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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洗手作羹汤-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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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血口喷人!”庄槿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刀烈春将她一拦,把怀里的包袱塞到她手里,然后对沈樊成道:“休要多言,且与我一战!”
沈樊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来。他长剑嗡鸣,已有杀招起势。
“住手!”
一声沙哑而虚弱的喊叫从屋子里传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里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扶墙而出,细瘦不堪,像是久病之人。一件寻常衣袍穿在他身上,能被风吹得高高鼓起。庄槿一把搀住他,惊道:“阿柏!我叫你不要出来!你为什么不听话!”
苏柏勉力笑笑:“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瞎操心什么!”庄槿的手覆过他嶙峋的肩膀,“快回去待着,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不,主人……”苏柏看着她,眼里有某种坚持,“我杀了人吗?”
“……药人?”沈樊成喃喃自语,但下一瞬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就从脖颈处蔓延开来,让他有瞬间痛到无法出声。
想必是因为那所谓的番木粉。
他虽掩住了口鼻,又哪能捂住身上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风一吹,就不可避免地飘到了身上。
庄槿哪里注意得到沈樊成,只强压惊慌地对苏柏道:“没有,他胡说的!你看他有证据吗!”
沈樊成在疼痛中抬头,强行微笑:“我当然有。”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圆圆的球状小物事,“这枚香丸,难道不是庄大家的手笔吗?”
庄槿心头一震。她竟然忘了这个!
沈樊成将香丸一抛。
苏柏刚要抬手去接,香丸就被庄槿捏碎在手中。
他怔怔地看着庄槿:“主人……”
庄槿说:“他这是离间之计。江湖人阴谋诡计那般多,你不知道吗?”
苏柏沉默地垂下了头。
刀烈春道:“我去与他一战,你们先逃。你从西面走,沈樊成的马可能还在。”
庄槿低语:“若非我身上毒。药不够,又怕连累了你,我定要杀他!”
“带着我给你买好的药材,速速离开。”
庄槿拉住苏柏的手,说:“跟我走。”
苏柏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唇边咳嗽几声,跟着庄槿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沈樊成几乎是瞬间而动,长剑劈裂风声而来:“休走!”
当!
刀剑相撞,那股大力将两人都震退一步。
刀烈春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再看向沈樊成,只见他半跪在地上,以剑作支,大口地喘息着。
她心思急动。
“你果然中了毒。”
沈樊成勾起唇角,费力一笑:“那不是很荣幸吗,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到庄大家的毒。”
刀烈春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见他又负毒在身,转身便去追庄槿二人。
现下他们比较重要。
沈樊成见那抹黛青衣角消失在树林中,重新站了起来,闭了闭眼,运足气力,一招飞雪穿云,纵身去追。
很快他便感到力不从心。
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四肢百骸都像是有针扎有虫咬,五脏六腑像被火灼过一样,他都疑心自己的内里是不是都化作了一堆焦炭。
他抓紧了身下的泥土,整个人都在颤抖。平复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从那一波难以忍受的疼痛中挣扎出来。
汗水从下颚滴落,渗入草地。
他瘫在地上。
风吹山叶,鸟声啁啾。
阳光照在他脸上,亮得人眼睛发花。
他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情况只会更糟。
歇了一会儿,沈樊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去那间小木屋里。
他在一张发霉的桌子上找到了一些小工具,被磨得很光滑,像是经常使用。沈樊成猜测这也许是庄槿没来得及带走的制香工具。他撕了块破床单,将它们包起来收好。
他坐在咯吱作响的床上,又熬过了一波疼痛,才慢慢地走出木屋,往山林外而去。
他的马已经没了影子,刀烈春的马当然也不在了。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出这座小山陵。
他需要回到二十里外的镇上去,燕临泽还在等他。
还有……殷佑微。他答应过她,下次消失一定提前给她打个招呼,但他还没有打,所以他不能就这么消失。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
只是番木粉毒发作的时候难忍罢了,其他时候,他还是可以坚持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摘了一把薄荷叶塞进嘴里咀嚼,让自己提起精神来。
这并不是他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情况。
他曾不眠不休夜行百里,砸破了结冰的湖面,从水底潜出包围。
他曾一身是伤伤可见骨,昏倒在荒芜的山岭,最后被夜晚的狼嚎惊醒。
他在生死线上徘徊过那么多回,最后不都挺过去了。
从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了觉悟。
这世上只能靠自己。
快到黄昏的时候,他终于撑到了山脚下,恰逢一辆牛车经过,他便招手拦下。
赶牛车的是个黑脸汉子,非常淳朴,听说沈樊成想搭车去镇上便很痛快地同意了。
“成,你就坐后头吧,正好俺也要去镇子。”他觑了一脸沈樊成的脸色,“咋,不舒服?”
沈樊成缓缓吐了口气:“没有,就是有点累。”
“好嘞,那咱们接着出发,天黑透之前肯定能到。”
沈樊成笑了笑:“多谢。”
一路颠簸而行,他坐在车板上,双目紧闭,强忍住体内翻涌的疼痛。
一股温热似乎要冲上喉头,被他压了下去。
黑脸汉子果然在天黑透之前就赶着牛车进了镇,他将沈樊成在清白堂门前放下,婉拒了酬谢,憨厚一笑,赶着牛车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沈樊成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缓神,然后迈步,敲开了清白堂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那人身形娇小,一双杏眼圆睁。
他动了动唇,终于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襟之上。
“沈樊成!”她尖叫一声。
他最后一刻想的是,晕倒在女人的怀里,实在是丢人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努力吃肉(づ ̄3 ̄)づ
感谢营养液:lanzzzing、大鲵、夏末、河兔兔的兔耳朵和无名读者
☆、伤
殷佑微几乎是立刻跪了下去; 把沈樊成抱在了怀里。
他脸色苍白,唯有唇角的鲜血惊心动魄。
“沈樊成!沈樊成!”她叫着,可那人双眼紧闭,没有半点回应。
“怎么了怎么了?”
殷俊从后院跑出来,看到沈樊成一身狼狈地倒在那里,也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殷佑微差点哭了:“我不知道!他吐血了!”
殷俊急急忙忙又转回后院; 高声喊道:“陆大夫!陆大夫!你快出来!”
一个白衣女子匆匆而出:“怎么?”
看到地上的沈樊成; 她亦是一惊; 伸手去摸沈樊成的脉搏:“还活着; 快把他扶回屋里去。”
她和殷俊一左一右把沈樊成架起来,殷佑微跟在后头,惶惶不安。
燕临泽本在喝药; 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下了床,顾不上手里还捏着半碗汤药; 冲到门口一看; 登时变了脸色:“沈大哥?!”
沈樊成被他们送到床上去; 一动不动。
“沈大哥这是怎么了?”
被称作陆大夫的白衣女子道:“不要吵; 让我好好看一下。”
众人便噤了声。
殷佑微捂着嘴,浑身发冷。
陆大夫将他检查了一遍,皱眉道:“看这症状; 怕是中了番木粉毒。”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燕临泽失声,“沈大哥不过是帮我出去买东西,怎么就中了毒呢?”
殷佑微哽咽道:“你也说了,他久去不归……”
“我也想知道; 他怎么会中这种毒。”陆大夫拧眉,“这毒,我再熟悉不过。”
殷佑微急道:“陆大夫既然熟悉,那就快解吧!”
陆大夫道:“幸亏我在这里,还随身带着解药。”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丸药出来,“拿去用热水化了,喂他喝下去。”
殷佑微正要上前,却被昌平抢先一步:“我这就去。”
陆大夫叹了口气:“他该不会是遇到庄槿了吧。”
“庄槿?”殷佑微和燕临泽齐声道。
“你们知道庄槿?”
二人点头。
“庄槿曾是我药王谷的弟子,后来被逐出师门,靠毒扬名,药王谷深以为耻,收集了她常用的毒的信息,来给谷中弟子做试验。”陆大夫道,“但她制毒技艺炉火纯青,纵然是相同的毒。药,每次的剂量也未必相同,所以也并不是容易对付的。大部分药王谷的弟子身边都常备解药,但不能保证药效。我还得等他喝完药看过效果才能再继续。”
陆大夫大名陆挽双,是近年来在民间走动比较多的药王谷出谷弟子,颇有盛名,最近来到江州走访,受邀参加宴集,恰好与殷俊在席间结识。
两人本不过点过头认个脸便罢,结果散宴之时殷俊落了东西被她捡到,次日她便寻了个时间上门归还。
殷佑微听说她是药王谷的弟子,便留了个心眼,同她攀谈起来。
陆挽双和她聊得愉快,便留了自己住的客栈地址,让殷佑微有事可以来找她。
这天中午殷佑微收到沈樊成让人传来的口信,说是燕临泽病了,她便告诉了殷俊,又去找陆挽双。
她说,她那位朋友恐怕得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病,还有心病,问陆挽双能不能去看一看。陆挽双乐善好施,欣然同意。
一行人就这么往清白堂去了。
陆挽双看过燕临泽后,给他开了方子,让昌平去抓了药回来熬。她已经听殷佑微讲过事情大概,看见床上的少年双目无神的样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怜悯与心疼。
她想起谷中那些烂漫的师弟师妹们,和燕临泽差不多大的年纪,而他却要背负血亲尽亡之痛。
陆挽双说话轻声细语,如春风拂面,润雨化田,纵然燕临泽并不怎么认识她,也没有抗拒。大约是身为医者,她见惯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懂的道理比寻常人更多。在等药熬好的期间,陆挽双心平气和地跟燕临泽聊着天,竟将他灰败的脸色说得逐渐有了一点生机。
燕临泽很乖顺地喝了药。
药效起后,他显然恢复了一点元气。
在喝第二碗时,本站在一边的殷佑微忽而道:“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燕临泽奇怪:“是谁来了?”
殷俊道:“也许是你久久不归的沈大哥。”
“不会啊,如果是他,直接进来就好,有什么好敲门的。”
殷佑微说:“行了,我去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半死不活的沈樊成,将她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他敲门,只因他已经无力推开略显沉重的大门。
殷佑微直到此刻身子还在抖着。
昌平溶了药丸,捧着一碗淡褐色的热汤回来:“好了。”
陆挽双抬了抬下巴:“把他扶起来。”
殷佑微刚一动脚,昌平便又抢先把沈樊成扶了起来。
陆挽双用小勺把药汤给他慢慢喂了,将空碗搁置在一边。
殷佑微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才有效果?”
“等一刻钟,如果一刻钟后还没有一点反应,我就要重新拟药了。”
这是殷佑微等过的最漫长的一刻钟。
她的焦躁焦躁直接写在了脸上,殷俊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沈樊成忽然开始咳嗽,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
“他这是……”殷佑微刚开口,就被陆挽双用手势打断。
陆挽双去按了会儿脉搏,又检查了一下他嘴角流出来的血,道:“已经逼出了一点毒素。庄槿的番木粉果然又有调整,我再写个药单,你们去抓个药。”
她提笔飞快写了一张单子,交给昌平。
燕临泽突然想起手里还有自己剩下的半碗药,一仰头喝了,然后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陆挽双用帕子时不时给沈樊成擦一下唇角的血,对着帕子上的血痕陷入沉思。
殷佑微盯着那源源不断的黑血,眼珠一错不错,丝毫没有察觉殷俊的目光正从沈樊成身上转移到她身上。
“那血变红了!”殷佑微轻声惊呼。
陆挽双平静地嗯了一声:“能逼的都逼出来了。其余的,再看。”
…
沈樊成觉得自己中的这毒太强大了,难不成是死了吗,否则怎么跟看走马灯似的看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
他一边半清醒地怀疑着,一边糊里糊涂地坠入梦境。
从他记事起,他便没有父亲。
母亲从没有跟他多说过什么,但他从旁人口中知道自己曾是有父亲的,只是父亲没得早。
他跑去问母亲,母亲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但他渐渐长大,也知道了自己是跟着父亲姓沈的,父家祖上做些小本生意,有一小笔积蓄,母亲是这一带有名的厨娘,继承了外公的好手艺,人送“妙娘子”之称。母亲嫁给了父亲,而后一起开了一家酒馆,生意还算不错。
后来父亲病死,母亲卖了酒馆,盘了家偏一点的店面,开了个小食铺。
母亲想过让他上学堂,可是沈樊成去试听了两节课,实在不情愿,母亲看他不是这块料,也就不强迫他,索性让他跟着自己做事。
那时候沈樊成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干两件事:跟着小孩子们到处瞎玩、帮着母亲在灶台周围打下手。
他非常喜欢母亲。
母亲长得漂亮,脾气也好,还会给他做各种各样好吃的。
那时候沈樊成最得意的就是各家各户的小孩子将他围着吹捧,就为了分一口他母亲做的点心。
等到他长大到能够得上灶台锅炉,母亲便将自己的一手好厨艺逐渐传给了他。她寻思着儿子注定与科考无缘,便只能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学个一技之长傍身。
沈樊成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转折出现在他十岁那年。
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落日熔金,彩霞翻涌。
他在水池旁边清洗蒸笼,听到一个人进来的脚步声,便抖了抖手上的水,回过头去问:“客人要买什么?”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鸦青色的上衣,灰黑色的下裳,手里握着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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