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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腰-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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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蔺华的人尽数布在尧城城外,殷殷得以脱身,她提着剑飞奔着去城主府,可她赶到的时候,却只看到,为了不伤及无辜,放弃了最后抵抗的公子霁,被长剑贯身,地崩山摧一样地倒下。
    好像心里的山,也瞬间崩塌了。
    “不——”
    殷殷恨自己来晚了,恨自己一次次受蔺华的摆布,恨自己总是带来麻烦给别人。
    那一晚,她在乱军从中厮杀浴血,直至长矛也划破了她的娇躯,长剑一晃,挑起一阵血液飞溅,刹那之后,她气息恹恹地倒在公子霁的身上,此时他已经沉重地阖上了眼睛。
    要是能一直睡过去,放下郑国王室的身份,也很好。殷殷握住了他的手,猩红的血汩汩地冒出,将身下的青石砖绘染得一派绯红,火把之下格外凄艳。殷殷轻轻地说:“对不起。”
    她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郑国公子。
    彻彻底底。
    意识朦胧之间,她看到被簇拥而来雪衣锦袍的风华无双公子,宛如涉莲而过,衣摆自生风浪。
    可再也激不起她心里半点涟漪。
    “殷殷,你真让我失望。”他居高临下地俯瞰。
    失望,又是失望,殷殷记不清楚自己在他这里听到了多少次这两个字,可她竟然笑起来,“公子,但求一死而已,何必多言?”
    “我不杀你。”蔺华漠然地皱眉,“他是我的王兄,自幼对我甚好,也是被我连累到了尧城,我如今取他一城,欠了如此大一个人情,理当归还的。他不会死,但是殷殷,你我情分已尽。”
    什么可笑的情分,除了那两夜的燕好,殷殷记不得自己与他有过什么情分,一直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自卑地扎进了一个深渊一样的沼泽里罢了。
    她躺在床榻上,一咳嗽便带动着咳出血丝来,脸色惨白无比,蔺霁用帕子捂住她的唇,却接到一手的猩红,“殷殷?”
    心弦颤动,蔺霁吻住她的手背,低声道:“尧城已失,郑国易主,我已不求活……你何苦……你不该的……我记得以前,你每晚会唤他的名字,做他的人面面具,殷殷,你该回到胜者的身边去。”他优柔寡断,错失良机,身死人手是他的报应,殷殷何苦如此?
    殷殷摇头,“公子,你不知我心么?”
    她再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喜欢蔺华了啊。
    蔺霁吻着她的手背,艰涩得说不出话来。晌午放过,树梢掉落了一片软绵绵的叶子,耷拉着叶脉有气无力地飘落下来,蔺霁五感灵敏,忽然听到窗外的破空之声。
    禁卫叱咤一声:“什么人?”
    飞花摘叶,转眼间那名禁卫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红的口,人已倒地不起。院中所有人都惊动了,一时间盔甲的摩擦声四下聚拢来,远远地飞出来数百只箭矢,飒沓如流星!
    庭院里一片哇哇的惨叫声,顷刻间便倒了下去。
    蔺霁抹了抹发红的双目,走了出去,负责软禁他们的人马已经折损殆尽,浓郁的一派古木下,缓步走来十几个黑衣人,连这院墙外,也都爬满了黑衣弓箭手。
    这个时候,蔺霁万万想不到有人会来救自己,还动用了如此大的手笔!
    那为首的人,正是楚国风头无量的狄秋来将军。
    “霁公子,别来无恙。”
    在营救曹参及其部将的过程之中,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晚也杀得惨烈,蔺华损兵折将,防线大溃,但每一个楚人心里都明白,虽然他们狄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若没有公子霁的里应外合,要营救曹将军,只怕远不会那么顺利。
    因此在这些楚人心中,公子霁还算是亲楚一派的,至少比如今的郑国君侯更不具威胁。
    蔺霁皱眉,“狄将军,今日这是——”
    院子里的郑国士兵,知晓事不可为,此时面面相觑一眼,便一齐点头,纷纷举刀抹了脖子。
    蔺华手下的人对他都是忠心耿耿,狄秋来颇有几分感慨,却不忘回答蔺霁的问话:“我主有命,带公子霁入楚。”
    听起来更像是带到楚国软禁,但无论被关在何处,蔺霁此时只有一个迫在眉睫之事要解决,“将军若答应救治殷殷,我可以随你们走。”
    狄秋来微微俯身,做了一个敬礼,“诺。”
    “夙儿。”孟宓的手指在楚侯眼前晃了一下。
    桓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似乎飘到别处去了,干咳了一声,孟宓将手里的东西捧到了他的眼前。
    北边郑国气势汹汹,蔺华才夺得新郑政权,转眼边境便已不得安生,这些时日桓夙亲征的战袍已经在连夜赶制了,孟宓知道不剩多少时间,所以在那之前,孟宓紧赶慢赶,才裁了一件自己尚且算是满意的衣裳。
    桓夙看了一眼,“白色?”印象之中,唯独那位上阳君,如今的郑伯喜欢一袭素白。
    孟宓将衣服拿给他,“无暇之色。”
    气候渐渐寒凉,又是要远行,到北边去,这场战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孟宓心里惴惴不安,只想临行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此时她才后悔,若是晚一些要这个孩子,是不是,她便能一路陪着他,去前线,去他所向披靡的地方。
    “宓儿,孤只是去,为楚国的子民谋求福祉安宁,不会出事。”他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伸手将她制好的雪衣取入手,扬眉,坦然地看着她,“宓儿……”
    孟宓忽然坐下来,坐到了他的腿上,毫不留余地地投身入他怀中,眼眶绯红,“在边关,能不出亲自出战的时候,一定不要出去,你不许受伤,不许流血,连风寒都不许!”她把裁好的衣服抓过来,特意做了一件外披的狐裘,用雪狐身上最雪白晶莹的皮毛一针一线地缝入,丝丝入扣地压了针脚,连线头都没留一个。
    桓夙抱着她哄,“孤不会有事,对你的男人要有信心,当然,若是你心里想着那位……”
    这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孟宓柔软的手掌捂住了唇,桓夙拿开她的手,见他的王后眼睛水润,剔透得像琥珀一般,恼怒地瞪着他,像在质问,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么说,刻意拿自己说笑。她几时惦记过蔺华。
    桓夙握着她的手吻了吻,“宓儿,有一件事。”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眉心忽然蹙了起来,孟宓就怕他蹙眉,伸手要替他抚平,桓夙只是想到了在尧城那一日,他潜入寒馆见她,隐约听到有人多嘴,暗地里议论他和太后的事。那时候桓夙没觉得有什么,他身正不怕影斜,可是后来却越来越觉得,孟宓和蔺华身边的那群人相处这么久,有些风言风语,即便是再怎么小心,也会不留神入了耳朵。
    在孟宓的手指贴住他的眉骨之后,桓夙静静地看过来,“孤心里只有你。”
    孟宓的手指停了。
    她知道啊。
    她诧异地掀了掀眼睑,桓夙已经握住了她的两只柔荑,薄唇一掠,将她的脸颊吻了一唇的脂粉幽香。
    孟宓脸颊如火,尤其,他们楚侯的声音真的迷人,像铮璁相击的冰珠子,却砸得人心口滚烫。
    “孤曾经试图在别人身上找你的影子,但后来发觉,至始至终,你是明珠独艳,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似你。”
    孟宓好像听出了什么端倪。
    她忽然脸红如霞。半是娇羞,半是惭愧。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的套路就是这样的~原谅作者君的无脑,因为要考试了,所以写得有些赶,这篇文会在考试之后不久完结,也不是特别长对不对?

  ☆、第73章 伐罪

蔺华坐拥郑国之后; 其下自新郑伊始; 大肆征兵; 徭役一重; 原本在老郑伯的统御下尚且算是轻松的百姓便开始怨声载道。
    但不过道路以目; 达不了天听。以往蔺华是郑国不受待见的公子,生来便带有诅咒; 会给郑国带来厄运,眼下这谶言正在一步步成真,人人自危,哪里还敢多言。
    且不日以前; 北边齐国的公子民稷已悄然抵达新郑王宫。
    蔺华与公子民稷把酒论事,大殿之中舞袖如云; 笙箫不绝; 公子民稷三杯两盏下肚,便畅言道:“昔日见上阳君,便知惊鸿一瞥,必定是人中龙凤; 果然。”
    “过奖。”蔺华知晓齐国国事; 公子民稷与公子宣同为庶出; 但他在夺位之争中输给了公子宣; 致使那个除了齐侯宠爱几乎一无是处的公子宣坐上了储君之位,若非如此,眼下被齐国遣来向蔺华道喜的人,绝不会是公子民稷。
    “公子民稷; 应当是有备而来吧。”蔺华推杯过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缓歌慢舞,丝竹凝语,清音缥缈之间,公子民稷顿了一下,继而微笑道:“确实有所求,但愿君侯应许。”
    没想到昔日在三王宴上不可一世的公子民稷,如今已在自己面前乖乖低头,蔺华墨黑温润的眼底斜掠过一丝暗光,嘴唇微挑,“但说无妨。”
    “君侯,我手中尚有一万兵力,另有门人食客三百,皆为可用之士。”
    这个蔺华不怀疑,公子民稷在稷下学宫揽人已有数年,门下若尽是不成气候之人,那稷下学宫也委实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蔺华微微颔首,“公子民稷,果然心诚,说罢,你今日相助寡人,所求为何?”
    “要一个齐国储君之位。”这也在蔺华意料之中,因此他只是颔首失笑,淡然不语,待公子民稷接下去。
    而此时,这大殿之中的几名郑国旧臣,已经齐齐闭上了眼,苦笑摇头,说不出半个字来。
    老郑伯花天酒地,祸乱朝纲也就罢了,新来的这位君侯,却要卯足了劲儿与南面强楚对峙,不得不说,楚国有晋国的实力,但隐藏深厚,只是一直未表露出来罢了,若非如此,就凭前些年楚国由一个女人当政,而十国畏葸不敢出兵进犯,也是笑谈。
    取楚,取楚。蔺华说得那般容易,可事实哪有这么简单,他们这干人还没忘了,当年郑**队是如何被楚君折辱连战连败,溃退三十余里,以后旦闻“楚”字便望风而逃的。
    何以有如此大胆,敢公然在金殿之上商议伐楚大事?
    那厢公子民稷仿佛浑然没留意到这满朝文武哗然变色,举起酒觞,正色道:“我今日相助君侯,愿君侯念在今日结盟之情,助我,得偿此愿。”
    这已是毫不掩饰地剖白野心了。
    可正因如此,它才显得更可信。
    蔺华并未立即回应,反问道:“但公子应当知晓,楚为强国,今日公子民稷若能得到楚侯庇佑,要拿下区区公子宣,不费吹灰之力。”
    公子民稷那两道利刃般凛冽的眉峰蹙了起来,“君侯莫非忘了,昔日三王宴上,我与公子宣羞辱楚侯一事?兹事体大,他不会应许,更何况,楚与齐,毕竟相去千里,鞭长莫及。君侯,此乃实言。”
    这便是大实话了,蔺华终究不疑有他,命一侧的张偃:“取帛书狼毫来。”
    “诺。”
    公子民稷手底下虽乏猛将,但胜在文人众多,个个有笔如刀,在伐楚之前,一挥而就满篇气势滔滔之言,具言楚国君侯桓夙二十条罪状,可谓罄竹难书。
    就连蔺华看了,也不禁眯眼,“这个公子民稷,有些意思了。”
    按理说,他方稳定权位,本该休养生息,至少一年才能整顿兵力挥鞭南下,但看到楚侯这二十条“罪状”,也不由得为苍生请命,吊民伐罪了呢。
    果然不可小视这帮文人啊。
    于是冬月初八,郑国的大军南出长庸关,一路南下,劫掠夺关。
    如此气势汹汹,很快楚国边境已连失三座城池,这三座城池平素虽仅为附庸,并不直接由楚国统辖,但毕竟是楚国一道重要的防线与屏障,如今楚国朝中的武将,到处是为之请命一战的。
    桓夙坐朝,视线掠过这帮臣民,叹了叹,“此事不必争了,孤亲自前去。蔺华笼络了齐国的公子民稷,有心与我邦为难,郑国小国,虽气势迫人,但这些年,与卫国连年征伐,损兵惨重,这是其一,上阳君乾坤初定,民心不稳,这是其二,郑楚两派以利而合,联盟并不稳固,这是其三。众卿不必担忧。”
    就凭这三点,蔺华的南下,显得太着急了一些。
    回到寝殿,孟宓替他换上那身新裁的雪白的裳服,身后一排博古架,影射出日色朗朗,他身姿挺拔地立在漏入如细丝的光影里,衣摆如莲花般漾起阳光的细泽,眉目沉俊,硬朗的轮廓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肃穆与神秘。
    即便是白衣胜雪的模样,也是最与众不同的模样。
    阳光底下,两个人的身影缓慢地重叠成了一个,孟宓呢喃:“夙儿,我想再听你为我奏一回琴,可以么?”
    孟宓替他系上了狐裘的丝带,楚侯的鬓边有一缕漆黑的发,孟宓小心地拽了拽,眼神如沉沉暮霭烟波,眷恋不舍地看着他,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睡着,习惯了吃饭有人陪着,习惯了这些,他要走了,孟宓便更难过了。
    “可。”桓夙趁势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
    他坐在琴台边,隔着窗外幽篁,苍翠婆娑的一道道纤长树影,将日暮的桃夕晕染得斑斓曜目,很快,孟宓听到他指尖下一缕古拙悠长的琴声,徐徐流淌开来,像一个凝结了三年的梦境。
    她与他初相识,在岁月无忧的楚国宫殿之中,重帷之间,笑容真诚。
    真好啊。
    此时孟宓心里只有眼前为他焚香抚琴的男人,他的面容已经不再青涩,也不再动不动便懊恼,又促狭地欺负她,总是恶劣而乖张。他沉稳不迫得像水静流深,看不透岁月的痕迹,也看不出那仿佛仙音的琴声里,埋藏的东西。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孟宓笑容清澈地走过来,坐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先生走前,留下了一只药瓶,许是能恢复你的味觉,我不大敢用,可是军营里的伙食一定很难吃,粗糙又难以下咽,要是还尝不出味道,那可是天大的折磨。”
    “是么,孤到觉得甚好。”桓夙刮她的鼻梁,“那么难吃的东西,偏要等到恢复味觉了第一口尝到,那一定是孤此生最后悔的事。”
    虽是说笑,孟宓却红了眼眶,“嗯,等你凯旋,等你好了,第一口尝的一定是我做的菜。”
    “就这些了?”
    “还有,行军一定要随身带上暖炉,天气严寒,太卜说,今年的雪来得早,你别受冻……”
    她最近爱唠叨,他由着她,不是只有她才会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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