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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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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鹰都百姓悄悄传开,说姜奴冤死,变作鬼魂,魂吹姜曲给自己鸣不平,怕是后头还有事发生…

    紫金苑

    直到过了戌时,薛灿才从外头回来,他径直走进后院的厨房,找出一坛烈酒,仰头大口灌下。半罐子下肚,他才觉得好受了些,推开院门,见后院偏僻处有烛火闪动,薛灿好奇走去,见栎容摆下祭台,正背对着他忙着什么。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栎容回过头,看着一天没有和自己说话的薛灿,又转过身去。

    ——“你摆祭台做什么?”薛灿低哑发声,祭台摆的仓促,但白烛,酒菜,纸钱一个不少,也不知道栎容从哪里得的,“深更半夜,还不去睡?”

    “你不也才回来么?”栎容硬道,“深更半夜,一身酒气,鹰都不少喝花酒的地方,难道你从那里回来?”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薛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向栎容解释,但又像是怕栎容误会,非得说清才好,“今天,是你家人朋友的忌日?”

    “不是。”栎容咬唇,“我今儿去了集口,看见戚太保砍了几十个姜人的脑袋,听说,他们都是屈死的,我为他们可惜,但又没法子替他们入殓,就摆下祭台,送他们一程。”

    “你去了集口…”薛灿悟出什么,“栎容,你好大胆子,你敢跟着我?”

    “鹰都是你家的么?我走我的路,怎么就跟着你了?”栎容毫不示弱,“薛灿,你未免太霸道。”

    “随你吧。”薛灿转身想走,又被栎容喊住。

    “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来拜一拜?”栎容喊道。

    “人都死了,拜了就能活过来?”薛灿压下声音。

    栎容挡住薛灿的步子,“你娘病重,你为什么还要去阳城找我替她入殓?人都死了,描一副好妆,她也不会复生,你又是图什么?”

    薛灿似乎永远都说服不了这个伶牙俐齿的鬼手女,他停下脚步,回望烛火摇曳的祭台,垂下眉宇。

    ——“薛灿,你还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我叫薛灿,家住湘南紫金府。”薛灿低低发声,脸上没有波澜。

    “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戚太保说服皇上立下一统天下的信念,皇上便立名为殇,也就是,大周在位的殇帝。”烛火映红了栎容带疤的脸,她抬起头,口吻沉着缓慢。

    ——“我替你娘入殓时,她身上,被人烙下这个殇字。殇为皇用,天下人就不可以随便用这个字,又怎么会被烙在你娘身上?除非,烙下这个字的,就是周国皇上。”

    薛灿没有打断栎容,又或者是,他也想知道,这个聪慧的女子,到底知道多少。

    “你娘如果是皇上的女人,就绝不可能是紫金侯的外室。她要不是紫金侯的人,她的儿子,又怎么会是紫金府的小侯爷。薛灿,你敬重紫金侯夫妇,但我看不出你与紫金侯的父子亲情。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紫金侯的儿子。你是辛夫人带回来的,紫金侯对夫人情深,辛夫人决定的事,他不会拒绝。你能留在紫金府做小侯爷,也是因为辛夫人…”

    ——“说下去。”薛灿走近祭台,倒起一杯烈酒,仰面喝下。

    “其余的,哪是我一个殓女知道的。”栎容垂下眼睑,搓弄着自己的发梢,“你怜悯姜人,总不会…你是姜国人吧…要你真是姜人,倒也不坏,关悬镜昨天和我说起他爹和姜人血战的事,姜国一群孩子都能为国战死,皇孙姜未,用父亲尸首做饵,诱杀三百周军…还有阳城的许多姜女,宁愿毁了自己的脸也不肯做奴做婢,姜人血性,我钦佩的很。”

    ——“还有今天刑场上的姜奴。虽然大哭,却没有一人开口求饶。”栎容红了眼眶,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忍着辛辣一口闷下,“薛灿,就算你真是姜国人,也没有什么。不论你为什么会被辛夫人带去湘南,人总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栎容眼神热烈,毫无遮拦的直直看着薛灿,瞳孔里燃着火一般,荡起薛灿冰冷的心肠。

    “栎容。”薛灿拾起衣袖,抹去栎容嘴角的酒渍,他幽黑的眼里,映着栎容红润的脸,耳边回荡起前夜栎容对自己说的话——我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薛灿,怎么看我。

    “你好奇的事,也许会给你带来大祸,你要想知道真相,我怕你会后悔认识我,后悔与我结交。”

    “天塌下来,与我而言也不过是轰隆一声,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后悔。”栎容攥住薛灿的衣袖,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薛灿心里是有自己的。

    ——“你猜的不错,一个殇字,让你想到了周国殇帝。我娘亲的后半生,被殇帝藏在深宫,外人当她不在人世,但她一直活着,活在不在天日的皇宫密处,无名无分,受宠便能苟活,失宠后…就是你见她时的样子。”

    “她的确不是紫金侯的外室夫人,她,是辛夫人最小的妹妹,辛云,她叫辛云。”薛灿深望栎容,“她还有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号,云姬。遥遥姜地,有女云兮,莞莞美兮,半疆绝兮。栎容,我和我娘亲,是姜国人。”

 第37章 情不灭

    薛灿深望栎容,“她还有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号;云姬。遥遥姜地;有女云兮;莞莞美兮;半疆绝兮。栎容;我和我娘亲;是姜国人。”

    “姜国后裔。”栎容低呼,“你真是姜国人。”

    ——“那时你年纪不大;也许没有听说过云姬,她是艳名天下的绝色女子,连殇帝都垂涎她的美色,周国铁骑杀入姜都时,首领得殇帝密令;要找到云姬带回鹰都。那时城里乱成一团;有人带着金银细软逃走,但更多的人留了下来,誓与姜都共存亡。云姬的丈夫已经决意殉国,云姬舍不得性命;求丈夫给一条生路;丈夫于心不忍,就让人走小路,设法把云姬带出姜都。小路是往荒山去,云姬知道,这一走,就是东躲西藏,再也没有好日子。于是…她问出周国人杀进的方向,自献殇帝。”

    “啊?”栎容大惊,“我爹说,姜都血战,男子战死,女人孩子也拼死抵抗。听你说的,云姬家也是大户,她怎么就能降了敌国?”

    “有人视死如归,就有人贪生怕死。云姬自认为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天下谁主沉浮哪是一个女子可以决定的,她倾世容貌,只想好好活着。她到死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她觉得也没人会责怪她。当年的情形,她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薛灿手背青筋颤动,栎容知道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薛灿,当时你也在姜都?”栎容低问。

    “我在。”薛灿闭上眼,“姜国皇族宗庙…埋箭手设伏,斩杀三百周军…”

    栎容想起关悬镜口中的护国少年,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薛灿,你也在那群少年里?”

    “云姬,她的丈夫是姜国太子虔。”薛灿睁眼注视着栎容僵住的脸,“宗庙外,我用父亲的尸首做饵,设下埋伏诱骗关易一众…栎容,我是姜国人,皇长孙姜未,我就是姜未。”

    栎容脑袋仿若被人重打一棍,头晕目眩差点昏厥,她扳正薛灿结实的肩膀,狠狠眨了眨大眼,掌心摸上薛灿分明的脸孔,“姜未…薛灿?你是在说胡话么?姜未死了…关悬镜告诉我,安乐侯赶到的时候,看见宗庙里穿黄袍的姜未,安乐侯一把火烧了宗庙,姜未…死在大火里。”

    栎容见过无数死人,死人不可怕,假死复生的才叫吓人,薛灿自称是一个已死的人,不是鬼魂,就是酒喝多犯了糊涂吧。

    “葬身火海的不是姜未。”薛灿任栎容抚弄着自己的脸,“他叫杨越,是杨牧的哥哥。他甘愿李代桃僵,替我去死。”

    ——“兵临城下时,父亲知道姜都已经守不住了,他让我带着一众亲贵子弟逃出城,天大地大,走去哪里都要好好活着。我不想苟且偷生,折返回去宗庙,想和父亲一起殉国。宗庙外,父亲撞死碑下,我设下埋伏,纵使一死,也要多杀些周人陪葬。我们杀尽关易带来的兵马,跟着我设伏的七十二人,也只剩下四人活着,谢君桓和绮罗是我亲卫,杨越杨牧是禁卫军杨将军的儿子。我们已经听见安乐侯大军杀来的声音,姜都已经被死死围住,我们都知道,一定是活不成了。就在我们决定自尽殉国的时候,忽然几名黑衣死士从天而降,说受人之命,带皇族幸存者逃出姜都。”

    “但我知道,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斩草要除根,周国人找不到我的尸首,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我们离开,也不会也安生之日。”薛灿想起故友,眼眶湿润。

    ——“谢君桓和杨越看出我的顾忌,他们和我年龄相仿,身形也差不多,他俩都提出李代桃僵的法子。周国人没有见过我,只要是个相似的黄袍少年,在周国人眼里,就一定是皇孙姜未…他们争着为我去死,杨越说,谢家只剩君桓一人,杨家就算没了他,还有一个弟弟杨牧在。要是我和君桓不答应,他就撞死在石碑前。”

    栎容听到感伤处,忽的想起没心没肺的小杨牧,鼻子里发出抽泣声。

    “我一个亡国皇孙,哪里值得他们为我去死…”薛灿深吸了口气,“杨越换上我的衣服,执剑跪地,等着赶来的安乐侯。黑衣死士带着我们其余四人…逃出姜都…送去了湘南。父亲挥别我时,也让我往南去,湘南,去投奔辛夫人…辛夫人远嫁多年,早已经断了和母家的来往,国破时分,辛夫人也心系旧人,救走我们的黑衣死士,就是受辛夫人所托。辛夫人出生辛氏马场,她熟知姜都隐秘的古道,黑衣死士们就是照着她的嘱托,带着我们四人。。。从古道出城。”

    ——“安乐侯在宗庙见到的黄袍少年,不是你,是杨牧的哥哥…”

    薛灿眼中闪出熊熊火光,“我们走出老远,宗庙忽然燃起大火,安乐侯放火烧了姜氏宗庙,我们都知道…杨越,再也不会回来了。杨牧那时还不到十岁,我们和周军厮杀时,他是一名□□手,也射杀了好几个周国人…杨牧看见宗庙着火,知道哥哥出事,惊厥昏倒,一路病着熬到湘南…等他病好时…已经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

    ——“怪不得…”栎容喃喃,“杨牧总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是跟着你到的紫金府,你是紫金侯的儿子,他自小跟着你…他还说,你待他最最好…”

    “忘了也好。”薛灿眼含泪光,“什么都不记得,就没了日日夜夜的煎熬,总好过牢记仇恨的生者,仇刻骨,又有什么用。”

    “薛灿…”栎容欲言又止,“不…姜未…”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喊我这个名字。”薛灿凝视着唇齿半张的栎容,“听你喊我一声,竟觉得你,也是我的故人。”

    “我听人说起过…”栎容红起脸,“两人要是投缘,就会生出似曾相识的故人感觉,你和我说了这么多,也是觉得我是个可以相托相信的人。”

    “哎呀。”栎容想到要紧处,“辛夫人,她既然是辛云的姐姐…她嫁进薛家…紫金府会不会受到牵连…”

    薛灿见栎容脸都□□了色,他知道这个女子是真心紧张自己,薛灿冰寒的心里,涌进浓浓的暖意。

    “辛家世代操持姜国马场,辛夫人和我娘,是正室所生的嫡亲姐妹,辛夫人是嫡长女,照理说,当年嫁做太子妃的,应该是辛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夫人陪着去了趟湘南,原本是去谈卖马的生意,却留在了紫金府,嫁给了薛家的独子。”

    ——“湘南没人知道辛夫人是姜国辛氏的女儿?”栎容追问。

    薛灿摇头,“辛夫人是远嫁,山高水远,湘南闭塞,百姓也不理闲事。大婚前,薛家对外说,家中小主人身体不好,找人卜了一卦,说要娶个命盘硬朗的女子为妻,才能驱除病根。进门的辛夫人,就是薛家找来的合适儿媳。辛夫人二十几年前嫁进湘南,之后与姜国母家的来往越来越少,生下我阿姐后,一心教导,又忙于操持家业…渐渐的,也就彻底没了往来。辛氏在周国也是大姓,因此,无人生疑。”

    “虽然没了往来,但起了战事,她还惦记着你们。”栎容不禁对雍容的辛夫人生出敬意,“千里迢迢把你们从姜都带去湘南…她找的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能耐?”

    ——“是夫人的故友。”薛灿道,“他姓庄,我听夫人和颜嬷提到过几次,好像是叫…庄子涂。此人侠肝义胆,能找到忠心热血的死士带着我们平安到湘南,可见这个庄子涂,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义士。”

    ——“一定还和辛夫人交情匪浅。”栎容插嘴,灵眸动了动。

    “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了。”薛灿心绪沉重,但不知为什么,每每看见栎容了无心机的眼睛,他压抑的内心都能得到许多纾解,他知道把一切告诉栎容,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场冒险,但薛灿不想欺瞒,栎容赤子之心,她对自己敞开心扉,她有权知道一切,来选择跟不跟自己共赴险难。

    栎容心仪的男人,并不是紫金府富可敌国的小侯爷,而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末代皇孙。

    薛灿希望栎容知难而退,在薛灿看来,跟着自己,一定是一场劫难。

    但薛灿忘不了栎容那晚对自己炽热的眼神,她告诉自己,会在自己身边。薛灿渴望栎容记着那晚对自己的承诺。

    “栎容。”薛灿对视着栎容不改炽热的眼睛,“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了却鹰都的事,我会送你回阳城。”

    ——“谁说我要走了?”栎容叉腰,对着薛灿急道,“你是薛灿也好,姜未也好,说了不离开,就是不离开。再说…你一股脑把什么都说出来,该是日日夜夜把我拴在身边,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抖霍出去?薛灿,你可得想好。”

    自己明明渴望她留下,为什么还要言不由衷…薛灿恼恨着自己,嘴唇艰难张开,却不知道该怎么留下眼前的栎容。

    “你情义双全…”薛灿一字一字挤出,“我信你。”

    栎容想着笑出声,指着薛灿道,“你试我呢,或者就是,你怕连累我,害了我?我栎容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我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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