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上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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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距离又这样近，而且也称得上是同生共死。

　　我没有拔出蛇杖，只是释出淡蓝的闪电，光弧绕过拉撒他们，直接击中前方的魔物，一道电光便扫落一群。我用的巧劲，而且光弧的掠行是偏低的，那些魔物并没有闪电杀死，只是被闪电横扫过，倒向路旁的熔岩流里，迅速的燃烧起来，化为乌有。

　　这一下大概给了拉撒他们很好的提示，他们立刻改变策略，不再和魔物们硬拼实力，只是象我一样开始攻击它们的下盘，将它们逐一逼落。

　　我的靴子也已经在行进中磨穿了，灼热的砂石磨砾脚心，热度掩盖了痛觉，只觉得麻钝，并不多么痛楚。

　　秀丽按住我：“你不要动，他们应付得了。”

　　是的。

　　前面打斗的声音已经不那么响，魔物渐渐减少。

　　横梁后面的景物已经可以看到。一道半圆的骨墙，耸起的石台上，有一架暗红的铁砧。

　　这貌不惊人的物件，就是那个地狱熔炉了？

　　一点也不可怖。

　　洛施放着我从没见过的巫术，他从前会将被杀的魔物变成他的骷髅，有时是骷髅战士，有时是骷髅法师。看着前一刻还是血肉丰满的魔物，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中，筋肉被撕裂，血沫四溅，似乎被硬生生的全部拉掉，只有白森森的骨殖矗立起来，手里拿着骨质的刀，白骨的脸上有黑洞洞的眼眶，头被几条筋连在骨架的身体上，走动的时候咯喇咯喇作响。胆小的人看一次就会昏过去。

　　而现在他用的魔法，显得更胜一筹。他将已经倒地的魔物重新召唤立起来，那魔物的眼睛是灰白的，全身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些单薄不真实起来。但是所施放的攻击和魔法，却与活的时候没有区别。

　　洛的这种法术，有一个很魅惑的名字，叫重生。与这法术的可怖一点也不般配，这名字显得优雅清净，令你想象不到这是一种死灵巫术。

　　远远的还是可以听到魔物们的怒号，兵器盔甲撞击摩擦的声音，洛安然的站在一边看着灰色的重生魔物与活着的魔物们自相残杀，嘴角带着点苍白的，冷淡的笑意。

　　他身上活人的气息越来越少，整个人的气质与他的职业越来越接近。

　　一个死灵法师，一个看起来和死灵无异的法师。

　　我知道这片大陆上，死灵法师也有许多种，有的专心研究诅咒，有的则是沉溺于白骨系的探寻摸索，还有，就是象洛一样的，死灵召唤。

　　他精擅各样召唤，召唤骷髅，召唤血魔石魔，召唤重生的魔物，还有死魂法师。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法术存在。但是既然它存在，就说明它的确是很有威力。

　　圣骑士已经腾出身去，对付起看守熔炉的红皮怪。

　　“那是个什么魔头？”

　　我摇摇头：“似乎……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有听说过他。”

　　拉撒的身影忽隐忽现，魔怪们纷纷倒地，才看清楚他站的位置。

　　他站在道路极边缘的地方，似乎再多向外踏一分就会掉下熔岩里去。

　　我们踏着一地的骨灰前进。洛召唤的重生怪物维持不了太多的时候，最先被召唤的几只冥骑士已经碎成了一地的骨灰。

　　“地狱熔炉不是应该在地狱里吗？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据说三魔头当年被放逐人间的时候，破坏之神把这个也带了出来，要炼就可以与天堂圣剑相匹敌的暗影魔剑。但是因为种种的原因，剑没有练成，熔炉就遗弃在此处。这里的地脉变的如此灼热，岩石都被烧化，都是这炉子的热度所致。”

　　我淡淡的将一段陈旧的传说解释给秀丽听。虽然我对这些神魔传说也并不熟悉，但是无论如何我也做过很久一段时间的工匠，对于锻造方面的掌故，总是听的多一些。圣骑士的剑技华丽精湛，收拾这个笨重的炉妖，一点也不费力气。

　　拉撒过去的时候，那炉妖也已经差不多耗尽了气力。最后被他一脚踢翻，再也动弹不得。

　　圣骑士弯腰从炉妖的背上拔下一支暗金色的铁槌，他的神色那样严峻，我想，他大概就要达成他来到这熔炉前的目的。

　　他从怀中摸出一小块什么东西，郑重的放在暗红的铁砧上。

　　是什么东西呢？

　　我不无好奇，慢慢的走上前一步。

　　圣骑士高高挥起铁槌，重重的砸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之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铁砧依旧，铁槌依旧。那块放在铁砧上的，微微有些发海蓝色的石头，也没有变化。

　　没砸碎。

　　我没有联想到太多，只是奇怪那石头居然如此坚硬。看起来透明发亮，象块松脆的水晶糖果一般，但是圣骑士居然一下子敲不碎它。

　　第二下，第三下。

　　反反复复的敲击，我忽然觉得这场面异常可笑。

　　圣骑士的样子几乎象我的同行，铁匠。而且是个极为拙劣的学徒，水平很一般，功力也远远不到家。

　　拉撒接过铁槌，也试着敲砸，很可惜，依然敲不碎。

　　我们之中，现在的只有两个战士。他们的力度都办不到的事，洛，秀丽这样的法师更不要说。我慢慢的走上前，看着那安静的躺在铁砧上的石头。它更象是一块宝石，只是，它的光泽看起来很淡，而且形状不规则，似乎是从一块完整的大块宝石上敲下来的碎片。

　　“是力量不够吗？”秀丽轻声问。

　　“也许这东西根本就砸不碎。”拉撒把那块蓝石头拿起来，对着熔流的红光看看：“要不，就是我们的方法不对。”

　　“瞧那个炉妖断气没有，要不，把它揪起来问问。”

　　拉撒真的大步走过去，把那个倒在地下生死不知的炉妖拉起来，试图把它弄醒。

　　我看着他随手放在铁砧边上的那块石头，信手拿了起来。

　　石头很光滑，触手凉润。

　　为什么要把它敲碎呢？我原以为圣骑士要找到地狱熔炉，或许是为了毁灭可能出现的暗影魔剑。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只是为了把这块石头弄碎。

　　我试图用力握紧，但是石头的棱角扎破了我的手指，鲜红的血染在了透亮的石头上，被折射的光线映得迷离闪烁，有种明媚的，诡异的气息。

　　圣骑士回过头来：“小心些。”

　　“小心什么？”我想用袖子将血痕擦去，可是那红的颜色已经转淡了，袖子抹过之后，还是干净的，什么也没有擦拭下来。

　　血似乎被石头吸了进去。

　　我为这个念头失笑。这里太热了，大概血痕是被热浪蒸发掉了。

　　灵魂石

　　“这是块什么石头？”我把石头放下，漫不经心的问。

　　“是灵魂石的碎片。”

　　我怔了一下，灵魂石？就是那封印魔王的石头么？

　　可是据我所知，灵魂石中现在应该是空的，毁灭之王早已经脱困，BALL现在不知所踪，同他一起行迹成谜的，还有塔拉夏。

　　汝默他……是哪一个魔头呢？我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三魔王之一，如果是，他又是其中的哪一个？

　　“我听说……”我的声音很低：“魔王，也曾经是天使，是吗？”

　　圣骑士迟疑了一下，回答了我：“是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堕落？”

　　圣骑士没有说话。

　　那个炉妖也唤不醒，伤的太重，最后一口气也咽下了。

　　有点可惜，如果它不死，或许我可以和它切磋下技艺，看看地狱里的锻造术，和我所习的世上最精的技巧，究竟不同在何处，互补互济。

　　可惜死了。

　　“你来试一试？”

　　我？

　　看他的样子不象随口说说，我有些哑然：“我可很久没动过这些了，再说，这个又不同于做工。”

　　“试试吧。”

　　我接过那把铁槌。这家什也太粗陋，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这样粗糙简单，难以想象这样可以做出令人闻之胆寒的暗影魔剑来吗？

　　我把铁槌抡起来，高高的扬起，然后急速落下。

　　这个捶砸的动作非常快，只发生在一瞬间。然而就在这么电光火石的一闪之际，胁下忽然微微一痒，整条臂膀的力气就全岔了，铁槌险脱手，擦过石头敲在铁砧上，震得虎口生疼，掌心全麻了。

　　“怎么了？”

　　我摇摇头，可是身体又恢复如常，刚才那一下软弱，似乎是错觉一样。也许，是热浪熏上来的关系？

　　“放下吧。”

　　我应了一声，慢慢松开了铁槌的柄。

　　寒冰盾的效力又将过去，热浪扑面卷来。

　　秀丽一一的再替我们罩上冰套子，但她自己的眉角也透出很重的疲倦。是了，寒冰盾虽然不过是冰系的小法术，但是她久病缠绵，精力衰减，这样的耗下来也支持不起。

　　最后轮到我的时候，我就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用了。”

　　深吸一口气，热气滑下鼻腔，我闭起眼，将这热吸纳进肺腑。

　　有些隐隐的疼，不过，不算要紧。

　　让一个女子来尽力维持我身体的正常温度，总是觉得心中歉然。

　　秀丽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她坐在石台的一边，绿衣上染满尘埃，头发失去了光泽，十分憔悴。寒冰盾的霜气裹在身周，令她的神情格外迷惘。

　　连洛也过来试了，可是谁也没有把那块灵魂石砸开。

　　最后圣骑士把灵魂石收了起来，疲倦的说：“不用再试了。我想一定有什么事情漏做了，或许是我们的方法不对。”

　　“那现在呢？”

　　“再去找一找，破坏之神可能就躲在火焰河的某一个角落里。这里虽然热，但是魔物并不算怎么厉害。”

　　秀丽静静的说：“水只有一小半了。”

　　圣骑士并不动容：“我从贾梅拉那里拿来了两个时空门的卷轴，可以瞬间返回城堡。”

　　我们回到曾经路过的岔道口，在已经走过的那条路上做了标记，然后圣骑士施放了一个时空门。

　　蓝色的光门静静的悬在火焰河上，有一种空灵的，孤寂的感觉。

　　“这门可以容许我们所有人进出一次，而魔物们无法触及此门。”圣骑士的面容也疲惫异常：“回去好好歇息吧。”

　　城里有个泉眼，用整块的大理石雕出来的圆形浅池，泉水慢慢涨满一池，我汲水喝，然后擦了一把脸。

　　离开火焰河的一瞬间，感觉身体所有的水份似乎都要凝结为霜泠一样。其实群魔堡垒没有那样冷，但是与火焰河相比，这里已经是极冷的地方。

　　因为那里是太热了，似乎连人的皮肤也要脱水燃烧起来，感觉呼出的不是已经不是气，是火流。

　　秀丽坐在一旁，拿着软布，精心的擦拭她的魔杖。

　　“不去睡一会儿吗？”

　　她摇摇头：“我喝了一些回复精力的药水，不需要去睡。”

　　我坐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因为那过低的温度打了个寒噤。头是一天繁星，与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一样的星空，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丽莲和四海永远离去了。

　　“那块灵魂石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她动作停了一下，低声说：“是在库拉斯特的时候拿到的。劳……劳伦斯相信里面一定封印魔王的灵魂，至少，也是一部分灵魂。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想把这块石头粉碎掉。”

　　“如果粉碎石头可以消灭魔王，那么从前塔拉夏为什么还要用身体做封印？他干脆的也找什么把石头砸碎不就行了？”

　　秀丽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看我们，都快要被烤焦了，还是拿那石头没办法。”

　　她说的也是。我的目光向下落，她的发梢已经卷了起来。

　　“你知道的，是吧？”她的声音象是叹息，也象是一声呜咽。

　　我隔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他还会不会回来？”

　　我没有答案。

　　她也没有再问。

　　彼此心中都清楚明白，劳伦斯，我们已经失去。

　　现在的圣骑士，其实是一个陌生的灵魂。

　　“今天大概不会再下去了，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会儿。”

　　秀丽垂着头，似乎听到了，但却没有什么表示。我曾经以为，这同路的三个女孩子中，最坚韧的是四海，但是后来我发现想错了。四海外表冷漠，内心却柔软异常。秀丽看上去最最柔弱，但是她内里刚强坚忍，人所不及。

　　群魔堡垒里沉寂一片，风沙沙的掠过，泉水无声的涨满。

　　秀丽头靠在石柱上，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熟了。我把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

　　光门静静的悬在庭中，在光门的另一端，是宛若地狱的火焰河。

　　汝默曾经长久的待在那样的地方吗？

　　他忍受得了那种酷热和灼目的赤光吗？他……

　　现在在哪里？

　　圣骑士的背囊放在石桌上，我轻轻的拿出那块灵魂石。

　　汝默，你肯定不会被收进灵魂石的，是不是？你太强大，无论是凡人还是天使，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对着星光，举起石头来，眯着眼睛看。

　　里面隐隐有血丝，难道这块石头真的会吸血？可也不见它吸了旁人。

　　难道我的血特别妖异吗？

　　我拿着灵魂石，一脚踏进了光门中。

　　火焰河燠热的气流一下子包了上来，窒闷欲死。

　　我沿着那条狭窄的通道，慢慢走向熔炉。

　　铁槌还放在铁砧的边上，炉妖的尸体已经干缩成一团，毛发全焦曲成团。

　　这个铁砧里，有种我掌握不了的力量。

　　因为当年拜师学艺，钻的就是这一行，所以见到一个出奇的炉砧，不由得好奇。

　　我曾经见过许多有名的炉和槌，比如鼎鼎有名的赫拉迪克的铁槌马勒斯。那可以将魔力注力普通的武器甲胄中的魔槌，与这架砧相比，是远远不如。

　　那毕竟只是人间的物器，这件却是地狱中的熔炉。

　　那块石头被我摸了出来，轻轻放在铁砧上。

　　我屏息静神，一手提起铁槌。

　　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