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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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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耶律敌刺攻城,城中百姓莫不上城协防、相助,其既有功于大军,亦怀复归唐朝之赤子之心,我身为大唐将军、朝廷命官,怎忍弃之于荒野,让其引颈待契丹屠刀?营州民少,不过几千口,迁走不难。传令下去,城中之民,除却衣物、口粮,余者一概不准携带,无论老少妇孺,给予半日时间准备,半日后随大军南撤!”本着长远之见,李从璟下定决心,决意为边地民心再搏一回。
  若是营州人多,又或者是此举会给大军带来危害,李从璟不会如此行事,但眼下非是如此,只要稍尽其力,收益极可能远大于付出。
  为了边地军心民心,为了“护边击贼”的大业,李从璟所作所为乃至付出,不可谓不多。
  “只是如此一来,为保万全,需得为大军南撤,多争取一些时间了。”李绍城沉吟道。
  李从璟知道其中利害,心中也有分寸,道:“尔等率大军南行,留下君子都,我自有方法可为大军阻挡契丹大军两日。”
  因唐军行事迅疾,分秒必争,一日后,营州城为之一空。随着最后一批军民南撤,李从璟也出了城。他率领千名君子都,却是往西北而去。
  唐军南行大队人马中,黄宗、许伯先、陆君严等望着率领千骑,独自驰往茫茫西北之地的李从璟,皆神情肃然。许伯先叹道:“固闻军帅仁义,却不曾想竟仁义至此!身为主帅,能为大军断后,身为一地之主,而能为一地百姓亲身犯险,如此仁义之举,可谓义乎?固为义也!”
  陆君严深表赞同,道:“严鄙薄之人,尝只听闻绿林好义,可为义气不顾死者,必为万人所敬仰,能得群雄归心,堪称英杰!今见军帅为百姓所做之事,方知何为大义!如我绿林之辈,皆任性好侠,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何意也,今日乃知!”
  黄宗见两人吐露心声,尤其是看到平日未进一步而先虑退三步的许伯先,都能如此盛赞李从璟,有奋然随其左右之意,不觉心潮涌动,顿时生出一股“幸我早投军帅”的念头,此时言道:“幽云苦蛮贼久矣,虽有激愤之心,苦无杀敌卫家之力,而今,幸有军帅临此,不仅有护边击贼之军,更难得的是有护民爱民之心,实‘幽云之福’!你我这些人,半生都在苟延残喘,身为幽云之民,但却进不能报仇雪恨,退不能为亲人谋福,生不如死。现在投到了军帅帐下,实在是几生修来的福分,当奋然前驱,方不负有此机遇,若能我等命运能得改变,或许在此一搏!”
  不管黄宗前面的话是否引起许伯先、陆君严共鸣,但“不负有此机遇”“改变命运”之言,却是深得对方认同,两人都是大点其头。当下,几人回到各自部从队中,叮嘱大家伙儿打起精神,不要叫百战、卢龙军小瞧了去。
  白狼水上架起了一座浮桥,却是专为李从璟所用,过桥之后,李从璟领君子都一路向西北,朝着契丹大军驰来的方向迎过去。
  两日后。
  契丹大军五万人,大张旗帜,在原野上面向东南而行,浩浩荡荡,场面壮观。
  一路行来,耶律倍都沉默寡言,这让在他身旁的耶律敌刺有些不太自在,毕竟他是败军之将,在太子面前难免有些不安,望着耶律倍冷然的面孔,他勉强笑道:“今番有太子领百战精锐来援,便是那李从璟有三头六臂,也定难逃败北之命了,希望李从璟没有仓皇难逃才好,免得到时候追上他还需得费一些力气。”
  一整日没有言语的耶律倍,至此才看了耶律敌刺一眼,然而这一眼却含义怪异,“大帅觉得李从璟会未战先逃?”
  耶律敌刺不明耶律倍眼神中的含义,莫名道:“难道不是么?有太子神威,又兼我大军兵强马壮,李从璟难道还有迎战之心?”
  耶律倍呵呵笑了两声,复望向前方,不咸不淡道:“此时方知,大帅之前为何会败于李从璟了。”
  这话不客气,让耶律敌刺很脸红,他颇有些难堪,“殿下此言何意?”
  “何意?意思很明确了!”耶律倍目不斜视,“因为,你错看了李从璟!”
  耶律敌刺更加不痛快,黑着脸问:“敢问殿下,何以见得?”
  耶律倍又轻笑了两声,忽然抬起马鞭,指向前方的山口,不无戏谑道:“显而易见。你看,李从璟已经来了!”
  耶律敌刺吃惊的抬头而望。
  远处,山口前,一队唐骑悄然静立。
  军阵前方,李字黄旗迎风飒飒。


第252章 北境边城战事烈,庙堂云谲天下变(十六)
  在洪水一般覆盖原野的五万契丹大军面前,李从璟身后的区区千余君子都,渺小的如同星辰之于皓月。然而两者隔着数里之遥对峙,漫山遍野的契丹精骑,却并没有在气势上压倒默然静立的君子都。千余君子都如同击浪的飞鱼,在大江大河中面对滔天之水,却身形晏然,没有丝毫怯意。
  五万契丹大军军阵前,耶律倍和耶律敌刺一老一少,两位久负盛名的虎将望向不见面目、甚至不见动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的李从璟,不约而同有短暂沉默。
  战马马蹄在原地踏动。
  耶律敌刺率先打破沉静,身为“败军之将”,他心头的负担要比耶律倍大上不少,“殿下可能揣测,李从璟意欲何为?”
  耶律倍淡淡道:“无非一战而已。”
  耶律敌刺微微动容,却没有附和耶律倍,而是惊异道:“以区区千骑,迎战我五万大军?此举未免显得荒唐!”
  耶律倍哂笑,“不然还能如何,李从璟对我契丹,可从未有过友好之意。他既领军出现在此处,除却一战,还能有何种可能?明面上我等的确是只见到千骑,然则谁能保证,山中没有李从璟的大军埋伏?”
  耶律倍的话说得颇有道理,耶律敌刺无法反驳,然而他敏锐的感知到这其中有些不对,但一时却想不透彻。耶律倍话里似乎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意味,让耶律敌刺感到陌生,不知从何而起。
  耶律敌刺摸不清耶律倍的心思,因是问道:“李从璟出现在山口,挡住我等前行道路,我等总得应对才是。如何区处,还请殿下示下!”
  耶律倍颔首摸着下巴,凝重的思索半晌,不得答案,叹息一声,“容寡人先想想。”
  耶律敌刺皱眉,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李从璟身在数里之外,只是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尚未有任何举动,而已让契丹五万大军裹足不前,八虎上将中两位名将揣度良久,长时间拿不定主意,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倍缓缓道:“与其在此凭空猜测,不如与之一晤,自只言片语中,或可有所得。”
  耶律倍要与李从璟会面,这让耶律敌刺惊讶不小。李从璟其人如何,耶律敌刺与之鏖战逾月,不会不知晓,两人虽未曾面对面厮杀,然李从璟英勇善战之名,耶律敌刺早就听说,如今他已不会再如旬月前,小瞧对方。耶律倍要与李从璟碰面,耶律敌刺自然不赞成,他劝说道:“李从璟,凶猛如头狼,殿下与之碰面,若其心怀不轨,则殿下有虞!殿下千金之躯,身系数万大军安危,焉能以身犯险?还请殿下三思!”
  耶律敌刺的顾虑,耶律倍自然不会不清楚,然则他有自己的打算。指着前方,耶律倍轻笑道:“元帅,你且看,李从璟已派人持节驰来!若是寡人所料不差,李从璟必是与寡人有相同心思。”
  两军之间,数里之地上本无一人,现却有两骑自君子都阵中奔出,向耶律倍所在的方向奔来。唐骑未及到跟前,自有契丹游骑上前,从两翼将那两名唐骑卷入中间,“裹挟”着对方回驰。
  来者虽身处重围之中,面对五万契丹大军,与耶律倍对话,却没有丝毫怯懦之色,手持节杖昂然道:“见过太子殿下!我家军帅令我等前来传话:草原一别,已过旬月,每每念及当日经历,倍感对太子思念。今既相逢,不胜感慨、欣喜,还请太子殿下移步,到场中一叙!”
  三月前,草原黄头、臭泊两部反叛,耶律阿保机令耶律倍出征平乱,“请”李从璟随行,欲趁机除掉李从璟。李从璟自耶律倍手中“逃脱”后,方入幽云,即纠集大军兵发平州,一战而下,而今又攻占了营州。可以说,若无耶律倍纵虎归山,便无今日李从璟兵发营州之事。
  耶律倍平定黄头、臭泊两部叛乱,本为大功,耶律阿保机却并未如何表彰,这其中,本就有其对耶律倍“失手”让李从璟逃脱的不满。紧接着,耶律阿保机令耶律倍星夜兼程,驰援耶律敌刺,同战李从璟,此举不乏“你自己闹出的麻烦你自己解决”的意思。
  凭此前经历,李从璟借口与耶律倍有旧,要与其一晤。“倍感对太子思念”“不甚欣喜”云云,无非是说辞,说到底是要在大战前试探对方罢了。
  耶律阿保机尚且无法料到,李从璟当日能够走脱,是与耶律倍有“密谋”,遑论耶律敌刺了。他固劝耶律倍不要以身犯险,言道:“李从璟乃狡诈之徒,常使卑鄙手段,防不胜防,殿下不必理会他!如今李从璟兵少,又久战成疲,只要我军大举掩杀过去,必能一举克复营州!”
  耶律敌刺的话不无道理,耶律倍露出犹豫之色,来传话的唐骑因而嗤笑道:“来之前,唯闻契丹军中有天子殿下,不闻有其他统帅,阁下是何人,竟能替太子作主?难道契丹军中主事的,不是堂堂契丹国的太子,而是阁下?”
  这名唐骑不是他人,乃是林英。他或许不认得耶律敌刺,但这话说出来,就不免诛心。耶律敌刺当即大怒,“竖子,安敢搬弄是非,挑拨我军将帅关系!左右,将此心怀叵测之徒,拿下砍了!”
  林英冷笑不言,眼神睥睨,丝毫不惧。
  耶律倍摆摆手,“元帅不必如此。”看了林英一眼,“告诉李从璟,寡人愿与他一晤。”定下了此事,复对还有话想说的耶律敌刺道:“李从璟固然勇武,然寡人亦非常人,元帅不必担忧。”又道:“李从璟以区区千骑,尚敢正对我五万大军,拦我去路,寡人有数万勇士,若是拒绝与之会面,未免太过胆小,让将士寒心,传出去亦让人笑话!”
  耶律敌刺见耶律倍决心已定,不复再劝。
  原野风大,临近初冬时节,北风夹带些许寒意,吹动满地枯草。片刻之后,李从璟和耶律倍都只带两骑,在场中央,各离后方大军几里碰面。
  清风拂面,李从璟与耶律倍相距不过五步,笑言道:“比之上回临别时,太子殿下愈发兵强马壮,人也精神不少,想来黄头、臭泊两部,已尽入太子之手,先行贺过!”
  李从璟的话半真半假,耶律倍也不多作计较,同样微笑道:“然比之当日,李将军的兵马似乎更少了些!”当日君子都“夜袭”耶律倍,接应李从璟南撤时,有两千之众,如今跟在李从璟身边的将士,只其半数,耶律倍因是如此打趣李从璟。
  李从璟哈哈一笑,“当日以两千之众,得以从殿下三万大军手中走脱,今日以半数将士,而令太子五万大军止步不前,璟虽部众不多,然未曾以此为耻也!”
  这话很不客气,有嘲笑耶律倍人多也无用的意思。耶律倍冷哼一声,手一挥,“无论前次,还是今番,若是寡人有意,李将军当真以为,你能走得脱吗?”
  李从璟双眸微微眯起,寸步不让,“殿下若是有兴致,不妨一试,璟愿相陪!”
  话至于此,两人皆凝视对方,目露锋芒,前一瞬初碰面的融洽,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身后的卫士,莫不神色紧张,手紧握刀柄,以备随时动手。
  李从璟和耶律倍看似在闲扯,逞意气之争,实则不然。耶律倍身为契丹太子,有其家国立场,此时李从璟近在眼前,若能擒之亦或除之,自然为契丹去一大害,有此大功,于他并非无利。李从璟的话,则明确告诉耶律倍,想要拿我,但可来试一试,究竟鹿死谁手,眼下还尚未可知。你最好还是权衡一二,是要拿我,还是选择继续与我“合作”。
  “哥……哥哥!”
  在李从璟和耶律倍眼神交锋时,一声轻唤忽地响起,打破了眼下的沉闷气氛。
  出声的是李从璟身后的随行“亲卫”之一,耶律倍闻声转头一看,脸上立即出现出震惊、喜悦、讶然、深情交杂在一起的复杂神色,“敏儿?”
  耶律敏一身唐骑装扮,厚实的甲胄将她的娇躯包裹得分外严密,寻常一眼万难认出。耶律倍与李从璟碰面,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一开口便开始言语交锋,互相试探,竟是没有立即注意到耶律敏在侧。
  耶律敏娇躯一动,就想跳下马背,但她方流露这种意思,便被李从璟摁住了马鞍上的手。李从璟摇摇头,“不可下马。”
  倒不是李从璟不近人情,而是耶律敌刺在远处虎视眈眈,动作若是太明显,被对方怀疑未免不妙。
  耶律敏虽然刁蛮,平常风风火火如同疯子一般,有些公主病,但毕竟年少,不过十七八的年华,又方经历背井离乡之事,旬月来跟随李从璟辗转各地,可谓苦矣。今见至亲,何其意切,却不能下马,豆大的泪珠顿时断线一般,从眼眶里往下掉。
  此情也叫耶律倍动容。因耶律阿保机近年来愈发重用、提拔耶律德光,耶律倍的处境并不好,兄弟之争愈烈,而血肉之情愈淡,在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那里,耶律倍早已感受不到丝毫亲情,唯有冷冰冰的权势之争。但唯独耶律敏,能唤起他心中尚存的一丝温情。之前因忌惮耶律阿保机,在耶律敏和亲一事上,耶律倍没有什么作为,常常懊悔、自责,愧疚之下,这就让他对耶律敏愈发怜爱。
  “敏儿,这些时日以来,过得尚好么?”耶律倍嘶哑着嗓音问。
  “尚好……”耶律敏抹着眼泪,抽泣不停,肩膀一抖一抖,“哥哥呢?征战辛苦,我今已知,战场凶险,无法预料,你需得多注意自身才是……”再说不下去,啜泣不止。
  眼前这一幕,让李从璟心头微动。
  他不由得想起任婉如、桃夭夭、董小宛等人。
  任氏和董小宛身在幽州,只要李从璟此战顺利,待归去幽州之后,自然能与她们团聚。然则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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