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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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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损伤已经深入到了他的肌理。
云如往又一次轻声唤他:“云槐。”
种子依旧无法回应他,就像这千年里他每一次得不到回应的问候一样。
一滴温热溅落到了云如往的手背上。
他忘记怎么哭,忘记哭是什么感觉,所以这种感觉陌生得让云如往有些茫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诧异地看向自己指尖上沾染着的水露。
金光慢慢散去,只留下云如往一个人和一颗种子。
云如往又枯坐了很久,久到他手中的种子变得温热起来。
吸取了他身上的神灵之气的种子,表皮上的花状伤口一点点痊愈了。
云如往把种子捧在手心,轻声说:“云槐,我真的没有厌憎过你。”他把一个吻轻轻落在了种子的表面,说,“……我没有。”
……但是还喜欢吗?
就连云如往自己都忘了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怎么好轻易许诺。
他曾许过一个一辈子的承诺,如今他再也不敢轻易说永远。
他从空荡荡的神界搬了出来,在人间寻了一处安宁的宅院,隐于市井,在院中重新栽下了那颗槐树种子。
第98章 千年(五)
云如往从此变成了凡人云如往; 一宅; 一院; 一棵树。
为了维持天道的运转,他仍然要四处游逛着,在与他直接或间接交易过的人身上加戳金印; 方便随时收回借贷。
好在他已经不是那么忙了,他流传出去的几份典籍收回的成果颇为可观,已经可以保证百年之内世事安稳; 虽然达不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程度; 但这个世界至少不会崩塌。
近几年,他能收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 几份典籍传来传去,有遗漏断章的; 也有被销毁的,譬如豳岐秘法就在豳岐灭国时遭焚; 片甲无存,他也懒得再费心撰写一份,毕竟直接去和人讨价还价; 不仅会被骂; 还累得很。
作为神明,云如往已经丧失了正常人的爱恨怒怨,他不介意被那些走投无路的人骂上两句,但他早就有些疲累了,他想过正常人会过的日子。
豳岐秘法没了; 还有修罗鼎,还有很多其他的,云如往不必操心。
所以在短短半年间,接连两次被早已失传的豳岐秘法召唤,云如往很是诧异。
不过,他做了一笔还算划算的交易,第一次,他得了一个人的半副命格,第二次,他为他家的云槐找了一个伴儿。
卫汀的交易是完全在云如往预料之外的,但是也恰好撞中了云如往的内心。
他看得出来,这个青年是一个再纯净不过的人,那种无望又执拗的守望有些像他的小槐树,他一旦认准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
因而,万一自己将来不能给他家小槐树真正的爱,给他准备一个朋友,叫他不那么孤独,也是好的。
在同卫汀做过交易之后,他把卫汀所化的梧桐树种揣入袖中,返回了他买下的宅邸。
但是,他原本栽在院中的小槐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裸的青年,他坐在庭院的地上,茫然地望着天边的明月,表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云如往突然有点发抖。
他定定地望着青年的背影,轻声叫道:“……云槐?”
青年转过脸来,好奇地打量着云如往:“你是谁?”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那张他在心里朝思暮想了许多年,最终被他点化了的小树苗,和上辈子的他一点差别也没有,懵懂,稚嫩,又不谙世事。
云槐爬起身来,登登登跑了几步,来到了云如往跟前,陌生又新奇地对他看了又看。
他说:“我做树的时候,每天都看到你。是你把我种成这个样子的吗?”
云如往笑了,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当然不知道,他的整张脸在云槐眼中活了起来,温柔得就像千年前二人第一次遇见时一样:“大概是吧。”
“你为什么叫我云槐?”
“给你起的名字。”云如往垂下头来,说,“……你的脚。”
月光下的云槐赤着一双脚,脚底上沾满了泥土,白白嫩嫩的足趾配着黑褐色的土壤,看起来有种天真又稚拙的勾人味道。
云槐活动了一下脚趾,疑惑地问:“怎么了?”
云如往一手托着云槐的后颈,一手环紧他的膝弯,把他横抱了起来,云槐哎呀一声,本能地伸出不甚灵活的手臂勾住了云如往的后颈,脸蹭在那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他的眼睛亮了亮,伏上去贪馋地吸了一口气,吸了满腔的金银花味道。
云如往将他安置在床上,又打了一盆热水,把他脏兮兮的双脚泡在里面,说:“先洗一洗,等我回来。”
在他即将转身时,云槐牵住了他的衣角:“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又明又亮,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猫崽。
他说:“要是很久的话,我会想你的。”
云如往摸了摸云槐柔软的额发:“不会很久。”
……至少不会有两千年那么久了。
云槐乖乖地坐在床榻上,两只脚百无聊赖地踏着水,把地溅湿了一大片,他等了一会儿就有点着急了,连脚都来不及擦,就一脚水一脚泥地往外跑去,可还没出门,就迎面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云如往端着一个仍冒着热气的碗:“跑什么?”
云槐不管不顾地搂紧了他的肩膀,不吭声地咬着唇。
云如往把人又抱了回去,沿着他踩出来的脚印回到了房间,他一双脏污了的脚再次被云如往塞回了水盆中,而小槐树的手里,也被塞进了一碗泛着金黄暖光的糖蒸酥酪。
云如往问:“饿了吗?”
小槐树馋溜溜地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云如往失笑。
上辈子的小槐树就不像一般的树灵,只靠吸取风露为食,他什么都要吃,什么都想吃,嘴馋得很。
云如往蹲下身,认真地挽起袖子,抓住他的脚踝,撩起水来,替他清洗起脚底的泥来:“吃吧。”
小槐树热热地吃了一碗糖蒸酥酪,狼吞虎咽的,把碗底都舔尽了。吃饱后,他捧着一只碗,呆呆地看着云如往漂亮秀气的手指在他的脚趾间咯吱咯吱地摩挲。
云如往偶一抬头,发现云槐整棵树都面红耳热的,羞得要命,干净了的一双脚互相踩来踩去,小模样可人得很。
云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你点化我的?”
云如往实话实说:“是的。”
云槐打量了他一番,眸光疑惑地闪了一闪:“可你是凡人呀。”
在任何法力不如他的人眼中,云如往都是一个凡人。
云如往依然据实以答:“我不是。我的灵力比你高上很多,高到你看不出来。”
小槐树一听就跃跃欲试起来:“那我们打一场!”
云如往说:“不行,你打不过我。我一出手,会把你打死的。”
小槐树一听就哇了一声,真情实感地赞叹:“这么厉害!那……那我叫你师父,你教我好不好?”
“不要叫师父。”云如往说,“我比你年长,你叫我前辈吧。”
“前辈?前辈……”云槐把这个有点陌生的称呼咀嚼了几遍,欣然接受,“前辈就前辈……前辈!”
他伸出柔软又滚烫的胳膊,勾住了云如往的颈项,腻人地蹭在他胸口。
云如往就这样被他依靠着,隐约觉得他心里遗落的东西正在一片片弥合,他说不清这样是什么感觉,但是还不赖。
这时候,云槐眼神一飘,就落在了一个东西上,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他兴奋地一把抓扯起云如往的前襟,激动得不能自已:“前辈!前辈那是什么?!”
云如往回过头去。
那柄上辈子跟了云槐两千年的天地轮回海内独秀归一昀霖剑正安静地躺在房间的一角。
“哦,那个。”云如往轻描淡写道,“那是我家祖传的传家宝,名为昀霖。”
云槐特高兴地蹦了过去,把剑拔。出来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名字不好听!”
“那什么名字好听?”
云槐仔细想了想,但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不好听!”
云如往几乎要笑出来:“那云槐好听吗?”
“名字不好听。”云槐皱着眉头说,“可是前辈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
从此,小槐树的名字就正式定了下来,而在深思熟虑后,小槐树又给他手里的剑定名为“天地轮回海内独秀归一昀霖剑”。
云如往变卖了置办下来的房产,为自己编了一个云姓氏族没落的家族史,带着他家好斗又单纯的小槐树,踏上了漫漫的游历之路。
这些年来唯一叫他有些诧异的是,那个季三昧想要救的姓沈的青年,竟然一心想要把季三昧救回来,为此不惜动用了“修罗鼎”。
这并不是让云如往在意的,叫他吃惊的是,沈伐石竟然有半神的血统。
他不由得想到了数年前那个宣称要去人间生个孩子作伴的水神。
那个名为沈东卓的幸运的修士,也算是托了水神的福,同她有了数日的双修,才能够突破金丹期的屏障。
……之所以水神没有带走沈伐石,而是将他留给了沈东卓,大概就是因为,沈伐石是个不够叫她满意的残次品吧。
而季三昧所做的,就是把沈伐石体内沉睡的水神血脉唤醒,并为此付出了永世的代价。
既然是昔日旧人的孩子,云如往便留了一点心思,但也没有太过留意,毕竟半神的心智要比普通人强悍上许多,若是用来填补天道,也是再好不过的材料。
他只把一腔心思放在同云槐游历四方之上。
左右季三昧转世还要经历几年,云如往也想单独和云槐待上几年,因而他并没有把卫汀种进土里。
若不是四年后,云槐闲来无事,扒了云如往的行李,云如往都要忘记卫汀了。
那天,云槐捧着那颗梧桐种子跑到了云如往跟前:“前辈前辈,这个金灿灿的是什么?”
所谓金灿灿的,就是云如往加盖在卫汀灵根上的金印。
许是被自己点化的缘故,云槐的双眼有看清他人灵根的能力,看到那枚金印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如往轻轻皱眉,他并不想让云槐知晓太多,于是他暗自动用了一点力量,把那金印稍稍抹淡了一些。
他明知故问:“什么金灿灿的?”
云槐低头一看,咦了一声:“没有了啊……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有的,烧眼睛……”
云如往打了个岔:“是日照太盛,你看错了吧。……这是一颗和你一样的树种,我打算种来陪你做个伴。”
谁想到云槐的脸马上就变了。
“你还要种别的树!”云槐不开心地拒绝,“我不要!”
云如往一愣:“同你做个伴,不好吗?”
“不好!”四岁的小槐树云槐扯着云如往的衣襟,“我要前辈一个人就够了!”
云如往无奈:“我不一定永远能陪在你身边。”
云槐立刻一副气得要哭的模样:“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云如往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逗你玩的。”
既然是云槐的意思,他并不打算违拗。
所以,在季三昧已经重生四年后,云如往制造了一场和沈伐石的偶遇。
他建议与沈伐石同行、已经对沈伐石糟糕的精神状态无可奈何的王传灯说:“为什么不叫他去佛寺里修行一段时间呢?”
说着,他递了一颗种子给王传灯:“种植于身心有益,这里有一颗梧桐种子,是我从一个道士手里花重金买来的,据说颇有灵性。你叫他带回去种一种,或许能修身养性。”
命运之轮,从那一刻起就进入了运转的轨道。
第99章 解脱(一)
而此时此刻; 云如往坐在酒桌旁; 听着当年的卫汀; 现在的长安,讲述着他记忆里的故事。
这个孩子苍白着一张脸,尽量模糊着自己当年所做的一切; 只将季三昧的事情和盘托出。
关于他自己的死,他甚至只用了简短的一句话概括:“我遇上了一群妖道。”
即使失去了那颗佛心,长安的性情依旧宽和又温暖; 也不枉云如往当初对他网开一面。在向小园用转心丹折磨他时; 远在千里外的云如往稍稍出手,将他的金印又抹去了一层; 好让他记起过往,对向小园说出往事; 也能少受些转心丹的折磨。
但是,由于回忆起当年之事的过程格外惨烈; 转心丹残存的药效,让重新化为树、灵力不济的长安颇受折磨,难以言说当年之事; 哪怕想到都会煎熬莫名; 只有在化作人形、灵力丰沛后,才能说出口来。
此事能解,因而云如往并没有出手帮他,在他看来,季三昧晚两年知道自己会死; 比他提早两年知道要幸福得多。
这并不是云如往第一次出手帮长安。
若严格算来,他帮他,起码有三次。
当年,为了能掩过云槐的耳目,云如往已经动手削弱了一次他灵根上的金印,这已经使得长安的记忆禁锢不那么牢靠了,因而长安在第一次见到季三昧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本能的好感。
而且,当初做交易时,云如往因为他的万丈痴心像极了云槐,便起了些恻隐之心,与他做了个小小的约定。
——转世投胎后,他必然面目全非,但如果他对季三昧的执念能够消退,他便能够回归本相。
这个协议,出于云如往那一点点不足于外人道的私心。
——他希望卫汀那毫无道理和结果的痴心能得到终结与解脱,就像他希望云槐能不爱他一样。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我的执念绝不会消,我永远只倾慕季大哥一人”。
……多么稚嫩的孩子话。
看到倚靠在王传灯怀里,红着眼眶、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的长安,云如往有种说不出的欣慰,却在面上配合着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震惊,他必须合群。
听完长安的话,沈伐石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
没有追问,没有哭喊,没有歇斯底里。他望着长安,想起了十年前,二人回到烛阴城时,季三昧酒醉,偶得一梦,梦中人问他,你的归期是什么。
当时的沈伐石就无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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