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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长公主-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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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流民帅,却又出现在青州府上——这个时间点,实在是有些过分微妙啊。
  尔朱阿奴不知电光火石之间康平的脑子里已经考虑了些许多的东西,只道这夫人实在是娇贵得可以,听她自称本妃,他盘算了下,无奈这两年实在没有打听过龙都哪个贵人竟然娶了个汉女做老婆,盘算半天也想不出这个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康平微微颔首,不再同尔朱阿奴多言,转身踩着优雅的步子,像一只骄傲的白猫,缓缓朝着南边走去,不多时一小队女人的背影就消失在尔朱阿奴的视线之中。
  他低头瞧见地上散落的三两颗鱼食,捡起来摊在掌心里头,微微哈了一口气。
  鱼食遇到水汽立刻变软化开,留下一滩的粘腻。
  他将那鱼食递到鼻子下头狠狠吸了一口,从腥气冲天的鱼食里头愣是闻出了两分少妇的甜腻,转而扯起了一个猥琐的笑意。
  管她是哪个贵人的老婆呢。
  *
  冬情紧紧跟在康平的后头,懊恼自己方才硬要停下来喂鱼,才让三娘子被那个五大三粗的杂胡给撞上。那大汉长得歪瓜裂枣,一双绿眼睛像是饿狼一样死盯着三娘子瞧,连她都觉得浑身上下毛毛的发凉。三娘子实在是沉着,竟然还能跟他一来二去打一场太极,要是她的话,说不定早就抄起手里的鱼食朝他那张毛喇喇的脸上丢去了。
  “三娘,那尔朱什么的看你的眼神真是恶心的要死!”她凑近了康平小声说道。
  康平的脸色也非常不好,就算是她,也受不了被一个男人用那种眼神打量,心里头阉了尔朱阿奴的心思都有了。不过她毕竟年纪大了,冷静些,目前尔朱阿奴和步六孤继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没完全弄清楚,自己又顶着“避难女眷”的身份,先走一步看一步。
  尔朱阿奴好女色,此事她早有耳闻,但在那些尚未解散的部落之间,狎玩女奴并算不得什么,她强忍着反胃,道:“这两天夜里稍微警觉一点。”

☆、42。第 42 章

  入了夜; 康平在冬情的服侍下歇息下了。
  青州刺史府上的侧院装潢得颇为雅致,应当是比照着南楚豪族的屋宇翻修的; 风格非常江左。入冬后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地衣,侍女们裸足踩在上头,走起路来没有一丝声响。卧处是个不高的地台; 青州刺史的夫人特意为康平择了床温暖的被褥来; 沐浴后,换上蚕丝的寝衣; 钻进用汤婆子捂得暖融融的被子,实在是惬意。
  被子里柔软的新丝棉; 好像一张张细小柔软的唇; 吻在身体各处; 啃噬掉周身旅途的劳顿。
  康平一路上都在奔波; 许久没有好好歇息了; 她在被子里头滚了一圈儿; 享受了一会儿。
  屋顶上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响。忙碌的冬情并没有听见,但是康平却察觉了,她抬头望了一眼木椽结构的屋檐,心里头感觉安心了不少,从被窝里头钻了出来。
  “三娘不歇息么?”
  冬情见她才刚躺下又起来; 有些惊异。
  康平说:“突然想给世子写封信。”
  冬情一愣,旋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奴婢这就给娘子备笔墨!”
  果真是新婚燕尔啊; 虽然在世子府上的时候两位主子过早显露出了老夫老妻的意味; 但到底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才成婚没几日就面临分别,难免心间思念难耐。冬情手脚麻利地摆了案几,笔墨,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康平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春情荡漾,知道她肯定想歪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嗯……也不是说不好,她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翟融云一起幻想着什么“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迎娶她过门”之类的。后来翟融云倒是真的等到了白马饰金羁的盖世英雄,她就……没有后来了。
  她铺开了左伯纸。
  独孤继的府上别的不多,这种南人的雅物却是不少,若他不是青州刺史,没担着这么重的担子,说不定还能和睿王烈成为莫逆之交。只可惜他身在此位却不思进取,这就有些作死了。
  康平细细沾了墨,下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问他有没有吃饱穿暖?龙都该下雪了,他膝盖不好,是幼时落下的病根,需要仔细看护。
  而且他还有上气之症,冬天容易发病,想起初见他哪会儿他靠着紫藤喘得像个破风箱,她就有些心疼。
  明明十岁之前还是个白白胖胖活奔乱跳的小子,她一死,直接给养成了病歪歪的黄苗秧子,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不能写什么密谋之语,这封信从青州寄到龙都,肯定要被慕容焕拆看过,只能写点家常。
  她顿了顿,落下笔去,絮絮叨叨写了一堆,洋洋洒洒两大页纸,写完时,外头的鹧鸪都叫了许多声。她通篇看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像老妈子,可又不晓得怎么删改,无奈在后头加了一句:“在青州遇劫,如今暂居刺史府上,亦不知何日可有回还。切切。勿念。”
  这句加上后,她才觉得整封信看着有点略微像了一个新婚妻子该写给丈夫的东西。虽然最后那句“切切,勿念”实在是有些矫揉造作得可怕,透着一股子“我遇劫了,我很坚强可我还是需要你安慰”的撒娇气,她强忍着自己下笔把那两个词划掉的冲动。
  可她也实在不懂该怎么给丈夫写信——不加这两句,通篇就真的是婆婆妈妈的“拳拳慈母之心”了。
  她将两张信纸,仔细叠了叠,装入印花的信笺。信笺上被熏了一层香,丝丝窜入她的鼻尖,是龙都时兴的卿月梅,步六孤继的品味还真是紧跟潮流。康平将信笺交给冬情,道:“明天一早找人送去龙都。”
  冬情笑得眼睛都弯了,将东西收下,又服侍康平重新躺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窗外的鹧鸪又叫了两声,屋顶上的十一郎猫一样地蹲着,一手拿着个皱了皮的苹果咔咔地啃着,活脱脱一个春耕间隙蹲在田坎上休息的老农,只一双狭长的眼睛死盯着北方的院落,像鹰隼一样锐利。冬情推门出来,他朝下看了一眼,见她转身往偏房去了,便又调整了个蹲姿势,随手掀起半块瓦片,把啃完的苹果核塞了进去。
  下头亮了半夜的烛火次第地灭了。
  *
  龙都的冬月迅速地转凉,才将将月初的时候,屋檐上就已经开始挂上了霜,大雪节气一过,则便到了满城鹅毛的时候。
  崔仲欢的府邸,天热的时候一片鬼蜮般的幽深,天一冷,则戚戚惶惶的萧索。爬了满墙的藤蔓落了,留下光秃秃的灰黄,入冬后,则挂上白莹莹的霜,灰土墙看着像是个耄耋之年的老朽,冬日里的朔风一吹,就颤颤巍巍得要塌了似的。院子里头满地的矮草倒是被清理掉了一些,崔家的小童子正抱了个比自己还要高的扫帚费力地扫。
  而崔仲欢本人,则裹着条破寝衣倚靠在墙边,脚边火盆里头烧着冒白烟的碳,呛得他有些睁不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那个银酒壶倒是锃光瓦亮地在案几上放着,和破落的屋子不甚相称,看着颇为突兀。
  更突兀的是,十年浑浑噩噩的崔仲欢,竟然看起书来了。
  这几个月他像是在鬼门关里头来来回回了好几趟,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却显得似乎挺拔了一些。一双浑浊的眼睛依然昏黄,但是好像从深处透出了一丝浅浅的光亮,他舔着手指上的冻疮,哆哆嗦嗦地摊开手中的竹简,眯着眼睛去看上头的字。
  前门传来了叩击的声响,笃笃笃,节奏颇为稳健。
  小童一怔,自打自家二爷不再去西市酒街,这两个月跑来崔府上的人怎么多起来了?
  往年,可是一整年都来不了一个人。崔家本家早就不想要这个丢了一祖坟脸的嫡次子了,龙都城的官宦又个个都是见风使舵,自从崔仲欢落魄了,当年在羽林卫的几个亲随战友都不大乐意登门。
  崔仲欢十年泡在酒坛子里头放纵,早也不把自己当崔家人了。前些年遣散了仆从部曲,一个人像个野人似的窝在府上,白天就去西市喝那劣酒,晚上就摊在榻上流着口水发梦,两年前在西市大街上捡了一个乞讨的小童,善心大发的带在了身旁,让他照顾照顾起居,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像狗一样过了。
  小童本来是西市的杂胡孤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亲妈阿耶是哪个,估计也就是什么上了年纪的妓子,总归不会是个什么好出身。原先在西市当乞丐的时候,风餐露宿,一顿饥一顿饱,被崔仲欢捡回来之后,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所以他也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个落魄得没人形的崔二爷了。
  只是崔二爷好像某一天出门后,回来突然像是脑子里哪根筋被重新拾掇了一下,瞧着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这几个月,都不去西市喝酒了。
  可小童想起崔仲欢偶尔几天的惨状,总觉得崔二爷这一波的清醒不大对头。
  他丢下扫帚,跑去前门将门缝推开了一些,落入眼的是个长相清秀的汉人姑娘。
  小童常年待在崔府不出门,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两个月前刚刚来过的那个侍女。好像是什么公府的,他将门拉开了一些,却没见着两个月前和这个侍女一道来的那位女公子。
  秋韵穿了一件夹袄,领子上围了一圈细细的狐裘,衬得一张脸越发沉稳,看上去就是一脸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管事姑娘的做派。她见开门的还是两个月前的那个小童,想起当时他拿了酒,却给她闭门羹的无礼,心头一阵嘀咕。但是她现在好歹也是镇西王世子府上的代管家身份,面上未曾显露出半分不满,只是端庄地笑了笑:“这位小哥,我是镇西王世子府上的秋韵,世子有话传给崔二爷。”
  小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他还记得之前这姑娘还是什么南阳郡公呢,这会儿就镇西王了?
  秋韵看他迟疑,依然耐心地问道:“可是崔二爷现在身子还不爽利?”
  小童咬着下嘴唇想了想,把门推开了些:“没有,现在可以见二爷。”
  秋韵心道,这崔二爷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但依然施施然跨入府中,可是只一进门,就被那扑面而来的颓败一惊,差点绊到在门前——
  这是崔家嫡次子的府邸?
  瞧着怎么像是野人的洞穴!
  朔风刮过满园的枯枝,卷起了小童刚刚扫作一堆的落叶打了个旋儿,地上全是灰土,竟然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秋韵的脸色发白,她以为瞧着这崔府外头的败落样子已经是极致了,没想到进了门,还能更厉害些!
  这崔二这么些年……是被鬼差捉去了么!
  恰恰此时,窝在西间看书的崔仲欢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竹简,披了件破了洞的大氅,搓着手探出头去看。一出门,瞧见一个长得白嫩的姑娘,亭亭立在他垃圾堆似的院中,一双眼震惊地望了过来。
  崔仲欢只觉得轰的一声,一张脸腾得又红又肿,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个耳光,耳朵里都嗡嗡发鸣起来——这姑娘好似在镇西王世子府上见过,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应该还是郑家的丫头。
  他慌忙将身上大氅破洞的地方卷起来拿在手里,好像这样秋韵就看不见那破漏之处一样,脸皮抖了抖,扯出一个僵硬而尴尬的笑,丑得让秋韵都想移开眼睛:“这位姑娘是……”
  若非是世子吩咐,秋韵简直就想掉头就走,不肯再在这破院子里头多待一刻!她吞了口唾沫,强压着心头的恶心,快速地说:“奴婢是镇西王世子府上的代管事,名唤秋韵,世子想请崔二爷本月十日到大慧觉寺进香,崔二爷莫要推却。”
  崔仲欢浑身一凛:“进香?”

☆、43。第 43 章

  崔家并不信佛。
  实际上在燕国; 大部分的汉人是信奉的还是黄老之道,清修无为; 崔仲欢作为崔家嫡子,虽然现在的样子已经和崔门没什么关系了,崔氏的烙印却依然留在骨骼当中——他信奉的也是道教。
  秋韵好歹是荥阳郑氏出来的侍女; 对五姓之门比较了解; 知道大部分的世家子不太可能信佛,自家的三娘子已经是个另类了。而这位崔二爷; 瞧着他这几年的样子,一看也不是个茹素念佛的人。
  她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世子要请崔仲欢去大慧觉寺拜菩萨; 但依然将话带到了; 任务完成; 她也不愿在这脏乱的崔府多待; 急匆匆告了一句“告辞”; 正准备走。
  “姑娘留步!”崔仲欢突然道。
  秋韵面色有些不耐; 说:“二爷要是问我为何世子爷请你去拜菩萨,恕我也不知晓,我就是来带个话的下人。”
  崔仲欢自然看出了她的轻视不屑,无奈地笑笑:“那就……多谢姑娘了。”
  他知道这种出任务的下人依礼是该给点赏赐的,可是他手里头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两颗珠子来,走上前去递给秋韵; 又说了一遍:“多谢姑娘。”
  秋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替世子爷到崔府上来传话; 是压根没想过要那什么赏赐的; 这崔仲欢现在除了还姓崔以外,还剩下些什么?如今的他形销骨立,瘦得像是一具骷髅,三娘子还说他十年前是龙都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情人,实在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不过崔仲欢从怀里掏珠子的样子,还残存了一点崔家子的底蕴,看着到底和外头那些三教九流的醉鬼大不相同。她敛了眸,恭谨有礼地收下了,补了一句:“初十日辰时世子府会派车来接二爷。”言罢,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走了。
  小童迈着两条短腿将她送出门,他也看出了,这个姑娘虽然态度略有些倨傲,但自家二爷对这个镇西王府来的婢女却是不一般,心想她背后的主子一定非常厉害,倒是机灵地脆生生道:“恭送姑娘!”
  秋韵捏着那两颗珠子,却像是从什么鬼蜮之地逃往也似的,快步离开。
  崔仲欢看着她的背影被崔府的破门挡住,低头叹了一口气,大氅的破洞还捏在手里,他戳了根指头进去,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儿。
  “阿虎,家里还有绢布么?是不是要去买件成衣来穿?”
  阿虎才刚刚关上门,听见崔仲欢的话,差点从台阶上一头栽下来,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爷,你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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