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志记-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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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皇伸手扯下那个皮袋，连看都没看就让它在手中化成轻烟。



　九天瞪大了眼睛。



　「这种简单的伎俩是无法骗过我的哟……」



　没有愤怒，没有嘲笑，只像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玉皇微微笑着。



　「……！」——难道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九天心里一凉。——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打？——现在季夜……怎么了？



　很多思绪一瞬间翻涌在她脑海里。



　「招摇的把东西挂在腰上然后跟我打斗，做得太明显了。如果下次你还想玩同样的把戏，记得干脆将宝物分一半。一半放在你这里、一半放在那条幼龙那里……至少，我不会一次就拿回一整颗。」像是尽责的导师一般，玉皇对着九天说。



　就好像这只不过是游戏。



　「……你！」少女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却因为胸口的剧痛而又跌回地上。



　刚刚那一击给了她相当程度的伤害，现在她连单纯的呼吸都会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我会好好照顾那条龙的。」玉皇微笑着，「你就休息一下吧！」



　然后，青年在九天面前，缓缓的消失了踪影。



　「玉皇大帝——」



　少女沙哑着发出了愤怒又绝望的吼声。



　季夜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绪很混沌。



　从他坐下来想要稍微休息一下开始，只要阖上眼，他就会看见其他的景象，无论有没有闭着眼睛都不算是在休息。而且从心窝蔓延出来的痛楚，也没有减缓的迹象。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安的想着。



　睡。



　闭上眼睛。



　把所有思绪全部放空，忘记呼吸、忘记心跳、忘记身在何方。



　虽然不是用耳朵听见的，但是季夜的确感觉到这样的命令——来自自己体内。凌驾于所有感官之上，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对的命令。



　不行、这种时候怎么可以睡？季夜努力用理智阻止这种莫名地越来越强烈的命令。他只是想休息一下而已，并不是想要睡着，他没有这么累……



　季夜勉强自己站起来，他知道这种太勉强的情况可能撑不了多久。



　得找个地方……古神居住地应该没有多少上神来过，找个地方先躲一下，应该会比较好……吧？



　少年拖着步子往前走，每多走一步，就彷佛听见自己的身体哀嚎着想要休息。他喘息着，努力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的目的是之前被须佐绑架时去的那个洞穴。



　即使还是白天，气温依旧很冷，洞穴里头应该比外面的温度会稍微高一些吧？最少可以躲躲寒风。



　但是身体似乎无法等待他找到地方落脚。



　「唔……」



　像是被强迫阖上眼睛一样，季夜往前倒在地上，强烈的本能让所有由理智所思考的事情全部停摆。而或许也是出自于本能，他手中还紧握着龙灵玉。



　「继承」的前导工作，开始了。



　又是在作梦吗？季夜想着。



　他觉得自己好像存在，却又好像不存在；可以看见、听见声响，但却没有任何处在那个空间的感觉。不热、不冷、闻不到味道、感受不到气流。



　只是单纯的看着、听着。



　「小龙。」



　黑发少女这样叫他，那是她给自己起的小名。



　年幼的季夜望着那少女露出笑容。他们总是在一起，女孩有着奇怪颜色的眼睛，但是似乎只有季夜看得见。不知道为什么他与那少女感情很好，在小孩子稚气的「男生爱女生」同侪压力下，两人依旧可以当作同学的笑闹都不存在似的相处着。



　而且那个女孩就叫做……——黎九天。



　季夜自言自语地发出没有人听得见的声音。



　是啊，没错，九天就是他的那个初恋。为什么会忘记呢？甚至那个小时候听来奇怪的小名……这些他之前竟然全都觉得记忆模糊。



　九天的脸、九天的名字、九天的笑容，这些明明不该忘记的东西，却被他遗忘了。——啊，不对。



　瞬间，眼前的景象又换了。——不是他自己遗忘的……



　在他们小学要毕业的前一天，少女在那个晚上敲了他的窗户。



　自己偷偷的开门溜下楼，九天在月光下的脸庞……这些他原本完全没有印象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填满那原本空白的记忆断层。



　少女来跟他说「再见」。



　年幼的季夜还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说好也一起上同个国中的，九天却要跟自己道别呢？



　九天只是笑着说，她的休假已经结束了。



　「我们很久之后，会再见面的，现在的缘分就暂时先到此为止了——」



　季夜那时还听不懂这番话。但是下一秒，九天马上就不见了，而男孩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站在大门口。



　为什么在这种时间醒来，为什么在外面？他完全搞不清楚。



　最后他只好又偷偷的溜回家，轻手轻脚地跑回房间，继续睡他的觉。



　这时候，他就已经完全忘记九天的脸以及名字了。只依稀模糊的偶尔会想起，在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个女孩，跟自己是如此亲密。



　……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消去他记忆的正是九天，而且九天已经不只是消去记忆，更是直接消去自己的存在——小学的毕业纪念册上没有她的名字、她的照片、她的一切。



　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会想起她，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黎九天」这个人一样，她消失的彻底。



　眼前的画面又再次改变了。



　一名美丽的女子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一语不发的凝视着自己。女子头上有犄角、耳朵是尖的、眼睛是奇妙的红色。



　这时候季夜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旁观者，还是那个被凝视的人了。



　逐渐地，记忆缓慢地被整合。



　母亲。



　母亲？



　母后！



　是的，这个女子是他的母后！



　「小不点……把这一切都忘记吧！」



　女子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吻着他的脸。那是充满着慈爱与悲伤的亲吻，季夜知道自己的泪也默默的滑下来。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是，如果你在漫长的轮回后终有一天会回来继承龙皇之位……就把这一切都忘记。」——母亲。——忘记什么？我需要忘记什么？



　季夜无声的问着。



　这时候的他还没有说话的能力。他是龙族的的第十位皇子，原本应该要备受呵护，但却连正式的命名仪式都还来不及为他举行，就正巧遇上了与人类的战争。



　「忘记所有痛苦的一切。对人类的怨恨、对一切的怨恨……也许我们要的太多了，也许这是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命运所做出的惩罚。但是现在，我们只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即使是利用凡人的灵魂掩藏，即使要在仇敌的阵营长大，但依然希望你能活下去。因为，你是我们亲爱的孩子……



　另一人走了过来。季夜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人的形貌是他看过的所有生物里面最庄严、美丽、优雅，就算用尽所有形容词，都形容不了的……



　「我儿。」



　那是个男子，跟女子有着同样的特征。



　季夜知道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也同时是统治古神、精怪、野兽的，最尊贵的「龙皇」。



　季夜还同时忆起自己平时「不常看见父亲」的这件事。



　龙皇总是很忙碌，各种不同的事务没有停过，不停的烦扰着他。但偶尔，偶尔的偶尔，龙皇稍微偷闲一下的时候，他会将这名最小的孩子抱在膝上，用与容貌同样美丽的低沉嗓音，跟他说着一些亘古流传的，发生在天地之间的故事。



　「……要永远坚强。」



　这是父亲在将他化为人类灵魂的拟态时说的话。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听见龙皇的声音。——啊啊、父亲、母亲、哥哥们……



　季夜知道自己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着。



　他完全想起来了。



　他是还没有名字的，龙的最后一个子嗣。



　记忆再继续往前推。



　他看见了很多东西。



　身为最后一名龙子，整个龙族重要的记忆都会传承到他身上。季夜在这个时候彷佛又化做了自己的父亲。



　眼前的人是玉皇大帝。



　「你骗了我！」



　龙皇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表情。



　「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居然敢骗我！」



　玉皇大帝微笑着。



　他们在谈判。对于人类三番两次地推翻协议、入侵到兽族的居住地这一点，龙皇已经忍无可忍。



　「我比你需要更多的地盘。」



　玉皇将这事说的彷佛理所当然。



　「与其在这里指摘我，不如赶快回去？噢——或许，你已经回不去了？」



　从旁边冒出来的人类士兵缓缓地包围了他们。



　龙皇听见自己领地中兽族的惨叫声。



　这不是个谈判，只是一个计谋。



　是个陷阱。



　「宣战！我等古神、精怪、我麾下所有的子民，将全数对人类宣战！」



　龙皇带领着自己的部下杀出重围回到龙陵之后，愤怒的宣布了这件事情。



　而这个行为正中玉皇大帝下怀。——谈判破裂，所以嗜血的野兽发誓要屠杀他们。



　玉皇大帝如此说着。



　「我们没有爪子、没有利牙、没有强壮的身体。但是我们有智慧、武器、团结——战斗吧！保护你们的孩子，保护你们的一切！」



　话术、计谋，这些都不是从天地间自然生出来的神会使用的东西，但是人类会。



　在谈判的同时，偷偷地攻击精怪们重要的据点；在谈判的场地布置士兵，然后只带着少少的人赴约。



　那些士兵当然不是暴怒下的龙皇的对手。等到玉皇大帝的大臣听说谈判生变而急速赶到时，只看见场内全都是自己人的尸体。



　玉皇大帝轻易地让自己的所有臣子与人民相信，野兽毕竟是野兽，就算成了精怪、有了意识、有了智慧，野兽依旧是那个不讲理的、野蛮的生物。



　然后，龙皇中了陷阱，主动宣布了战争的开始。



　玉皇。



　玉皇……！



　季夜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玉皇大帝下意识的感到不悦、感到危险，这是存在他灵魂中的本能，因为他们曾经被狠狠的欺骗过。



　而他也忆起玉皇说的那句话——



　「我是你应该要记得的人。」



　他的确应该要记得、的确不应该忘记，那掀起所有悲剧的开端，狡诈的玉皇大帝。



　狡诈的人类啊……



　季夜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天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的雪，但却没有落在他身上；他身边的蟠桃树缓缓地移动着枝叶，在季夜上方筑起一道细密的天盖，挡下了落雪。而有好几棵桃树正缓缓地移动自己的位置，将季夜的身影一重重地遮蔽在深处。



　龙正在进行传承。这个过程绝不是一、两分钟就能够结束的，但是已经有威胁靠近。



　即使是属于没有复杂思考能力的树木之灵，但依然知道自己并不能真的挡住那个强大的威胁。只是它们依旧希望能够帮上一点忙。



　这个有着人形的少年，是它们宝贵的「王」。



　即使将会牺牲自己的修为、即使自己将会灰飞湮灭，它们依然想要为这个宝贵的王尽一点心力——就像它们保护西王母一般，它们也想要保护季夜。



　于是少年的身影很快地就隐没了。



　桃树们织成了障壁，若是这时有人走过，根本不会知道，在那看似普通的重重桃林中，躺着一名少年。



　玉皇大帝走到古神居住区的入口前面。



　事实上，照规定，他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他并不太在意那种协定。



　平常的时候也许根本没有来的必要，但现在，重要的人跟东西都在里面的时候，那纸协定就相对的没有什么价值了。



　桃树们见玉皇来到，纷纷摇晃着枝干。不像是在指引季夜时那种交谈似的晃动，而是愤怒的高昂尖叫。——不准过去、不准过去！



　桃树们如果会说话，肯定会说出这样的句子。



　「不过是木灵，居然也想要阻挡我吗？」玉皇大帝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现在的「他」，同时在跟九天战斗，也许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就如同九天在之前生死簿被窃事件时使用的分身术，玉皇大帝也使用了同样的术法，只是在力量的切割上稍微有点不同。



　对玉皇大帝而言，一个还没完全觉醒、跟凡人没什么两样的幼龙是没什么威胁性的，所以玉皇在这里的形体，是仅有两成力量的分身。



　但是九天就不同了。就算她的技巧不足，但是神力上毕竟还是能与自己相抗衡的，无论如何，还是谨慎一点好。



　做一个假的龙灵玉放在自己身上——九天也许觉得自己很聪明，但那看在玉皇的眼里，却是跟小孩子恶作剧没什么两样。



　「龙灵玉」这种东西虽然很重要，但对九天而言，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让季夜赶快觉醒，所以真正的宝物根本不可能放在九天那里。她去攻击神子们，不过是想造成骚动，引自己出来罢了。



　既然喜欢玩，那玉皇也很乐意陪她玩。只是在这个同时，幼龙这种麻烦的东西，还是要处理一下。



　「喂！」



　就在玉皇想要强硬地破除居住区入口、桃树所构成的障壁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玉皇回过头，望见孙悟空正站在他身后。



　「哦……在这里遇到你真是稀奇呢。」他微笑着道。



　「少来了。」猴子脸很臭，摆明了不吃他那一套。



　他肩膀上扛着关语，女孩依旧昏迷着。



　「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喜欢的关圣帝君打架，这样还不高兴吗？」



　「哼！我才不想要因为命令而打架呢！更何况关语根本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