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去无留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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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让我来。”
一声清叱，阿里班不及回头，手里鞭子已是到了顾惜朝手上。

顾惜朝手腕一转，鞭子打了个旋，带着风如灵蛇吐信，直奔铁手。噼啪数下，铁手皮开肉绽，竟是昏了过去。

顾惜朝扔了手中鞭子，哼了一声。
“来人，先带下去，待他苏醒再审。”
说罢，丢下秦高牙和阿里班，自顾回了自己营帐。秦高牙和阿里班面面相觑，也没了办法，只好等刺客醒了再说。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铁手慢慢醒转，费了不少力气才看清面前一张满是关切的面容。
“戚少商！”
铁手沙哑的声音喊出了个名字。

戚少商示意铁手禁声，匆忙出手解开他的｜穴道。铁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一晃，栽倒在戚少商怀里。

“铁手，你，你别怪顾惜朝，他，他也难啊。”
戚少商的手有点抖，声音也在抖。

铁手缓了一口气，右手攥了戚少商的肩。
“不，我该谢他。”


20、
戚少商双掌抵在铁手背心，将纯阳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进他的体内。虽然时间紧迫，可戚少商不得不如此。拖着这样的铁手，要全身而退实在太难了。

内息行了一个周天，戚少商撤了掌，望了望铁手的面色，已经有了点活人的样子。戚少商暗自佩服铁手，被秦高牙用重手逆了筋脉，又受了那么重的鞭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成这样，真令人震惊。

铁手看出了戚少商的心思，摇头苦笑。
“这该谢谢顾惜朝，他那几鞭子虽然叫我吃了点皮肉苦，可却打通了几处主要的｜穴道，让逆行的脉息顺利了不少。可能是怕人看出来，才不敢解开我全部被封的｜穴道。”

要不是身临险境，又有铁手在旁，戚少商真的要高兴的喊出来。

我的惜朝，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管你的身份怎样改变，不管你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使出怎样的手段。在你的内心深处，永远都有一片柔情。
江湖上人人不齿的辣手魔头，却对每个曾对他好的人，铭记在心。
晚晴如此，铁手也是如此，甚至还有那个完颜赏。还有我。
惜朝能原谅我么。

戚少商只犹豫了片刻，眼睛里就恢复了一贯的坚韧和刚毅。他挽起铁手，前行几步，撩起了帐帘。

秦高牙一只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玩味的端详着顾惜朝。

顾惜朝美貌，又是一身冷傲清冽的超凡气质。秦高牙从第一次见他，就贪恋不已。怎奈顾惜朝后来成了完颜赏的弟弟，完颜赏又是对他既有兄弟的亲密，又有挚友的信任，把个顾惜朝捧在心尖上。秦高牙再怎样，对完颜赏的忠心却不可动摇。因而也就断了对顾惜朝的念想，最多拿眼睛尝尝美味罢了。
顾惜朝对秦高牙的用心也不是不知道，碍于完颜赏的面子，才不与他计较。平常对着他没个笑脸，碰上心情不好，冷言冷语更是夹枪带棒的飞出来。象今天，顾惜朝竟然主动请秦高牙喝酒，这跟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

“王爷不审刺客，倒邀我在这里喝酒？”
秦高牙向前探了身子，故意凑近顾惜朝。

顾惜朝的脸在灯光下阴晴不定，星光一般璀璨的眸子象是蒙上了薄薄的雾，有点朦胧恍惚。

秦高牙靠近的距离已经引起了自己的不适，顾惜朝垂了头倒了杯酒，两指捻着端起来送到秦高牙面前，在他与自己的脸之间摆了道小小的障碍。

“心情不好。”
顾惜朝闷闷的说。

秦高牙扑哧一乐。
“想不到无所不能的顾惜朝也有发愁的时候。”

顾惜朝心里把秦高牙都嚼碎了，可表面上只轻轻的白了他一眼。

隔着酒杯，秦高牙觉得顾惜朝飘来的眼波含着一股意义不明的暧昧。
秦高牙握住了顾惜朝端杯子的手。白皙的指掌细腻如玉，柔软如锦，握着有说不出的舒服。秦高牙情不自禁的心绪摇荡。

“不碍。谈判不成，还可一战。王爷难道怕了都烈不成。”

顾惜朝轻描淡写的拂开秦高牙，抽回自己的手拢在袖中。
“话不是这样说。大金比都烈稍强，可比起大宋又都弱一些，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富国强兵，只待三、五年，就可灭了都烈，再挥兵与大宋一争雌雄。可这一切都需要一段时间的安定和平，与都烈谈判，是最好的选择。”

“说的是。”　秦高牙点头。而后站起身，踱到顾惜朝背后。
“要想继续谈判，就该尽快把刺客交给都烈。”

“这不急，都烈给我们设的时限是日落之前，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那，就是王爷担心阿里班？”

顾惜朝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
“明明是阿里班与其兄徒单平图谋不轨，可惜没有抓到他们的证据。四哥心软，总是不肯下手除去。若是再留着，必是大患。”

“所以，王爷就想到了我？要我帮着在康王面前，整倒阿里班？”
秦高牙将双手落在顾惜朝肩上，食指抬起，轻轻蹭着顾惜朝的脸颊。

居高临下而望，秦高牙看到顾惜朝长长的睫毛微微而动，玉色的脸也染上红晕。
秦高牙咧嘴乐了。
他弯下腰趴在顾惜朝的颈间，两臂滑下，轻轻搂上纤窄的腰。
“可惜，你瞒不了我。以你的矜持，无论为了什么，都不肯做出这样的牺牲。”

秦高牙的笑容僵住，缓缓倒卧于地。他还不明白自己怎么着了顾惜朝的道。凭武力，顾惜朝还胜不过自己。可是论脑子，他已经是第二次败在他手中。

“你的话太多了。”
顾惜朝狠狠的啐了一口。

戚少商扶着铁手迅速离开，在小山包后寻着了自己的马。一路太顺利，竟没有碰上一个金兵。

跃身上马，戚少商拢住缰绳。抬起头，远远的，看到一个人静静而立。
天已微亮。能看到那人背对自己，穿着一袭淡青的袍子，长长的发飘在脑后。

“惜朝。”
戚少商无声的叫着那人的名字。

原来，他早就洞悉一切。他知道是自己告诉了铁手消息，他知道自己会救铁手。他知道，这次，自己背叛了他。
可是，他没有阻止自己。他解开了铁手大部分的｜穴道，还谴开了守卫的军士，也许，还拌住了那个秦高牙。秦高牙手段高强，他若出现，自己必是无法带走铁手。
这就是你啊。
我终于知道，我于你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惜朝。惜朝。惜朝。”
在心里叫到第三回的时候，戚少商一带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四蹄登开，决尘而去。

“惜朝，等我。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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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顾惜朝坐在榻边，手里的一卷书已垂到了膝上，他也没有发觉。从黎明到日头慢慢西斜，顾惜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都没动。

戚少商走了，带着铁手走了。他还是那个一身正气的侠客，他还是那个背负着许多责任和信念的九现神龙。在面对感情和道义的时候，他最终会选择后者。
不怀疑戚少商对我的爱，但也不得不承认，戚少商不能为我而改变。明知道戚少商和我顾惜朝永远不会走向同一条路，可痴痴的拙念却总引领着我退一步，再退一步。
一直到，退无可退。

忽然有说不尽的厌烦和疲倦。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鸿鹄之志，一下子都变的不重要了。仔细想一想，忽然明白过来。长久的努力，长久的挣扎，其实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起先是晚晴，说是只有紫袍金带才能配的上她。晚晴死了，我也渐渐跟着死去。
可是，戚少商出现了。叫我萎缩的生命又有了生气。活过来，还是从前那副死性，不甘居人之下，不甘被人轻贱。甚至戚少商的关怀怜惜，也如同钢针一样刺痛我的心。
越是爱，越是要硬着腰板站直。我不需要戚少商的同情和保护，我渴望他的爱，但是决不企求。在我心底的最深处，我时时刻刻的告戒自己，要争取一份平等的爱，这样，至少在对方离开、厌倦、后悔的时候，我不至于太受伤，太悲惨。
可惜，我仍是天真幼稚的可笑。我用我的方式爱着戚少商，却与他的原则格格不入。我只有望着他离开，他不舍，他悲伤，可他仍是要离开。
他走了，我才突然发现，我已无事可做。　　　　

要是戚少商肯停留片刻，要是他肯在马上回首，向我喊一句：“惜朝，跟我走。”
我会怎么做？
跟他走么？
他不可改变，我就能变么？
我不知道。

书卷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顾惜朝愣愣的望着展开的书页，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下来，连擦去的力气都没有。脸慢慢埋进臂弯里，轻轻的啜泣。

“惜朝。”
柔柔的声音里满是怜惜，轻浅的象是怕惊到了哭泣的人儿。伸出手去，却又停在那人身体的前方。眼前的顾惜朝，象是薄瓷造就的，脆弱到轻轻一碰便会碎掉，叫人看了又是疼又是爱。

“惜朝。”
戚少商又唤了声。

怎么，莫不是我又疯了？为什么听到了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真切，那么的温柔。

顾惜朝一点一点的将头抬了起来。

“惜朝。”
这次，戚少商再不犹豫，他一把将顾惜朝抱进怀里，用自己最大的力量，紧紧的抱着。

“惜朝，跟我走。”
戚少商伏在顾惜朝耳边，坚定的说出这一句。然后，象是根本不容拒绝，扳起顾惜朝的脸，凶猛的吻起来。碾着他的唇，缠着他的舌，吮着他的泪。如同一场交锋，戚少商下了狠心要打败顾惜朝，攻陷他的心，俘虏他的灵魂，让顾惜朝再没有反抗的余地，让他再没有勇气说不。

“惜朝，我要你跟我走。”
戚少商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嗯……我，我答应……”

好多年以后，顾惜朝曾经问过戚少商。
“你怎么会回来？不怕我杀了你？”
当时，戚少商是这样回答的。
“你根本不会。”
“怎么不会，你骗了我，帮铁手坏了我的大事，我气的狠不能亲手杀了你。”
戚少商嘿嘿的笑了。
“你若真的气，就不会放过铁手，放过我。以你顾惜朝的脾气，该立时绑了我二人，或杀，或送到都烈。你没有。你知道我要帮铁手，我一定那么做。而你，你也一定会帮我。”

顾惜朝只有叹气。而戚少商则揽过他的身子搂着。
“就是那一刻，我知道了你有多爱我。而我也下定决心，决不抛下你。”


22、
秦高牙醒了，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就明白了一切。冲进关押刺客的帐篷，不出所料，人去帐空。揪住原来负责看守的侍卫，从他的嘴里听到了那个自己猜疑的名字，顾惜朝。
是顾惜朝制住自己，是顾惜朝调开守卫。那么，当是顾惜朝放走了刺客。

顾惜朝。
秦高牙狠狠的从牙缝里咬出这个名字。而后，他掀开了顾惜朝帐篷的帐帘。本没指望还能再见到顾惜朝，却见到了一幕更惊人的画面。

“完颜惜朝，你，你真是下贱的坯子，王爷是瞎了眼，竟然认你做兄弟。”

戚少商冷眼望着来人，不慌不忙的把顾惜朝挡在身后，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你错了。他是顾惜朝，不是完颜惜朝。他做了他本就该做的事。”

这样的情况，说些什么都不重要了。秦高牙一抖手，掌中已多了一对双锏。这兵器他很少使用，今天面对强敌，他也不得不拿出来。

戚少商看到秦高牙手中的兵器，心中加了小心。双锏是江湖上很少见的武器，它既分量沉重，又同时具有中短兵器犀利灵活的特点。用者必是内功深厚，又兼身法轻巧，绝对不是庸才。此番与秦高牙对手，要及早取胜，好携顾惜朝速速离开，以防夜长梦多。

拿定主意，戚少商抢先递出长剑蹂身而上。
乒乓数声，火花四溅，眨眼间两人以交手十几招，从帐内打到外。闻听争斗，五十名金国侍卫把动手两人团团围住。他们具都认得秦高牙，只是未得命令不敢上前。

秦高牙与戚少商本交过手，两人都知对方底细。秦高牙攒足了力气与之周旋，可戚少商却没这份闲心。眼见二十招又过，仍是不分胜负，戚少商心里起急，左掌一晃，剑出如风，隐隐带龙吟虎啸之声。只听惊呼四起，戚少商剑风扫过之处沙石飞走，击打到那些金兵身上痛彻骨髓，纷纷退避。

“好！”
秦高牙棋逢对手，正激发了争胜之心。他有意与戚少商较较内力，双锏咬住戚少商掌中剑，将全身功力逼上双锏。戚少商察觉，也运功相抗。两人顿时僵住，谁先松那口气，必是不死也要重伤。

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惜朝，见到二人性命相搏僵持不下，心中反倒镇定。若是自己一开始就与戚少商连手，凭一招一式与秦高牙打斗，没个两百招是无论如何取胜不了的。秦高牙一时兴起与戚少商较起内力，正是自己出手的大好时机，只要拿捏准确，就可一招击败秦高牙。

正要出手，顾惜朝忽然瞥见一金兵悄悄擎起弓箭意欲暗算戚少商。顾惜朝哪里能叫他得手，右手一扬，神哭小斧已旋出。那金兵在放箭前一刻真切听到了神鬼哭嚎之声，还未及惊惶，已然身首异处。

高手相争最忌分心。可秦高牙已被周围发生的事情扰乱了心神。
该死，怎么就忘了还有个顾惜朝。
心思刚动，内息立刻不稳，秦高牙觉得一股强大压力从戚少商剑身涌到自己双锏之上，象一座大山砸了过来，赶忙凝神静气，重新聚起内力与戚少商对抗。

金兵见同伴顷刻丧生在荣王手中，一时弄不清状况，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顾惜朝见状，仰天大笑。轻轻掸掸袍袖，款款行到秦高牙身侧几步站下。
“秦高牙，你输定了。”

秦高牙的心猛的一跳。瞥见顾惜朝手中寒光乍现，以为他要下毒手，情急之下撤了双锏，纵身向后跃开。
咦？
秦高牙吃惊的叫了一声。
自己竟没有受伤么？

轰隆一声巨响，众人齐齐抬头张望。
数丈外一座房子般大小的青石炸成几块，尘埃落定，碎石间现出一柄银斧。
原来，顾惜朝在秦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