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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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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四下无人,杨越朝杨牧又走近了几步,杨牧松开摸剑的手,双臂舒展得伸了个懒腰。
杨越哑声又道:“你来天牢外头转悠?怎么,你也听说了戚太保要杀姜奴?”
杨牧也不看他,“我又不聋,整个鹰都都传遍的事,我当然知道。”
“一天之间,此事传遍鹰都每个角落。”杨越冷冷笑着,话里带着漠视,“寻常百姓怎么会知道戚太保和大理寺的议事?你又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好像就是想让你知道?”
“我?”杨牧摇头,竖起小拇指对杨越晃了晃,“我在府里就是个这个,他们就想让我知道?”
杨越注视着杨牧稚气未脱的脸,薛灿一定待他极好,好到他少年性情桀骜不逊,还是当年当个没人降得住的混世小魔王。
“你对你家小侯爷一定很重要,不然又怎么会让你带檄文出来。”杨越平复下情绪,“要是戚太保他们擒住了你…”
“我会自己了结,不会误了小侯爷的大事。”杨牧想也不想,“他们休想拿我要挟。”
“你真想救那些姜奴?”杨越瞥了眼阴森森的天牢。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和这人也就见过一面,但心里却莫名对他有些信任,他帮过自己,知道自己是紫金府的人也没有声张出去…也许他同情姜人,又或者,他也是藏着鹰都的姜国人?
杨牧沉默片刻,老实的点了点头,“我是自不量力,但也想做些什么,能救几个也好,总能让戚太保那贼人知道,姜人如星星之火,遍布天下,他敢杀,我就敢救,我杨牧不是孬种,我不怕死。”
杨越仰头低笑,摇头道:“死有何惧?不怕死,算不得什么。如何好好活着去做更多的事,才是你该琢磨的。”
杨牧有些听不大明白,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你也不会帮我,我不和你废话,走了。”
——“等等。”
还没人能喊住杨牧要走的步子,可偏偏,怎么就不听使唤的停下了。
“你看天牢外,守卫有多少?”杨越轻问。
杨牧不假思索,“不过二十四人,分做三班,每隔半个时辰换岗一次。”
杨越赞许点头,又道:“你又知不知道,天牢深几许,里面又有多少看不见的守卫和陷阱?”
杨牧嘻嘻看着话语严肃的杨越,昂头道:“你看我盯着牢房,以为你杨小爷要劫狱?我可没那么傻,进去容易没准就出不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打算行刑那天动手,趁乱劫囚,能救的也多些,杨小爷我也能全身而退,哈哈。”
杨越看着他桀骜的少年模样也是无可奈何,他才十七岁,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应该还在家中习武读书,他却已经走上复仇复国的路。
“怎么不说话了?”杨牧笑道,“也被你杨小爷的机智震住了?”
杨越低低一笑,幽幽又道:“那杨小爷又知不知道,大理寺的关少卿今天悄悄置办了一批火药。”
——“火药?”杨牧跳起,“关悬镜要做什么?”
“杨小爷智勇双全,一定能想出来的。”杨越幽笑低语。
杨牧眼睛眨了眨,“他想…在集口刑场设下火药埋伏…”
杨越目不转睛的看着用心琢磨的杨牧,这张脸虽然日益长成,但眉眼间还是小时候的神态,杨越看着忽然生出感伤,他忆起宗庙前的弟弟,小小年纪已经执起弓箭,拉开强弩射杀敌军;关易人马战死,安乐侯的援军已经在杀来的路上,薛灿望天拔剑,决意追随父亲而去,小杨牧抽着鼻子也摸出自己最爱惜的短剑,吼叫着自己不怕死,也要抹了脖子跟着哥哥和殿下…
杨越不会忘记,当庄子涂带着死士要带走他们,自己决定留下替薛灿而死,小杨牧哭哑了嗓子,说死也不会离开哥哥,要死,兄弟也要死在一起…
薛灿抱起杨牧,对自己发誓会好好照顾他,他们走出去很远,杨越都能听见弟弟的哭声…
——“你怎么不说话了?”杨牧探头问着,“我说的对是不对?”
杨越深吸着气,“关悬镜假设有二,其一,你会召集紫金府在鹰都的暗卫,和你一起救人,一旦你们现身,那些火药会让暗卫死伤许多,余下的自然会被捉拿;其二,你不想连累别人,独自动手,那自然也不需要火药那样大的阵势,杨小爷身手再好,能杀十人百人,能杀千人万人么?”
“嗨?”杨牧绕着杨越走了一圈,“你是关悬镜肚子里的虫么?其一其二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杨牧低下声音,“你说的有些道理,是我鲁莽了。仅靠一人,我又能救出几个?逃出去的姜奴又能往哪里去…”
杨越释开眉宇,“你能想通,就证明你不是鲁莽无知的人,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助你家小侯爷,记着我说的,不怕死,算不得什么。如何好好活着去做更多的事,才是你该琢磨的。”
杨牧回味着这人的话,心里一阵豁然开朗,杨牧昂首抱拳,对杨越恭敬鞠了一躬,“多谢义士相劝,要不是遇见你,没准我真去刑场自投罗网。”
杨越温温笑着转过身,“早些离开鹰都吧。”
——“对了。”杨牧见他要走,赶忙挡住他步子,“你接二连三帮我,你是什么人,莫非,你也是姜国人?”
杨越迎风顿住,似乎并不想回答杨牧的问题。
第129章 泪满面
杨牧见他要走; 赶忙挡住他步子,“你接二连三帮我,你是什么人,莫非; 你也是姜国人?”
杨越迎风顿住; 似乎并不想回答杨牧的问题。
杨牧急着又道:“你一定是姜人,你一直在鹰都?你又知不知道; 杀安乐侯和宋太傅的是什么人?小侯爷说那凶手肯定也是姜人,你知道许多; 听说过这个义士么?”
杨越望着杨牧焦急的脸; 他多想按住弟弟坚实的肩膀; 叮嘱他保重自己,但自己是一个无脸人; 要知道自己是他没死的哥哥,小杨牧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定是悲痛大过惊喜。
“义士?”杨越笑了声,“你们管他叫义士?”
“敢杀周国大员,还不是义士?”杨牧掷地有声。
杨越自嘲摇头; “他做的不是义举; 而是鲁莽之事; 他为了自己心底所愿,连累侯府几十姜奴陪葬…杨小爷,你不要学了他,跟紧你家小侯爷; 好好助他成事。”
杨越一步一步朝巷子深处走去,夜风扬起他宽大的黑袍,让他迅速的融进暗夜。
——“你为什么总是这副打扮?”杨牧低喊,“你是病了,还是伤着了?我还没见过你的样子…你又姓什么,叫什么?嗨,别走啊…我还能不能再找到你?!”
杨越挥开黑色的衣袖,声音渐渐飘远,“离开鹰都,做你该做的事…”
走出深邃的小巷,杨越知道杨牧没有追来,他多想听杨牧叫自己一声哥哥,和小时候一样缠着自己练剑玩耍…
——“脖子一抹,下辈子我还是小杨牧,大哥,我不怕死。”
——“大哥,我不走啊,我要跟着你,大哥死,我也跟着你,杨牧不离开大哥…”
宗庙里,杨越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安乐侯,他面容凶煞,看着满地的尸首气的快要发疯,他看见了穿黄袍的少年,手执宝剑站在关易的尸体边,杨越对他露出了笑容,安乐侯吼叫着要放火烧死姜国皇孙,让姜氏断子绝孙再无崛起之日…
烈火被军士点起,不过片刻就火势汹汹,杨牧没有感受到一丝恐惧,他是快慰的,他知道薛灿和弟弟已经往湘南去,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姜都,迎来新生。
他知道薛灿一定会铭记所有的仇恨的屈辱,终有一日,薛灿会带着杨牧为自己,为姜国报仇雪耻…
这一天,已经来到。
往日的一幕幕涌上脑海,这个坚强的男子忽然泪流满面。
襄郡城里
栎容有孕,回湘南又一路颠簸,襄郡平定,薛灿便索性把她安置在城里,也好方便照顾。
薛灿端着自己熬了小半宿的枣仁鸡汤,悄悄透过寝屋的门缝看去——栎容倚在床上,手里摊着已知的三幅兽首,眸子久久未动。
薛灿轻摇着头,咯吱一声推开屋门,栎容急忙把兽首图藏进被里,蹙眉恼道:“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薛灿好气又好笑,“我是你夫君,哪有不想夫君早些回房的?”薛灿放下碗盅,对栎容伸出手,“拿出来。”
栎容做望天状,薛灿掀被去摸,执着不知道被栎容看过多少遍的兽图,无奈道:“都叫你别再看,之前说了就不听,现在有了身孕怎么越发看的多了?”
栎容抚着小腹嘻嘻笑着,“他才那么小,我多看几遍也不要紧。”说着嗅了嗅鼻子,起身美道“让我来尝一口。”
世上能让薛灿毫无办法的,也只有栎容了。薛灿掀开盖子吹了吹,勺子轻轻搅拌,推到了栎容手边。
一口下去,栎容惊掉了眉毛,“这…不是颜嬷做的么?在府里的时候…难道是你?”
薛灿托腮看着栎容的表情,点头正经道:“熬了两个时辰,脸都熏黑了。”
栎容眼眶微湿,舀起一勺缓缓咽下,那双拔剑的手也是能为自己做羹汤的,栎容喝了个干净,抬起眉梢,见薛灿蹙眉看着自己,眨眼道:“怎么了?”
薛灿晃了晃不剩几滴的碗盅,“还指望你能剩一口给我…”
栎容噗哧笑出,薛灿搂过栎容,亲昵的揉蹭着她的发,薛灿把兽图塞进袖口,温声道,“安心歇着,不要再想别的,世上只有你是我的珍宝,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栎容哧哧笑道:“你收走有什么用,宝图记在我脑子里,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薛灿无可奈可,点住栎容的额,又痴痴吻上。
灯火闪烁,屋里可以清楚听见俩人起伏的心跳,薛灿艰难克制着自己漾起的情/欲,只是不住亲吻着自己的妻子。
栎容双手贴近交错,扮作蝴蝶振翼,顽劣的一下一下动着,窗纸上映出精致的剪影,好似如生飞舞的蝴蝶。
薛灿侧目看着,唇角满是笑容,那笑容忽的凝在脸上,蝶翼摇曳,蝴蝶…
戚蝶衣的肩上,就刺的是一只蝴蝶。
薛灿勾住栎容的手指,“为什么,会是一只蝴蝶?”
栎容知道薛灿所指,点头道:“马,虎是兽,但蝴蝶却不是,刚刚我也在想,却怎么也想不通。”
“戚蝶衣死前都要毁去的东西,一定至关重要…”薛灿沉稳道,“如果是兽图,那异兽的双翼应该是霓凰才对,为什么会是蝴蝶?”
栎容想了想道:“夫人召集湘南能人苦思多年,他们看出了多少?”
薛灿摇头道:“几是一无所获。他们说,刺花是集上古异兽之精华汇成,零星猜出一些,但和宝图却相差太多,根本是什么都看不出。”
——“上古异兽?”栎容低喃,“中山神,白泽,麒麟,凤凰…”
“阿容也知道许多。”薛灿赞道,“不错,那几年,耳边听着的都是这些。”
“传说中山神是龙首马身的异兽…龙首马身…”栎容若有所思,“可你背上的只是野马蹄尔尔,哪里是什么上古异兽?倒是想的太深了。”
——“你连中山神是龙首马身都知道,一定又是芳婆教你的。”薛灿笑道。
“中山只是野马,白泽只是虎额…霓凰之翅只是蝶翼…”栎容喃喃自语,“薛灿,我觉得你们想错了方向,异兽?根本不是什么异兽,都是些寻常不过的东西,你们陷进死胡同里,当然是怎么也看不明白的。”
“刺花上的兽尾。”薛灿急急又道,“有人说是麒麟牛尾…如此说来一定不是,莫非…”薛灿回忆过往自己跟着父亲在上林苑狩猎的场景,狡黠的灵豺一闪而过,豺尾急促的消失在丛林里…“不是麒麟尾,是灵豺。”
栎容豁然点头,“上古异兽只是传说,百年前的燕公子又怎么可能见过?只是,这些常见的动物,糅合一处又到底代表什么…”栎容百思不得其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露出倦意,“真是不该想了。”
栎容不再想,但薛灿却陷入其中,灵豺,为什么会是灵豺?薛灿记得教导自己骑射的师父说过,百兽之中,最贪婪卑鄙的就是灵豺,此兽嗜吃,会为过冬囤积许多粮食,吃到开春烂透都吃不完,灵貂又擅惑人逃脱,最厉害的猎手也甚少能猎捕到…
灵貂…薛灿心中默念,忽的抚住栎容耷拉的肩,“阿容,说到马,你会想到什么?”
栎容想也不想,“你的赤鬃啊,暴怒难驯,我刚认识你时,你就凶我,别碰我的赤鬃,它要暴怒起来,可有你受!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薛灿耳边回响起自己那时的话,“野马暴怒难驯…灵豺贪婪狡猾…白虎凶残狠辣…蝴蝶,又是什么?”
栎容被忽然问懵,摇头道:“我念书不多,蝴蝶看着好看…还有什么?”
“蝴蝶,是破茧而出的。”薛灿轻点桌面,“但又意味着什么…”薛灿握拳站起身,拾起帕子狠狠抹了把脸,“宝图犹如魔咒,深陷难以自拔,不能再想…不可再想…”
栎容打了个哈欠,“说不想的是你,想个不停的也是你。”
薛灿横抱起栎容,吻了吻她的脸颊,“这就去睡。”
栎容想起什么道:“戚蝶衣的尸首,送去周人那边了么?”
薛灿点头道:“放进棺木送去了,戚太保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走的还是唯一得力的女儿…强悍如他,怕是也受不住这个打击。”
“只是。”栎容踌躇着,“没了这个女儿,戚太保身边还能用谁?是不是会起用…关悬镜?”
薛灿淡笑,眉间没有提起这个人的微动,薛灿深看栎容,低声道:“以咱们对关少卿的了解,前方打仗他却不得披甲从戎,关悬镜真会闲着?”
“这倒是。”栎容瞪大眼,“他脑子灵的很,准在筹谋什么。”
“阿容别笑我。”薛灿往床榻走去,“我有些迫不及待想在鹰都城下会一会这位关少卿,大军兵临城下,我真想知道,关悬镜是战,还是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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