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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腰-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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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逢生

“夙儿。”孟宓虚弱地支起一朵浅浅的笑容; 从帘后缓步而来; 一盆香兰的掩映下; 那身姿怎么看都显得羸弱娇小。
    幸得桓夙是看不见的; 她走过来拉了拉他的手; “先生说了,你现在不宜动怒; 不如先将人押下来,等你眼睛好了,再处置不迟。”
    这几日来孟宓偶尔与微生兰私聊,她问的最多的; 便是桓夙幼时之事,他是不是吃了太多苦头; 是不是也曾纯真蒙昧; 可是先生说,从他见到桓夙的第一日起,他便是眼下这般清冷酷戾,甚至尤甚。孟宓便听出来了; 先生对桓夙的寄望; 是希望他做一个真正的仁人之君。
    桓夙明知她不过利用眼疾来拖延; 等到锦带拆下来; 也许他的的怒火平息了,那个胆大妄为的贱奴可以得到赦免。
    “好。”他依了。
    孟宓轻轻翘着粉唇,正要出声,桓夙忽然转过身; “师父,锦带,可以解了。”
    一旁的微生兰卷过青衫袖袍,淡淡拂须,“现在未必好了,大王且再等待一日。”
    微生兰有意让桓夙再拖延一日,让他稍安勿躁,桓夙清冷的俊脸沉了下来,锦带之下,孟宓仿佛能看到他阴郁浓黑的眼眸,漱玉殿只剩下细弱的风声了,连琴台靠着窗,那窗外的竹林摇曳的萧瑟之音都被搅碎在这样的静默之中,不敢喧哗。
    “好。”极少有人忤逆楚侯,他正在怒火鼎盛时,何况是他最爱的女人和最敬重的师父,联手要挫他锐气,桓夙神色凛然,手伸到发后,不费什么力气便扯开了。
    “夙儿!”孟宓吓得花容失色,因为微生兰有意嘱咐过,未满七日这条浸泡了药草的锦带不能解,他竟是将医嘱视作儿戏,孟宓担忧他的眼睛,在那条玄黑的绣绘锦带落地之后,孟宓已经踮起了脚尖,用手蒙住了他的眼。
    “别睁开,别睁……”孟宓喃喃,清瘦白皙的一只手,藕节似的,软软糯糯的触感,担忧地眨着噙水的杏眼,让他别睁眼。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像春暖的风吹过柳梢,软绵绵地拂出斑斓的鹅黄轻绿,纷冉冉的翠影仿佛便落在树梢,莺语间关,绵密攫住了他的心,很好,很好,他突然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拿开手。”
    “我不,”孟宓贴得更近了,紧紧地,软软地拥着他,“夙儿,别睁眼睛,我让人再备一条锦带……”
    “没用了。”微生兰忽然出声。
    孟宓的心口猛烈地一跳,泪光婆娑地偏头,只见微生兰一脸可惜,“若是看不见,便前功尽弃了。”
    原本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外敷内服,眼睛不出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但中途的药不能轻易撤下,微生兰替桓夙把脉时,发觉他体内的余毒已去了十之七八,但到底眼睛能否视物,便看天的造化了。
    “宓儿。”桓夙敛唇,“可以拿开了。”
    不知怎么他就是如此固执,孟宓却不敢赌这唯一的希望,“我不……你别睁眼,我总能找到办法的。”
    桓夙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傻女人,她为他担忧捉紧的模样,让他如此想珍惜,他动手将人拉进了怀里,孟宓的手被他的手一拨,便滑落了下来,她紧张地颤抖起来,耳边传来他低沉如石上流泉的语声:“笨。”
    “啊?你又骂我。”
    “哪有骂,孤说的实情。”桓夙抑不住徐徐曳开的唇角,捉住了她的腰肢退开来,孟宓这才发觉,那双深黑如浓墨,微微上扬的凤眸,威严而温柔地凝视下来,眼中有星海般深邃沉静的暗光,这样的眼神……
    “好了?”孟宓泪痕还没干,突然破涕为笑,惊喜交集地抓住了他的玄色衣袖。
    “笨。”他伸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记。
    他再怎么怒到极致,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不轨之徒,拿眼睛来惩罚自己,早在昨日,他便隔着锦带感觉到了幽微的日色,特意在婆娑园走了许久,连繁花在眼底都仿佛有了生动的色泽,流淌着瑰丽的韵致。
    方才还山雨欲来,转眼间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那一场怒火消弭于无形了,楚侯虽然嫌弃地直摸孟宓的秀发,但已盛不住笑意的眸,让微生兰渐渐放下心来,这天底下,唯有孟宓能改变他都无力劝阻的桓夙啊。
    微生兰释然地舒了气息,便一个人往外踱步而去。
    桓夙的眼睛的确已经大好,但久适应于黑暗之中,一时竟难以习惯这样的明亮,漱玉殿的烛台点了十二盏烛火,让他有些不适,眉心攒了攒,孟宓忙拉着他走到琴台旁,让他看远处涌动斑驳的绿竹。
    流水翠华般的叶光,被秋风捣散了,珠帘般纷纷洒洒地落在泥地上。
    孟宓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能看见了一样,就像自己在那个僻静的山村醒来,恢复五感的那一刹那,有的只是对天地万物丰厚的甘澧的虔诚感激,她不知道桓夙是不是也如此,但他将神色都藏掖得太无懈可击,孟宓窥不破。
    桓夙看了一会儿那潋滟的修竹,便收回了目光,望向她的肚子,平静而柔和,比水还要空灵澄透,孟宓忽然开始嫉妒肚子里的小东西了,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柔软的神色,一时间嫉妒得脸红,他伸指过来,轻轻抚住了她的肚子,近三个月的小生命,在体内渐渐成形,孟宓总觉得自己又有过去那横向生长的态势,但愿不是错觉。
    但她听宫里的婆子说过,女人生了孩子,身形便容易走样儿,控制不住地变成一个胖婆娘,孟宓想到自己再度发胖,便一个激灵,更怕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在他缓慢而温和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时,孟宓终于敢小声地问:“夙儿,要是我以后胖了,不美了,你还,喜、喜欢么?”
    她说完,脸颊红成了绯艳的海棠,一瓣一瓣的光影,瑶鼻粉唇,精巧柔软得像魅惑的妖,他们楚国信奉天神,桓夙不信那个,但他信这个世上有妖,譬如他眼前这个娇软清丽的女人,在他冷漠时,她热烈如夏花,在他背身时,她勇敢地寸步未离,勾他牵系,摄他魂魄。
    他天性冷漠自私,自以为,女人都是不守承诺的麻烦,此生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
    可遇上她,他束手无策。
    将他一个冷硬如铁的心磨成光滑剔透的玉石,在她面前,他已经习惯了放肆,促狭,捉弄……
    那些所有他以为自己不该有不会有的心绪,一点点随着她纷至沓来。
    至于那个可笑的“楚腰”的典故,桓夙想起来忍不住压低了唇瓣,“对,你变胖了,我就不喜欢了,自己多注意着点儿。”
    孟宓以为他说真的,没留意到他用的是“我”,不是“孤”,少了那个威严的自称,他用的“我”更多是来作弄她,孟宓却一时没想明白过来,登时委屈地咬唇,“我会克制,但要还是克制不住,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要你喜欢了。”
    说话跟个孩子似的,桓夙抚着她肚子的手绕到了她的身后,绮眷的目光让孟宓微怔,才想明白他又骗自己,但人已经如同落入罗网的蝶,飞不走了。
    “笨。”
    “……”
    “你怎样,孤都只有一个王后。”
    “你说的。”
    “只有你骗孤几次,孤几时骗过你?”桓夙揉她柔软浓密的秀发,软软的一叠握在指尖,像极了一缕玉穗子。他说的没错,他没有骗过她,而且,桓夙已经不再需要继承楚君之位的儿子。若是宫中只有一个王后,难免遭受那般迂腐老臣的诟病,立公子戚为储,便能堵得住悠悠之口了。
    只是他没有问,孟宓身为王后,她的儿子便是嫡出,她是否愿意,放弃孩儿为王的机会。
    可是乖巧如她,若是他一直不问,她也不会争吧。
    桓夙拂下眼睑,安逸地靠在怀里,似乎闭眼即将沉睡的孟宓,脸颊薄红,娇憨地抱着他,好像要流梦涎了,这个习惯真是……
    从胖的时候带到现在,睡觉不打呼了,可还是满嘴流水。
    楚侯脸色黑了黑。
    可看着她娇憨清瘦的绯红脸蛋,又忍不住心生怜惜,唇吻住了她的发,低声道:“笨。”国人愿意怎么将自己的女儿饿瘦了送入宫来,那是他们的事,他心里只有一个孟宓,弱不胜衣是她,丰腴柔媚是她,从来,与瘦腰无关。
    ……
    风陵渡有一道天堑,壁立千仞,连猿猴都难以攀援,蔺华便将暗中训练的死士移入石壁飞瀑之后的洞窟中,这群人跟着他拔关克寨,但有功不能赏,这是一群没有常人感情的死士,也并不认可官吏制度,不知道何为人间之情。
    以往殷殷也是如此。
    她虽不是死士,却也是蔺华暗中培养的易容高手,直到遇上了蔺华,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便觉得,这一世只能是他的女人了,他们郑国的女子,身体仿佛是会认主的,旁人再碰一下,都觉得不干净了。
    她不敢见公子霁,明知他已经醒了,可她不敢,她骗了他。
    蔺霁皱着眉打量着这间厢房,紫赯的香帘,赭色的木几,古色古香的吴国式样的博古架,摆满了玉石宝器,琳琅粲然,但这房间的华贵,让他一时竟未想起来,他本来该是一个已死之人。
    “谁在外边?”蔺霁声音洪亮,即便身负重伤,他吃痛地摁住了胸前的剑伤,这一声沉喝依旧威煞骇人,殷殷只听到耳中嗡嗡的,不绝如缕的回音。
    她敛了敛眸,拎着裙摆走了进来。
    她紫衣翩跹,绮艳蛱蝶般奔入她的花林之中,修长的眼睫如风荷分拂,轻盈流水的紫锦与她清妩绝色的脸相得益彰,她脸颊带着未涸的泪痕,凄恻楚楚地扑倒在他脚下。
    蔺霁的眼前,犹若蒙了一层紫雾,迷离斑斑。
    他惊愣地看着她,仿佛陌生,不可置信,“你是何人?”
    殷殷一怔,仓皇地抬起头来,“公子……是我。”她不知该怎么说,羞愧难当,将螓首埋了下来,捏紧了蔻丹如朱的指,“我没有死。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只有一个孟宓的楚侯,憋到硬是不说。
    PS:你们要的公子霁和殷殷,不要后悔。因为公子霁“已死”,所以以后直接叫蔺霁啦。

  ☆、第69章 求生

她姣柔的身段儿; 濯濯如春日柳; 可却艰涩忍泪; 不敢求他怜惜。
    这是她; 无疑。
    残梦孤枕上; 无数次浮于眼前的清妩身影,幽光皎然的冰紫罗裳; 绮面妆花,如在水一方的凌尘神女。这是她。
    他本该在一刻便冲上去,失而复得、狂喜地拥住她,合浦珠还、原璧归赵; 本该如此。
    可是,蔺霁只是哑然地盯着她; 他只是想知道; 他失去的尧城,死去的将士,是怎么回事,是一场笑话?盯了很久; 他艰难地抓紧了身下的绣褥; 艰难道:“你没死?”
    不是重复; 是在问她怎么回事; 殷殷摇摇头,咬牙伏地,只留下不停抖动着的两肩,“我对不起你; 公子,我骗了你。”
    “骗了我?”他怔然地咀嚼着三个字,咬透这三个字之后,霎时间仿佛被人一棍打在后脑,只剩下一片轰然坍塌的黑暗。
    她没有死。
    她不过是被蔺华带走了。
    她不过是联合别人骗他死了。
    她不过是,从始至终,都在帮着另一个人,不过是,从始至终,都将他操控于股掌之上,不过是如此罢了。
    “我要见蔺华。”
    殷殷的眼眶似落不落的泪水迷离了眼光,她跪直起来,往他身上靠,手按住他的膝盖,“不,”她喃喃,失神地看着他,“这是以卵击石。”
    她好不容易才……
    “啊——”殷殷被掀倒在地上,料峭的冷风吹得她紫裳翩飞,殷殷迷茫起来,他的目光很冷,从第一次乱军之中,她一袭红绡站在人群里,她见到了朗朗轩昂的公子霁,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萧肃清举的郑国公子,遇见她,他目露惊艳,夺她用以自戕的兵刃,划得满手血色淋漓。
    “公子……我……”殷殷咬牙,飞快地撑着手站起身,将要大步外出的蔺霁拦下,“我不能让你出去。”
    “让开。”他脸色阴冷地推开她。
    “殷殷,”殷殷比初见时的刚烈直率,柔弱了许多,他只是推她一把,她便已经立不住了,蔺霁闭了闭眼,目光冷然而清明,“我有今日,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你。但我是郑国的公子,父王授我尧城,要的是我与它生死同命,如今城池失手,我已,不能苟生。”
    “我知道你有愧,但那不必了。我愚蠢,冲动,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你早日回他身边去罢。”
    殷殷拼命地摇头,想解释什么,可他没给她机会,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蔺霁已经越出了寝房的门,庭院里肃然冷冽地驻守着几十名府兵,小院掬了满掌的白菊,风里漾如珠玉,蔺霁前脚才迈出门槛,瞬间便刀斧加身,他微微俯低了视线,飒然一笑,“怎么,四弟杀而后救,原是为了在此时砍了我的脖子?那也好。”
    他沿着青石阶走下了一步。
    那利刃却没有避让,蔺霁的脖颈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口,他蹙了眉并不后退,但右手的袖口却被一个人拽住了,蔺霁被殷殷骤起发难拖了回来,她才使了一点劲儿,便咳嗽不止,捂着胸口,脸颊又是汗又是泪,蔺霁诧异地看着她,那十几个人已经拄剑跪地。
    “殷殷小姐,公子有命,不放公子霁出门一步,若殷殷小姐有悖誓约,便不能算我家公子不仁。”
    脸色苍白的殷殷,扶着门框喘气,眼风扫下去,“知道了。”她咬牙切齿,恼火地看了眼这群迂腐的禁卫,再望向蔺霁时,却又戚戚恻恻,蔺霁被看得不自在,便转身走入了寝房。
    方才刀斧划过脖颈之时,蔺霁便能感觉到了,他们那几下来的是实的,若是他再上前一步,那些冷兵真会断了他的项上人头。
    殷殷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温热的帕子要替他擦拭颈间的血痕,岂知才抬起手,便被男人冷漠地挥开了,她也不气馁,强颜欢笑道:“你睡了这么久,饿了么,我让庖厨备了些酒食……啊不对,你伤还没好,不能饮酒,我都忘了,那不如我去……”
    “殷殷。”他打断她,曾将舌尖“殷殷”二字唤得荡气回肠的男人,还是熟稔的语调,可听上去却全然陌生,殷殷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制住自己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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