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碑-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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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唱歌，但秦陌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又一个噩梦，有点意识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若有人兮南国，謇谁留兮中阿。

　　　　发宜修兮奇服，乘风雷兮灵殳。

　　　　夜涷雨兮幽昧，梦荒忽兮吊诡。

　　　　子慕余兮姱美，顾怀君兮怅归。

　　　　青虎啸兮水裔，血浪起兮飘风。

　　　　赤蛟吟兮大泽，搴鬼莲兮丘宫。

　　　　水漭漭兮石剡剡，涉沧浪兮潜龙渊。

　　　　扬余袂兮诗碧落，昭瑶光兮行长歌。

　　　　唱的什么秦陌没听懂，但风格迥异，曲调优美，哀而不伤，这是哪里，竟有如此动听的女声，慢慢的，他终于睁开了眼。自己躺在一个斜坡上，下面是一片很大的湖，根本看不见对岸，自己应该是被那水流冲到这斜坡上来了，但平静的湖怎么会有那么强劲的水流？往坡上走，来到一片草地，草地和斜坡的边界分明，这里看上去才更像湖岸，他猜测是这湖水位下降了。

　　　　没死就是幸事，那溺水的感觉太难受，宁愿皮开肉绽也不想再去尝试被淹的滋味。日光朗照，秦陌觉得眼前的景色变得格外美丽，这是第几次死里逃生了，还有多少条命能拿来这样玩。有动静，秦陌听到到背后的树林有脚步声，一个背着竹篓、步履轻盈的人出现在树下。

　第四十一章　伯也执殳

　　　　这一看，秦陌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他看见的人，又是姜乐媱！饶了我吧，我只是来找个人，又没做什么坏事，这个缠着自己的到底是人是鬼。秦陌卧在地上，没了一点要逃的样子，那只是白费力气。

　　　　“呀！你怎么了？”她扔掉竹篓，跑到秦陌身边，将他扶起。

　　　　秦陌没敢看她，但那确实是姜乐媱，那闭月之颜谁看上一眼也不会忘记，再加上这声音，只是语气有些差别。

　　　　在她的搀扶下，秦陌站了起来，可全身还是没劲，她今天穿了一件青色长裙，没有化妆，乌发上的一支玉簪就是她全身最过分的装饰，和昨晚的美艳大相径庭，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姿容，反而展示出另一种韵味。

　　　　“你！”当她看见秦陌时，似乎有些激动，在秦陌衣服上乱摸，还抓着他头发反复的看。

　　　　“放我回去，我只是个帮人办事的。”秦陌近乎哀求到，对于这可怕的女人，他丧失了原有的尊严。

　　　　“你不是本地人！”她根本没理会秦陌的话，还是不停的打量秦陌。

　　　　秦陌被弄得云里雾里，这姜乐媱又是唱哪一出，她的神态举止也大不一样。

　　　　“就是你啦！”她突然抱住秦陌，像小孩拥抱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那样敞开怀抱，毫无保留。“我等你很久了。”

　　　　她不会是疯了吧？说不定有机会逃走。此事有蹊跷，一切小心为好。

　　　　“先生怎么称呼啊？”她就像是从未见过秦陌一样。

　　　　这时身后有点动静，岸边有只小猫在用力地甩去身上的水，然后跑过来，用一双萌动的眼睛盯着秦陌。可秦陌越看越觉得不对，最后不禁一声叫喊，这哪儿是猫，这分明就是那青霜虎！

　　　　既然它能变大，那变小自然是没问题了，它难道也顺着水流来追捕秦陌了？

　　　　“哇，你家的小虎好可爱，来让我摸摸。”她蹲下身，那青霜小虎还真跑到她面前，开始舔她的手。

　　　　难道真认错人了，还是有长得很像的两个人？“我叫秦陌，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你应该有听到我唱歌，我的名字藏在歌里，猜到了我就告诉你。”她俏皮地回答到。

　　　　秦陌无语，我都猜到了还用你告诉，再说她唱的什么也听不明白，每个字倒是听的清楚，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好了不逗你了，快跟我来。她万分欣喜地跑去背上竹篓，回头见秦陌还在原地，催促道：“快啊，到我家再说。”

　　　　秦陌有些迟疑，跟她上山了会不会又入虎口了，但看她背个竹篓都很吃力的样子，看上去没有半点威胁。

　　　　“我来吧。”秦陌跟上去，抢过了竹篓，里面装满了红色的蘑菇。

　　　　“这东西应该有毒吧？”从小听说颜色鲜艳的动植物很多都是有剧毒的。

　　　　“这是赤松蕈，每个雨后我都在山里采摘它，我吃了这么多，也没有事呀。”

　　　　这时青霜小虎用嘴扯着她的裙角，一副可怜状。她拿出一个弯下腰，小青虎一口就吃掉了拳头大小的赤松蕈，然后又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看着她。

　　　　“你养的小虎食量好大啊，平时都喂的什么啊。”她又拿了两个给它，马上就被消灭掉。

　　　　“首先它不是我养的，其次它是要吃人的，你不怕吗？”根据种种迹象，秦陌警戒的心也开始放松，关于秦陌经历的，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动物是有灵性的，只要你诚心，它们也会把你当朋友的。”说罢她竟然抱起青霜虎，那贱虎居然在她怀里惬意的眯眼小憩。

　　　　山上有座简陋的篱笆小院，是她和师傅修行的地方。“我叫南宫袂，在赤虚等你很久了。”

　　　　“什么，赤虚？”秦陌从座位上一下站了起来，“就是那座和青虚一模一样的山？”

　　　　既然山都能长的一样，那人一样也可以理解，虽然神奇，但确实发生在眼前。可南宫袂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像失了魂一般朝屋外跑去，秦陌也跟了出去。

　　　　她来到山边，向山对面看了很久，突然激动的抓着秦陌说道：“原来是这样，果然发生了！”

　　　　秦陌看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对面的青虚整个不见了！这太疯狂了，那两山之间的潭扩大成了湖，便是秦陌醒来的那片湖。这时秦陌才反应过来，很多时候，人们往往能够很快的注意到一个地方多了什么东西，却不易察觉少了什么东西。

　　　　“能告诉我你的一切吗？”南宫袂一个转身，裙摆飞扬，她眼里饱含热泪望着秦陌，就像看见久别重逢的恋人。

　　　　深山的小院里，秦陌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南宫袂，当然，有些脸红的情节只能大概敷衍过去。作为交换，南宫袂将会回答秦陌所有想知道的事，包括为何在赤虚等候素未谋面的秦陌。

　　　　落日余晖照在青霜小虎身上，已经无聊的打了好几次盹儿的它躺在地上伸着懒腰，这哪里是只虎，分明是只猫。

　　　　秦陌说了一下午，把从黔中到现在的事都说了，南宫袂从一开始就没打断他，静静地听着他的经历，时而凝眸深思，时而舒眉浅笑，有时还脸红羞怯。

　　　　“神灵雨夜，妖莲双生，霜虎潜渊，蛟龙入海。”听完秦陌的经历后，南宫袂喃喃念道。“那三样东西你放哪里了？”

　　　　“什么三样东西？”本以为该是南宫袂解开自己疑惑的时候了，却又被追问了新的问题。

　　　　“灵殳，鬼莲，龙渊。”她不苟言笑地说。

　　　　“我只知道鬼莲，拿去。”秦陌从袋子里取出鬼莲，整个屋子的气氛变得特别压抑，就像笼罩在死亡的气息下。“其他两个是什么我不知道。”

　　　　南宫袂看了看这深红色的奇花，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武器应该叫灵殳才对。”

　　　　“你说武器啊，我现在用的就是根树枝而已。”秦陌拿出古木递给她。

　　　　“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南宫袂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从头到尾不放过一个细节，“长丈二尺有棱无刃，是它没错。”

　　　　她说秦陌这种武器称为“殳”，用竹木做成，没想到自己用的一根树枝还能有个正规的名字，苍灵古树……灵殳，这名字不错。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夜幕降临，南宫袂突然岔开了话题，没继续要求看那第三样东西，因为这两样已经足够让她相信眼前的男子，她接着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找的瑶光大师，就是我师傅。”

　　　　一开始秦陌有些生气，心想她一直在回避说她的事，后来看南宫袂复杂的眼神好像在告诉他一些讯息，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后背一热，急如星火地跑到屋外四下搜寻着什么。

　　　　从未如此焦急的他，在漆黑的院中搜索无果后，又往回走。这时屋内竟然坐着一个紫衣女子，粉白黛黑，肤若凝霜，星眸明媚，琼鼻玉颈，似笑非笑地将发梢在指尖缠绕……

　　　　不玩了，这迟早要玩死人，那屋里坐着的不就是姜乐媱吗！她看着惊恐万状的秦陌，却露出了笑意。刚下青虚，又被骗上赤虚，他就觉得奇怪了这世上哪有那么相似的人，还只隔一面潭水的距离，看来都是一个人。

　　　　秦陌的恐惧此刻已经转为愤怒，他想跟她拼了，其实从昨晚到现在，他只是一味的逃跑，姜乐媱有几斤几两他根本不知道，反正投降也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只可惜，此刻他的灵殳正放在姜乐媱身边的桌上，旁边还有一朵正散发着诡异暗红色光的鬼莲。

　　　　他一个疾步冲上去，一手扼住姜乐媱的脖颈，直接将她举在半空。原来她就这点能耐，只是有只可怕的宠物罢了。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秦陌心中竟有些兴奋，顿时起了杀心，想直接除掉这个一直惊吓自己的女人。

　　　　“你……”在半空中的姜乐媱想说话，但咽喉被秦陌狠狠地掐住，感觉她快不行了。就在她快断气之际，秦陌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下，倒在了地上，一只硕大的虎爪摁在了他的胸口。

　　　　一杯凉水泼在了脸上，癫狂的秦陌冷静下来。自己正被青霜虎死死的压在地上，狼狈不堪。

　　　　“咳，咳……咳，你要杀了我啊！”南宫袂责怪道，“快把这妖花收起来，你产生幻觉了！”

　　　　青霜虎放开了秦陌，他站起来，发现眼前喘着气的南宫袂，不，她到底是谁？她没有了刚才浓艳的妆容，却穿着紫色长裙。“你衣服？”

　　　　南宫袂随手拿起秦陌的灵殳就朝他脑袋敲去，又抓起桌上的鬼莲，愤愤地瞪了秦陌一眼，把它放进了乾坤袋。

　　　　“这是夜火阑梦衣，会随着光照和温度的变化而改变颜色，白日为青，暗夜转红，只是现在还没完全变红。”

　　　　谁做的这衣服，真是玄妙至极，就是晚上穿件大红裙怪吓人的，山野还好，要是在闹市区不被打死才怪。

　第四十二章　北有龙渊

　　　　“你又看到她了？”南宫袂情绪也平和下来。

　　　　“嗯，虽然你们衣服穿的一样，但你们的气质我能分辨出来。对了，你没有功力吗？”秦陌指的是南宫袂被秦陌一只手逼的竟毫无还手之力。

　　　　南宫袂摇摇头：“我一个女儿家要什么功力，再说有小虎保护我，对吧。”她得意的看着秦陌背后的巨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变大了，青霜虎还哼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那你跟着师傅修行什么？”

　　　　“师傅从来没要求我习武，我就跟着她学习一点天象咯，收集一些民间传说咯。”

　　　　说到瑶光大师，秦陌又想起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这也是刚才南宫袂要提醒她的。瑶光大师每次来赤虚闭关，消息准确，为什么有人要一再给他强调是潭水左边的青虚？青虚有食人猛虎，有人想除掉他！

　　　　“你这里没养马吗？”秦陌又急着问。

　　　　南宫袂摇摇头，挥袖一指说：“它算吗？”

　　　　骑老虎？这主意不错，青霜虎是灵兽，夜行千里，一跃九丈，可就是脾气不怎么好。秦陌有些试探地摸着青霜虎，它却把头扭到一边，显然它很不情愿，自己可是威风的兽王，却要被秦陌骑。

　　　　“上去吧，如果真心相待，世间万物都不应有隔阂。”南宫袂笑着抚摸着青霜虎漂亮的毛发，她一发话后，秦陌这就成功的跳上了虎背，看来这公虎还是喜欢异性。

　　　　青霜虎载着秦陌一摇一晃的在院中转圈，故意为难他，秦陌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它背上没有缰绳，只能紧紧抱住它身体，但它的毛很滑，秦陌差点摔下来。

　　　　正当秦陌心烦意乱之时，背后亮起冲天火光，扭头一看，南宫袂的屋子被熊熊大火吞噬了！卧槽，救人！秦陌刚要跳下去，却被一双温润的玉臂环抱住腰。

　　　　“我跟你走。”

　　　　无月的夜晚，一道幽蓝电光划过大地，遇山越，遇水跃，一条直线，不绕一点弯路。没人会想到是一只虎和两个人。

　　　　秦陌身后这个女孩，烧掉了自己居住十几年的房屋，与秦陌同行。与屋子一起烧掉的，还有她的师傅，瑶光大师的骨灰。秦陌怎么也没想到，苦苦寻找的大师，早在此次闭关以前就得知天命，给南宫袂叮嘱完后，便驾鹤西去。与王侯贵胄的陵墓不同的是，她要求南宫袂将自己火化，生于天地，归于天地。

　　　　一路上，南宫袂把一切都告诉了秦陌。疾风呼啸，心急火燎，秦陌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南宫袂自从记事起就跟随瑶光，师傅就像是她的母亲。瑶光是楚国的占星师，通晓古今天象，将毕生学术都教给了南宫袂，唯独遗憾的是，南宫袂不愿学习法术，倒痴于乐舞，这可能就像秦陌那个年代的很多艺术生一样，不愿学习文化课。几个月前，师傅突然告诉她说自己即将仙逝，不能再陪在她身边了，两人又和往常一样来到赤虚，此次没有告诉别人归去的时间。直到临终前，瑶光才将一枚玉戒交给她，那是瑶光第一次发现还是婴儿的南宫袂时，系在她脖子上的戒指，想必是父母留给她的。戒指内圈，被巧夺天工的刻上几排字：

　　　　若有人兮南国，謇谁留兮中阿。发宜修兮奇服，乘风雷兮灵殳。夜涷雨兮幽昧，梦荒忽兮吊诡。子慕余兮姱美，顾怀君兮怅归。青虎啸兮水裔，血浪起兮飘风。赤蛟吟兮大泽，搴鬼莲兮丘宫。水漭漭兮石剡剡，涉沧浪兮潜龙渊……

　　　　最后还有一句，似乎是刻字的人有意模糊，不能看清。师傅安排好后事，告诫她在一个能改变他命运的人出现之前，千万别下赤虚。

　　　　“什么样的人？”南宫袂哭着问。

　　　　“神灵雨夜，妖莲双生，霜虎潜渊，蛟龙入海。”留下这短短的十六字，瑶光便溘然长逝。

　　　　没了师傅的日子，南宫袂独自在赤虚生活，心烦的时候看看星星，孤独的时候和山中的动植物说说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