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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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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又一次活过来,他便又一次开始面对继续活下去的压力。 
  马来西亚是一个太危险的地方,而他也无力保护一个美丽而娇脆的生命。
  “告诉我一个秘密好吗?”江子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结缓缓的滑动:“然后,我就可以告诉你我的!” 
  “秘密吗?”林鱼有一丝慌乱,不自觉的深呼吸,他在床边坐下,又灌下一大杯冰水。 
  天已擦黑,窗外是浓蓝的夜,林鱼忘记去开灯,任凭黑暗模糊各自的脸。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你知道吗!”
  “嗯!” 
  “对,这个不算是秘密,真正的秘密是,其实我需要他。”林鱼紧张的回头,在暗中看到他的眼睛,平静而明亮,浸润在水光之中,映衬一层又一层的阴影。他常常这样看他,慈悲而怜惜的眼神,真正的宠溺,于是安定下来,继续述说。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坚强,只是生活逼迫不进则退,他有天生的傲骨,永远不会向任何事低头,所以能在三岁的时候敲开邻里街坊的门来借钱,四岁时追打辱骂母亲的恶童。 
  长到十一岁,他已经是母亲的依靠,是全家的依靠,从此再没机会软弱,再没机会迟疑,他永远神色坦然目光坚定,年少稚嫩的脸上流露成年人的镇定,仿佛对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无知无觉。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担待。
  “我一直都提醒自己要坚强,因为坚强不容易被伤害;我强迫自己去忘记,因为依赖会让人变得软弱。我刻意忽略他的存在,靠憎恨他来获得继续前行的勇气,承担所有被他抛下的责任,并以此换取鄙视他的权利。所有人都相信林鱼很强大,所以人都以为我不需要一个爸爸,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直都需要,甚至,渴望。”
  林鱼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此刻说了出来,或者也是因为憋了太久,在他漫长的没有童年的成长中,他一直都在祈许一个高大而坚定的形象,一个可以扑到他的背上,骑到他脖子上,对他撒娇,向他需素食物、玩具和保护的男人。永远的宽容并且足够强大,无论做错了任何事情都会依旧爱他,决不会离开!
  他没有等到,于是自己扮演了这梦中的角色。
  “然后呢?他出现了,为什么你没有快乐一点?”江子奇永远目光敏锐,他从来没有问过,但是他知道。 
  “这是另一个秘密。”林鱼无声的笑:“他出现,如我期望的那样强而有力,他愿意承担一切,并且做得很好。我们吵一通,打一架,哭一场;然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其实早就原谅了他,但是我已经忘记,要怎样做一个儿子!我把老板娘推到他身边,说‘哎,照顾好你老婆!’;其实我也很想把自己也推到他身边,说‘哎,照顾你好儿子。’但是我做不来,真的做不来。我很累,一路狂奔,看到街角有无数躺椅在招手,却停不下脚步。” 
  林鱼的眼神疲惫而脆弱,但仍然倔强。他被过早的推向那舞台,灯光打下,形象定格,从此不可再回头;等到曲终,落幕,人散场,仍无法出戏,疲惫的挣扎着一天又一天。 
  江子奇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脸颊,说道:“你这孩子!” 
  林鱼无奈的苦笑,这一次,却没有躲避。
(11) 
  “你呢?现在轮到你了!”林鱼又灌下一杯冰水压平心中的波澜,水份从眼眶中凝结出来,异样的明亮闪烁,却不坠下。江子奇心中惘然,忍不住摊开手掌伸向他的眼睛。 
  林鱼一手拍开,笑道:“搞什么?你以为我会哭么?” 
  江子奇无言,不过这样也好,很好,一个从来不会崩溃的人,总要好过一个一直在崩溃的人。
  “我的故事,听起来很不真实。”江子奇从不拥有清亮悦耳的嗓音,总是带着淡淡的沙哑似陈年的亚麻,在这样的夜色中响起,有奇异的力量。 
  “在我一岁的时候母亲便离家出走,从此再没有出现过,我爸爸是个赌鬼,终日留连在各家赌场,直到输光身上最后一分钱。” 
  江子奇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一岁的小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他记忆最初的场境是赌场:吵杂,喧嚣而又拥挤,空气中流淌着不洁的汗味。再大了一点他开始独自穿梭于这些地方,以便于把父亲叫回店里去给客人剪头发。
  “有时候他手气好,就会很开心,抓给我大把的零钱去买糖,而当他手风不顺的时候就会打人,喝劣质的白酒,然后两眼通红。”江子奇缓缓的闭上眼睛,思绪在记忆的长河中游走。他的父亲有非常高超的技术,却用操作银色刀剪的手指去抚摸麻将和牌九。街坊四领鄙薄了他的为人却舍不下爱美之心,常常去江子奇家的小店里等着,然后催促他去找人。 
  有一次他脸上挂着乌青块回来,一时冲动之下,脚下垫了张方凳,开始为人动刀动剪,那一年他刚好7岁。他继承了他父亲独到的眼光与修长灵巧的手指,并且在小小年纪时就展露无遗。街坊中总有些人到中年的太太们,她们往往长着丰润的圆脸,并且面目慈善。她们惊叹于他的年幼与早熟,便常常在固定的收费之外附加其它好处,有时是一碗糖水,有时是几粒亲友从外地带回的高级糖果,又或者索性拉他回家吃一顿饭。 '
  于是直到现在,江子奇心中最爱的职业仍是理发,因为那里面有他生命最初的温馨记忆。 
  他的人生在开始之初便一无所有,在这之后所拥有的任何都是得到,弥足珍贵! 
  “在我9岁那年,他连续的输了很多钱,借了输输了再借,直到再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借钱给他。然后他将我卖给其中一位债主,清平所有的债务。” 
  “啊!”林鱼大吃一惊,霍然站起身来。
  “很不可思议对吗?我想过很多次都没有想通,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想到买一个9岁的小男孩回家。”江子奇微微皱起眉头,唇边有一丝苦笑。远哥养过苏格兰牧羊犬,阿富汗大猎狗,或者在某一天他训练爱犬的时候曾突发奇想:不知道养人又是怎样的一种乐趣。于是当他看到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唯唯喏喏的缩在墙角,眼神充满恐惧与闪躲,身边却站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一个看似荒唐的念头浮出水面。 
  养一个人其实要比养一条狗的成本来得低,而且,他还会说话!
  “他养我长大,供我吃穿,让我上学,很难说他对我算是好还是不好。我叫他干爹,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什么叫爹。两年前他又一次结婚,我去给新娘做造型,那个女孩流着眼泪吻过来,我很惊讶却没有及时躲避,因为我看到她眼底的绝望。但是这一幕被他看到,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我暴打一顿。这并不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但却让我决定离开他。如果他是真的爱她,我不会介意,但那是他第四次结婚,我不相信他会爱这女人有多深,他却为此事打我,并且不做任何解释!或者我一直都想要离开他,而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后来我天涯流浪,从香港到菲律宾,一次次被出卖,走遍整个南亚,最来到台湾。” 
  一段人生的起伏跌宕江子奇只用几句话短短说完,语气清淡。林鱼初时不觉得,慢慢才回过神来,人们总会将自己经历苦难放大,而旁人渡过的,因为不是切肤,所以不会痛。但林鱼将自己的伤痛放大三倍去想,顿时心惊肉跳。
  “似乎我比你要过得好一点!” 
  “看起来是这样。”
  “但你甚至还不如我这样……”林鱼歪着头思索用词。 
  “激愤?” 
  “差不多!” 
  “这是性格的问题。” 
  “但你并无怨恨,你神色平静语气淡然,那些人出卖你,他们对你不好,但你却没有怨恨!”林鱼对此耿耿于怀,他为人刚烈疾恶如仇,从不原谅恶行。 
  “怨恨什么?怨恨谁?谁在乎?”江子奇静静的看他,忽而微笑:“会在乎的,我都想珍惜;不在乎的,我的怨恨于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林鱼依旧愤愤然:“可是非对错总有标准,他们错了,你不能轻易原谅。” 
  “我没有原谅,我只是习惯了。你知道吗?有时候不讲理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就会变为正常,而合理的那些就化为奇迹。” 
  林鱼无言,沉默良久忽然又倔强的说道:“那我要让你看到奇迹。” 
  江子奇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流光,奇迹是么?我已经在看了。
  “这听起来很像八点档的苦情戏。”林鱼最后总结陈词。
  江子奇不满的反驳:“明显不对,戏剧要讲逻辑,而现实却是荒谬的。” 
  “那是你看得少,如今很多戏都荒谬的厉害。”林鱼笑嘻嘻,只觉得全身轻松。很好,江子奇这片海虽然很深很蓝,但他还是可以游过去,这很好。 
  林鱼忘记给自己敷冰上药,第二天早上醒来两只手臂齐齐肿成萝卜,不能打弯。厨房还有昨天留下的一锅旧粥,江子奇草草的把它热好。 
  两人大清早起来,伤痛困扰,面面相觑,哀叫连连。 
  “好痛!”林鱼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不能顺利吃到自己勺子里的食物,于是眉峰打结,一张脸皱成苦瓜。 
  “这怎么办,难不成让我来喂你?”江子奇随口开玩笑。 
  林鱼叹口气,下巴搁到桌子上,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但是我饿了!” 
  “左边,左边一点,哎对对……” 
  江子奇笨拙的喂林鱼吃饭,落点刁钻莫测,虽然林鱼身手敏捷,但脖子的灵活度总是有限,吃着吃着便有向搞笑艺人方向发展的趋势。
  江子奇很想笑,看到林鱼眼中的火光又只好拼命忍住,表情可爱非常。 
  林鱼自然没有生气,只是逗着他好玩,然后想到一个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事:一锅肉汤里放着两米长的勺子,一群人怎样都吃不到自己手里的菜,于是那里是地狱,一群人舀起饭菜来给别人吃,于是那里就是天堂。 
  他们都是孤寂黯淡的灵魂,心底的微光照不透生命的黑暗,却可以照暖彼此。 
  “噫?这是什么?”林鱼嘴里含了一口粥含糊其辞的指着江子奇的手背问道。 
  “小时候烫到的。”江子奇漫不经心的偏头看了一下。
  “不像啊!” 
  灰白色纠结的伤痕,轮廓清晰,似一条纠缠的盘龙。 
  “被一枚印章烫到的。”江子奇摩挲着手背,眼神淡淡的有点远。 
  小孩子的脾气再好也是别扭的,莫名其妙的来到个新地方,毫无理由的叫一个陌生人为干爹。江子奇虽是成熟早慧的孩子,但仍然无法适应这古怪的事件。那一次他并不是想逃跑,他只是溜回去找自己的父亲,可惜,没有找到。 
  门上墙上喷着血红的字,新新旧旧,深深浅浅,同为着一个目的——催债!
  他的父亲似乎比以前欠了更多的钱,只是如今再没有另一个儿子可以卖,于是只能躲。 
  他站在那紧闭的大门外哭喊很久,直到手掌红肿喉咙沙哑,这父亲虽然一直有名无实,但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心里很空,惘然若失,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在滋生,几欲发狂。 
  被带回去的时候仍然是失神的状态,看不出远哥的脸色已经不对,不肯叫干爹,怎样都不肯叫,源自一个九岁小男孩最后的坚持。 
  然后恍惚看到远哥微微笑了一下,声音却在一点点变冷:“看来我似乎得在你身上做个标记才好,你才会记得你是我的人。” 
  江子奇睁大一双懵懂未知的眼睛,却没有人理会他的无辜。 
  远哥有一方金制的印章,刻着一条盘龙做为他皇龙的印迹,这一次他将它整个放到火里烤热……黄金在高温下不会有任何的异样,江子奇促不及防,眼泪在一瞬间流出来,最极致的疼痛,身体已经僵强,居然不知道躲避。 
  他在泪眼迷离中抬起头,只看到破碎的人影,然后那个人对他说:“这样,人家看到你,就会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再后来天地化作凄厉的血色,一点一点变黑。 
  三天后维多利亚湾捞出一具腐坏的男尸,江子奇得到消息,已经掉不出眼泪。 
  那是江子奇一次死亡的体验,虽然经年日久仍鲜明如昨天。在那之后他与死神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过,在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却逐渐模糊。 
  “好可怜!”林鱼听他细述这伤痕的来历,忍不住轻叹。可话一出口大约是觉得太娘了,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急急忙忙的分辨:“我可不是在可怜你哦!” 
  “没关系!”江子奇丝毫不以为意:“我不介意被人可怜,那至少证明还有人在关心我!” 
  “好啦!你放心,这样的日子再不会回来了!”林鱼轻轻拍他手背:“我会罩着你!”
  江子奇伸手揉乱他的发,笑容和煦。 
(12)
  那些伤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其实都是皮肉的表面伤,江子奇休息了几天又可以行动自如。
  最初林鱼为了面子考虑,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自己去睡他母亲那一间。其实江子奇完全不介意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盖着什么颜色的被子。只是,眼看着某人睡在那间hello 
  Kitte的粉红房间里一天一天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狡猾的以此为筹码,问到了女校男生的大秘密。
  这是一个复杂的小混混大混混和在校生之间的日常纠葛,故事的结果是林鱼带着一帮校园英豪们把敲诈勒索欺侮女生的街头青年打进了医院,这本来其实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事实上,没有哪个学校会希望自己的校园里有一个随时能把两三个小混混打得满地找牙的暴力少年。 
  尤其是,那些乖孩子的家长们。
  在某些人眼中篮球甚至都是一项危险的运动的,要如何去向他们明白,在某些时候拳头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语言? 
  林鱼拒绝因为此事而道歉,甚至拒绝保证再也不会打架,于是,顺理成章的,他被很友爱的劝退了。然后事情转向了一个比较诡异的方向,曾经得他帮助的几个女校学生听到了这个消息,在校园里发起了一次签名活动。 
  刚好那位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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