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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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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望他说道,并顺手将手畔摊着的茶试了试水温,递了给他。
  她语音软软慢慢,像早到的仲春的暖风:“尤其是正咳嗽,再吃这些上火的,拖着拖着就严重了。得多喝些水。”
  她竟然端着杯子,让沈梁就这样就着她的杯子喝水。
  珍珠提着口气悬在喉间,眼睛都忘了眨上一眨。
  裴姨娘则是两手碎动起来,无措到像是不知该做什么好。
  只有沈梁略略迟疑了下,便就张开嘴儿,像只小猫儿一样乖顺地喝起来。
  “从明儿开始,每日早饭后到我房里来,我先教你认字。”
  沈羲把杯子放回桌上,端坐着交代下来:“不许偷懒。也不许耍小聪明。要是不听话,我可把你的小木马给收了。”
  正月里他已满了五岁,这个年岁已可以启蒙了。
  反正如今进家学去也少不了麻烦,倒不如她先自己教着,等到大点儿再正式入学也无妨。
  她这个世族出身的小姐,教个把小孩子应还是不成问题的。
  沈梁重重点头,那双大眼睛这么看来越发大而亮了。
  沈羲摸了摸他脑袋站起来:“去玩儿吧,别拘着了。”
  说完她站起来,往外走去。
  裴姨娘追着到了角门下,忽然冲她深施一礼,没说什么,但看模样却像是要哭了。
  沈羲不知道缘故,也不好说什么,虚扶了一把便就继续往前走了。
  等进了穿堂到了内院,珍珠终于也忍不住说道:“姑娘今儿怎么对四爷改态度了?
  “之前您不是说他是庶子,是妾生的,跟咱们不是一路的么?您还不让四爷来见您……”
  她真是好奇极了,也顾不上什么逾矩不逾矩了。
  沈羲停步转身望回来。
  原主还说过这种话?
  她打量着像是憋了满肚子话似的她,约摸有些了然。
  难怪前几日都不见沈梁露面,合着是原主下的命不让他来。
  之前还当原主只不过脑子笨些,如今看来,这态度也很有些问题。
  不管沈梁是嫡出还是庶出,二房都只有他们姐弟俩了,这个时候不赶紧抱团对外,还去理论嫡庶什么的不可笑么?
  她虽然看人也会先打探出身,但也得分什么处境。
  原先他们张府地位殊然,为保自身利益,尊卑阶级不当回事是不可能的。
  但是眼下不同,院里这几个人,少谁都是不行的。
  裴姨娘作为丈夫与主母都死了的一个妾,上头又只有个不顶用的嫡女,完全可以在当时离府之后,自行设法寻找出路,但她并没有。
  她若有所图,则要么图身份地位,要么图实际利益。
  沈祟信都死了,她地位也就这样了。
  来日就算沈梁金榜题命,荣耀也还是得挂在死去的胡氏头上。
  眼下二房只剩个空架子,还被自家人鄙视欺凌。而且二房确实没留下什么值钱物事,就算胡氏的嫁妆还在大库锁着,那也只是沈羲有份,沈梁分不到,她自然也无利可图。
  她与原配所生的沈羲原本应有的冲突矛盾,也就因为这些现实而化为乌有。
  她诚然不会因为当年对温婵那一救而再轻易相信一个人,却也不会因为被温婵那一害,而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我别的话你们都不记,偏这些记得清楚。”
  她似笑非笑说道,粉饰着她心中的疑问。
  珍珠见多了以往她气怒的样子,眼下倒被她这神情弄得心下生怵起来,忙说道:“奴婢多嘴该罚。
  “奴婢本也猜想姑娘定是一时气头上才如此的。到底原先在杏儿沟,姑娘待四爷是极好的,还常让姨娘多顾着四爷,少顾着您这边的。”
  在杏儿沟还是好的,反倒回了府又起夭蛾子了?
  沈羲对着光秃秃的院子凝起眉来。
  原主耳根子软,又头脑简单,难不成是府里有人挑唆?
  “姑娘,咱们还要去哪儿么?”
  这是今儿第二次见她出神了,珍珠又提心吊胆起来。
  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两日她一见她沉默就不由心生敬畏,仿佛她身上自有一股能震慑人的威压,举手投足间就充斥了周身。


第24章 太欺负人
  “不去了。”
  沈羲回神,望了眼院子,她又说道:“去叫几个人来把屋子清清吧,所有闲置的地方都收拾干净。
  “后头罩房先不动,东厢房两间屋子让他们母子搬进去住。院子里头再种些花,最好找个角上挖个鱼池,弄几块石头进去,看着顺眼点。”
  到底是安身之处,虽是破旧了点儿,也得尽量弄得像个样子。
  她眼下虽然身为拓跋人,但永远也改不去赫连人心底那份讲究。
  十二年前大秦亡国,张家阖家被灭门,算起来那个时候张解夫妇或已仙去,府里应是由哥哥张煜与侄儿阿善撑起门楣。
  出事的时候阿善应该正值盛年,张煜应该也取代张解成为了一家之主。那会儿张家也该是儿女满堂,只不知道他们尸骨如今都在哪儿?
  经过一夜的休整,她思绪也格外清晰起来。
  当时未能察觉的疑问,如今总不时跳到她脑海里。
  首先最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大秦不似大周民风开放,温婵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她究竟从哪里雇的凶手杀她?
  就算她有钱,她总得需要渠道来认识这些人。
  就算她有渠道,对方也不可能那么莽撞,不弄清楚被杀的是谁,就贸然下手。
  当时大秦天下,真的遍地都是为了点银子,就不惜被权倾天下的张家玩命追杀的人吗?
  如果只是为了银子,那凶手把温婵要杀她的消息贩给张家,得到的绝对只会比温婵给的钱更多。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杀手蠢得离谱,温婵总归还得撇清自己的嫌疑。那么,事后她又是怎么脱险的?
  张家不可能对张盈的死没有半点疑虑。
  为了堵住张家人的眼耳,她绝对得费上十二分精神。
  而就算仅凭她温婵个人的能力能做到以上这些,那么她嫁给徐靖也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那她后来为什么又嫁到了韩家?
  这个韩家,当年又是什么人家?
  她这里扶着廊柱出神,珍珠听她交代完却不敢怠慢,立时前往三房所在的撷香院而去。
  她们院里并没有人能够办得到沈羲所说的这些事,而中馈掌在三太太纪氏手上,要人行事,自然该去请示纪氏。
  撷香院也在东跨院,只不过位于拂香院北面。
  昨夜沈歆才从万荣堂被骂离开,纪氏就赶了过去。
  起初她是不想去的,上房毕竟是上房,虽是老太太不在了,可也还是有两个太姨娘在。
  屋里起什么纠纷,她这个做儿媳的说什么都不方便。
  何况老爷子还特地安排了孙姨娘协同她一起打理中馈。
  既然孙姨娘也有话事权,那她更乐得当聋子。
  但后来下人来回禀说连沈歆都给骂了出来,她就不能再装听不见了。
  这家业来日便就是长房继承,虽说三房也有份,可到底越不过黄氏去。
  且此番黄氏带着儿女在京师住了这么久也没有去意,怀着什么心思她也不难猜出来。
  倘若沈祟义真调回京师,那她手上的中馈大权必然得归还黄氏。
  没有这中馈权,她损失的又岂是一星半点?
  这眼皮底下沈歆都吃了亏,再装不知就难免被黄氏抓住把柄,赖她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过问。
  整个书房里乱糟糟,只知道沈若浦丢了东西,又不知是什么东西,问了也没人明说,只有孙姨娘答了句,说是公务上极要紧之物。
  纪氏想起孙姨娘那副模样就不由皱起眉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若浦非得派个孙姨娘协助她管家?难道是格外宠着孙姨娘吗?
  可从前胡氏在世时他可没有这么做。
  孙姨娘如今即便有分管之权,也没见沈若浦对她格外好上哪一点,可见不是因为独宠她。
  独独权力到了她手里沈若浦便如此,想来是对她的能力没有信心。
  在他这个公公眼里,她这个拓跋贵族出身的三媳,竟比不上死了的二媳!
  她锁眉扶额,心意一点点浮躁。
  余光忽然望见不远处炕上坐着,正偷偷撩着丫鬟发帘的沈渠,不由又针刺了似的直身喝斥起来:“贱人蹄子!没见爷们儿正习着字么,整这些勾当,可见是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精!”
  她抬手拿起只杯子甩过去,杯子落在地上,摔成几片。
  丫鬟吓得连忙跪地磕头,沈渠也立刻垂头拎起笔,装模作样练起字来。
  只是写了两笔又偷看一下地上丫鬟,心思竟没有一刻完全落在笔下。
  门外大丫鬟紫薇闻言走进来:“怎么了?”
  “把这贱蹄子拖出去,让余嬷嬷好好赏她几板子!”
  纪氏余怒未消,怒斥道。
  紫薇连忙跟着厉声骂了丫鬟几句,领着她走了。
  绿萍进来沏了茶给纪氏消火,又顺势切了盘蜜瓜给沈渠。
  端着盘子的白皙素手一伸过来,沈渠又不免多看了几眼。
  纪氏满心眼里全是火:“你们沈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绿萍没想也沾了身灰,暗地里瞪了眼沈渠后脑勺,默不作声出门来。
  到了廊下,正遇见有小丫鬟远远地过来道:“绿萍姐姐,梨香院的珍珠在外头,说是她们院子要作清理,请太太拔几个人过去。”
  绿萍一腔郁闷正不知该冲谁发泄,再一听是梨香院,便将她劈头盖脸骂起来:“没见太太正陪着二爷习字吗?哪有那么多功夫理那些破事!
  “收拾个屋子都要太太派人,她们院里都是太太小姐么?出去几年回来倒长脸了,你也是没眼力见,怎么什么事都接茬!”
  她这里骂得声音不小,一是心里着实恼着沈渠而借口发泄,二则是实在也鼓不起那勇气去回纪氏,借此让纪氏听听怎么回事便罢。
  哪料得珍珠这会儿就站在院门下,院门距此不过十余丈,竟是把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顿时她只觉寒意裹身,浑身发颤,气得竟是连气息都吐不顺畅了!
  她们院里统共就三个下人,这也叫做出去几年回来长了脸?!
  倘若他们把人手给足了她们,他们又何曾会为这点事来烦她?眼下倒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当下也不等那丫鬟来回话,转身便就回了梨香院。


第25章 登门造访
  沈羲却还立在廊下与裴姨娘说话,见她红着眼眶飞奔回来也不由都愣住。
  珍珠抹着眼泪道:“这未免太欺负人了,搁在从前,她们三房要做什么,咱们老爷太太可是从未说过二话。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就是上门投靠的亲戚,也没有这么落拓的,早知道,咱们倒还不如留在杏儿沟自在!”
  裴姨娘轻斥她:“胡说什么?姑娘大了,不回府来,难道一辈子困在那山沟沟里不成?”
  说完她凝眉看了眼沈羲,又忧虑地锁紧双眉。
  眼下这模样,又怎能不让人叹气?
  外人只道沈家二房虽然只剩下弱女幼子,但起码也是官户之后,走出去也是体体面面的。
  可哪里知道如今也就剩下个空壳子,哪里想得到她们在自己家中竟动辄艰难,随便做点事情便得受闲气?
  “不如咱们去寻寻孙姨娘?”珍珠稳住情绪,又说道。
  沈羲想也未想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瞧不起孙姨娘,而是昨日在老太爷书房,看得出来沈歆与孙姨娘关系不错,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姨娘,统共也只生下个女儿,论身份哪能和黄氏沈歆相比?
  眼下她巴结她们还来不及,在明知道二房不受宠的情况下,又岂会帮她们说话,而忍长房不快?
  就是去寻她,也必然要碰钉子。
  “那我还是去叫上元贝和刘嬷嬷,自己慢慢腾罢。”珍珠擦去残泪。
  这也不成。
  院子虽不大,可真要清理起来那也够她们受的。
  况且她前世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的方面还行,唯独这起居上却少不了人服侍。加上她又是个假冒的,没了她们在,指不定什么时候便露馅了。
  沈羲扫了眼她,思忖片刻,说道:“咱们手头不是还有十来两碎银么?你这就取点钱,托二门下哪个家丁出去买两盒好些的点心回来。”
  珍珠没问她买点心做什么,反倒是疑惑:“如何要托家丁?奴婢自己去不就成了么?”
  沈羲听闻微顿,而后才又忽然想起来。
  大秦礼教甚严,女子无事要尽量不出门,是因为赫连族人本就奉儒教为国学,遵巡周礼。
  而拓跋族人世居北方,一部人的祖先还原在北方草原上游牧过,他们祟尚武力,因此礼教规矩上却没有那么严格。
  在大秦几百年统治下,在中原土地繁衍数代,虽是也融合了不少,但大多数拓跋官员府中,对女子的管束是相对放松的。
  所以如今的大周,虽承袭了世代的等级制度,也提倡女子端庄婉约是为高贵,但在民风上却宽松许多。
  这自然也是许多赫连贵族们不愿与拓跋人联姻的另一个原因,他们认为拓跋人粗鄙随意,不如他们血统高贵。
  珍珠拿了钱出门去,裴姨娘也伴着沈羲回房来。
  “倘若办不成,便也就算了,我与梁哥儿住在后头也不是不行,何必这般劳神劳力。”
  沈羲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说道:“你住得下,不代表他们这做法就是对的。
  “而且不是你们觉得那罩房里也不错,我这院子就不用拾掇。
  “眼下我或许没有办法搬回抿香院,但不管住哪里,都得活出个精气神来,人家想埋汰咱们,咱们就真让他们给埋汰了么?”
  裴姨娘无言以对,不过望着浑身上下透着自信与坚定的她,却隐约觉得精神渐起。
  “姑娘这两日,当真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忍不住上前接过犀角梳,替她梳起头发来。
  沈羲抚着眉眼五官,微叹一气,没有作声。
  于她们来说,她这皮囊下的自己是陌生了,可于她自己来说,看到如今这副形容,却更为陌生。
  那具她用了整整十六年的身躯已经化成灰,镜子里的面孔已不是原来的她。
  这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珍珠就拎着三盒点心回来了。
  沈羲赞赏地看了她两眼。
  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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