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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3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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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的时间后,李从璟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已全无精神的赵季良,“孤早就知晓,孟知祥不可能真心实意相助高季兴,却不曾想你等心思这般恶毒。两千具铠甲,四千柄横刀,百万财绢,许给高季兴,就为助他攻打忠、万两州?西川好大的手笔,看来西川之财,的确丰厚得很!然而最让孤高看一眼的,还是孟知祥的胆子!”
顿了顿,平复了一番心境,李从璟接着冷声问:“不过孤很好奇,一旦荆南发兵忠、万,西川真会出兵相助?”
赵季良神色憔悴至极,泛白的嘴唇没有半分血色,他扯起嘴角动了动,“当然不会。西川不至于如此愚蠢。”他的意思很明白,西川现今根基不稳,自然不会站到台面上来,拾掇别人造反可以,那是为他们吸引朝廷注意,给他们壮大的时机,让他们自己出来挑事,则断无道理。
李从璟冷笑一声,忽而道:“恐怕这两千铠甲,四千横刀,百万财绢,西川也不会真给荆南吧?”
“只给一小部分,作为刺激高季兴占据忠、万两州的筹码,只要荆南一旦发兵,坐稳了造反之实,西川便会抽身而退,与荆南划清界限,再也不相往来。”赵季良没了隐瞒的心思,话也说得透彻,只是这其中的算计与狠毒,实在是令人心寒。
“这些消息虽然不假,但与孤先前推测,并无太大出入,此可以令孤不杀你,却不足以让你活下去。”李从璟俯视着赵季良,语出惊人。
赵季良没想到李从璟如此说话,又惊又怒,“秦王,你怎可如此?!”
李从璟不动如山,拂袖道:“休得废话,孤这不是跟你谈判,孤也没心思与你胡扯。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若是有用,孤可保你活命。”
先前招揽赵季良入朝为官,是为礼,既然赵季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从璟自然不会再与他客气,也不会照顾他的脸面。
李从璟等了一会儿,见赵季良无话可说,这便转身出门。
眼见李从璟如此决绝,赵季良焉能不慌,在李从璟出门之前,他嘶喊道:“杨吴,高季兴与杨吴密使,已往来许久!”
李从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赵季良,“你说甚?杨吴密使来了多久,现在何处,与高季兴谈了什么?你知道哪些东西,孤给你半炷香时间,都说出来!”
赵季良绝望道:“季良只知南平王府有杨吴密使……”
……
南平王府。
面对眼前中年男子的强硬态度,高季兴站起身,目光狠戾。他咬咬牙,却没有如中年男子期盼的那样,立即下定决心,而是道声失礼,转回内室,与心腹商议去了。
见高季兴如此做派,中年男子目露轻蔑之色,在高季兴离开后,他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如此鄙陋之人,也能成就大事?!”
高季兴转回内室,梁震已被他派人先一步请来,他将先前与中年男子的谈话与梁震说了,让梁震出出主意。
梁震肃然沉吟,良久方缓缓开口道:“徐知诰请明公杀秦王,其心可诛!”
南平王愕然道:“这却是为何,请司空细细说来!”
梁震叹了口气,沉声道:“明公但请思之,若是秦王死在江陵,朝廷会如何,陛下会如何?”
这个问题并不难,南平王很快便给出答案,“秦王若是死在江陵,陛下必定震怒,朝廷说不得会不顾一切代价,调兵遣将来攻打我荆南!”话说完,南平王自己都被这句话吓得一惊。
梁震的话却分量更重,他寒声道:“岂是‘说不得’?而是‘千真万确’!秦王是何等人,这些年来军功赫赫,为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又帮助陛下击败庄宗,使其得以顺利继位大统,眼下更是深受陛下倚重,军国大事莫不予之,说秦王是大唐半壁江山都不为过!明公若是动了秦王,陛下必定跟明公拼命啊!”
想透此中关节,高季兴骇得冷汗直流,他哇呀呀怪叫一声,“好这个徐知诰,这是要将本王往火坑里推!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司空,这徐知诰不安好心,杨吴也不可靠!本王该当如何,是否该将徐知诰拿下砍了脑袋?”
梁震劝高季兴冷静,好说歹说,让高季兴安静了些,这才道:“徐知诰有此计,并非不可思议之事。两国邦交,军国大事,岂是儿戏,自然需要交换信任。明公请想,杨吴助我荆南自立,于他有何好处?有利则有邦交,无利则无邦交,杨吴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助我荆南,他们做这件事,也是为自身谋利!”
南平王冷静下来想了想,不禁大点其头,道:“的确如此。李从璟是大唐半壁江山,若是杀了他,就相当于削弱了我朝,彼弱我强,此后杨吴再与我朝对抗时,自然就会省心省力得多!”
高季兴能想到这点,梁震不以为奇,但对方的话并未说到根结上,梁震不得不自己来挑明个中关键,他道:“杨吴觊觎荆州久矣,明公岂能不知?荆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杨吴无论是自保,还是北上,掌控了荆州,就攻守随心。徐知诰让明公杀李从璟,就是要让明公与朝廷彻底决裂,再无同存的可能。如是一来,在朝廷大军的攻打下,荆南便只能投靠、依附杨吴,向杨吴称臣。这样,杨吴就将荆州收入囊中了!”
“哇呀呀,这徐知诰好黑的心,竟是这般盘算!”高季兴被梁震这番话气得手舞足蹈。
梁震再度叹息一声,劝高季兴道:“邦交便是如此,明公何必失礼?杨吴助我荆南,是为其自身图利,我荆南欲借杨吴之力,不也是为自身图利?难道明公真愿投靠杨吴,向杨吴称臣?”
“本王当然不愿!他杨溥算什么东西,本王凭什么向他称臣!”高季兴嚷嚷一声,随即意识到失态,咳嗽两声,正色道:“荆南坐拥荆州险要之地,如今又得归、峡、夔三州,来日若能再得忠、万,便是已成大势。而后无论是南争楚地,还是西争蜀地,都大有可为,便是效仿先主,与曹魏三分天下,也不是不可能!本王舍了霸业不要,投靠杨吴称臣,本王岂非失心疯?若真如此,本王此番千辛万苦,图什么!”
“正是如此。”梁震道,“邦交因利而生,最终利落谁家,但凭本事而已。就说这回借助西川之力,我等岂又真奢望孟知祥出兵,助我荆南攻占忠、万两州了?且不说孟知祥会不会,便是真会,我荆南也不允许,否则,到时候同占忠、万两州,那此两州到底是他孟知祥的,还是明公的?”
“司空所言甚是!”高季兴对梁震一如既往满意,能得到这样一位才智过人,又忠心耿耿的幕僚,实在是莫大幸运。他拉着梁震的手,问道:“即是如此,眼下我等该如何答复徐知诰,如何对待李从璟?”
“明公自可应了徐知诰的要求,只不过,届时明公得吩咐清楚,让将校‘礼送’秦王出境即可,而非真要他性命!”梁震成竹在胸,“待送走秦王,明公便可发兵忠、万了,届时战端一起,若是战事顺利自然无需多言,若是万一战事不利,也由不得他徐知诰不发兵相助,除非他不想图谋荆州了!”
“善,司空高见!”
第514章 金口千军搬山易,袖刀翻入红掌中(四)
江陵城外码头,戌时下二刻。
数千里长江,论繁华,上游在成都、渝州,下游在金陵、广陵,中游便在江陵。只是到了这个时分,码头已不见白日里的人声鼎沸、货流如织,唯独码头周围江面上停靠的各色船舶,似屋如城,依稀可见白日此处的热闹。
那船舶屋城中,有灯火通明的,便是夜晚热闹聚集之地。城池有宵禁,船舶却没有,而船舶所在之处,尤以画舫最为热闹。
码头所在之地,除却船舶,最多的便是仓库,一座仓库中,货物堆满庭院,而在颇为高大的主楼上,第五姑娘正倚栏而望,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紧紧盯着不远处一艘造型典雅的三层楼船。
这样的楼船,在码头这里不多,却也不少,因而并不引人注目,只是在第五姑娘心中,这艘楼船重要得很。
“第五统领,杨吴的楼船靠岸了。”有人过来向第五姑娘通报。
身躯玲珑的第五姑娘纹丝不动,夜风吹动她的大红衣裳和青丝一起飞舞,这些年来,原本气息冷硬妖异的第五姑娘,气质愈发柔和了,静若平湖,清新而灵动。
她点了点头,“盯紧了,若是有人下船,第一时间通报。”
“得令。”军情处锐士领命而去。
亥时,风冷。有快马自驿馆来。
来人是赵象爻,他快速上楼,亲自来向第五姑娘传达李从璟的命令,“殿下有令,原定计划改变,即刻遣人登船!”
“发生了何事?”第五姑娘见赵象爻面色不太平常,转身问道。
“赵季良交代,高季兴已与杨吴来往多日。”赵象爻长话短说道,“敌情深过预料,便多出许多可变性,已不再我等掌控中了。殿下已经下令各方,不再守株待兔,而是提前启动各方布局,主动出击。平静的水面下到底藏着什么,总要投石水中,才能试探得出来。你这边也不能再静观,必须立即动手。”
第五姑娘点点头,“杨吴楼船一直处在观望之态,未曾有人上岸,敌情的确不甚明朗。既然如此,我亲自带人登船!”
第五姑娘召集了人手,吩咐一番,这便带人奔出。
杨吴楼船上,青衣衙门司首林安心正在舱中闭目养神,忽然有人叩门,向她禀报变故,“司首,二三十条小船,数条大船,大摇大摆从各方靠近过来,速度很快,来势汹汹,有意欲强行登船之相!”
林安心疾步出舱,来到甲板上一看究竟。
脚下的楼船如大鲸,而四面围拢过来的船舶便如群鲨。船舶经过之处,水面滑过一道道线条流畅的波纹,正如一支支锋矢,向楼船激射而来。
对方的船舶皆无灯火,然在月光下,林安心还是看见了兵刃反射的点点寒光。她感到一股股犹如实质般的杀气,正冲向她所在的方位。
“司首,我等何以应对?”
林安心完美无瑕的面孔露出一丝邪魅笑意,“传令,楼船向江中行驶,做出离开江陵之势!”
“这却是为何?当此之际,为掩盖徐相行踪,我等该强行登岸,吸引敌人注意才是啊!”
林安心哂然,“倘若徐相在船上,以徐相之尊贵身份,岂能强行上岸,以身犯险?暂离是非之地,保全自身,再从长计议,方为上策!”
“司首英明,属下这就去传令!”
此行抵达江陵的楼船,并非只有一艘,而是有数艘之多。
少时,以林安心脚下的楼船为中心,数艘楼船驶进江中,向下游逃窜。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十分镇定的林安心,面色一丝丝严肃起来,江风打在她脸上,吹动她华美的衣裳,引得她身躯曲线毕露,她也浑不在意。
在船顶担任观察角色的青衣衙门锐士,下楼来向林安心急声道:“司首,敌船已增加一倍,前有拦截之敌,后有追击之兵,我等已无处可退!”
望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群议一般从四面八方附过来的船舶,林安心眼中流露出寒意,她冷声道:“军情处这是动真格的了,并非只是试探。发出信号,事先集结在码头附近的青衣衙门,不必再掩藏身份了,尽数出动,与本司首一起,与军情处死战!”
左右有人惊愕道:“军情处发什么疯,为何骤然动手,便倾力而为?”
林安心没说话,她在夜空下抬起头,望向皎洁弯月。
那轮弯月,在她眼中,似乎不再是碧色,而是血红色!
平静的大江,突起巨波,超过百艘大小船舶,驶进江中。这些船舶三三两两汇聚一处,如群狼争食一般,相互撕咬。
两船兀一接舷,便是长刀出鞘,人影窜出,利刃在清辉下泛出寒光,金属撞击的清脆声悦耳动听,鲜血毫无预兆迸射出来。
大江变色,码头夜惊。
……
江陵城某坊,亥时。
一名夜巡坊定,正打着哈欠慢悠悠巡街,忽的,他察觉到背后似有动静,便想回头看个究竟。但他不等他转过身来,他就感到眼前一黑,浑身像是被什么缠住,接着,咽喉传来的冰凉,如夜幕里一闪而逝的一缕寒光,动弹不得的坊丁,只觉浑身力气都在飞速流逝,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他想呼喊,嘴巴却被什么捂得紧紧的,不等他多作挣扎,意识就已变得若有若无。
当他恢复视线时,他却感到眼帘沉重无比,脑海中最后的画面,让他意识到他已倒在街面上。街面冰凉,脸下黏糊糊的,眼前是几双远去的腿脚。
——原本寂静空旷的街巷,忽的不知从何处窜出许多荷刀带弓的青衣人,他们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却矫健迅捷,从各个方向朝前面那座宅院汇聚。
那座宅院,是王府录事参军的府邸。这是坊丁最后的意识。
数十名行动敏捷的黑衣人,组织有序,他们以三人为一组,到了王府录事参军府外,稍作停顿,待左右各组都到位后,便翻墙而入。
王府录事参军品阶不高,但职位特殊,平日参赞机密,非心腹不能担当。府邸的这位录事参军姓曹,名庆余,刚过不惑之年,有一个大腹便便的身材。当坊丁死在他府外时,他正与新纳的妾室,在暗香涌动的房中行鱼水之欢。
当房间门、窗被被粗暴撞开,几团黑影突然闪进屋中时,曹庆余吓得一抖,就从小妾身上惊起。然而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团黑影从到了他面前,接着他感到脖颈一痛,就没了意识。
等曹庆余一个机灵再醒来时,他意识到有人拿水泼在他脸上,神志模糊的曹庆余看见屋中站着数名青衣人,皆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看着他,这让他还以为家里遭了强盗,立即就大喊道:“尔等何人,竟然盗窃某家,不知死活了……”
他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一把冰冷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前。
唯一坐着的青衣人说话了,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色彩,“曹参军,别嚷嚷,否则你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如果你的脑子已恢复神智,就该知道,我等并非盗贼。某家吴长剑,秦王麾下军情处统领,想必以曹参军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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