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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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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王寒。骑兵营的穆将军说,王寒与你同时入军训练,本领与你一般无二,连刀法都同出一辙,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招呼道:〃各位大人烦请出殿,到天井中看罢。〃 
      四名狱卒压着冯栖梧也到了天井中。 
      只见一虬髯校尉立在一名捆牢的死囚身后,抽刀在其颈中一割,鲜血喷溅而出,死囚倒地。 
      又骑上马,松开一名死囚的捆缚,死囚惊恐之下,不由自主转身而逃,虬髯校尉策马赶上,从正面堵截,挥刀斩下,死囚颈中血光爆现,即刻死去。 
      顷刻间两人血溅当场,贺敏之却神态自若,司空见惯一般,只眼神中带着几分厌倦之意,朗声道:〃多谢王将军,请暂且退下。〃 
      虬髯校尉施礼而去。 
      贺敏之领众人回殿落座,寺中仵作自去验尸。 
      冯栖梧却已跪不住,直往地上瘫。 
      少卿杨陆冷冷道:〃给冯大人提提神,这案子还没审完,莫要让人犯睡着了!〃 
      有狱卒上前,手脚麻利,绑起冯栖梧的一束头发,就着笔直的跪姿钩在一铁架上,这样一来,冯栖梧就只能直挺挺跪着,不一会就大声呻吟,苦不堪言。 
      大理寺一干人等自是见惯了这些,其余各部官吏尽皆失色,傅临意只觉得坐如针毡,汗出如浆,正待说笑几句,却被贺敏之冷电似的一眼扫来,想到他手段之莫测,行事之狠辣,登时不敢放肆。 

      过了盏茶时候,仵作进来回禀道:〃马上砍死的尸体伤口入七分,出三分,入高出低,差了两分;站立砍死的尸体伤口入五分,出五分,伤口平且整。〃 
      贺敏之静了静,道:〃冯栖梧,我已向皇上请了旨,这十名死囚专用来证明这刀口不同,现已砍了两个,若你还不服,剩下的八个你可以亲自去砍。〃 
      这番话一出,整个大殿更森冷了几分。 
      冯栖梧尚未说话,赵承已叹道:〃贺大人渊博,本官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伤口的确应该不同,大理寺果然人才济济。〃 
      赵承在官场打滚近十年,眼看着无力回天,生怕烧红的炭块沾到身上,一句话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冯栖梧闭上眼,心知铁证如山,黯然道:〃我杀的确是普通百姓,甘愿伏罪。〃 
      一边寺丞已将供词笔录整理妥当,让冯栖梧签了字画了押,贺敏之声音平静:〃冯栖梧身为校尉军官,不思为国为民,却为一己之私,残害百姓,犯下滔天血案谋求军功,陷宁国整个军方于不义。〃 

      〃军为民之依仗,此案若不重判,必失民心。〃 
      〃大宁盛世,来之不易,失民心则国乱。皇上仁厚,大宁律法却容不得你。〃 
      提起朱笔,淡淡道:〃校尉冯栖梧,罪行确凿,判寸磔五百刀之刑。〃 
      南疆大案就此一审定乾坤。 
      冯栖梧被带走后,贺敏之琉璃样的眸光流转,凝注傅临意:〃十一王爷,下官这就听您的案子。〃 
      傅临意见他安安静静的坐着,鸦翅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冷狠深沉,不禁心里有些发寒,忙道:〃不麻烦敏之了。。。。。。〃 
      贺敏之微笑道:〃王爷有冤情,必是大案,微臣不敢不听。〃吩咐道:〃带张阿牛。〃 
      案情十分简单,这天傅临意带着新买的雪狼犬到纳福街溜达,恰巧遇上来城里卖狐皮的猎户张阿牛,张阿牛所携的黄毛猎犬与雪狼犬相争互咬,双双毙命。 
      傅临意的雪狼犬千金购得,素来跋扈惯了,又听说贺敏之正在审南疆大案,好奇之下,扯着张阿牛就来大理寺告状。 
      张阿牛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上了堂只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敏之笑道:〃我倒想起个故事,有大户养鹤,给鹤戴了牌子作为标记,可惜一日却被邻家的狗咬死,大户告到官府,要求狗主抵罪,官批曰:鹤虽戴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争,何与人事?〃 

      傅临意陪笑道:〃这就是了,本王即刻撤告,狗死了也就死了,与人无关。〃 
      贺敏之微笑:〃王爷英明,两犬相争,的确不关人事。〃话锋一转:〃只是这个案子,却不能这么草草了之,故事是故事,真这般审案,就是不合法令了。〃 
      傅临意张着嘴,心里七上八下。 
      只听贺敏之说道:〃禽兽相争,也要看鹤是在哪里被狗咬死的,若是邻家狗擅入大户家,邻家则要赔偿认罚,若是大户鹤擅入邻家,大户家鹤虽死,却也要认罚,若是当街遇上。。。。。。就要看当时法令。〃 

      〃譬如王爷此案,靖丰府尹早有城令,纳福街繁华,禁私纵牲畜入街,所以两犬虽死,王爷与张阿牛,却还需认罚。〃 
      傅临意苦着脸道:〃贺大人,看在本王亲自登门送琴的份上,千万莫要打我。。。。。。〃 
      贺敏之冷冷道:〃王爷这是要挟本官?〃 
      傅临意立即闭嘴。 
      〃张阿牛,你知这条城令吗?〃 
      〃小人不知。〃 
      〃王爷,您知道吗?〃 
      〃似乎听说过那么一次两次。。。。。。〃 
      贺敏之判道:〃张阿牛带犬上街,罚钱一百文,十一王爷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罚钱二百文。两位可服?〃 
      两人均是大喜过望,尤其傅临意,原本满以为要尝到大理寺的板子。 
      需知这些年靖丰新任官员,若想得个〃不事权贵〃的清名,拿他做文章最是寻常方便,文帝也从不护短。谁知贺敏之只是罚区区二百文,傅临意登时喜上眉梢,只觉得这个贺大人千般万般的好。 

      当下掏出一锭银子,足足五两:〃我多罚些。〃 
      两件案子审完,日已西沉,众人从巳时直坐到申时,只喝了几杯清茶,均疲累不堪,纷纷告辞回府。 
      贺敏之却吩咐张阿牛在殿外侯着,自行取出二百文钱,同张阿牛那一百文一起入了公,收拾了出殿,递给他傅临意那一锭银子,温言道:〃打猎不易,此次死了猎犬,这些钱拿去重新买一条,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转身慢慢走了。 
      傅临意静立在殿外墙边,看到这一幕,不禁微笑,眼神温暖沉静。 
      突的脸上微凉,抬头看天,只见雨点夹着零散的雪花飘落。 
      忙追着唤住贺敏之:〃你就这么走回去?〃 
      贺敏之奇道:〃回家也不甚远,过两条街就是了,坐轿子岂不是还要请轿夫,费那钱干什么?〃 
      傅临意跌足叹道:〃贺大人哪!您还当真是个钱痨,朝廷给你每月十两银难不成你一分都不舍得花?〃 
      拉着他站到殿檐下避雨,挥手让自己的轿子过来:〃幸亏本王坐的是八人大轿,这就送你回去吧。〃 
      贺敏之笑得像一只优雅的狐狸:〃谢过王爷。不过敢问王爷,您今天来大理寺,当真只是为了告区区张阿牛?〃 
      傅临意摸了摸鼻子,深知瞒不过他,直言道:〃其实是受人之托,老十四不放心你,特意嘱咐我打听着这件案子。刚好遇上张阿牛,我就干脆上堂打听清楚,岂不是好?〃 

      贺敏之怔了怔:〃檀轻尘?〃 
      〃是啊,老十四跟你投缘得很,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他这般花心思对一个人。〃 
      说话间暖轿已经过来,两人上轿,傅临意吩咐先送贺敏之回明镜胡同的宅子。 
      外面风雨渐大,轿内却温暖舒适。 
      贺敏之这一个月来全心思扑在南疆大案上,今日又整整审了一天,粒米未进,精疲力竭之下,倦意上涌,双眼微饧,支不住脑袋,一下下轻磕在轿壁。 
      傅临意感到好笑,却不由自主的伸手出去垫着他的脑袋,想了想,干脆揽过肩半搂着让他睡得舒服些。 
      这样迷迷糊糊的贺敏之,有些脆弱,有些稚气,让人只想去疼惜去呵护,不忍加诸一丝一毫的伤害。 
      次日两名监察御史均上了折子,其一赞贺敏之少而敏直,细察秋毫,谋定后动,杀伐决断,法礼兼顾,刚柔并重,实是治国良才。 
      另一却言贺敏之虽果决明断,定了南疆大案,手段却颇嫌残酷诡诈,失了宽和仁厚的风范。 
      文帝问于方喻正,礼部尚书只说了九个字:天下刑官,无出其右者。 
      三个月后,文帝下旨,擢升贺敏之为大理寺从四品右丞。 
      品级虽不高,升迁速度却是难得的快,更兼文帝嘉许,一时贺敏之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来访官吏川流不息,贺敏之大是厌烦,每日依旧勤勤恳恳到大理寺阅理卷宗、复核查勘,陪审现案。 
      回家即闭门谢客,唯一有所往来的却是十一王爷傅临意。 
      至于那些金叶子和银票,淑华夫人和魏府自然不会再问他要回,更不敢主动提及,贺敏之也就却之不恭,假装从未见过,尽数悄悄藏在了家里。 
      同科状元龚临尚在礼部任六品主事,年轻气盛,想着自己出身名门,贺敏之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寒家子弟,一次同僚聚会大醉之下忍不住讥笑道:〃贺大人贪财傲慢,十一王爷好色惫懒,原本就该格外投缘。〃 

      官场上的话自然传得比风都快,贺敏之听了这话,一笑置之,笔下朱圈划得一丝不颤,圆润顺畅。 
      文帝听说了此事,一次趁他进宫时问及,贺敏之却若无其事,只笑道:〃我不在乎这些。〃 
      文帝见他喜怒自抑得极深,念及他的身世,心中明白,却不免有些唏嘘心疼,想了想:〃敏之今年十八了,我替你定一门亲事可好?〃 
      〃方尚书家的千金,与你年岁相仿,家学渊源,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原本太子想娶了当侧妃,我看你尚未定亲,不如就给了你罢。〃 
      贺敏之一惊,一口杏仁酥直喷了出来,忙道:〃我不要。〃 
      文帝瞪着他:〃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不要?方开谢名门闺秀,你区区四品右丞只怕未必入得了方尚书的眼!〃 
      贺敏之苦笑道:〃那最好了,我也不想耽误了方小姐。。。。。。〃 
      文帝笑道:〃怎会耽误?方开谢自是名门艳质,咱们敏之却也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王孙公子,你现在不愿,那就等些日子再说罢。〃 
      这些时日以来,贺敏之在文帝面前越发随意自如,文帝欢喜之余,竟想起〃天伦之乐〃这个词来,帝王之家,父子夫妻情分本就淡薄亦或复杂,只跟贺敏之谈谈说说时,才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自在,温情脉脉。 

      这天贺敏之正在家中把聂十三的书信取出一封封细看整理,聂十三游历已有一年,书信攒了近二十封,贺敏之看着笑着,遥想着聂十三仗剑江湖的气势,不禁悠然神往。 

      突然院门被重重推开,傅临意直闯了进来,哀叫道:〃贺敏之啊。。。。。。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贺敏之忙收好书信,蹙眉道:〃又怎么了?十一王爷有冤情不妨到大理寺去喊。〃 
      傅临意一把握住他的手,几乎要哭出来,摇头道:〃这个冤枉喊不得。。。。。。〃神色紧张:〃你是不是要娶方开谢?〃 
      贺敏之甩开他的手,嘻嘻笑道:〃怎么?你这么紧张方小姐,莫非对她心存不轨?〃 
      傅临意苦着脸:〃可不是?我至今未娶正妃,就是一心想要她,偏偏皇兄心里眼里都没有我,原本说要把她给了太子,现在又说要给你,可怜我操碎了一颗心,有冤无处诉。。。。。。〃 

      说着又扑到贺敏之身上哀哀痛哭。 
      贺敏之挣脱不开,冷笑道:〃你最好赶紧放开我。〃 
      傅临意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邪笑道:〃为什么?〃 
      贺敏之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会娶方开谢。〃 
      〃因为我喜欢男人。〃 
      〃所以你再抱着我我就要对你不轨了。〃 
      傅临意立即松手,却喜上眉梢:〃你当真不会娶方开谢?〃 
      贺敏之懒得看他,只点头。 
      傅临意笑道:〃那就好了!方开谢嫁不得你,只能慢慢等着,等到嫁不出去时,我便可以趁虚而入。〃自赞道:〃此计大妙!〃 
      又道:〃我过几天要去江南转转,顺道去临州见老十四,你有什么话或者什么物事要捎给他只管交给我。〃 
      贺敏之静静想了半天,道:〃没什么要捎给他的。〃 
      十数天后,傅临意在临襄王府说到方开谢这段,檀轻尘笑道:〃皇兄为了贺敏之,竟不惜逆太子的意,可见对他宠信至深。〃 
      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这倒是好得很。。。。。。〃 
      傅临意叹道:〃原来敏之竟喜欢男人,真是令天下女儿家寒心。〃 
      檀轻尘却笑道:〃真巧。〃 
      傅临意大惊失色:〃巧什么?难不成你也喜欢男人?〃 
      檀轻尘风神都雅,眼神里却透着掠夺攫取的狂热,淡淡道:〃我说不上喜欢男人,只是喜欢他。〃 
      〃呯〃的一声却是傅临意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 
      数月后,傅临意回到靖丰,风尘仆仆直奔大理寺,一脸贼态兮兮的笑,把一串粒粒圆润玛瑙也似的南国红豆塞到贺敏之手里,在他耳边低声道:〃老十四托我送给你的!〃 

      说完撒腿就要跑。 
      贺敏之看清手中物,笑了笑,令寺卒捉住了傅临意,将一把红豆尽数摔在他脸上,即刻撵出了大理寺。 
      不日坊间便有风传:十一王爷红豆示爱,大理寺丞铁面无情。 
      傅临意气得跳脚之余,不提防文帝获悉此事,专门让徐延私下过府训斥一番,曰身为亲王,举止不端,竟猥亵骚扰朝廷重臣,禁足一个月。 
      又让徐延赏了贺敏之一百两银子,曰刚正不阿,不事权贵,保全了朝廷的脸面体面云云,当赏。 
      红豆一案,檀轻尘传了情,达了意,贺敏之得了钱,谢了赏,傅临意丢了脸,挨了一顿好骂。正所谓各得其所,三不相关。 
      得失之间,檀贺二人都十分淡定自若,只傅临意,在府中扎小人不说,还暗暗在肚子里咬牙切齿,发誓再不招惹这两只狐狸,并且捂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吃亏的总是他十一王爷? 

      转眼又是九月初五,夜色中一人一骑迅速奔上纳福街,马蹄声宛如游子归家的心跳,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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