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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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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口道:“小弟放肆,容日赔罪。”那该服侍有两个圆情的捧行头上来说:“哪位相公请行头?”郡马道:“二位把持,那公子旁边两位美女可会圆情么?”圆情的道:“是公子在平康巷聘来的,惯会圆情,绰号金凤舞、彩霞飞。”郡马道:“我欲相攀,不知可否?”圆情道:“只要相公破格些搭合。”郡马道:“我也不惜缠头之赠,烦二位通禀一声,尽今日之欢,我也重重的挂落。”圆情道:“原来是个中的相公。”上月台来禀小爷:“今有位富豪相公,要请二位美人同耍一会。”公子却也只是玩耍,即分付两个美人好好下去,后边随着四个丫环,捧两轴五彩行头,下月台来与郡马相见。施礼已毕,各依方位站下,却起那五彩行头。公子也离了座位,立在牌楼下来观看。那各处抛场的把持,尽来看美女圆情。柴绍拿出平生博艺的手段来,用肩装杂踢,从彩门里就如穿梭一般踢将过去。月台上家将把彩缎、银花连连抛将下来,两个跟随的往毡包里只管收拾。齐国远喜得手舞足蹈,叫郡马不要住脚,踢到晚才好。那两个美人卖弄精神:这个飘扬翠袖,那个摇曳湘裙。飘袖轻拢,玉笋纤纤。摇曳湘裙,半露金莲窄窄。这个丢头过论有高低,那个张泛送来真又楷。踢个明珠上佛头,实蹑埋尖倒;拐膝弄轻佻,错认多摇摆。踢到眉心处,千人齐喝彩。汗流粉面湿罗衫,兴尽情疏方叫悔。
后人有诗一首赞道:
美女当场簇锦团,仙风吹下二婵娟。
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湘裙摇曳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
此时踢罢行头,叔宝取白银二十两,彩缎四端,搭合两位圆情美女;金扇二柄,白银五两,谢两个监论。此时公子也待打发了圆情的美女,各归院落,自家也要在街市上行游了。
那叔宝一班朋友出了球场,过兵部衙门,入市店中饮酒。上得酒楼,听得各处笙歌交杂,饮酒者络绎不绝,众豪杰却也开怀痛饮,直吃到月转花梢。酒店内有几个伏侍的手下人,在楼底下都唧哝起来,说:“今日上元佳节,一年一度,我们也要去看看灯。这几个山东老爷,不知趣的只管吃起酒来。主人家要赚钱,我们好不辛苦。着个会说话的上去,催他们起身!”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内中就有这一个出尖的人道:“等我上去!”觉得他就像会说话的了,气烘烘走上楼来。齐国远双眸炯炯,直视着他道:“咄!你是手下伏侍的人,上楼来缓转些走,气昂昂走来怎么?”酒保见客人动怒,他却是会说话的,道:“街上黎民百姓灯棚上都点灯了,若是老爷们要去看灯,小人们就不暖酒上来了;若不去看灯,好暖酒伏侍。”众豪杰见他说得好,气就平了,道:“我们原为看灯而来。”酒保道:“知道了。”柴绍命家将下来算还酒钱。
众朋友饮尽怀中之酒,下楼出得店时,只见街上灯烛辉煌,也不像日间了。叔宝分付找熟路看灯。日间因在兵部府前圆情,恰好到司马衙门前来,着那个灯楼,却是彩缎妆成,居中挂一盏麒麟灯,上挂着四个金字匾,写着“万兽来朝”。楼上有一副对联道:周祚呈样,贤圣降凡邦有道;
随朝献瑞,仁君治世寿无疆。
麒麟灯下,有各样兽灯围绕,獬豸灯张牙舞爪,狮子灯睁眼围毛,猛虎灯虚张声势,山猴灯上树摘桃,骆驼灯如堪载辇,白象灯俨如随朝,糜鹿灯衔花朵朵,狡兔灯带草飘飘。果是各色兽灯无不备,堪称百兽尽来朝。又有两个圣贤骑着两盏兽灯,也有对联一副悬于牌楼,左右写道:梓童帝君,乘白骡下临凡世;
玉清老子,跨青牛西出阳关。
众人看罢,过了兵部衙门,跟叔宝到杨越公府门东首来。这些宰辅勋臣在门首搭起过街灯楼。黎民百姓人家,门首搭一个小小灯棚,设天子牌位,点灯烛焚香供花,以表与民同乐的意思。因两边人家门首有许多灯棚,映得那居中街道如同白昼。走马撮戏,舞戟弄棍,做鬼装神,闹嚷嚷填满了街道。不多时,已到越公门首。那灯楼与兵部衙门一样,楼虽一样,灯却不同,挂的是一盏凤凰灯,上面牌匾上四个金字:“天朝仪凤”。牌楼柱上,左右一对金字对联,道:凤翅转丹山,天下咸欣兆瑞;
龙须扬北海,人间尽得沾恩。
凤凰灯下,各色鸟灯悬挂,但见:仙鹤灯身栖松柏,锦鸡灯毛映云霞,孔雀灯回观彩尾,鹭鸶灯白雪衔花,鹦鹉灯赛欺凡鸟,喜鹊灯占尽巢鹊,大鹏灯风搏万里,鸳鸯灯欢喜冤家。又有鹞鸽、斑鸠、黄鸟、啭翠青、紫燕、野禽沙鸥各色鸟灯,无一不备。另有两个古人,骑着两盏鸟灯,甚是齐整,繁华无比。也有一副对联悬于牌楼柱左右,上写道:西池王母坐青鸾,瑶池赴宴;
南极寿星骑白鹤,海屋添筹。
外面又有百仙相助其热闹。众人看过,已是初更时分了,却奔到东长安门首来。那齐国远自幼落草,不曾到过帝都,今日又是上元佳节,灯月明灿,锣鼓喧天,笙歌盈耳,他也没有一句好话对朋友讲,扭捏这个粗夯身体,在人丛中挨来挤去,欢喜得紧,只是摇头摆脑,乱叫乱跳,按捺他不住。那京城看灯,有诗为证:月正圆时灯正新,满城灯月白如银。
团团月下灯千盏,灼灼灯中月一轮。
月下看灯灯富贵,灯前赏月月精神。
今宵月色灯光内,尽是观灯玩月人。
叔宝道:“我们进长安门,到皇城看看内里灯去。”到五凤楼前,人烟挤塞得紧。那五凤楼外,却设一座御灯楼,有两个太监,都坐在银花交椅上。左手是掌司礼监裴寂,右手是内检点宗庆,带五百禁军,都穿着团花锦袄,每人拿一根齐眉朱红棍,把守着这座银楼。那灯楼却不是纸绢颜料扎缚的,都是海外异香、宫中宝玩砌就。这一座灯楼上悬一牌匾,径寸珠宝穿就四字道:“光照天下”。两边有玉嵌金镶的千副对联,单道他为天子的富贵:三千世界笙歌里,
十二都城锦绣中。
果然御楼灯景致大是不同。当下王伯当、秦叔宝、柴嗣昌、齐国远、李如珪一班人看了御灯楼,东奔西走,哪里思量回寓安歇!正是:明月逐人添逸兴,暗尘随马恣游遨。
这班人的高兴,一时也丢抛不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长安城观灯玩月 恶公子强暴宣淫
诗曰:
从来谚语说来真,何意凡愚不忖论。
妇女观灯原不是,娇姿祸被富豪擒。
且说那些长安妇女,生在富贵之家,衣丰食足,无日不是快时。他眼界宽大;外面景致也不动她的心,况且出入乘舆,前后簇拥,也不甚轻易出门惹人轻薄。只有那些小户人家,巴巴急急过了一年,遇着得闲,见外边满街灯火,笙歌盈耳,也有跳鬼判的,也有踏高竿的,也有舞翠盘的,也有闹龙灯的,也有骑马灯的,铮铮镗镗,跳跳叫叫,挨挨挤挤,来来往往,若老若幼,若贵若贱,若僧若道,若村若俊,多少人游玩;凭你极老成的,极安静的妇女,不由她心神荡漾,一双脚只管向外生了。遇一班好事亲邻,彼此相邀,有衣服首饰的,打扮了出来卖俏;没有的,东借西借,要出来走桥步月。张家妹子搭了李家姨婆,赵氏亲娘约了钱家婶婶,嘻嘻哈哈,如醉如痴,按捺不住。若是丈夫少有趑趄,阻挡一句,先要变起嘴脸,骂一个头鼻到底。邻舍亲眷走来甘合,原要出去一遭,也有丈夫父兄肯助兴的。还有抱男携女,跟随在后,大呼小叫,摇摆装腔,洋洋得意。就是妇女也有不同,有一种不在行的妇女,涂脂抹粉,红裙绿袄,打着偏袖,扭着屁股,努着嘴唇,瞅着眼睛,伸头晃脑,惹人批评。但是那在行的妇女,浅妆淡服,不施脂粉,不烦做作,斜行侧立,随处有天然波俏,巧言倩笑,动辄有实地风流,那种妇女又忒杀苦人羡慕。
长安众王孙公子,游侠少年,铺眉善眼,轻嘴薄舌的,都在灯棚内穿来插去,寻香嗅味,何尝真心看灯。有一个好标致妇女在没有灯的去处,他们也要故意挨挤住了他,捏手捏脚,亲嘴摸胸。还有那剪绺的,掇髻的,掳了首饰,传递去了,多得紧,你扯哪一个讨赔?那些风骚妇女,明知有此光景,在家坐不过,又喜欢出来布施,也趁此机会识两个青年标致后生,算为一乐。就是少年的男子,略有几分齐整,或有人抵屁股,也有三四个做成了套儿,扯去空处干事。有那一等少年,喜欢做小的,出来寻个把大阿哥。有一等正经人家子弟,也罹此祸,弄出奸谋杀害祸事。最不好的风俗,是这走桥步月看灯一事。
不想有一个孀居王老娘,不识祸福,却领了一个十八岁的老大女儿,小名琬儿,也出去走起桥来。那女儿又生得十分齐整,走出大街看灯,才出门时便有一班恶少牵歌带曲,跟随在后,挨上闪下。一到大街,蜂攒蚁聚,身不由己,不但琬儿惊慌,连王老娘也着忙得没主意了。不料宇文公子有多少门下的游棍在外寻察,略有三分颜色的,就去报与公子,见了琬儿十分姿色,飞报公子。公子急忙追上。见了琬儿容貌,魂消魄落。报事的又打听得只有老妇人同走,公子益发胆大,便去挨肩擦背调戏她。琬儿吓得只是不敢做声,走避无路。那王老娘不认得宇文公子,也只得发作起来。宇文公子趁势便假怒道:“这老夫人这等无礼,敢顶撞我,锁她回去!”说得一声,众家人哄的一声,把母女掳到府内。
王老娘与琬儿吓得冷汗淋身,叫喊不及,就像云雾里推去的一般。街坊上哪一个不认得是宇文公于,向来这样横行,谁敢来惹他?到得府门,王老娘是用不着的,将来羁在门房内。只有琬儿被这干人撮过几个弯,过了几座厅堂,是书房中了,众人方才住脚。公子早已来到,把嘴一努,众家人都退出房外,只剩几个丫环。公子将琬儿一把抱将过来,便去亲嘴。这琬儿是个从未经识的女子,也不知这叫什么意思,忙把脸侧开,将手推去。公子就一只手从裤裆边伸了来,琬儿惊得乱跳,急把手来遮掩,泪落如珠,啼哭叫道:“母亲快来救我!”此时,王老娘何尝不叫道:“还我孩儿!”但是不知隔了多少房屋,叫杀了,彼此也不听得。那宇文公子笑嘻嘻又一把紧抱她在怀内道:“不消啼哭,少不得还你快活。我公子要了,休想出去。”吩咐丫环扶她到床上睡了,就着丫环看守,他往外去了。众丫环关门看守,琬儿哭泣不体。
且说公子走出府门,见王老娘要讨女儿,便道:“老妪何敢这般撒泼!”老妪见公子发话,益发狠叫,呼天唤地要讨女儿。公子道:“你女儿我已收用,你好好及早回去,休得不知利害,在此讨死!”老妪大哭道:“不还我女儿,就死也说不得了!我单生此女,已许人家的了,快快还我!我母女二人性命相保,若肯还我,则生;若不还我,我就死在这里罢了。”公子说:“若是这等说将起来,我府门首死不得许多,你就死了也不在我心上。”叫手下的撵她开去。众人推的推,扯的扯,打的打,把王老娘打出了两条巷,关了栅门,再不放进去,凭她喊叫啼哭。那公子意兴未尽,带了一二百名狠仆,街上闲闯,还想再撞个有色的女人,将来辅兴。此时已是三鼓了。正是:势恶横行由你作,哪知天理不能容。
再说秦叔宝一班豪杰,遍处玩耍。到三鼓儿,见百官下马牌边,有一堆几百人围住喧嚷。众豪杰分开众人,挨到里面观看:见一个老妇人白发蓬头,甸甸在地,手打地皮,放声大哭。伯当问旁边看的人:“今日上元佳节,天子洪恩,与民同乐。这个老妇人为何在街坊啼哭?”那看久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答道:“列位,你不要管,这个老夫人该死,只有一个女儿,受了人的聘礼,未曾出嫁,今日带出来街上看灯,却撞见了宇文公子抢去。”叔宝道:“哪个宇文公子?”那人道:“就是兵部尚书,宇文老爷的公子。”叔宝道:“可就是射圃圆情的?”众人答道:“就是他。”这时候,连叔宝都把李药师之言丢在爪哇国里去了。却都是抱不平的人,听见说这句话,便叫那老妇人:“你姓什么?”老妪道:“老身姓王。”“你在何处住?”老娘道:“在宇文老爷府后。”叔宝道:“你且回去,那个宇文公子在射圃踢球,我们赢他彩缎、银花,有数十金在此,寻着公子赎你女儿还你。”那老妇人绝处逢生,叩首四拜,哭回家去了。
叔宝问旁人道:“掳她女儿可是真的么?”众人道:“希罕抢她一个。那公子见了有姿色的,不论妇人、闰女,不怕仕宦、缙绅,他也要抢了去,百般淫污。这些父母、丈夫会说话的,次日进府去千般奉承,万样哀求,或者赏些银钞,还你带了回来。有那不会说话的,冲撞了他,打死了丢在夹墙内,谁敢找他索命?”始初时,叔宝都有赎回他的心,次后听见这些话,都动了打的念头,逢人就问宇文公子。问着的人都说道:“列位也该问一声。”叔宝道:“你长安朋友说话倒也好笑,你只说宇文公子在哪里也就罢了,怎么说该问一声?”众人道:“列位是外京人,不知底里,那宇文公子不是好说话的,惹着他有命无毛,你寻他怎的?故如此说。看列位雄赳赳,气昂昂,只怕惹祸。”叔宝道:“不知他怎么一副行头,问了我们好回避。”众人道:“宇文公子的行头太多了,他着实养许多亡命之徒,不怕冷热之人,就是这时候卖弄精神,都脱得赤条条的,每人拿一根齐眉棍,也有一二百个在前开路,后边都是会武艺的家将,真刀真枪,摆着社火。公子骑着马,马前都是青衣大帽管家。长安城内,这些勋卫府中家将,打扮的什么社火,遇见宇文公子,当场舞来,舞得好,赏赐花红;舞得不好,一顿棍子。列位避着些为妙。”叔宝道:“多承指教了。”
众豪杰听了,一个个磨拳擦掌,扎缚停当,只在那西长安门外御街道上找寻。等到三更时分,月正中天,只见宇文公子来了。果然短棍有一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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