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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首辅-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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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下了命令,衙役们自然立刻照做。
那十几个倒霉蛋便被压上了堂,怒目圆瞪的盯着谢慎。
谢慎心中冷笑,明明是这些暴民理亏,恁的还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难道在他们眼中,殴打朝廷命官就一点错没有吗?
谢慎还没发话,堂中衙役便上前狠狠踢向这些暴民小腿。
那些暴民立刻膝盖一软,极不情愿的跪倒在地。
谢慎沉声问道:“堂下之人,可是你们聚众抗税,并殴打李同知及衙门公人的?”
他这么问就没打算这些暴民承认。毕竟人都是存有侥幸心理的,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前叫他们自己承认还是很有难度的。
谁知那为首暴民王贵冷哼一声道:“便是某带头打的那狗官。”
谢慎微微一愣,旋即道:“放肆!李同知是朝廷命官,岂能容尔等暴民欺侮。”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朝廷有春税、秋税。尔等既为大明子民,自当按照大明律交粮,却为何反而殴打督办收税的李同知。”
之前收税这块一直是李同知在管,谢慎来后一时也没有接手,便还是李同知在盯着。谁曾想李同知竟然赶上了这么倒霉的事,被平白无故的痛殴了一顿。
那王贵却是丝毫不退让,冷冷道:“知府大人此言差矣。前不久刚刚地震,房屋损毁严重。加上闹了疫病,父老乡亲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拿什么去交粮!”
这下谢慎被噎住了。
是啊,天灾无情,潞安府的百姓确实够惨。这时候逼着他们交粮确实很不近人情。但是大明律法有规定,春税、秋税必须按时收取,即便因为天灾要行减免,也必须由主官奏请朝廷批准。
这一来一回等到朝廷批复,最快也要一个月,却是春粮征收截止日之后了。
大明嘉靖年间曾经在地方试点一条鞭法改革,万历九年由首辅张居正在全国推广。
一条鞭法将实物税改为银钱税,在可操作性上有很大改进。
通常情况下,在面对地方大灾时朝廷都会免税,可旨令没有下达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毕竟粮食这个东西府衙又不能凭空变出来。而如果是征收银钱,便可以用府银先行垫付,如果朝廷免除灾区税赋的旨意下达,就可以将这部分冻结的银钱解冻。
这就是银钱税的优势。
但现在偏偏就是征收实物税,谢慎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他真切体会到地方父母官的不易。
不光是官府之中,百姓与官府,百姓与缙绅,缙绅与官府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纠葛也需要父母官出面协调。
谢慎是想为潞安百姓争取赋税减免的,但矛盾点就在于时间。
“本官自会奏请朝廷减免潞安府的税赋,但在此之前春税还是要征收的。”
谢慎明显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但态度还是要有的,不然官府的威望何在。
那王贵却似找到了谢慎的弱点,一通连珠炮似的的发问,逼得谢慎一时语噎。
奇怪。。。。。。
那王贵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却巧舌如簧,满嘴的大道理。
这倒也罢了,但此人句句扣在关键点上,像是提前打好了腹稿,只是在堂上再念出来。
难道这王贵有未卜先知的独门绝技,预料到了官府要问的问题?
这背后该不是有高人在指点吧?
谢慎并不是一个阴谋论者,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产生了此种怀疑。
这个王贵表现的太过完美了,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莫说是个没读过书的寻常百姓,便是换成谢慎这样的状元郎也不一定能够即兴发挥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论嘴上工夫,满朝文武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比上谢慎。
谢慎觉得不应该仓促结案,便一拍惊堂木道:“来人,把诸人犯收押入牢,择日再审!”
左右衙役立刻上前一步,将跪倒在地的刁民拽起拖下堂去。
。。。。。。
。。。。。。
离开府衙大堂之后,谢慎径直来到李同知办公的衙署。
同知大人自从被暴民一通殴打后,就似霜打的茄子似的很难打起精神来。
正自养伤的李同知见谢知府来了,强自挤出笑容道:“知府大人怎么来了。”
谢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本官刚刚开堂提审了那些殴打李同知的暴民,可对方却咬住灾情二字不放,拒不交税。”
他将详细细节讲给了李孝基,李孝基听后自是恨得牙痒痒。
“知府大人,这些暴民肯定是受人指使,光凭他们怎么可能想出如此滴水不漏的说辞!”
谢慎点了点头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手中没有证据,也不好直接定夺,这才会来找李同知商议。”
李孝基接道:“知府大人但讲无妨,只要下官能办的一定不推辞!”
。。。。。。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潞安一霸
谢慎此前已经推演过几种可能性,便一一与李孝基说了。
见李同知面色阴沉,谢慎追问道:“会不会是李同知得罪了什么人,遭人报复?”
李同知心中一阵无奈,做地方官的哪里有不得罪人的。可他得罪了人总不能都告诉谢慎吧?
要知道知府和同知是正副手的关系,也是天然的竞争对手。
若是把自己的老底都透漏给谢慎了,他不就成了任人拿捏的泥人了?
但他若是不说,则会引起谢慎的猜忌,同样很糟糕。
两权相害取其轻,李同知想了想还是咬牙道:“若说得罪人,下官倒真得罪了一人,便是那霍沂。”
霍沂?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谢慎没有记错的话,这霍沂霍员外不正是李同知介绍给他的吗?
那日李同知设宴,邀请了潞安府一众缙绅,其中便有这位霍沂霍员外。
如果李同知真的和这位霍员外有嫌隙,又何必邀请其赴宴呢?
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未待谢慎发问,李同知便叹息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那霍沂和浙商有颇多往来,得了盐引在晋、浙两地贩卖盐巴,赚了大笔的银子。前任知府想让他拿出一些银子来修建学堂,与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李同知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那时下官给前任知府出主意,不如找个由头封了那霍沂名下的钱庄,逼他就范。谁知这个消息最终被霍沂得知,最终拖了山西巡抚的关系将钱庄保了下来。自那以后,下官和那霍沂之间的关系便十分差,直到地震前不久才稍有缓和。”
听到这里,谢慎已经基本明白了。
那李同知设宴邀请霍沂原来也是为了借着机会修复关系。难怪酒宴之上,二人谈笑如此生硬。
可是若由此就断定是霍沂在背后捣鬼,也太武断了吧。
“李同知的意思是,这些暴民可能是霍沂安排的?”
李孝基毕竟是混官场的老手,只讪讪一笑道:“这个还得知府大人决断,下官不过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谢慎心中暗骂李同知无耻,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潞安府的主官,决断之事还真得由他做主。
“李同知方才说这霍员外经营钱庄并且由江南往山西贩盐,可见其主业在经商上。他安排暴民抗税有何好处?”
从逻辑上讲,李同知的假设是说不通的。一个商人是希望小农经济崩溃的,唯有如此他才能雇佣到更为廉价的劳动力,赚取更多的收益。
李同知嘿嘿一笑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这霍沂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大地主。他名下的田亩就占了潞安府的七成。”
嘶,谢慎闻言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过耸人听闻了吧?
七成?
一个商人竟然占了一府土地的七成?
“李同知不是说笑吧?这霍员外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的土地?”
读书人可以享受免除赋税的优待,故而许多邻里族人会争相投献土地。
但这霍员外不过是一商贾,即便腰缠万贯也不能享受免除税赋的政策,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多的土地。
李同知解释道:“这霍沂眼光很毒辣,下手也很快。山西近年来天灾不断,蝗灾、水灾、旱灾。。。。。。”
他观察了一番谢慎的脸色,见少年并无异样这才继续说道:“每逢大灾之时总有百姓为了讨活路贱卖土地,这种时候霍沂便会大肆买下土地,久而久之那霍沂名下土地便有了今日的规模。”
原来如此。。。。。。
不得不说,中国古代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十分脆弱的。
蝗灾、水灾、旱灾亦或是地震,只要有一个发生就会对农业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小农经济的优点在于对外界的依赖性低,但缺点也十分明显,就是大的灾害面前抗击打能力十分弱。
一旦受到重创,普通农户很难靠自己恢复生产,底子差些的甚至会直接破产崩溃。
破产后,这些农户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饿死,一个是卖地。
这种时候,霍员外这样的豪绅便跳了出来,收购普通百姓手中的土地。
无商不奸。
商贾的唯一追求就是赚钱。在他们看来,这种时候压低收购价格,叫农户们贱卖土地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反而值得炫耀。
正是靠着这种近乎无耻的手段,大地主手中的土地会越来越多。
看来这个霍沂也是用的这个路数。
这样就不难解释了。
霍沂虽然兼并了大量土地,但因为他没有功名在身这些土地还是会交税。
如今马上就要征收春税,照理说霍沂手中握有潞安府七成的土地,是逃不掉的。但恰巧遇到了地震这样的天灾。当今天子仁厚,一定会下诏减免潞安税赋。故而霍沂想要拖一拖,只要拖到朝廷的旨意下来,他就可以少交一大笔的税赋。
但是李同知十分“不给面子”,非但没有提前和霍沂通气,还照常征收税赋。
加之酒宴上谢慎要商贾出钱修缮潞安百姓的损毁房屋。这在霍沂看来,一定是李孝基这个副官捣的鬼。
毕竟李同知有“前科”,曾经给前知府出过主意叫霍员外出钱修建学堂。
此番谢慎叫商贾出钱修缮房屋,在霍员外看来就是李同知故技重施,完全不把他这个本地豪绅放在眼里。
故而霍沂才会两事化一事,决定狠狠报复李同知一次。
“知府大人请看。”
李同知拿出一份土地丈量册子,翻看到首页道:“这里记录了潞安府所有土地的户名情况。城西和城北的土地几乎都是那姓霍的。”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的。
霍沂不仁,休怪他李孝基不义!
在李同知看来,光是这份田亩丈量的册子就足以证明霍沂就是这次抗征赋税的幕后元凶。
谢慎看过册子后,发现确实如李同知所说,这霍员外真的是潞安府一霸啊。
从逻辑学的角度分析,霍员外拥有最多的土地,且这些土地不能免除税赋。抗争税赋对他的好处是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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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辅弼贤臣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由霍沂自己出面。故而谢慎看到的情况是,一些穷苦的百姓殴打李同知和衙门公人,并慷慨激昂的陈说抗征税赋的理由。
这一切当然都是霍员外安排好的,那些看似困苦的百姓不过是他的枪手罢了。
想通其中关节,谢慎冷笑道:“看不出来这霍沂倒是个颇有心机之人。李同知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李孝基等的就是谢慎这句话,当即拱手道:“谢知府不妨先将这些抗税的百姓放了。”
“放了?”
谢慎眉头微皱,思忖着李同知的用意。
“李同知的意思是,叫本官派人跟着这些暴民,看看他们去哪里以搜集证据?”
“谢知府英明!”
李同知送上一记马屁道:“那霍沂一定也会十分奇怪,他肯定会叫来暴民询问过堂时都被问了什么,只要抓他一个现行,还怕他不认罪吗?”
谢慎暗暗啧叹,这李同知不愧是官场老油条,手段真是狠辣。
把闹事抗税的暴民放了,看似是官府软弱妥协,实则是为了麻痹霍沂,让其放松警惕。
这种时候霍沂一定好奇那些暴民在府衙公堂之上被问了什么,肯定会询问一番。
这时候,派去跟着那些暴民的衙门公人便派上了用场,只要抓霍沂一个现行也就不怕他抵赖了。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跟踪暴民的公人不会被发现,不然一切都是徒劳的。
即便最后证明幕后之人不是霍沂,府衙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谢慎真切感受到为官之道的高深莫测,看来只有多多实践才能掌握权术之道。
“便依照李同知所言办吧。”
谢慎点了点头道:“本官会找个由头放了那些暴民,就看那霍沂会不会露头了。”
李同知笑声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谢知府放心好了。那霍员外一定会中招的。
“希望如此吧。”
谢慎背负双手,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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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文华殿。
天子照例听日讲官讲经,午休的时候天子把包括徐溥在内的一众阁臣留在宫中用膳。
面对如此恩宠,徐溥、李东阳、刘健、谢迁等人自然惶恐谢恩。
对于阁臣,天子的态度一直很和蔼。哪怕是刚刚入阁不久的谢迁也享受到了超越普通大臣的待遇。
天子正自用膳,王岳便恭敬的冲其行礼道:“皇爷,有山西来的急奏。”
弘治皇帝不由得皱眉。
最近鞑靼人屡屡犯边大同府,扰的边境鸡犬不宁。兵部尚书马文升几次请求增兵大同,以震慑鞑靼人。
可是弘治皇帝却是一直没有批复。
马尚书是大忠臣,这弘治皇帝是知道的。可是马尚书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国库里总共就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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