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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5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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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廷谓不降。
第三日,孟平再杀百人。
吴军中哀嚎声四起,恸哭者遍布各处。
这日未时,黄仁谨再度找到郭廷谓,这回不止是他一个人,而且来了不少将领,这回他们也不是劝郭廷谓投降,而是逼迫郭廷谓投降。
郭廷谓不降。
黄仁谨遂令亲兵一拥而上,强硬绑了郭廷谓,使他不得不降。
郭廷谓破口大骂,唾沫溅了黄仁谨一脸,然而黄仁谨不为所动。
他之所以绑着郭廷谓投降,而不是干脆打开城门迎接唐军入城,也不是直接杀了郭廷谓向唐军请降,就是因为他和众将仍旧敬佩尊重郭廷谓,不想他死在唐军手里,想要他认清现实向唐军服软,这样战事结束之后郭廷谓作为“带头”投降者,即便孟平不给他好脸色,大唐也不会亏待他。
“事不可为,将军何必如此?城里将士,业已伤亡过半,再继续打下去,何益之有?”黄仁谨苦苦相劝,言辞恳切,“血战多日,将军已然为国尽忠,唐军势大,城陷非战之罪,今日将军带我等投诚,日后仍会被大唐所用,一身才学抱负,何愁不能施展?”
郭廷谓不降。
被绑住的他奋力挣开左右,双目通红,悲声大呼:“社稷蒙难,家国不幸,郭廷谓何能幸也?刘将军,某随你来了!”奋身跃过女墙,面朝黄土从城头跳下。
嘭的一声,郭廷谓摔落城前,脑袋首先坠地,脖子咔擦一声摔断,而后整个人倒在地上,血自嘴中涌出,抽搐两下就没了动静,临死时仍旧瞳孔圆睁,死不闭目。
郭廷谓跳城而亡震动了不少人,近旁的将士无论是吴军还是唐军,都明显愣了一愣。黄仁谨等人趴在城头上悲呼几声,却也没半分作用,事到如今,他们唯有竖起降旗,向唐军请降。
督战的孟平得知郭廷谓坠城而亡,沉默了许久,轻声呢喃:“困兽犹斗你确实有愧于濠州军民,但的的确确不曾有负于吴国……其实你与我一样。”他看了一眼萧索的长天,眼神如铁,“负尽天下人又如何?只要不负公子,孟平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孟平摆了摆手,吩咐道:“收殓郭廷谓尸身,厚葬之。”
黄仁谨在竖起降旗后,连忙跑下城头在城中找到正帮忙救治伤员的录事参军李延邹,要他起草降表,降表这个东西必不可缺,有了它黄仁谨就能携濠州全境投降,而不仅仅是钟离一城,这对他与众将士日后的处境至关重要,黄仁谨只不过是个粗人,不通文墨,故而这个降表得找人来写。
录事参军李延邹是个书生,他得知郭廷谓坠城而黄仁谨要投降之后,气得一跃而起指着黄仁谨鼻子好一顿臭骂,最后质问道:“将士血战十余日,刘将军郭将军尽皆死于沙场,而今你却要向唐贼投降,你心中还有忠义之念吗?!”
黄仁谨被李延邹骂得有些惭愧,然而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降表是必须要的,他见李延邹态度坚决拒不肯受命,不得不变了脸让甲士上前,抽刀以胁迫之,待笔墨备好,黄仁谨将毛笔塞到李延邹手里,厉声令其书写降表,否则就要将其杀之。
李延邹提着毛笔被按到小案后,满面通红浑身颤抖,面对刀兵加身,他刚写下一个字,就再也不能持笔,遂将毛笔掷于地上,直着脖子闭眼道:“大丈夫岂能负国,为叛贼作降表!”
黄仁谨大怒,举刀将其杀于小案后。
最终孟平还是得到了一份降表,只不过文辞格式有些不通,他也无意计较这些细节,在被缴械的吴军将士面前,挥师进入钟离城。
第784章 和泥刺史理滁,州除尽不平得民心
因为不曾经历大战的关系,唐军在占据滁州州治也就是清流县后,无论是城中的市井街坊还是城外的民舍庄园,都没有引起大的恐慌与动乱,唐军在接管城防之后,奉李从璟的命令,将士们军纪井然,与民秋毫无犯,除却有甲士巡逻街坊之外,一切与往日并无不同。
巡逻的甲士虽然煞气凛然,但目不斜视,哪怕是有黄花大闺女出现在面前,也浑如没看见一般,这是因为他们的防范目标并非是寻常百姓,而是意图趁乱犯事的作奸犯科之徒,从古至今地方每有动乱,遭殃的都是百姓,而那些地痞流氓等鼠辈,无不趁机去偷盗抢劫无恶不作,哪怕是平日里看似温和的良善之辈,一旦褪去脸上的虚伪面纱,也会面目狰狞的让人害怕。
抚民之事在滁州显得格外重要,李从璟事无巨细亲自过问,值此紧要关头他没有道理偷懒,因为滁州中下层官吏没有被撤换的缘故,在有他们出面宣慰百姓的情况下,滁州城仅是萧索了三两日,一切就都回到正常轨道上来,百姓该劳作的劳作该开店铺的开店铺,万事都秩序井然,在寻常百姓眼中,似乎都察觉不到滁州已经易主。
冯道等一批官员日夜兼程到达滁州后,根据李从璟的授意,在接管滁州民事、军事之余,为了迅速收服民心获得百姓拥戴,同时在城中贴出布告,让百姓将往日里遭受的不公正待遇都提出来,冤假错案更是大包大揽,一开始滁州百姓并不相信官府真的会为他们出头,但是在大唐官吏走访四处解决民生疾苦,并且有胆壮者亦或曾受极大迫害者上告官府,而后果真被解决问题之后,州府与县府面前的百姓日复一日多了起来。
旬日之间,衙门渐渐给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告状上访的激情简直可以用热情似火来形容,这其中当然不乏鸡毛蒜皮一点小事也拿来大肆宣扬,亦或是纯粹吃饱了撑着就是来看热闹的,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些心怀不轨之辈想趁机攫取私利,然而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大唐官吏全无半分不耐之色,分工有序井井有条登记百姓们的诉求,而后以堪称雷霆而又严明的手腕来解决诸事。
大唐官吏在经过新政数年磨砺之后的才能,在这时候得到了极大体现,因为他们总能透过百姓的诉说迅速分辨事情的真假大小,而后给予相应处置,这不仅使得身有冤屈者得到公正对待,同时也让那些试图攫利的小人被惩办,如此大唐收获的就不仅仅是仁义之名,还有有精明强干的大国形象,这些都是足以让淮南百姓归心,让淮南统治阶层变色的强大软实力。
李从璟到州府来视察事务的时候,见到衙门内外人头攒动而又井井有条的景象,虽然嘴上不言但是眼中的笑意已经暴露了他心头的愉悦,这些年来大唐励精图治,不仅使得军队骁勇善战、军备大幅度改进,同时也收获了一大批可用的能吏,软硬国力相辅相成才能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综合国力,大唐这些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跟在李从璟身旁的一些滁州地头蛇官吏,此时面面相觑神色凛然,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收服一地百姓绝不比攻下一座城池轻松,他们看着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的百姓,怎能意识不到大唐虽然才得滁州旬日,但已经在百姓心中收获了莫大的威望,假以时日这些事情传出去,会归顺亦或是希望归顺大唐的百姓,可不就不局限于滁州一地了。
这样一来不仅滁州逃难的百姓会急剧减少,只怕那些熟悉本地而又希望大展拳脚的儿郎,也会投身到唐军之中,成为大唐继续攻略淮南的先锋,除却寻常百姓,那些平日里最喜欢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常常喜欢抨击战争兵祸唾骂现实黑暗的士子,只怕也会有些其它的想法。
“秦王殿下博爱仁慈,麾下不仅有十万骁勇能战善战,更有数不清兢兢业业才高八斗的文官,实在令我等敬佩不已,今日能随殿下见证这必将载入史册的一幕,实在是我等三生幸事。”有那心思灵活而又擅长阿谀奉承的滁州本地官吏,立即夸大言辞大拍李从璟的马屁。
这样的马屁虽然很是露骨,但却让人很受用,李从璟面上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得丘民者方为天子。朝廷要廓清宇内,怎能不体恤黎民疾苦?孤王虽然四处征伐,却也未敢片刻掉以轻心,江山社稷说到底岂非就是生民百姓?利百姓者方是利家国。”
一番话引得众人连连称赞,纷纷表示敬佩不已,李从璟当然知道这些作态未必出自真心,这些滁州地头蛇能在唐军大举袭来时果断投诚,日后若是唐军战事不利他们也会立马倒向吴军,在大浪洪流中保全自身利益,才是这些小鱼小虾的人生信条与处世之道,然则话虽如此,李从璟却不能不彰显大唐亲王的风度,让世人知晓大唐朝廷是一个怎样的所在。
李从璟又对众人道:“诸位都是滁州贤才,孤王要治理滁州多要依仗诸位之力,朝廷法度严明秉公无私,各级官吏只要能为利国利民之事,履职无亏心系社稷,朝廷绝不吝啬给予高位厚禄,助各位贤才一展平生所学与胸中抱负。”
若说这些言辞不过是些场面话,但接下来李从璟的言语,则的确在有心人心中激起了波澜,“说到底,这天下不是哪一个人哪一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使天下俊杰报国有路,各尽其才,不仅是造福苍生之道,也是陛下与孤王夙夜兴叹之事。与天下人共治天下,与天下人共享天下,天下何愁不能兴旺繁盛,大唐何愁不能令四夷臣服,何愁不能令八方来朝?”
哪怕不是真心之言,但以秦王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也足够令人动容,如此胸襟岂是常人能有的,不仅那些滁州官吏听到李从璟此言有些发怔,便是在场的滁州百姓甚至是大唐官吏听到这话后,都双目发亮向李从璟看过来。
“拜见秦王殿下!”先是大唐官吏纷纷起身离座见礼,而后便是那些在做事的滁州官吏纷纷礼拜,最后在场的滁州百姓反应过来,得知面前这位站在廊下的年轻人,便是令大唐军队与民秋毫无犯,令大唐官吏帮助百姓做主的秦王,纷纷口呼殿下接二连三跪拜下来。
李从璟让众人免礼起身,那些官吏倒也罢了,起身的很是干脆,倒是一些百姓,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距离李从璟最近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衣衫破败补丁密布,被一位同样布衣麻衫都洗得发白的小娘子搀着手臂,老者伏在地上死活不愿起身,小娘子咬着嘴唇又急又恐,本就一片菜色的小脸也是煞白一片,这样的组合让李从璟于心不忍,连忙上前来搀扶老者。
直到老者的双臂搭在自身双手上,李从璟才愕然发现老者的左臂手腕以下已经没了,方才对方被小娘子搀扶着竟是没有发觉,一头白发略显凌乱的老者抬头时满面泪水,经过老者的诉说李从璟才明白,旁边的小娘子是他孙女,他本有两个儿子,小的早年战死了,大的正是小娘子的父亲,娶了个姿色很不错的妇人,却因为那妇人被滁州军的一个指挥使看上,强行从路边拉回去给奸污,妇人不堪受辱回家之后便自尽而亡,他的丈夫随即去军营找那指挥使说理,却是一去再也不曾回来,不日后那指挥使不知怎么找到他家里,却又看上了眼前这位小娘子要强抢,老者在与那指挥使搏斗时被砍下左手,这才让小娘子幸免于难,但饶是如此那指挥使临走时也放下狠话,旬日之后必定还会再来。而后唐军进军滁州,迫于李从璟严令,指挥使暂且按下了性子,这才让小娘子至今还健全。
这个故事并不稀奇,足够常见也足据代表性,要说平常时候那指挥使或许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但战事骤起之后人性便变得可畏,指挥使依仗着要守城出战,有如此做派也不足为奇,这等时候谁会愿意为了一介民女,去问罪一个即将与敌军力战的指挥使?官府在号召百姓状告不平事的时候,老者来的很早,他本来没报甚么期望,但官府在接下状纸之后很快就将那名指挥使下狱,这才让老者看到了希望,今日带着孙女来便是询问进展,当然也是为了感谢官府。
听老者泪流满面说完这些话,李从璟脸色阴沉,他叫来分管此案的官吏,询问事情进展,那官吏说正在收集证据,李从璟便道:“若是证据确凿,指挥使当斩,事后报给孤王知晓。”
官吏赶紧应诺,李从璟这话说出口,便代表这事他管了,下面的官吏又如何敢不尽力?那指挥使在滁州颇有势力,这只需要看跟在李从璟身后的滁州官吏脸色就知道了,但是那指挥使再是滁州地头蛇,如今这件事被秦王过问了,他哪里还有侥幸逃脱的道理?
老者拉着小娘子下跪再拜,连道秦王仁德,泣不成声,因为父母祖父遭受的不公终于能被雪清,那小娘子也哭的稀里哗啦的,爷孙的事迹让众百姓心有戚然,他们本是同有不平遭遇的,堪称同病相怜,此时见李从璟竟然亲自管下此事,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犹如神明不可侵犯的指挥使都不能免责,他们的事自然也会得到合理处理,此时也莫不接连下拜,连呼秦王英名。
李从璟再度将老者扶起来,示意众人也都起身,而后言辞分外认真道:“一场战争或许将士死伤不过数百,但给百姓带来的疾苦往往十倍百倍于此,个中幸酸悲苦实难道尽,将士死了常常还会有抚恤,但是战争中遭受灾难的百姓,又有何人能来补偿?乱世是家国不幸,战争更是平添地狱,朝廷兴兵淮南,非有意制造祸端,天下一日不一统,战争就迟早要来,以戈止戈,战争的目的就是消灭战争,天下太平也迟早会到来,往后在我大唐境内,或许不敢言绝对公平,但孤王向诸位承诺,朝廷绝不会坐视人间惨事发生!”
“秦王仁德!”“秦王英明!”“大唐万年!”“陛下圣明!”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充斥着整个官寺,那声音激荡开来,越过官寺的院墙,远远传了出去。
……
新任滁州刺史是之前的颍州刺史朱长志,便是喜欢下地与百姓一同劳作,被人传为“河泥刺史”的那位,州府中的官吏十分忙碌,只有他看起来分外清闲,负着双手四处晃荡,但只看州府运转井井有条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和泥刺史”并不只是擅长跟百姓同甘共苦。
李从璟巡视官寺中各项事务时,便是由朱长志领着,听罢后者对官寺事务的介绍与汇报,饶是凡事追求完美喜欢吹毛求疵的李从璟,也没有发现可供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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