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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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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挣扎嘻笑间,听着他的话,心中不由一动,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到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清冷,声线不稳。
  犹如漏电的线路,“咝咝咝”,蓝色火光直闪。
  慕容敏慢慢站直了,笑嘻嘻模样。
  我抬起头。
  阿玉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面无表情。
  他后面,是神色难辨的明于远,笑意模糊的宋言之,目不斜视的尹文平。
  慕容敏正准备说话,被阿玉眼风一扫,话就此卡住,出不来。
  他傻站着,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憨憨的笑。
  犹如个人正临风漫步作悠然潇洒状,不想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顿时被浇了个稀湿。
  我看看阿玉冷冷的眼神,再看看呆掉的阿敏,越看越觉好笑,只得伏桌上,猛咳嗽。
  静。
  诡异的静。
  我直觉有大团乌云。
  抬头,果然。
  阿玉已悄无声息地踱到我面前,一身黑色镶金丝袍服,折痕全无,无风自动。
  高高的冠冕,极清峻的脸,清冽如寒涧的气息。
  黑云压城,城不摧。
  看着他,心里冒出来的,居然是这句。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想却呛了,趴桌上,真的咳起来。
  一只手轻拍我的背。
  我转头,又笑起来。
  明于远。
  他正站我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慕容敏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宋言之、尹文平在分类、处理奏章,神情认真专注得犹如正面临人类转折的紧要关头。
  阿玉静静地站着,看着明于远的手。
  明于远懒洋洋开口:“傻小子,以为这会儿你正躲这儿哭呢,害我担了不少的心哪。”
  阿玉的眼神一暗,已是收回了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微抬了头,笑转向明于远:“还是我师知我,……我真的真的很闷。”
  原本是句戏语,可是看着这张令我心安的脸庞,我双目突然一酸,忙转了头,看向窗外。
  窗外依然是蓝天白云。
  蓝得透澈恣肆,汪洋一般。
  何时共到天台里,身与浮云处处闲。
  想想,不由一声叹息。
  明于远按了按我的肩,轻轻开口:“闷的话,就出宫走走吧。”
  我忙看他:“真的可以吗?”
  他朝我微笑,转眼看着阿玉,道:“有何不可?”
  狭长的眼里一片沉暗。
  阿玉也看着明于远,眼底沉静如水,慢慢地开了口:“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就自己跑出去。”我接口,微抬了下巴,横眉相向。
  “不行!”他俩却异口同声。
  哼,我偷偷跑出去,能奈我何?
  突然想起阿敏刚才说我脚快的话,不禁懊恼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这招。嗯嗯,现在也不算迟。
  我在心里嘿嘿嘿地笑起来。
  明于远已伸手在我头上一拍:“傻小子,别动歪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转头看着他,忽觉不对,忙住了口。
  那边慕容敏咳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过几天,我要去青江察看河工进展情况,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吧。”
  “真的?!”
  “不行!”
  我正自惊喜万分,突然听到这一声,不由气恼地瞪着阿玉:“为什么不行?”
  他一顿,看着明于远:“目前朝中事务繁多,离不开明国师。”
  我简直要哭出来。
  他转回目光,静静地看着我,许久,缓慢开口:“你要去,就让阿敏……嗯,让宋将军带你去吧。”
  我闻言,不觉又失望,反问:“宋将军就离得开了?”
  语气很冲。
  “嗯,确实也离不开,”他雍雍容容接口,“算了,你还是待在……”
  他边说边准备转身。
  “啊?不不不不不,”我一听,忙抓住他的衣袖,“我去我去,宋将军就宋将军吧。”
  尹文平又咳起来。
  哼,全不是好人。
  不过,一想到十年来还未出过都城,这次终于能出去,而且还可以离开皇宫,不禁又眉开眼笑。
  阿玉看着我,眼底笑意一闪,雍容优雅转身。
  明于远似笑非笑,一拍我的头:“唉,你这个傻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官不可无此味两句;事见于明人张岱《夜航船》。
                  江湖初涉
  鱼龙动陂水,处处生波澜。
  我骑着飞云崩雪,走得并不快。
  正值初秋,天高云淡。四望绿水人家,阡陌纵横;近水遥山,层林欲燃。
  只觉身心一轻,直如脱笼之鹘。
  惟一的遗憾,明于远不能同行。
  宋言之在我身旁,骑着一匹通体纯黑的马。
  可是,他这马极是争强好胜,不肯与飞云崩雪并行,只发力飞奔,黑色的闪电般。
  在我的调教下,变得慢吞吞的飞云崩雪竟似受了刺激,居然也撒蹄狂飙,害我惊呼连连,最后直接趴它背上,被颠得头昏眼花。
  当飞云崩雪赶上那黑色的妖孽时,我已去了半条命。
  宋言之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凉凉地喝茶。
  我这才发现喉咙也已要冒烟。
  欲下马,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半天才吭哧吭哧下来,却是腿一酸,直往地上摔去。
  “呯”地一声,金星飞舞,尘土飞扬。
  宋言之哈哈大笑,笑声如鹤唳九霄。
  “宋言之!”我恼羞成怒,挣扎着爬起来,挪到他近旁,将身上的尘土大力地拍拍拍,直拍得他双眼迷住睁不开。
  这下轮到我哈哈大笑,可是没笑几声,就觉得浑身散架般,实在笑不动。
  “店家,茶——”我瘫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
  一口气灌下去,呛得直咳。
  宋言之拍拍我的背。
  我犹记恨,抬头朝他:“这会儿又充好人了?走开,不要你管。”
  “那要谁管?明……”他咳一声,“明天就不要再骑马了,我看你还是坐马车吧。”
  “不,我觉得骑马很好。”我横他一眼。
  他并不坚持,只微微一笑:“行。”
  我看着他,这会儿他又像宋言之了。
  清逸出尘的宋言之。
  他低头喝茶,解释:“刚才没来得及扶,你,还好吧?”
  我一听,到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没关系,权当舒筋活血了。”
  算了,说不定他不愿意这趟出行,却硬被阿玉派了来。
  这样想着,也就释然。
  “对了,它叫什么?”我转了话题,颔首朝路边示意。
  宋言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黑马正睦邻友好中,与飞云崩雪一处悠闲地啃草。
  “小黑。”他转回头,轻描淡写地抿口茶。
  什么?
  我想起当初与飞云崩雪开玩笑时叫它小黑的事。
  疑惑地看他。
  他又笑起来,看着我,轻轻吐出两个字:“绝尘。”
  我赞道:“好名。一骑绝尘,超光越影。”
  他不置可否,一笑而起:“走吧。”
  再继续前行时,他的绝尘竟温驯了许多,飞云崩雪走它身边,也不见它再奋蹄撒野。
  煤球。
  我暗瞪它一眼,在心里恶劣地替它取个绰号,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宋言之看我一眼。
  我说:“天气真好,对不?哈哈……”
  宋言之看看天,又看看我,一笑,并不说话。
  我抬起头,霍,居然起了大团大团的乌云,看看就要下雨了。
  重又一路疾驰。
  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一座城市,丰城。
  宋言之说到丰城就一定要去清风楼。
  清风楼有三绝,天下闻名:温泉;梅酒;清风居。
  下马踩在平地上,刚迈步,我居然深一脚浅一脚如处舟中。
  要不是宋言之眼疾手快,定会再次摔个瓷实。
  “原来马骑多了,是连路也不会走的。”我得出结论。
  宋言之半扶着我,只笑不答。
  也是,看看人家这神清气爽、闲庭信步模样,与我的狼狈真是判若云泥。
  走进去,原来房间已经订好了。
  整个楼层,只两间房,门相邻,我东他西。
  我房间门楣上有一匾额,道:清风。
  不一会儿,敲门声起。
  宋言之站在门外,手里拿着衣服。
  干什么?
  他笑了:“还没收拾好?走吧,泡温泉去。”
  什么?
  泡温泉?
  他不等我回答,已自走进来,在我的包裹里捡了一套衣衫,将我一拉就出了门。
  可怜我跛着双腿,直嚷着“慢点、慢点”。
  他倒也真放慢了速度,很慢。
  下楼,向后,走不多远,出现了一座池馆,上书:氤氲。
  我跟着宋言之走进一道门,再走进一道门。
  进去,我看一眼,飞快地退出来。
  宋言之跟着出来,疑惑地问我:“怎么了?快走吧。”
  我摇头:“不,你去吧,我回房间了。”
  宋言之看着我,慢慢笑起来:“简非,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脸发烫,口中分辩道:“谁害羞了?你看看里面,千只饺子一锅汤,不脏也会泡脏的。”
  “千只饺子一锅汤?”他重复一遍,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不过,不泡泡,如何解乏?走吧,进去吧。”
  我一手抱衣服,一手抵着门,坚决不从。
  只觉氤氲水气全是我的汗蒸发的。
  宋言之突然低笑:“简非,你不会以为我要带你到那个池子里去泡吧?”
  什么?
  难道不是?
  我抬了头看他。
  他微微笑道:“最里面,有两间单独隔开的温泉池,是流动的活水。”
  我松口气。
  想想又问:“它应当还有别的门可通的,对不?”
  他笑道:“有的。见你走路有些不便,原想抄个捷径。”
  果真是段不太短的路。
  两间池子,分别隔着。
  池水汩汩流动,有硫磺的气味,并不浓郁。
  难怪它出名,大约是因了某些保健医疗的作用吧。
  浸泡进去。
  不禁“嗷嗷”惨叫两声,随即烫着了似的站起来。
  宋言之在帘外笑道:“刚刚忘了将这个给你,接着了——”
  一件东西被抛进来,落在我身边。
  拿起来一看,是盒膏药。
  浅绿色,清清凉凉的香。
  这家伙,他一定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叫了。
  哼,也不提醒我一声。
  腿上一大块皮磨破了,被微烫的水一激,疼得我直抽气。
  拭干了头发,用白玉环束了,细细地涂抹上药膏,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一身疲劳也减轻不少。
  出去时,宋言之已在门外等我。
  瘦削挺拔,一袭湖蓝的丝衫,衬得他人越发地风神俊朗。
  我做了个被强光耀花眼的动作。
  他笑出声。
  吃饭。
  清风楼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只最里面临窗高敞处,有一张桌子空着。
  果然,又是订好的。
  宋言之带着我一路向里走,喧扰的厅堂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地看我们。
  直到我们坐下来,他们的头还兀自跟转着,向日葵般。
  我打趣宋言之:“你在战场上就是这般趁了敌人目瞪口呆时取胜的吧。”
  正说笑,就听到叮当声响起,有杯盏落地摔碎了。
  我瞪大眼睛作震惊状:“厉害厉害,宋将军不战而屈人之兵。看看看,你只需打头里这么一坐,敌人立马丢盔弃甲啊。”
  宋言之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配合似地优雅欠身,道:“过奖,好说。”
  我也笑出声。
  酒保正送来一壶酒,看着我们说笑,一壶酒没放到桌子上,径直掉向地面。
  也没见宋言之动作,转眼间,壶已被他稳稳地托在掌中。
  霍,好敏捷的身手。
  我惊讶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原来他所谓来不及扶我的话,全是假的。
  我一笑摇头。
  他了然似的看我一眼,满斟了一杯酒递给我,微笑道:“今天确是我不对。来,简非,借清风楼最有名的梅酒敬你,算作赔礼道歉。”
  我笑道:“酒,我是肯定不喝的,道歉嘛,好说好说。”
  “哦?”他看着我,“不喝?不是不会?”
  什么?
  我忙更正:“是不会,因为不会,所以不喝。”
  他微笑:“怎么知道不会的?喝过?”
  我笑道:“是啊,喝过。结果发现自己沾不得酒,一喝即醉。”
  他也不再坚持,只看着我,慢慢举杯微抿,问:“醉后,很难受?”
  我回忆两次醉酒的经历,印象很模糊。
  记起明于远嘱我别在他人面前喝酒的话。
  呵呵,明于远。
  他现在在做什么?要是这次能和他一起出游……
  唉,阿玉。 
  “……”宋言之的声音依稀传入耳中。
  我回过神,抱歉一笑:“什么?”
  他静静地看我,过会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 
  正要站起来,却发现一人来到了我们桌前。
  这人肤色深黑,双目炯炯,微笑一揖道: “打扰了。敝上想请二位喝杯酒,还请二位赏光。”
  笑容明朗刚健,进退间洒脱不羁。
  说出的话却颇有些不容拒绝的味道。
  我抬手掩饰性抵住下巴,微微笑。
  不想这个动作立刻被他发现,就见他脸一红,看着我,忘了来意般。
  宋言之轻咳一声。
  这人回神,躬身道:“请吧——”
  仍是一样,仪态谦恭,声气轻慢。
  宋言之微笑道:“贵主人相约,我等原当拜访。不巧的是我兄弟身体不适,需早些休息。还请兄台转告贵上,他日湖海相逢,再把盏言欢吧。”
  这人一愣,正欲开口,就见一行三人向我们走来。
  当先一人,二十七八模样,深目鹰鼻,微笑而行,可浑身力量凝而不发,猎豹一般。
  “哈哈,相请不如偶遇,何必再约他日?”话音未落,人已到面前。
  霍,来得好快。
  他双手一揖:“哥舒阳。”
  宋言之目光微顿,站起来,优雅欠身:“宋子非。见过哥舒兄。”
  这哥舒阳一笑,转向我。
  目光深沉霸道,兜头间仿佛撒下张大网。
  要是有目箭之说,这人凭着刚才这势头,大约可以江湖横行。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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