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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满园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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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满头银发,精神瞧着却很矍铄,眼睛甚至并不浑浊,一看年轻时就就很精明能干。
李氏在外时同崔氏挽着手还露出几分锋芒,待到章氏的寿年堂里,立刻就低眉顺目起来。
宁博容不得不对这些古代女人变脸的功力感到惊叹。
……说实话,家里的环境太简单,这压根儿就不给她围观宅斗的机会啊!更别说参与了,宁家小丫头之间有那么几句口角都了不起了,崔氏管家极严,丫头们都不敢惹事儿,口角两句都怕被责罚好么!
宁博容乖乖拜见了外祖母之后,章氏便指着堂下几个少年少女道:“这位是你大表哥崔琼与表嫂田氏,二表哥珏并表嫂殷氏,三表哥瑾,然后便是几位表姐,那位是你舅母的侄子李家兄长,都是自家人。”
宁博容立刻拜见各位兄嫂,又有几位侄子侄女拜见她这位小姑姑。
崔氏笑道:“我家阿容若非身体不好,早该带她来拜见母亲。”
章氏立刻将宁博容一把搂过,抹泪道:“我可怜的阿容……”
宁博容:“……”
这说哭就哭的……
不过,她侧着眼看向旁边那几个表哥表姐,三个表哥几乎都比她大了七八岁有余,最小的一个瞧着都有十四五了,最大的表哥崔琼更是长子都比她大了,小家伙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叫了声姑姑,宁博容笑得格外灿烂。至于几位未出嫁的表姐,大多也在十四五间,几乎都已订了亲,只一位十二岁的表姐还未说人家,但也未必不是因为她既是庶出,本身容貌又不甚出众的缘故。
至于那位姓李的所谓李家兄长倒是和她的大侄子差不多大,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虽一脸稚气,却是剑眉星目,长得着实不差,怨不得连章氏待他都有几分亲近,长得好看的小孩子只要脾气不是太糟糕,少有人不喜欢的。
“容妹妹。”见宁博容在看他,李睿修立刻一笑。
宁博容:“……”求七八岁的小孩子不要“故作潇洒”好吗,太雷了!
而且——卧槽,容妹妹,我还靖哥哥呢,求不要这样叫啊啊啊!
李睿修却听不到宁博容心中所想,初见宁博容的时候,他几乎是眼前一亮,因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姑娘,一双眼如天之蓝海之碧,漂亮极了。
不仅如此,听大人们聊,这位容妹妹自小聪慧,时年六岁已是学完了《千字文》,宁郎君已开始授以诗书,又听闻她自小悬腕习字,竟已初见字型,文静美丽,端庄识书,实在是太难得了!
宁博容心中吐槽,表面上却从来是温良淑静的,也很坐得住,崔氏教她的礼仪十分拿得出手,于是这姿容仪态看来就格外引人注目,连章氏都夸了好几遍,宁博容只得做郝然之态。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宴后,即将要出嫁的五表姐崔芳带她到花园里去散步消食,崔家的花园极大,初春时候却也其实没什么好看,草木一点儿都不茂盛,崔芳却将几株名贵的牡丹兰草指与她看,以宁博容这样上辈子草根出身连养个仙人掌都恨不得养死的人来看,反正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崔芳见宁博容一脸懵懂,只当她年纪小,便也不再说了。
不得不说,身为李氏之女,她见姑姑崔氏一身风华,哪怕妆容不盛衣着不鲜,却气色极佳,到底比母亲用厚厚盛装掩住的憔悴要好,再怎样都不能不嫉妒,又听李氏之言,对崔氏观感不那么好,只知道崔氏嫁与一胡姬之子,哪怕当时他已是状元,身为世族嫡女的崔氏嫁给他仍然是下嫁的,但观崔氏气色容貌,却知这二三十年她过得惬意。
是以,崔芳是带着两分炫耀之心的,崔家这份繁华底蕴却是宁盛如何给也不了的。可惜这位表妹太小了,根本还不懂什么。
于是,两人便默默地沿着小道转过园子。
宁博容撇撇嘴,才不理会崔芳这个初中少女的点儿小心思。
谁知两人刚要转过假山,就听到那边有声音传来。
“……若是你父亲让你去呢?”
“睿修你又不是不知道!万里书院算得上什么,就算去不得国子监,我也要去麓山书院!”
这稚嫩的声音,显然是崔琼的长子,宁博容的大侄子崔琮。
宁博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眯了眯眼睛。
……竟然敢看不起我们万里书院,呵呵。
贵府真乱
“万里书院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博容挑了挑眉,听出了李睿修口吻中的轻慢。
“阿容,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走吧。”崔芳拉着宁博容的手道。
那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宁博容轻轻一笑。
当她没有听出崔芳的刻意吗?明显,她觉得她的侄子和表弟这样说完全没有问题,她的心中,对于万里书院也是一样的轻慢。
这天下之大,在交通极为不方便的古代,自然是广阔无比的,国子监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太过遥远,麓山书院更是非同寻常,便是四大书院,对于普通学子而言都是圣地。
但是像崔家这种世家大族,却可以用这种态度来对待父亲的心血。
宁博容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被点燃了,不就是书院吗?不就是学校吗?在现代她出身寻常,好好念完大学,不过是个普通的毕业班班主任,年轻,而且费了极大心力才算是压下了一群略叛逆的熊孩子——
这是古代!像她的兄长那样认真努力的学子才是大多数。
有什么了不起!书院的成绩,不就是看科举么!不就是——看所谓的教学,看学子的成绩吗?
宁博容心中翻腾不已,却只是垂下了眼眸。
“表姐,我们回去吧。”
“好。”崔芳看着宁博容笑得娇俏甜美的面容,不禁有些寒毛直竖的感觉。
“阿容,你不生气?”
宁博容轻轻道:“表姐,我为何要生气?”
崔芳皱起了眉。
“我应该为这些不知所谓好高骛远的人生气吗?他们还不够格。”宁博容微笑着看向崔芳。
崔芳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说什么?他们是你的侄子和表弟!”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说这个话有什么不对。
“不,应该说是你的——侄子和表弟吧,表姐。”宁博容慢条斯理地说,虽然有些对不起崔氏,但宁博容实在是对崔家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唔,不过貌似崔氏也只是同章氏亲近而已,对兄长都淡淡的,更别说嫂子李氏了。
“啪!”
宁博容侧过脸去,撇了撇嘴,这力道,打蚊子吗?
她当然是可以躲过去的,以她目前的本事,崔芳这种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打得到她才有鬼,更别说她是个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好么!
但耳朵一动听到那边动静,她却立刻改变了主意。
只是微微侧过头,就卸掉了崔芳的大部分力道,落在脸上的时候声音倒是挺响,却其实一点都不痛了。
……崔芳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小。
“阿容!”惊呼出声的是崔氏。
“阿芳!”这愤怒的声音来自于章氏。
宁博容无声地笑了笑。
好吧,她讨厌这个一直向自己吹嘘这花园里有多少名贵的花草,又一边可惜崔氏嫁出去之后属于崔氏的暖房如今早已经荒废的表姐。
就好似崔琮和李睿修轻慢地讨论万里书院一样,表姐可不仅仅是轻慢,她虚荣而且喜欢炫耀。
既然如此,便给她上这一课吧。
“母亲。”宁博容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装什么可怜,只是乖乖走到了崔氏身旁。
崔氏愤怒地看着这才有些惊慌的崔芳,冷冷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你母亲敢打我的耳光,你就敢打我女儿的!阿容她才六岁!如此心胸狭窄,真是愧为我崔氏之女!阿母,我早就说过,给哥哥娶李氏为妻便是一个错误!”
章氏的身体平素很好,此时胸口起伏,看着崔芳的眼神极其凌厉。
“祖母,我——”
“住口!”章氏看着她,“不管你有怎样的理由和借口,你的表妹才刚六岁!一个六岁的小丫头你都不能容,真是好教养!给我拖到祠堂去!”
“阿母!”分花拂柳匆匆而来的自然是李氏,而四周侍女仆妇见她来了,自是先停下了手。而李氏隐晦地看了崔氏一眼,才赶紧一扯崔芳,“还不快给你祖母跪下!”
崔芳再不敢说什么了,赶紧跪了下来,冰凉的石板膈得她膝盖生疼,于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瞪了宁博容一眼。
却见宁博容小小的人缩在斗篷里,白玉一般的面容上因她一巴掌而微红的痕迹已经渐渐淡去了,可见打得并不重,但她生得就是一副柔弱模样,这般蹙眉不说话便愈加显得楚楚可怜。
“装什么……”她嘀咕道,却并不害怕,毕竟有她的母亲撑腰呢。
章氏已经平静下来了,看着李氏的眼神让李氏都有些害怕了。
“现在这个家里,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她拍了拍仍然扶着她的崔氏的手,“阿璎,你明日便走吧,如今这崔家,我做不了主了,甚至不能给阿容讨回公道,他日我若死了,再回来给我上柱香也便罢了。”
“阿母!”崔氏悲泣起来,四周的仆从都有些骚动。
须知在庆和,崔家的名声一向是不错的。
李氏这才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阿母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还不快把芳小娘子带到祠堂去!”
“阿娘!”崔芳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氏。
崔家这一代的女孩子是不少,但大多都是庶出,嫡出的女孩子唯有已经出嫁的二娘和崔芳,是以难免有些骄纵,这也是为何让崔芳带宁博容出来散步的原因,原也是因为对她的看重。
哪里知道……崔芳带小孩子的本事不怎么样,惹事的能力倒是不小。
那边崔琮和李睿修也已经过来了,见崔芳要被带走,崔琮便想上前。
“你过去做什么!”李睿修压低了声音道。
“她肯定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向姑姑说了什么,姑姑才会——”崔琮道。
李睿修拉着他不放,“那你现在过去对芳表姐可有什么益处?毕竟容小娘子是真挨了打的!”
“那也不能就这般……”
“若是你说出真相,老祖宗这样宠爱璎娘子,说不定她几句话你也要受责罚了!”李睿修只比崔琮大一岁,说话倒是头头是道。
宁博容朝他们看过去。
距离这样远,本该听不到两个男孩子的窃窃私语,她却微微一笑,一句句听得一清二楚。
啊,可不要小看武林高手的耳朵呢。
以她现在的内功水准,虽然达不到隔房窃听的程度,这么点儿距离却是难不倒她。
李氏自然是不想今晚一场“孩子间”的纠纷被丈夫知道的,但是,事涉章氏,崔玓想不知道也难。
后续如何宁博容并不知道,因为第二天一早,宁家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崔家。
“母亲,对不起。”宁博容道歉。
崔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容并没有做错什么。”
宁博容仍然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母亲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结果因为自己全搞砸了。
“我崔氏已传承三百余年,”崔氏轻轻道,“原也是世家大族了,但如今出仕的却是隔房的三叔和七叔,作为嫡枝,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早已经渐渐没落,却偏生还如当年一般骄傲。世族确可骄傲,却不可傲慢,我亦是嫁给你的父亲,才渐渐明白过来……”
宁博容眨着眼睛看向崔氏,不明白她说这个干吗?
“我向母亲提出,带琮儿去万里书院读书,被她拒绝了。”
宁博容瞪大了眼睛。
崔氏笑了起来,“琮儿四岁开蒙,如今已经七岁上,却还不如你,便是写的字,都比你绵软几分,如此水平,还妄图去国子监或者麓山书院?便是去了,也是不成的。”
“母亲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崔氏叹了口气,“阿容并未做错什么,只是崔家毕竟是你的外家,下次不可如此淘气,有什么事母亲自会为你做主。”
“是,母亲。”宁博容乖乖应下。
崔氏微笑起来,“不过,到得宁家,耍点手段倒也无妨。”
宁博容看了过来。
“宁家——可要比我崔家复杂多了,”她的笑容里似乎有几分趣味,“骤然新贵,又濒临没落,便是你的大伯父,妻妾便有二十多位,家中小郎君小娘子颇有些乱象,你二伯父想要借着你父人脉,送你六表哥出仕,又有三伯父……”
这一讲,就讲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反正,宁博容是觉得,宁盛早早离开宁府绝对是再聪明不过的决定了,如今分了家,这些伯父们管不到他们头上来,当然,宁盛也对搅合到宁家去没什么兴趣。
总之,让宁博容给宁家一个评价的话,那就是——
贵府真乱。
而这个真乱的宁家,眼见着就已要到了。
即便是奔丧,宁盛也没打算住到宁府去,当年分家的时候,在洛州他有一套不大的两进院子,给他们一家加上这寥寥的侍女仆从住是尽够了,是以他们先是回了宁盛的自家屋子,虽宁盛远走,这处房舍却一直有两个仆从留守扫撒,所以他们住进去并没有什么不方便。
因到达洛州乃是深夜,又巧听闻安氏乃是六日前去世,宁盛便先带着众人安顿下来,只自己换上斩榱,先去吊唁,安氏毕竟是他的“阿母”,是以穿的是一等重孝斩榱,崔氏早就替他准备好孝服,上衣下裳都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的,左右衣旁和下边下缝,虽粗陋,内里却被崔氏塞以棉絮厚帛,毕竟如今春寒料峭,洛州比云州要冷得多了。
这一夜显得极乱,宁博容一觉醒来,已然是凌晨,天却还没亮,院子里静悄悄的,仆从早已累得睡下,便是崔氏也要为今日养精蓄锐,到了宁府,怕是有阵子不能好好休息了。
于是,宁博容谁也没叫,将被子弄成拱起来的模样才走出去,见四周山林郁郁青青,一时兴起悄然出了院子。
她只穿着素白的齐胸襦裙,乃是平日里睡时穿的,从空间的书房里取了一柄细长匕首,就想找个地方练会儿剑,以她如今的小胳膊小腿,是耍不得剑的,这匕首却是无妨。
站在围墙下足尖一点,就轻盈地落在了墙头。
宁博容很知道主次轻重,这三年间,她练得最好的是内功,其次便是轻功。
恐怕这个世界,对于“轻功”这个词都还没有概念。
宁盛的这个院子极偏僻,若是好地方,也轮不到分到他手中,当年分家,宁盛分得的不过一点微薄的财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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