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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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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不知什么时候萧淮已到了她跟前,右肘支在帘栊架上,整个上身笼罩在她上方,目光寒冷如冰。
  在这身蟒袍衬托下,他的气势更加锐不可挡,如盘旋在她头顶的巨龙,将她完全困在掌握。
  沈羲倏地回神,看了下他双眼,咽了口唾液沉下心,望着地下:“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所谓树大招风,作为权势倾天的藩王,除去趋之若鹜的拥趸,自然也还有无数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
  倘若他们父子并不如人们想象的亲切紧密的消息传出去,想来也会给人可趁之机。
  朝局上的利害沈羲再清楚不过,她若识相的,便只能将这一切烂在肚子里。
  倘若能走出这个门,也再不要与他有任何牵扯。
  “民女卑微,虽耳闻燕王殿下威名已久,却至今无缘叩见。”
  她说道。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必须否认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见过燕王。
  顶上气压松了些。
  萧淮垂眼望着她,忽而又冷冷望向她身后屏风:“是么。”
  沈羲没说话,神情却是坚定的。
  他目光又移回她脸上,从她半垂的浓密的眼睫看到她挺俏而坚毅的鼻尖,又从她鼻尖往上看到她额前温柔的刘海。
  五官倒罢了。
  要紧的是她这岿然不动的气质。
  忽然间他扬了唇,拢嘴轻吹了口气,那刘海刹时被吹开,露出那底下一小片光洁白润的额头来。
  沈羲下意识抬眼,便恰好接住他投过来的两道目光。
  这目光里的戏谑,真是让人着恼。
  “想不到沈若浦,竟然还有这样识时务的孙女。”
  萧淮很满意从她眼里看到的那丝凛光。
  他收回身子,退开两步,目光虽恢复清冷,但却已望去了别处。
  沈羲深呼吸,望着退到安全距离的他。
  眼前一丝不苟地束着龙冠,穿着蟒袍玉带的他,与当日披散着长发坐在阳光下秋千架上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无疑这样的他看起来更直接,更强势,而以往的他则更具有迷惑性。
  “从这门出去,右转,苏言在那里等你,你的人已经上了马车,出去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帘栊那头一道门。
  沈羲紧抿双唇,福身一拜,便再不停顿,提起裙摆便往那门走去。
  萧淮直望到那道门紧闭上之后,才收回目光坐下来。
  桌上的茶已冷了。
  他端在手里半日,终于还是轻啜了一口。
  沈羲按他说的出门右拐,果然先前的锦衣男子已经候在那里。
  并没有什么言语,见她来了颌了颌首,便就引她穿过条甬道,来到架不起眼的马车前。
  “你可算来了!”
  裴姨娘双手拉住她,话虽是低缓的,但每个字都在颤抖。
  沈羲反手握住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多问,便就随着马车出了中军衙门。
  衙门外阳光正烈,而衙门内,清风簌簌。
  萧淮喝完那杯冷茶,苏言也回来了。
  他上前道:“有件事不太寻常。”
  萧淮没说话,只望着杯底那撮舒展开的茶叶。
  苏言接着说:“今日在刑场里,陈修射出暗器指向沈姑娘时,击开暗器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贺兰谆的人。”
  萧淮倏然凝眉,半刻后扭头看着他。
  他略直起腰,从怀里摸出张纸来,指着上头画着的简单舆图上前道:“少主请看。
  “北面是刑台,沈姑娘所处的位置是相隔有三丈远的南面柳树下,而监审台的位置在刑台后方。
  “贺兰谆当时与侍卫都在监审台上坐着,而那颗石子则是从沈姑娘的东面袭过来,从位置上看,可以看出手的不可能是贺兰谆的人。而周边的衙役也不可能具有这样的功力。”
  萧淮拿起图来。
  “击开这暗器的,显然另有其人。”苏言又说道。
  萧淮看向前方,方才懒散下来的目光已变得锋芒尽显。
  “这件事,王爷知不知道?”
  “目前应该还不知道。”苏言道,“少主当时收到陈修身藏暗器的事之后即迅速赶到杀了他,估计贺兰谆也在以为是少主下的手。
  “因此他才会把沈姑娘带回衙门,想探听出姑娘与少主之间的联系。不然的话,属下猜想王爷不可能那么快到来。”
  萧淮站起来,走到帘栊处停下,说道:“不能低估了贺兰谆,即便是眼下王爷还不知道,也不表示稍后贺兰谆不会察觉出端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从怀里将先前沈羲填的那张表拿出来看了看,说道:“西城明月坊桂花胡同丙字十三号,去打点打点。”
  未等苏言颌首,他便将那表随意放在案头,出了门去。
  等到苏言也随后出了来,屋里便空空如也再也没了人。
  马车一直把沈羲与裴姨娘送到绣庄。
  街头早就恢复了平静。
  沈羲经过一路的梳理,也已经平复了心情。
  先进绣庄量制衣尺寸,店铺里的人还有些在议论先前刑场那一幕幕。
  沈羲与裴姨娘皆不动声色,量完便又雇车回了府。
  坊门口刚好遇到因为没等到她们,又回府来寻她们的旺儿,他回府又不见她们,于是又折出来。
  这里恰好遇到,便少不得又是一番询问。
  沈羲却无心与他说这些,把裴姨娘留下来,便自行进了梨香院。
  “姑娘回来了。”
  凭霜凭雪在门下将礼行得一丝不苟,她点点头进了门,示意她们都出去。


第88章 究竟是谁?
  屋里飘来浅浅的檀香味。
  她吐气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潋滟,先前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看来她之前在沈府这个多月的经历,简直可以说是很太平了。
  肖似徐靖的贺兰谆,突袭她的陈修,刑台下如骄龙跃至的萧淮,在中军衙门里重游故地时的心酸,还有萧淮房里见到的燕王。
  这些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忽然就都在她眼前走了一遍。
  她倒宁愿今天遇见的是韩家人……
  回想起萧淮在帘栊下盯着她时的那清冷目光,她又忍不住叹气。
  这家伙纵然没有害她之心,但终归危险,即便是他没说不让她再相见,她也不能再见了。
  她把茶灌下肚,怔怔出起神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看到贺兰谆的面容时引起的,她没想到,完全无干的两个人竟会长得这样相似……
  徐靖在她十六年的生命里占据了许多位置,纵然她觉得自己对徐靖的情份更倾向于少小相伴的朋友之情,她也没有办法对这张脸无动于衷。
  因为他,她才又见到了萧淮。
  小胡同里慵懒得连头发也不曾束,就那么靠在秋千索上享受春光的男子,在经历过赌坊里赢着小钱游走街头之后,突然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四方跪地山呼朝拜的藩王世子——
  这世界,还真是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看不到的!
  她闭上眼,摇摇头。吐了口气,把脸埋在手心。
  “别愣着了,快来喝汤。”
  这时候裴姨娘正端了碗汤进来:“先垫垫肚子,饭时早就过了,厨下没留饭,珍珠去让人现做了。”
  沈羲清了下嗓子回神,接了汤拿银匙搅了搅,手下忽然又停了。
  她望着旁边坐着扎起鞋垫来的裴姨娘,她的手是稳而快速的。
  “怎么了?”裴姨娘察觉了。
  沈羲道:“方才的事,你不后怕么?”
  裴姨娘身形定住,过半晌,她眼里光亮黯下,低头放了针,盯着门槛幽幽道:“我活了二十七年,学识远不如姑娘,但看过的血腥,却已经数不清了。
  “后怕,怕得多了,最后也就麻木了。何况再后怕,世事不也都是料不到的么。”
  沈羲听完,目光回到汤碗里。
  她的话她无法不信,但又总觉得,比起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姨娘来,裴姨娘总还要特别些。
  “那个贺兰谆是什么来历?”她喝了口汤,又问道。
  “听说是从小就跟着燕王的,是燕王最信任的人之一。世人要不尊称他贺兰大人,便称他贺兰公子。”
  裴姨娘咬断手下线头,说道:“听说文采好,脾气也好,与朝中许多文官都交好,倒是没听说过他什么坏消息。”
  从小就跟着燕王。这么说来是徐家后人的机率就更接近于无了。
  沈羲默默喝汤,不再吭声。
  端着针线篮子走到后头斗柜处的裴姨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凝着眉头走回来:“姑娘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沈羲又把头抬起来。
  裴姨娘走到原位坐下,看了眼外头,压声说道:“今日在刑场下,救下姑娘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救她的究竟是谁?
  沈羲凝了眉。
  难道不是贺兰淳的人么?——哦,不对!
  贺兰淳当时在刑台后方,也就是说与她之间还隔着一排犯人。
  而那石子却是从她右方横击过来的,他们不可能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抢到她右边击开那石子!
  除非他们的人是神仙,否则任谁也做不到。
  而且她也清楚记得,在那钢珠被击开之后贺兰淳才侍卫们赶到,这就足能证明不是他!
  不是他,那难道是萧淮?
  那也不可能。萧淮离得更远,且在事出之后隔了有片刻才到来,虽然他到来之后直接杀了陈修,却也只能说明他半途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是他的侍卫吗?
  也不可能。
  侍卫一切行动听命于主上,就算萧淮不想杀她,他也未提前知道她在那里,怎么会告诉侍卫出手保她的命?
  他们都不是,那就只有别的人了。
  而这别的人,又会是谁呢?
  她凝神半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个人来!她倏地睁眼望着裴姨娘:“莫非是她?!”
  戚九!
  除了戚九还会有谁?!
  她虽然从青石镇回来这么久戚九也没有出现,可她却能肯定,她对她绝不会有恶意。
  她刚在杏儿沟出现就遇见了在路边的她,去到青石镇又见到了她,在追上萧淮的时候也见到了她!
  这说明至少自她在杏儿沟出现时起,她就是一直在她周围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回到京师的时候她也跟着她来了?!
  “我也觉得有可能。”裴姨娘绞着双手,凝眉道,“如果不是贺兰大人出的手,那就只能是戚九了!”
  沈羲扶桌站起来。
  连裴姨娘都这么说,那她的猜测就更有道理了!
  难道这些日子,戚九一直都跟随在她身侧吗?
  她到底还是因为她那番投石问路,被影响到了?
  如果是她,那这些日子她在哪儿?
  她有没有危险?!
  她紧握着手里扇柄,四肢血已有些发热了。
  “看来他到底还是记得老爷太太的恩情的。”裴姨娘眼眶微湿,“我就说嘛,都替他丢了两条命的,怎么可能对他们的遗孤不闻不问。”
  沈羲望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这件事切不能声张,绝不能声张!”
  “我知道。”裴姨娘吸气点头,“我知道的。”
  沈羲坐下来,只觉十指都已经发麻了。但她紧绷已久的心,忽而间又轻快地跃动起来!
  戚九,是戚九呐!
  入夜的京城,不知何时起了些清风,上弦月在浮云映衬下如同只裹在锦缎里的银钩。
  而天幕下的燕王府,则在月色里如同一座巨大而瑰丽的玉雕,点点华灯折射出它的殊然尊贵。
  贺兰谆傲立如仙,站在玉阑宫庭前的玉兰树下,看着手里那张表,扬起眉来:“没看到?”
  “正是。”面前侍官嗓音尖而恭谨,“表是趁世子爷不在时悄悄从他公案上拿出来的,奴才确认无假。
  “照着上面的地址去往这明月坊桂花胡同丙字十三号时,发现肖家只是户殷实商人,而他们家女儿已经出城去湖州外祖家了。”


第89章 太顽皮了
  贺兰谆在树下听完,微微地嗯了一声。
  这么快就去外祖家了。
  “算了,都是假的。”他扬眉道。
  萧淮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纸落在案上?不过是引人上钩罢了。
  他掸了掸手里那张表,就着头顶的明月与宫灯看起来。
  表上字迹娟秀,看得出来写得甚随意,但是这股随意里又透着难以掩饰的一股劲,这样一笔字,不狠加练上十年八载,可绝对练不出来。
  而且其字落笔又从容自如,看得出来,她不止是当着他的面填了假信息,而且内心还十分之坦然!
  他忽然记起事发后他与侍卫们迅速赶到现场的时候,她虽是侧倒在地上,眼里也确是有着震惊,但注意力却更多地落在陈修身上。
  简单说,她遇到的凶险而产生的惊恐,还不及她对凶手的好奇。
  而她起身之后身姿稳当,甚至连神色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没有慌成受惊小白兔,也没有哭成泪人,反倒举止之间落落大方,竟让人从始至终未曾联想到失仪两个字头上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但临危不乱,仪态万方,居然还当着他这个王府掌宫的面大喇喇地造起了假——
  他扬起眉,又想起她进了他公事房时直盯着他的脸看的样子。
  虽然也常被人注视这副皮囊,但王府里的人都不丑,燕王父子各领风骚,他也不是一等一。
  她对萧淮除去那刹那间的震惊,随后却还随意。
  而对他——很明显,她对他的注意,并不是因为少女怀春。
  但像她这么坦坦率率地走进天下最高军事府衙,并且还盯着男人观看的女孩子,世上却并不太多。
  “大人,王爷有传。”
  这时,廊下侍官迈着小碎步过来禀道。
  他回头看了眼,将手上纸塞入怀中,转身踏上石阶,出了门廊。
  承运殿是为王府正殿,有如紫禁城里的乾清宫,前宫是燕王处理政务召见属臣以及接待外客之地,而后殿则是寝宫,以及日常生活,及内书房之地。
  担任着承运殿掌宫一职,也就等于掌管了燕王手下大部分的事务。
  贺兰谆到了承运殿,直接进入内书房的所在的中殿。
  燕王身着常服,立在廊下喂天井里的鱼。
  两丈见方的天井已被挖成鱼池,岸上灯如白昼,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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