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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5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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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使不必挂怀。河东者,大唐之河东,节使者,大唐之重臣,任何人对此有不利之念,都是朝廷之敌。”李从璟摆摆手。
  出了太原府衙,李从璟让张有生、钱胖上前来,指着他俩对夏鲁奇说:“这两人是孤王故交,孙钱礼在郊外掏出百金、欺辱百姓时,他们都在场。节使可以好生问问,对过往孙钱礼甚至是孙芳传的恶迹,他俩想必也知道一些。”
  “有此等人证物证,对此案必然多有裨益。”夏鲁奇颔首道,意味深远的看了张有生与钱胖一眼。
  李从璟方才提起“故交”两个字,又让张有生、钱胖在此案中发挥作用,已是将两人交给了夏鲁奇,让夏鲁奇日后提拔他们在河东做事。夏鲁奇心领神会,自然不用明言。
  夏鲁奇招来亲信,让张有生、钱胖跟着去处理相关事宜。
  张有生、钱胖向李从璟行礼告辞,李从璟微笑着叮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自然是应诺。
  夏鲁奇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心知对方的命运因为李从璟一句话,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秦王故交这层身份,又有他夏鲁奇这个河东节度使帮衬,假以时日焉能不显赫人前?
  只不过看张有生、钱胖懵懵懂懂的神情,好似还不自知天上掉下了馅饼。
  “天色已晚,还请殿下移驾寒舍,今晚不醉不归。”李从璟到了太原,夏鲁奇自然要招待一番。
  李从璟当然也没有拒绝。
  却说李从璟到了夏鲁奇府上,于当夜谈到了一桩大事,要知是何大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729章 为君说新政
  上回说到,李从璟到了夏鲁奇府上,两人在当夜谈到了一桩大事,到底是何大事呢?嗯,我不告诉你们。
  好吧,且听我缓缓道来。
  原本亲王驾临,府上一众人等,包括家眷在内,都要摆礼出迎,不过李从璟与夏鲁奇相熟,加之此时天色已近日暮,就没让夏鲁奇折腾。两人在设厅摆上酒席,对案畅饮,既无他人作陪,也无歌舞相伴,乐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自两川一别,夏鲁奇归朝,李从璟打理两川后续事务,如今再见,已是数月,其间李从璟走了一趟契丹,引得大唐北境天翻地覆,少不得又要在席上叙谈一番。
  闲话不多,且说转眼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的话题又回到帝国当前军政大事,以及河东局面上来。
  “太原府尹孙芳传把持太原大权已久,如今看来,太原府的新政推行的很不好,但令孤王困惑的是,太原府每年的税赋并不曾亏欠。”李从璟对夏鲁奇道,“节使来此时日虽然不长,但孤观节使言谈,似乎对河东虚实已颇为了解,可否解孤王之惑?”
  闻听此言,夏鲁奇神色略显凝重,沉吟半晌,这才拱手道:“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讲,对当朝颇有触犯;若不讲,如噎在喉。”
  “但说无妨。”李从璟道。
  “敢问殿下,日后是想做中兴之主,还是欲为盛世明君?”夏鲁奇问。
  李从璟怔了怔。
  中兴之主,盛世明君,还有区别不成?
  细想,区别如隔天地。
  李从璟肃然道:“孤不才,愿为盛世明君。”
  “那某就知无不言了。”夏鲁奇语调沉缓,“天成以来,某历镇许州、遂州,而今又到河东,颇知地方事。天成新政虽声势浩大,行之数年,也颇有成效,然而在某看来,却是治表不治里,治朝廷不治州县。”
  李从璟脸色微变。
  天成新政乃是朝廷数年来倾力施行的大政,凝结有皇帝、百官无数心血,推之地方朝廷更是大力监督,其成效也是颇丰,不仅使得大唐府库有充盈之象,对各节度使之权的削弱,更是成效非凡。
  士农工商,皆承其惠,方有百废初兴之象,朝野上下,人皆谓曰:当世凭此而中兴,大唐复兴有望。怎么天成新政到了夏鲁奇这里,就落得个“治表不治里,治朝廷不治州县”的评价?
  休说他人,便是李从璟听了,心头也不是滋味。
  李从璟知道夏鲁奇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吸引他人注意,好突出自己的人,于是耐住性子直身道:“愿闻其详。”
  夏鲁奇双手撑膝,躬身道:“新政法令,囊括万象,财赋、农事、土地、商贾、镇军、贡举等都有大政纲领,朝廷以之行于天下,而天下始有复苏之象。然遍观史册,新政时常有,初推行时大多声势如虹、天下震动,或有开十年中兴之世者,然主持新政之人,或曰君或曰臣,一旦不在其位,则新政在一夜间烟消云散,其势较秋风扫落叶更为迅捷,而世道重陷混沌,何故也?”
  李从璟沉吟道:“皆因所谓新政,不过流于表面,而未深入根本?”
  “然也。”夏鲁奇颔首,“某再问殿下,自安史之乱以来,天下日有积弊,间或有中兴之君,勤勉政事,亦不乏良臣相佐,为何不见世道长久承平,而王朝重现贞观、开元盛世之貌?”
  这个问题太复杂,李从璟一时不能答,他想听听夏鲁奇如何看。
  “积弊易,一日千里;除弊难,百日一步!”夏鲁奇沉声道,“除弊难,从根结上清除种种弊端更难。”
  一句话,说的李从璟精神一振。
  夏鲁奇继续道:“好比医者医人,病患病入膏肓,若要根治其病,少不得刮骨疗毒。而刮骨疗毒,必得医道圣手,先入皮再入肉,免不得几番鲜血淋淋,饶是如此,也难保证尽除毒物;而若是只治其表,便是一介寻常大夫,用药半旬,也可使得肌肤光鲜如初——但若如此,又有何用?”
  李从璟道:“请深言之。”
  夏鲁奇叹息一声,“方才殿下言及,孙芳传明明推行新政不力,为何每岁财赋却不差。殿下可知本朝韦坚、王鉷旧事?”
  李从璟摇头,这两人他没听说过。
  夏鲁奇道:“天宝年间,韦坚为敛钱财,于江淮转运租米,取州县义仓之粟,转市轻货,专门差遣富户来押船,这样一来,若是途中遇到事故,造成迟留损坏,韦坚便借故向船户大肆征收钱财。靠着这种手段,每年他都能给朝廷聚敛许多钱财,玄宗却以此认为他才能出众,提拔重用。”
  “玄宗在位日久,用度日益骄奢,没有节制,内库渐渐不支。王鉷时为户口色役使,便巧立名目,大肆征剥财货,每岁敛财百亿,而玄宗以为能,圣眷日隆。”
  “孙芳传虽未勉力推行新政,却靠着种种手段,获得许多资财,故而每岁财赋并不见亏欠。可恨他在太原根基深厚,前任节使又年老昏聩,治他不得,竟使他在太原胡作非为了多年。”
  李从璟一时无言。
  他这才意识到,李嗣源让夏鲁奇出镇河东,怕是早就察觉了孙芳传的种种不轨之处,只是暂时没有证据,这才让夏鲁奇来整肃河东。
  河东如此,其它地方呢?
  李从璟不用多想也知道,官员清明、朝廷大力监督的地方,或许没有这些情况,但天下州县众多,中间还有许多节度使,怕是也有不少地方像河东一样。
  一言以蔽之,州县财赋充足,给朝廷贡献的赋税多,地方并不一定就治理得好,官吏并不一定就是清官良吏。
  新政推行数年,成效非凡,但其中有多少挂羊头卖狗肉,借机在地方以不法手段敛财,而后向朝廷邀功请赏以获升迁的?李从璟回答不上来。
  夏鲁奇又道:“地方官吏为应对朝廷督察,手段层出不穷,便是地方新政推行不力,这些人也总能选一处地方,营造出新政繁盛的景象,以应付朝廷督察官吏,就更不必说有些个督察官吏暗收贿赂了。”
  “一些地方重臣,如节度使者,与朝廷官吏素有来往,或为故旧,或是姻亲,或有勾连,所谓法不外乎人情,即便那些朝堂重臣本身非是奸佞,也碍不过人情世故,总有给人行方便的地方。毫厘之差,千里之别,中枢对某些关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上就足以是另一番天差地别的景象。”
  夏鲁奇看向李从璟,“以度量之制为例:十合为升,十升为斗,三升为大升,三斗为大斗,十大斗为斛;二十四铢为两,三两为大两,十六两为斤;又山东诸州,以一尺二寸为大尺。”
  “本朝先前屡有明令,规定度量之制,但天下大乱以来,诸侯林立,各用各法,导致各地度量不一。今日州县内征赋役用大升大斗大两,明日向朝廷贡献赋税则用小升小斗小两,就更不必说夹杂一尺二寸这样个别地方的度量,天下州县众多,朝廷如何核实?如何纠察?又是否能查到实情?纵然查得实情,州县上贡赋税时,会不会买通官吏?”
  李从璟的额头上已是冒出层层细汗,而夏鲁奇还未说完,他接着道:“朝廷曾今有令,凡水旱虫霜为灾,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调,损七以上课役俱免。而藩镇、州县是否果真推行?又推行到何种程度?地方向朝廷报灾则大张其口,向内治灾则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新政兴商贾,事涉货物买卖,必关系到钱币铸造。铸钱之法,本朝初行开元通宝钱,行之天下,而自藩镇兴起,钱币就混乱不堪,藩镇铸小钱,民间私销私铸,还有铜之不足用的情况……”
  夏鲁奇一连说了许多,李从璟多半时候是在静听。
  光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堂中烛火摇曳,帷幄低垂,小案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歪倒的酒壶久久不曾被扶起。
  丫鬟们曾数次进来剪烛、添油,又悄悄的退出去,堂中两人隔着五步对坐而谈,从没注意到她们。
  门外的秦王近卫已经换了几波岗,门内的秦王却一直未曾离座。
  中间夏鲁奇的夫人来了一回,也只是在院中远远忘了一眼灯火之处,就退了回去。
  洒落院中的月光,从清淡变得清幽,又从清幽复归清淡。
  不知何时,鸡鸣声划破了天际,东天渐渐现出一条鱼线白。
  ……
  “所以说,新政虽已推行数年,收到不小成效,天下也不乏堪为表率的州县,但还只是开了个头,从大局上看,仍是当得‘治表未治里,治朝廷而未治州县’十三字。”晨光在屋中铺陈开,夏鲁奇收住话头。
  “今日听节使一席话,如闻晨钟暮鼓,当真是醍醐灌顶。”李从璟喟然感慨,苦笑一声,“新政之事,孤一直颇为自得,如今观之,才知孤是井底之蛙了。”
  他看向窗外,不禁想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为何先骄?
  夏鲁奇道:“为中兴之主易,为盛世明君难,想必陛下的心思与殿下一样,便纵然新政还有种种不足,有陛下与殿下在,总是能够纠正、深化的。”
  李从璟认真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李从璟细听细想了一夜,夏鲁奇对新政不足之处的种种见解,朝中那些重臣们,并非也就一定全然没有察觉,只不过一件事有很多面,从上往下看与从下往上看,总会看出许多不同的东西,需要相互弥补。
  眼下新政到了第二阶段,正是巩固成果、开拓进取的时候,很是关键,李从璟今日听了夏鲁奇这一席话,对他归朝后与李嗣源等人商议新政下一阶段的布局、措施,必是大有裨益。
  若新政还是按照老样子推行下去,最多只能收获一时之功,根本不可能泽被百年。
  李从璟不无无奈的想到,来日一路回洛阳,只怕路上都要为此事费尽思量了。这趟回太原来,他本是打着放松一番的主意,却不料先是处理了孙芳传,而后又与夏鲁奇论说新政,却是没有真正松神的时候。
  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想要再体会市井、乡野之乐,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从璟站起身,向夏鲁奇拱手行了一礼,“节使辛苦了。”
  夏鲁奇连忙还礼,“在殿下面前,不敢言苦。”


第730章 少女的烦恼
  昨日府上来了客人,这事豆娘是知道的,只不过府上有访客乃是常事,其中不乏身份尊贵之人,豆娘并未如何在意。今儿早起后,豆娘在府中散步,无意中听到丫鬟仆役们交头接耳,说昨日府上来的人好大派头,仅是随从就有不下百十个,且个顶个凶神恶煞,怎么瞧都不像是好人,远远看上一眼都觉着害怕。有名丫鬟甚至说,她打对方面前经过的时候,感觉那人仿佛随时都会暴起袭人,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对方一口把自个儿吃了。当然,这话不免引来众人哄笑。
  若是放在平日,听着这样新奇的事儿,豆娘定会上去细细打听一番,毕竟闺中可供消遣的事不多,只不过眼下豆娘却没这份心思,那些话到了她这里,无非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前的碎石子小道上,飘飘忽忽如同展翅的蝴蝶,怎么都落不到实处。庭院里的花草开得很好,清香沁鼻,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寻常时最是喜爱小花小草小蝴蝶的豆娘,此时就像是局外人一样,压根儿就没去看上一眼。
  十四年前的今日,正好是豆娘将临世间的时候,趁着豆娘到了待字闺中的年龄,她阿娘昨日拉着她说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儿,正是这件要紧事儿,让豆娘昨夜都没睡踏实,今儿自打早上起了,也都恍恍惚惚的,神思不属。
  她阿娘说,这件事儿本是年初皇帝陛下就跟她阿爷定下了的,只不过因为另一位正主一直奔波在外,还没回洛阳,所以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意思,虽然如此,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有皇帝陛下做主,这件事也差不了了,等那位回了洛阳,往下怕是就只剩下走章程。
  寻常女子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必是雀跃不止,少不得还要跑到庙里去,给菩萨叩上几个头,感谢菩萨让这等好事落在了自个儿身上。若是此事提前些时日,豆娘听了必定也会暗自窃喜,少不得要憧憬许多。毕竟有关那位的事迹,市井间向来不乏传言,都是绘声绘色的赞扬话,即便是自家府邸,因了阿爷与那位曾一同征战的原因,丫鬟仆役们私下也没少说起。
  但是眼下不同了,眼下听到这消息,豆娘就很是惆怅。
  昨日郊外,豆娘遇到了那位青衫郎君,兀一碰面,就被对方的气度所吸引,那一身不失阳刚的书卷气,对她这样的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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