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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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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粒脱了线的纽扣,半块早上没吃完的杏子蜜饯,装着烟丝的烟袋,一柄金玉烟枪,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被季三昧检阅军队似的从短到长排了个仔仔细细。
  季三昧托腮看着这些东西,满目认真。
  他这副模样叫季六尘心里微微难过了那么一下。
  兄长是豳岐长子,自小也是享受过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的,王朝一朝倾没,季三昧就变成了现在往死里节俭的季三昧。
  即使是后来季氏发达了,季三昧也被不少同龄世家子弟私下笑话小家子气,一点点小钱也计较得什么似的。
  ……兄长……本不该是这样的。
  手下发烫的小脸温度越飚越高,已经有点烧手了,但季三昧还是一心一意地在那些东西里找着些什么,还把东西一样样揭起来,生怕漏过半点痕迹,认真到了有点苦恼的地步,秀气的眉紧夹着,下巴也绷出了漂亮的弧线。
  季六尘实在舍不得再看下去:“丢东西了咱们就不要了,我再给你买,有多少买多少。”
  季三昧看了他一眼,又开始扫荡自己全身,摸摸肩膀,又摸摸双腿,好像真的丢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
  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卫源都看不下去了:“怎么回事?他摸什么呢?”
  沈伐石是本来想任他撒疯的,因为季三昧上辈子没少在他面前喝醉酒,这家伙人来疯,越管越疯,还是那种安安静静一本正经的疯法儿,上辈子有一次他在“一川风”里灌多了,他坐在角落里喃喃自语,活着没意思,当人没意思,语气里那个超脱劲儿,恨不得下一秒就跳楼去重新投胎。
  当时的沈伐石吓得不轻,生怕他真的跳楼,索性把他在怀里抱着送出了酒楼,但事后他发现,这家伙完全就是过过嘴瘾,谁认真了谁傻。
  这人精着呢,才舍不得死。
  不过这次喝了酒的季三昧倒是挺正经,酒精仿佛将他坚不可摧的外壳销蚀出了一个洞来。
  他把试图哄他的季六尘推开,小声说:“不要碰我。”
  残留着淡淡奶味儿的童音听得沈伐石喉咙有点紧,这倒不是他对小孩儿感兴趣,实在是他无法把这个声音和季三昧内里的那个已经妖媚得快烂掉的灵魂搭上界。
  ……季三昧竟然也能像个害羞的小孩子。
  这个发现让沈伐石略感新奇。
  不过闹也闹够了,他单手捏住了季三昧继续在自己身上十八摸的两只爪子。那手腕细白柔嫩,沈伐石几乎不用什么力气都能把它们给掐断。
  所以沈伐石像是对待一只瓷器一样把季三昧抓回自己怀里,说:“好了,回家休息。”
  季三昧仰着漾满水红醉雾的双眼,盯着沈伐石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开了。
  他扑在了沈伐石怀里,双腿盘紧他的腰,原本紧绷的肩颈肌肉统统松弛了下去。
  沈伐石的心突然就漏跳了那么一拍。
  他刚才在找……
  沈伐石没来得及细想,自己的嘴唇就被一抹温软霸道至极地接管了。
  “你躲到哪里去了。”季三昧跪在沈伐石腿上,一边啄着他的唇角一边抱怨,“害我好找。”
  沈伐石原本松松地揽住他的腰的胳膊陡然一下收紧了,他站起身来,把小家伙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楼。
  他有一段很长的人生要跟这个满身骨头都是长来撩拨人的小东西谈。
  沈伐石走到门口,转身对门口伺候人的小二说:“最里面松竹阁雅间的酒饭钱不用算了。”
  小二是新来的,闻言一怔:“客官……”
  正在账台核账的先生抬头一看,见到沈伐石,立刻迎上来,挥走那新来的小跑堂,作揖道:“明白,明白。掌柜的,您慢走。”
  于是沈掌柜抱着自家喝醉了的小东西,一挥袖,御风回家去。
  酒楼里,其余四个人也开始准备离开了。
  在季三昧言传身教下,季六尘也沾染了凡事节俭的习气,这里本就是烛阴最好最大的酒楼,一桌的菜钱加起来够季六尘小半年的嚼谷,他对这一桌子的残羹冷炙相当可惜,问云如往:“菜剩这么多怪可惜的,你真的不带走?”
  云如往很谦和地笑笑:“我跟阿槐都不用,你可以带回家。”
  季六尘眼睛稍稍亮了亮,但还是不好意思地推拒:“你们带走吧,是你们请的客。”
  卫源扫了季六尘一眼,跟云如往商量说:“我付一半的饭钱吧,这些东西给六尘带走,行吗。”
  这么些年,卫源早就习惯照顾季六尘了。
  闻言,云如往托着下巴看向卫源和季六尘,反问:“你们在烛阴住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产业?”
  卫源和季六尘均是一怔,心里稍稍转过弯儿来后,就齐刷刷地无言以对了。
  云如往知道这里是沈伐石名下的产业,还带他们来这里大吃大喝,女儿红陈酿都开了三坛,也真是好意思。
  然而他跟沈伐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没法置喙什么、
  抱着满满的打包的饭菜出了酒楼,季六尘的眼睛笑得微微弯着,和在外人面前那副性冷淡似的模样大相径庭:“兄长肯定特别高兴。”
  今天他又给家里省了一笔晚饭钱,高兴。
  卫源:“……”唉。
  季三昧虽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能把季六尘这么个小豆丁养成这样,也算他没有造孽到底。
  透过这张光彩四射的脸,卫源想到了自家那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弟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就摸了摸季六尘的头发。
  季六尘被摸得有点懵,转头去看卫源:“卫源哥?”
  季六尘本就是个俗艳的长相,唇极红,眼极亮,一道浓墨重彩的秋波扫过来,竟然扫得卫源心口痒痒的。
  他有点慌乱地撤开视线,将抚摸变为粗暴的一推:“回家去吧。”
  季六尘疑惑地挑挑眉。
  在一个转头的瞬间,季六尘的表情早就调整成了外人专属的漠然,只是那一眼对卫源的伤害有点大,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觉得自己中毒了,万恶之源就是季沈两个死断袖。
  卫源在送季六尘回了家之后,自己在屋里推磨似的溜达了一圈,就又上了街,搬了一堆书回来。
  家里的哑婶看到大公子搬了一垛书回来,主动地想去接,卫源却做贼似的躲开了她的手,闷着头往书房走去:“我自己来。”
  一道挟裹着热意的夏风刮过,将放在最上头的书扑啦啦连翻了十好几页,书里的画儿活了,在卫源的眼前闪过,书里头薄纱覆体的女人,怎么瞧怎么像季六尘。
  卫源心里打了个突,快步奔回已经修缮完毕的书房,把最上头的书重新打开,翻了两页,才发现那女人跟季六尘半分相似之处也没有,差得远了,脸没那么精致好看,眼睛也……
  不容自己多想下去,卫源把书卷一卷,纵起力量,狠狠一书拍上了自己的天灵盖。
  卫源觉得这他妈一定是见鬼了。
  明明那种念头只是在他脑子里转了一瞬,却死死缠着他不放了。
  ……姓季的人都有毒。
  这时,被卫源认定为罪魁祸首的两人正在隔壁房中腻歪。
  喝了酒后意外变得格外清纯的季三昧窝在沈伐石的怀里,低声道:“沈兄,想吐。”
  沈伐石正用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沿着他下巴的弧线缓缓抚摸着,听他说身体难受,便轻托住了他的腰,温柔道:“我抱你去外头。”
  季三昧捂着胸口虚弱道:“没事,我能忍住。吐了浪费。”
  沈伐石:“……”
  他去外面找了个盆来,让季三昧把已经顶到喉咙口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凡事都忍,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
  季三昧吐得眼泪汪汪,无暇他顾,也没法跟沈伐石犟嘴了。
  倒了青盐给季三昧漱口,沈伐石颇为无奈地把他额上的浮汗擦去,又亲了亲他的额心:“你啊。”
  季三昧软倒在床上,一言不发。
  沈伐石虽说开口问他,但心里却清楚,这是季三昧在泷冈落下的病根。
  做卧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要紧的是连自己都要哄过去,醉生梦死间都要有一根弦崩在那里,断不得,一断就是掉头送命的大事。
  于是季三昧给自己上了根弦,绷了整整两辈子,除了在他上辈子十八岁的时候崩了一回,其他时间都上得极紧,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即使知道得不到季三昧的回答,沈伐石还是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询问:“明明在临亭之战结束后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在沂水凉亭边,季三昧跟李环的对话,成了沈伐石心中的一根刺。
  季三昧以不知名的死因,死在他看不到的阴暗角落,他根本不能接受。
  沈伐石又说:“你就算瞎了,我也养你一辈子。……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呢?”
  季三昧咂咂嘴,蹭在沈伐石怀里,睡得人事不省。
  季三昧做了一个梦。
  梦的色彩很浑浊,仿佛有一整个调色盘打翻在了画布上,颜料交错纵横地流成一道道光河,其肮脏、混乱很难去用语言描述。他像是在空中漂浮,又像是溺进了海底,周围有无数光点环绕着他翻飞。
  季三昧听到有人对他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季三昧:“……”
  他想去找他的沈兄,却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活物的东西,也没有一样是静止的,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在运动,就连他自己的躯壳也不例外。
  季三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在不间歇的运动中被拆成了颗粒,漂浮在空中。
  那个声音又问:“季三昧,你知道何日是你的归期吗?”
  季三昧想说话,却找不到自己的嘴。
  声音又开始念经,说着些稀碎凌乱的经文。
  季三昧听了一会儿发现,听逑不懂,于是他放弃了思考。
  季三昧用不知道飘散到何处的脑子想道,真想抽袋烟冷静冷静。
  可惜无烟可抽,季三昧开始默念佛经,等着梦境结束。
  声音叨逼叨说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季三昧四散飘零的身体就又拼合了起来。恢复完成的季三昧对那个声音礼貌地说:“谢谢啊。”
  声音:“……”
  季三昧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便果断掐了一把自己,身体立即产生了强烈的下坠感。
  坠着坠着,他跌到了沈伐石的怀里。
  看着小孩儿在自己怀里迷蒙地睁开眼睛,沈伐石问:“醒啦?”
  醒了酒的季三昧朦胧地报告:“师父,我做了一个怪梦。”
  沈伐石很顺从地陪他玩师徒游戏:“什么梦?”
  季三昧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着听着,沈伐石面上难得地有了郁色,眸光也变得阴沉起来:“什么是你的‘归期’?”
  季三昧也觉得这个梦玄之又玄,不过也只当个故事讲,看沈伐石脸色不好看了,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听不得类似的字眼,然而话已出口,塞是塞不回去了,季三昧只能予以温柔的安抚,亲了沈伐石一口。
  但一个吻显然不能安慰到炸了毛的沈伐石。
  他搂紧了季三昧:“季三昧,你不能离开我。”
  季三昧说:“可以,但师父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沈伐石:“我不放。”
  季三昧:“你再不放我就被你勒死了。”
  沈伐石这才不甘不愿地撒了手,说:“不许说那个字。”
  季三昧:“不说,不说。”
  话音未落,季三昧的肚子就响了一声,他揉揉自己已经空了的胃,说:“我肚子饿,要饿……”
  “死”字没出口,季三昧就在沈伐石可怕的目光中把那个字吞了下去,修改了自己的言辞:“饿得能吃掉半个师父。”
  沈伐石硬是没绷住脸上的表情,笑开了,笑得季三昧都很奇怪,为啥听到要被吃掉他能笑得这么开心。
  季三昧不知道的是,沈伐石的精神早就不大正常了,只要能和季三昧永远在一起,什么形式他都不在乎。
  沈伐石笑够了,就翻了个身,把小家伙轻松从自己身上举起来:“那剩下半个呢?”
  季三昧答得不假思索:“洗洗留着明天吃,给你凑个整。”
  这个答案很得沈伐石的心,他把季三昧背在自己背上,说:“跟我走。”
  季三昧乖乖趴在沈伐石背上,被他拐带去了厨房。
  季三昧这醒酒觉睡的时间不长,不过两个时辰。天已经擦黑了,六尘在前院,长安和王传灯不在家,沈伐石也没有叫季宅的仆役来帮忙,他自己摸到小厨房,给季三昧一起开伙,做了一锅杂粮粥。
  这是季三昧第一次尝到沈伐石的手艺,东西刚一进口,季三昧的心就跟他的舌头一起化在了嘴里。
  他看向沈伐石,认真问:“师父,你还缺师娘吗?”
  沈伐石很乐意跟他这样你来我往地对戏:“不缺。有人了。”
  季三昧作苦大仇深状:“师父,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的身体。”
  沈伐石说:“好的。”
  然后两个人嘴对嘴地分了一碗粥喝,顺便分享了一点对方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季六尘提着中午打包好的菜肴过来了,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心情很复杂。
  说沈伐石为人放荡,小孩子都能下得去口吧,他兄长看上去啃得比沈伐石还开心。
  ……算了,随缘,看命。
  一脸四大皆空的季六尘,是这片小小的空间里看上去最像出家修行之人的。他打算也去盛碗粥冷静冷静,却发现这里的小厨房只有两个碗,沈伐石一个,季三昧一个,没自己的份。
  当年这里是兄弟二人的私人小厨房,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季三昧囫囵吃上两口,再抽着烟,看着季六尘吃。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他只能看着沈伐石他们一边吃,一边交换口水,自己连袋烟都没得抽。
  可能是季六尘哀怨的表情太过明显,季三昧蛮大方地把自己用的碗递给了他:“我这碗还没吃呢。给你。”
  这是季六尘常用的碗,上头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小狗脑袋。
  季六尘很是感激地接过碗来,可想着兄长中午醉酒的事情,又有点担心兄长吃不好,胃被伤着了,不由推拒道:“兄长,你先吃吧。”
  季三昧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我跟我师父用一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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