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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5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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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李政苦着脸走过来见礼。
李从璟在李政面前蹲下来,他方才虽然受了沈老的“训”,但此时面对李政却无半分迁怒之色,摸着他的脑袋,微笑着问:“如何惹来先生的教训了?”
李政低着小脑袋自责道:“昨日的课业,写错了一个字。”
“那你眼下可会写了?”李从璟问。
李政肯定的使劲点头,“绝对不会再写错了!”
“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没有让我失望。”李从璟站起身,拉着一脸惊喜李政走出院子,这孩子想象中的训斥并没有来临,让他有些不可置信,“学了一日,也该累了,我带你去蹋球。”
“蹋球,真的吗?”李政一脸雀跃,小眼睛里满是惊喜,但没走出两步,又苦下小脸来,“可是母亲说这时候该回去温习今日所学。”
“无妨,你母亲不敢顶撞我。”李从璟哈哈大笑,索性将李政抱起来,“劳逸结合方是长久之道,再说蹋球也可锻炼体魄嘛。”
李政一脸迟疑,“可是先生罚我将写错的那片文章誊抄十遍……”
“先生的话,却是不能不听。”李从璟立即感到很为难,哪里有半分大唐太子的威严,完全就是一个寻常父亲,他转念做出一个我有好主意的神情,“这样,待会儿你将那篇文章写给我看,若是果真没有差错,我就带你去蹋球。”
李政高兴的欢呼起来。
黄昏时,任婉如来检查李政学业的时候,看到李从璟和李政父子俩在院子里蹋球,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那个在外杀伐果断无人胆敢触其威严的太子,竟然为拦个球不顾扑倒在地上,在李政踢出好球的时,这个男人毫无风度可言的坐在地上,将笑得欢快的孩子高高举起,为他喝彩。
任婉如站在月门前,笑容比夕阳更美。
夜里躺在榻上的时候,李从璟对任婉如教育儿子的方针,进行了一番很严肃的指导,重点强调的无非是该学的不能打折扣,但也要讲究方法不能让孩子太过沉闷。
李从璟为培养王朝的人才费尽心思,又怎会忽略自己嫡长子的教育?嫡长子是否心性健康才能卓越,说有半壁江山的分量都不为过。不能为王朝培养一个合格接班人的皇帝,即便功勋再如何卓著,都不能称之为一个优秀的君王。
翌日李从璟进宫,与李嗣源、夏鲁奇商议湖南战局,并及夏鲁奇出征楚地的事。最后三人议定,若是短期内楚地战局没有大的突破,年节过后就让夏鲁奇出征。
“今岁朝廷新募将士三万有余,都是各地出类拔萃的健儿,如今训练亦有数月,明年就能开赴战场。”李嗣源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都是进取之色,如今新政经过优化,朝廷财赋年复一年充足,粮仓也逐渐充盈,朝廷能蓄养的军队自然更多。
如今王朝禁军加起来不过十一万,实在算不得多,李从璟依稀记得,赵匡胤基本平定天下时候,手里握有精兵二十余万。
临了的时候,李嗣源跟李从璟说起一事,“吴越王的使者快要进京了,领头的是钱谬之子钱元瓘,这回他们进京,一是贺我大唐得封太子,另外,钱谬身子骨不大好了,让钱元瓘进京,也有让钱元瓘得到朝廷承认,日后承袭王位的意思。”
吴越王钱谬虽然行割据之实,但一直都奉中原王朝为正统,以臣子自居,所谓吴越王,吴地越地之王,不过实际上钱谬只是据有越地,吴地在吴国手里,吴越王与吴国向来都有争端,从杨行密时期到徐温时期,大小战事时有发生。
在原本历史上,南唐攻灭闽国之后,吴越趁机出兵南下,抢占了南唐胜利果实,结果是南唐军队被赶出闽地,闽地基本划入了吴越的版图,后来赵匡胤平定江南,吴越王没有据土抵抗,将奉行中原为正统的政策执行到底,直接降了,算是十国中比较特殊的一个王国。
钱元瓘进京,李嗣源让李从璟主持接待事宜,以前者的意思,如今江淮战事正在僵持,若能让吴越发兵大举进攻吴国,无疑对江淮战事大有裨益,但李从璟对此持保守态度,吴越对战吴国,少有得胜的时候,要让吴越攻打吴国取得实质战果,恐怕不太容易,不过对江淮战场而言,只要吴越王出兵,对局势都是有益的,莫离得到吴越声援,趁机夺下扬州也不是不无可能。
……
一队旗帜鲜明、多达百余人的人马,从官道东边行来,不急不缓行向洛阳,这支队伍很有派头,正是吴越王的使者,为首一人器宇轩昂,眉眼间颇有几分傲气,便是钱元瓘。
眼看洛阳将至,钱元瓘一路上那不曾舒展的眉头,又在不知不觉间紧了起来,身为钱谬最看重的继承人,钱元瓘打小就有神童之名,天资聪慧无人能及,乃是越地的天之骄子,在越地受尽吹捧与奉承。
十年前,吴军与越军开战,两军水师于长江下游狼山一带(南通)恶斗,吴越王钱谬以钱元瓘为水军统领,带兵攻打吴军水师,钱元瓘利用吴军水师顺风疾驰和长江水面宽阔的特点,让过中间行道,采用两翼迂回的方式,两面夹击,绕到吴军水师背后的越军,顺风抛洒石灰、豆子、沙粒等物,让吴军既不能视物又无法站稳,遂大败吴军,此役之后钱元瓘声名大振。
有如此家世才能,钱元瓘也是心高气傲之辈,未尝服过谁,加之越地偏居一隅,被吴国与闽国封锁住北上西进南下通道,徒有钱塘鱼米之富,而不能大争于天下,钱元瓘不免又觉得憋气,这回到洛阳来,名义上虽然是恭贺朝廷册封太子,实际上却带着有求于人的味道,这就使得钱元瓘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随行的吴越官员见钱元瓘眉头不展,便宽慰他道:“如今中原强盛,北越长城威服契丹,西征巴蜀平定两川,出兵江淮旬月,而江淮州县半入囊中,李嗣源李从璟父子都是人中龙凤,眼里揉不得沙子,公还是莫要一直皱着眉头得好。”
说话的是族人钱铧,钱元瓘也没太多顾忌,寒声道:“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北国虽然被李嗣源父子占据,但江南仍是割据之局,我越地军民奋战而得钱塘,励精图治自成诸侯,为何偏要听从中原号令?朝廷不给吴越王,还能连越王也不给?便纵不给,难道我钱家就不是钱塘之王了?”
钱铧是个温和性子,摇头叹息道:“公切莫有如此念头,钱塘地狭民寡,莫说与中原相争,便是比之杨吴也大为不如,你当殿下为何历来都要奉中原为正统?还不是因为钱塘三路通道皆被阻隔,施展不得拳脚?那杨吴与我钱塘争斗数十年,未曾一日失去亡我之心,若不是有中原可供依靠,杨吴大举来攻谁能相助?”
先前吴国掩有江淮,可以说将越地夹在腋窝里,无论从哪方面说,越地都无法战胜吴国。
钱元瓘也知这是事实,仍是不服气,“那也不必将中原捧得太高,李存勖入主中原时,气焰何等不可一世,也曾迅速攻占蜀国,但还不是赐我玉册、金印?”
金印、玉册只有帝王才能用,钱鏐得李存勖此赐,遂建吴越国,虽未称帝,实际诸多礼仪都循帝制。
钱铧见他不服,唯恐他到了洛阳闹出甚么乱子,语重心长道:“此番从大江北上,途径江淮,进入中原又走了许多时日,一路所见所闻如何,公心中难道没有评判?”
闻言,钱元瓘眼神黯然,江淮被大唐攻占的州县,除却正在交战的地方,都被治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兵祸乱象,倒像是不曾发生过战争一般,而到了大唐境内,则又是另一番繁荣和谐之象,农耕兴盛,水利发达,治安良好,商贾络绎,城池兴旺繁华,乡间鸡犬相闻,特别是到了洛阳京畿之地,更是一派百业俱兴的景象,连草原与西域的异族都见了不少,让人如同梦回贞观。
钱元瓘虽然心高气傲,此番心里憋着一口气,但也不能罔顾事实,虽然自尊心仍在作祟,但理智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们正身处一个强大的帝国。
钱铧见钱元瓘有些服气了,又叹息道:“李存勖入主中原后,虽然气焰滔天,群雄俯首,但实际哪能跟眼下相比?李嗣源简朴治国,不事享乐,励精图治,所以粮仓充实,将士敢战,百姓顺服,更可畏的是如今的太子李从璟,贤能犹有胜过李嗣源之象,这说明甚么?”
钱元瓘不愿承认,沉默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有些无力道:“说明中原后继有人。”
钱铧点点头,抬头仰望苍天,“李存勖入主中原时,可以称之为时来天地皆同力,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但如今的中原,公可想过该如何评价?”
钱元瓘苦笑一声,示意钱铧但说无妨。
钱铧看向洛阳,眼中竟有几分神往之色,“势来天地皆同力!”
钱元瓘怔了怔。
钱铧喃喃道:“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啊!”
在洛阳城东三十里,有洛阳官员前来相迎。
洛阳官员彬彬有礼,但钱元瓘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自信,非属刻意为之,实乃大国之臣固有之底气。
一路上,这位名叫苏逢吉的官员,与钱铧相谈甚欢,钱铧那隐隐的巴结奉承姿态,落在钱元瓘眼里,就让他心底暗暗不舒服。
忍受了一路,到得洛阳,钱元瓘在城门前微微晃了晃神。
望着洛阳城,钱元瓘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神都洛阳,雄伟拔天,气吞山河,普天之下无二置,四海之内无并雄,未见不能知其气势也。
其城,周长六十里,城高过十丈,设城门八座,城楼高耸入云,城内有坊一百零九,城门街道宽三十步,定鼎门大街宽八十步,人行其间,如米粒大小。
钱元瓘只知钱塘(杭州)城之雄伟,但钱塘与洛阳相比,真如萤火之于皓月之光。
天下神器,唯有德者居之。
走进洛阳城的钱元瓘,如同迈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精神巨震。
街面上宝马雕车,行人无数,朱门大户,如海市蜃楼,让人差些不能相信,这竟然是人力能够建造的城池。
直到见到李从璟,钱元瓘才方从震惊过回过神来,这时他意识到,钱铧说钱塘地狭民寡,实肺腑之言也。
下马整整衣襟,钱元瓘双手置于身前,规规矩矩走向那名在不远处等候,久负盛名于天下的大唐太子。
第801章 势来天地皆同力,久负盛名于天下(二)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清廷曾派遣官员到英舰上考察,一众朝堂大员自英舰上归朝后,向道光帝极言英舰之不可战胜,非人力能够抗衡,彼时庞然大物般的铁甲英舰带给清官的感受,应该与眼下洛阳城带给钱元瓘的感受雷同。
如此千古一城,别说个人站在它面前显得如何渺少,便是千军万马来了,也难生出冒犯之心,但凡城防健全,守军充足,粮械齐备,将士敢战,要强行攻下这等城池,不说绝无可能,也非得百万雄师不可。
从古至今,能称为神都者,唯此一城而已。
若是洛阳不过一座空架子,徒有其表,外强中干,那也就罢了,然则钱元瓘在城中所见所闻,都是繁华锦绣之象,莫说没有无人之巷,不见无人之房,反倒是人口充足,街巷热闹至极。钱元瓘不是没见识的,但正因如此,他更加明白,仅是让这样一座城池街坊屋舍齐备,就需要多大的物力,而要让城中人口密集,又需要多少百姓常住。
百万人之城。
越地十三州,百姓总过才多少?
吴国三十余州,掩有江淮富足之地,数十年来无数中原百姓南渡,至今也不过五百万人丁而已。
安史之乱、黄巢之乱、中原战乱,都是对洛阳造成过莫大打击的,宫殿屋舍焚毁损坏无数,城中百姓十不余一,眼下洛阳即便还没有恢复鼎盛之象,却也血肉充实,钱元瓘如何能不暗暗心惊?
钱元瓘收拾了所有傲慢心思,礼仪严整的向李从璟走去。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都比不过不战而屈人之兵。
身着明光甲的持刀卫士,穿红带绯的一众官员前头,是众星拱月般的大唐太子。
趁着走近的时机,钱元瓘暗暗打量这位太子。
身着盘龙异文袍的太子,身姿挺拔,贵气之外亦有一股英气,对方面上虽然含着微笑,但钱元瓘还是感受到了那股不容触犯的威严,若说出城相迎的苏逢吉身上最明显的气息是自信,这位太子身上的标志则是王者之气,钱元瓘知道这有众官陪衬和对方那身煊赫衣袍的关系,但本质上这仍旧是经年累月逐渐养成的。
若是钱元瓘先前对李从璟没有过了解,他不会知道对方是多大年纪,仅从面向气度上看,这位太子既有及冠之龄的锐气,三十而立的进取之色,又有四十不惑的稳重磅礴,那副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同铁笔勾勒,不曾油光满面也未生出皱纹,虽然金冕博带,但鬓角的一缕白发仍是显眼,平添几分妖异。
钱元瓘神色一凛,因为他触碰到了对方那双眸子,说不上锋芒毕露,也不能描述为深不可测,不蛰人,但也让人轻易不敢与之对视,像是隐藏着漩涡的平静江面,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人陷进去。
“臣,镇东节度使钱元瓘,拜见太子殿下!”钱元瓘躬身行礼。
钱铧等钱塘官员,一起随之见礼。
“钱节使总算来了,本宫候之久矣!”钱元瓘听到一个中正浑厚的声音,如钱塘江大潮时海水对堤坝的拍打,紧接着一双苍劲有力的手从下向上扶上自己的臂膀,“久闻节使之名,如今一见,节使果然英姿不凡,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钱元瓘抬起头,入目是一张亲和的面孔,微笑恰到好处,不曾过分虚伪,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能让人感受到热情,钱元瓘连忙道:“有劳殿下等候,臣愧不敢当。”顿了顿,及时补充道:“殿下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颜,实是三生有幸,殿下风采旷古烁今,让人心折。”
面前有无数光环在身的太子欢快而笑,“节使是当世人杰,能得节使此等褒奖,本宫亦是荣幸。”
钱元瓘忙道不敢当。
钱元瓘察觉到太子的目光挪向自己身后,忙微微侧身,不等他介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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