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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4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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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进帐,而是快步就近上了一座角楼,来观望战场。
大军对成都的攻势是没停的,战事持续的这半月来,每日夜双方都在激烈交战,白昼与黑夜的不同只在于攻势的强弱与战法的不同——城头内外火光通明,映照得四周如同白日,也不存在多少夜战的技术难度与生理条件限制。
然则无论如何,黎民前后的战事总要消停些,攀爬城头的将士已经很少,大部分都是土山、巢车以及城外军阵的弓弩打击,再过上片刻,正在奋战的这批将士就会被换下来。
——即便是暂时休战,将士会撤下来,巢车、云梯车等大型器械也不会被运回营中,只不过要放在城头弓箭射程范围外。当然,新运入战场的巢车、棚车另当别论。
从角楼上下来,李从璟刚吩咐了孟松柏擂鼓聚将,就看见莫离赶了过来。
“听闻昨夜收到了简州的捷报?”莫离靠近过来就问。
李从璟颔首,“西川州县,至此基本都已底定了。”
“离这几日看过战场,只怕今日大军极有可能破城!”说这话的时候,莫离眉眼间都是振奋之色。
“也该是时候了。”李从璟长吐了口气,与莫离联袂走进大帐。
等李从璟坐了,便有近卫将早膳端上来,李从璟就着莲子粥胡乱吃了几口,便让近卫将食案撤下去,没多时,闻鼓而来的将领就陆续到达。
“数月鏖战,成都已成最后一役,昨夜简州捷报送到,诸位,对成都最后一战,正当此时!”李从璟站起身说这话的时候,初升的晨阳正露了头,大帐中一片明亮。
“请大帅下令,夺下成都!”帐中众将莫不轰然抱拳,一时间铁甲交响,如环佩齐鸣。铁骨将军的吼声,好比烈日阳刚。
“高行周!”李从璟开始点将。
“末将在!”高行周出列,他前日刚完成双流、广都等四县的战事任务归来。
“本帅令:横冲军攻成都东面!”
“末将领命!”
“皇甫麟!”李从璟声调渐高。
“末将在!”皇甫麟昂首而出。
“本帅令:龙骧军攻成都北面!”
“末将领命!”
“王思同!”李从璟点出第三将。
“末将在!”王思同应声出列。
“本帅令:虎卫军攻成都南面!”
“末将领命!”
“李从璋!”李从璟声如洪钟。
“末将在!”李从璋跃然出列。
“本帅令:飞云军攻成都西面!”
“末将领命!”
“孟平!”李从璟目光如电。
“末将在!”孟平大步出列。
“本帅令:百战军营前列阵,为三军压阵,策应各方!”
“末将领命!”
“郭威!”李从璟神色如铁。
“末将在!”
“本帅令:万州军陈军阵后,围堵出城逃窜之敌!”
“夏鲁奇、李从珂、石敬瑭!”李从璟势若蛟龙。
“末将在!”三人同步出列。
“本帅令:武信军、保义军、护国军各选五百陷阵士,随时听候军令!”
“末将领命!”
李从璟按刀而立,目光炯炯注视众将,“巳时初刻,全军攻城!临战而奋进者,赏!临战而退后者,斩!先破城而入者,还都之日,本帅亲为之牵马!”
“本帅训令,尔等可都听清了?”
“末将谨遵军令!”诸将高声呼应,声如巨浪,欲掀帐顶。
散了军议,众将鱼贯出帐,各就各位,争分夺秒之态,尽书于肃杀之面。
李从璟全副披挂,按刀登上望楼时,王师连营前,各部军阵已排列完毕,放眼望去,四块巨大的方阵形如棋盘,难以看到尽头,将成都囊括其中,虎视眈眈。
四块巨大方阵,又由许多小块方阵组成,步卒、马军位列其中,巢车、云梯夹杂其间,旌旗、战鼓蓄势待发,铁甲森森,兵戈如林,大河浪涛般的杀气层层叠叠,欲要席卷江山。
既是总攻,威势自当非同凡响,三军将士,全部战力都将如瀑倾斜,再无半分保留余地。
临战之际,城池一片沉寂,土山一片沉寂,城墙外的战场一片沉寂。沉寂是为迎接即将到来的空前爆发,而掌握这种爆发力量的,是站在高达数丈、足以俯瞰城池的望楼上的主帅。
黑甲黑袍,身如劲松般的李从璟拔刀出鞘,振臂喝令:“击鼓!”
旗手应声上前,昂首挺胸,有力挥舞起手中令旗。随即,一阵雄浑的号角声呜咽而起,响彻长空,如涛如雷,在昊天下经久不绝。
骤然间,“轰”的一声,巨大的鼓槌重重轰击在巨大的鼓面上,身材魁梧的军士敲响了战鼓的第一个音节,宁静的战场瞬间被撕裂。
紧接着,望楼脚下,一排战鼓同时轰然响起,沉重而缓慢的鼓声极有节奏,每一声战鼓都如同敲击在人的心脏上,也敲击在大地的心脏上,两者同时不由自主被其揪住,脉动的节奏似乎在刹那间合二为一。
成都城外广阔的战场上,战鼓声四面响起,在整齐肃杀铁甲战阵中,鼓声如同将士凌烈的眼神一般动人心魄,咚咚的鼓声掩盖了飞鸟的踪迹,冲散了云层的束缚,直上九霄。
一方天地,此刻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就如充血的甲士眼眸中,此时只剩下了要冲上战场厮杀的渴望。
战争的声音,在这一刻拥抱了所有人。
李从璟举起的横刀向前一引,寒风翻卷披风,大唐将士在这时迈出了第一步,四面八方的军阵开始压向城池。
其势高于九天,其重重于泰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进能移山填海,退能摧城拔寨。
吱呀的甩臂声令人牙酸,排列在军阵前方的投石车,将一块块巨石抛上天空。巨石如雨,划过一道优美而凛冽的弧度,砸向城头。
头顶巨石呼啸掠过,严整的军阵却脚步沉稳,他们不急不缓向前开进。当军阵越过投石车站在最前方后,战鼓的轰鸣声逐渐加快,将士们的步伐也随之迈开。
最终,他们全速冲向城墙。
潮水般的喊杀声,鞭炮一样炸裂开来,如同洪水淹没了大地。
投石车停止了动作,城头防御巨石的巨大帷幔却没有立即撤走,土山上弓箭手射出一轮轮带火利箭,点燃了帷幔,惹得城头火焰四起、浓烟滚滚,巢车上的劲弩齐齐迸发,利矢狠狠飞向城头。
将士们举起盾牌,掩护周身,在密集如蝗的箭雨中,他们向前的脚步却更加有力,他们越过了早就被填充结实的护城河,躬身靠近了城脚,七手八脚将云梯高高竖起,架上城头,推动着云梯车重重撞击在墙面上,震得墙面上沙砾泥土缕缕落下。
高过城头的巢车行动虽然迟缓一些,却也没让在城脚经受檑石滚木铁水溶浆的同袍等待太久,巨轮碾过条条深撤,巢车上的神射手端起劲弩,不停射杀城头上那些高举长杆,意图阻止巢车靠近的敌人。
一架架巨大高耸的巢车,对应着一座座城墙上加固的角楼,将士们在射杀角楼上、城墙上的敌军之余,各层均搬出了长板,空中云梯般架上了角楼、城墙,一队队甲士蓄势待发,想要从长板上杀向敌军的地盘。
空中云梯下方的城头如一条河道,奔驰厮杀的将士如同水流,往来不息。城墙外的王师将士从云梯上攀援而上,前赴后继杀向城头,短兵相接者多不可数。
云梯车脚下,甲士们高举盾牌,拼命护住自己的身躯,又行动有序的接连攀上云梯,在他们后方,强攻劲弩排列成阵,不停打击城头露头的敌军,为攀爬云梯的同袍作掩护。
在他们身后,土山土楼上的将士亦在架桥上城墙,弓弩更无一时消停。
而在看不见的地底,将士们也在逼仄的地道中奋勇向前,意欲突入城中,更有在不停挖掘新地道的将士,想去挖塌墙角。
从空中到地面,从地面到地下,数万将士奋躯向前,或如汹涌澎湃的大浪,一波接一波拍打城头,或如隐晦灵活的巨蛇,一条接一条撕咬城墙。
各种军报接连汇报到望楼,递送到李从璟手上,有言地道战况胶着的,有言新挖地道进展顺利的,有言即将挖塌的城墙地基又被贼军撑住的,有言撞车撞塌了城门、将士攻进瓮城的,有言哪名勇将攀上了城头的,有言贼军又出了什么阴损招数的,有言贼军何处作战卖力何处作战消极的……不一而足。
每有一条战况回报,李从璟都会下达一条相对应的指令,战场对决看似粗放,实际却是一件精细活,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全局胜败的关键点。
日头渐渐升高,冷风不再带有寒意,李从璟抬起头,看到太阳已到了中天,而眼前的血火战场仍如一锅沸水,正在沸腾的劲头上。
转眼间,日头进入了西沉的轨迹,过了午时,天色阴沉下来,空气中似乎又充满了寒意。
第625章 英雄迟暮未必恨,寒冬不耐早驱秋(七)
李从璟从望楼上俯瞰下去,看到待命的百战军与武信、保义、护国诸军将士已经在进食,他令人去传孟平来。
“东门横冲军已经撞塌了城门,部曲数次攻进瓮城,不过却没能站稳脚跟,你分出五百甲士,去支援高行周。”李从璟对孟平道,“另外,北墙外的地道已经快挖到城墙底下,皇甫麟这回文章做得很足,若能加大城墙攻势,说不定能掩护地底士卒挖塌城脚,你分一千甲士过去,助他攻城。”
就在孟平领命要走的时候,李从璟忽的又叫住他,“留下一千最精锐的步卒,西城墙有一段贼军战力弱、士气不高,若是到了适当的时候,你要赶过去一锤定音!”
主攻西城墙是李从璋的飞云军,论战力在禁军中最弱,故而西城墙的贼军战力相对弱些也很正常,不过这却是李从璟的机会。
孟平刚离去不久,有军士来报:王思同所部又攻上了城头,并且站住了脚跟,现正在与贼军鏖战。
限于方位原因,王思同的部曲李从璟不大看得见,他的视线从城墙上越过,又穿过整个成都城,只能看到对面的城墙激战正酣。
握了握拳,李从璟却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不知何时,李从璟闻听战场上响起一阵突兀的欢呼声,他循声望去,就见一座修筑在城墙上的角楼,上半部从空中倒塌了下来,沙石木材如同空中散花般掉落,却是它对面土山上的几具大竹竿弩,集中火力轰塌了角楼上半部的木质建筑体。
角楼前的巢车上,立即伸出了木板,稳稳架在只剩下大半截的角楼上,一队甲士猫着身子从木板上奔过,杀进了角楼,不多时又从角楼里杀出,冲向城墙。
周围的将士顿时攻势一振,须臾间攻上城头的将士便多了不少。
看看如此战机,李从璟立即喝令:“传令李从珂,带五百陷阵士过去!”
陷阵士便是攻城死士,有前无后,若非将士死绝,亦或敌军攻势实在太猛,绝不会从战阵上撤下来。
李从璟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头也没回问道:“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身后有人答道。
李从璟只是点头,什么也没说。
攻上城头的将士越来越多,城墙上随处可见身着禁军战袍的甲士,相应的,禁军的伤亡也在与时俱增,云梯车、棚车毁坏的也渐渐多了,不时有贼军从藏兵洞奔跑出来,与禁军战在一处,又被一拥而上的禁军围杀殆尽。
少时闻报,支援高行周攻打瓮城的百战军颇有进展,已经撞塌了一处内城门,不过那处城门后并无街巷,而是墙壁——他们选错了门,瓮城中的数座内城门,只有一个是能进入城中的。
受此打击,百战军不得不稍作后撤,等到集结了战力再战。
“城防图不是画给高行周了么?怎的还选错了门?”李从璟语气颇有些不善,早在蜀中之战开始前,赵象爻就观察过了成都城,对各瓮城中哪座城门通向城内,早就一清二楚,此番大战伊始,李从璟就将这个情况标注在城防图上,交给了各位大将。
不过转念一想,李从璟又不以为奇了,定是大战开始后,孟知祥堵住了原有的城门——战时堵塞四面城门这种事历来都有,只不过那却是以牺牲守城方出城作战的机会为代价的,非境遇极端不利而立志死守的情况不会发生。
若是孟知祥当真堵死了所有的城门,仅是这份气节与决心,都要令人钦佩了。不过李从璟并不认为孟知祥会这样做,在他看来,孟知祥更可能是堵住了原有的城门,而另开了别处的门。
无论如何,这都给破门而入造成了许多麻烦。
不时,又有军士来报,地道中的将士杀退了来阻截的贼军,现已到了城池底下。李从璟双眸一凛,这个进度已经很是理想了,不用想也知道地道中的将士付出了多少代价。
——守城方应付挖地道入城,有多种手段可用,不过主要是从城中挖掘地道与攻城方的地道相连,然后往其中排放毒烟,再就是遣死士进入地道阻截。
当机立断,李从璟毫不犹豫道:“传令石敬瑭,带所部陷阵士入地道,杀进城中!”
日头西沉,天色渐晚,冷风愈发寒冷了,李从璟在望楼上坐了下来,在他身后,围站着莫离等一众幕僚和冯道等文官。
李从璟忽然回过头,“站了大半日,诸位也不觉累?都坐下吧。”
冯道等人面色尴尬,然而较之武人瘦弱的身子却早已经受不住,闻言都一边道谢一边坐了。
李从珂已经在城头奋战了许久,虽然没有夺下城头,却也力战不退,牢牢站稳了脚跟,不过贼军亦不乏悍勇之辈,双方斗得难解难分。
倒是北城墙的皇甫麟所部进展迅速,助战的千名百战军赶过去之后,龙骧军声势大振,城脚虽然还没有挖塌,城头却是被攻占了个小半。
听到这份军报的时候,冯道等不少文官都说,只怕最先破城的会是皇甫麟这一路,建议李从璟将预备队都派上去。
李从璟不置可否,稳坐不动。
果然,没多久,皇甫麟便来报,孟知祥的护卫带着一帮悍卒前来支援,城头又陷入了鏖战。
冯道等方才建议李从璟派遣预备队的文官,都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冯道更是连连告罪,面色难得的通红一片。或许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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