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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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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脸汉子一转眼看到国字脸年轻人恍惚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定哥儿!怎么着?动心了?”

  国字脸年轻人回过神来,面色大窘,支吾道:“我,那个,那个,我。。。姚叔胡说些甚么!”半天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姓姚的黑脸汉子笑得愈加厉害,满脸的戏虐之色,身侧那文士也呵呵笑了起来,在边上摇头晃脑地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定哥儿只管上前去,我等为你掠阵!说不得河阳公主便一眼相中了你!”

  国字脸年轻人给取笑得有些愠怒,却不好发作,只好去看那面色阴鸷之人,一脸求助之色。那人显然是四人中权位最高者,轻咳了一声,黑脸汉子与文士便都停了笑声。

  大伙儿素知此人不苟言笑,只当他要说出什么谆谆教诲来,却听他沉声道:“定哥儿何必着恼?张太史这话倒也有理,若是定哥儿这般家世、这等人品都配不上河阳公主,我瞧这大秦也寻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来!”

  话音刚落,黑脸汉子扑哧一声咧开了嘴,继而放声大笑起来,文士的脑袋则晃得愈加厉害。国字脸年轻人先是跺了跺脚,说声:“权公遮莫是在取笑我?”抬头见那人面色毫无异常,才知此人并不是在开玩笑,遂平静下来,眼睛逐渐发亮,似乎也觉着那人所言在理。

  沉默半晌,国字脸年轻人突地面色一红,脱口道:“去就去!”看了眼那“不怀好意”的黑脸汉子,他大声道:“不瞒诸位叔叔,自打去年宫中大宴上见过河阳公主一面,杨定早就对公主倾心不已。今日有缘重逢,杨定当前往一晤。叔叔们有心,那便帮侄儿一把。若得叔叔们相助,玉成此事,杨定感激不尽!”

  一语既毕,那叫杨定的年轻人也不管三人的反应如何,正了正衣冠,大踏步向着那河阳公主的帐幄走去。

  原来河岸边这两帐中坐着的,皆是大秦国赫赫有名的达官贵人。

  神秘帐幄中的女主角乃是当今大秦天王苻坚的爱女——河阳公主苻锦,因她娇美可人,又皆性情良善温和,自小便是苻坚的心头肉,极受宠爱。今日她得了苻坚的同意,带同一帮宗室女眷前来渭水游春,苻坚特派军中精锐扮了百姓的模样随同卫护。一丛女眷之中,先不论苻锦身份最为高贵,仅以自身姝丽而言,她已在这帮女子中脱颖而出,光彩照人至极。

  这边帐中的四人,黑脸瘦高个正是羌族首领、扬武将军姚苌,自投效苻坚以来倒也战功赫赫,前年随镇南将军杨安讨伐仇池国主杨纂得胜而回,因功晋封益都侯;面色阴鸷之人便是姚苌的老搭档侍中权翼,同为羌人,他本是姚氏部属,因其阴狠善谋,多受苻坚重用,如今在秦国反而位在姚苌之上;面容清隽的文士乃是太史令张孟,素来与姚、权交好;至于那国字脸年轻人则名唤杨定,恰是镇南将军杨安的儿子,年纪轻轻却已武勇超人,也是深得苻坚喜爱的后起之秀。

  因着姚苌与乃父数度合作的关系,杨定与姚苌之间颇为亲密,顺带着与权翼、张孟也走得很近。眼下他老爹杨安远在仇池,都督梁、益、南秦州诸军事,正在为苻坚的攻晋大业做着准备,他自己则待在长安,领了个奉车都尉的职位。

  今日天气晴好,又是假日,姚、权、张三人联袂出游,想起这位小友,便邀了一同前来,不意却一头撞上了杨定的梦中情人河阳公主。

  


第八十五章 苻锦


  仔细思来,权翼还真没开杨定的玩笑。杨定他家乃是仇池王族,本就是氐族国人里数一数二的高门;乃父杨安更是苻坚御下极受重用的方面大员,战功赫赫之余,如今正掌着整个大秦国的西南面;杨定本人亦是年轻英俊,武艺超群,确确然称得上是皇室公主的良配。

  一念至此,又得几个老不正经不住地起哄,深受相思之苦的杨定居然奋起神威,自顾自走了去。留下三位教唆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后来一起放声笑了出来,连权翼也禁不住扬起了嘴角。胡人风俗,不禁年轻男女自相欢恋,故而杨定此举在他等眼里可没什么不妥。

  “走罢!定哥儿都发话了,我等总不好坐着不动。若是真能促成此事,少不得让杨伯全(杨安)请我等喝场大酒!”姚苌边说边起了身,大步追杨定去了。旁边权翼与张孟哑然失笑,却也一起跟了上去。

  杨定急匆匆往那半岛而去,走到半路早有河阳公主的护卫上前阻拦。杨定掏出一张名帖,说道:“有劳通告一声,奉车都尉杨定特来拜会河阳公主!”

  那卫士也不接名帖,斜眯了眼睛,一脸不屑。到底杨定年轻,不过是个个区区六品奉车都尉,公主又早就发过话“勿使闲杂人等骚扰”,因此这卫士便来了个不理不睬。好在杨定衣冠华贵,一眼即知不是普通人,大小也是个京官,否则早被卫士们一顿好打,赶得远远的。

  杨定当然不悦,可也不好发作,耐着性子又说了两句,那卫士总是不理,弄得他大为郁闷。便在这时,身后声音响起:“烦劳通告,侍中权翼、扬武将军姚苌、太史令张孟特来拜会河阳公主!”

  姚权张三人呼啦啦在杨定身后闪出身来,倒吓了杨定一跳。这阵仗又不一样了,三位朝廷大员齐来拜会,谁敢怠慢?那卫士也是个知趣的,立马接了名帖转身汇报去了。杨定长出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诸位叔叔!”

  少顷那卫士跑了回来,说道:“公主有请,四位请随我来!”

  当下四人跟着走了过去,来到那大帐之前,一齐垂首行礼,言称今日出游,不意碰上公主,特来拜会。

  突然间有四个大男人站在自己身前行礼,估摸着这位河阳公主苻锦以前也没碰到过此等状况,脸上不由得一红。不过此女果然温良,也识大体,对着四人重重回了一礼。至于其他女眷,这时候都避到帐后去了。

  当是时,阳光斜斜洒将下来,照在苻锦白里透红的脸蛋之上,愈增娇嫩,她又恰在聘婷施礼,看来正所谓仪态万方,貌美倾城。杨定瞧在眼里,立时痴了,目光久久不愿离去。。。还是姚苌看出苻锦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赶忙上前一把拖开杨定,这小子才算回了魂。

  苻锦本打算与四人简单见个礼,也算尽了人事。不料这四人站在那里顾左而言他,一会儿聊起上回宫中的大宴,一会儿又说起什么镇南将军杨安仇池大捷的事儿,反正就是赖着不走,殊为奇怪。

  苻锦哪里知道这四人心中的“鬼胎”?心道:这些军国大事,却与我有何干系?这四人也未免太不识趣,这不是耽搁姊妹们游春么?

  虽说苻锦性子温和,可堂堂一个公主老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几个大男人说话,这算什么回事?加上杨定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甚是失礼,苻锦心中渐渐有些恼怒起来。

  那边厢姚权张三人还在使劲给杨定抬轿子,七嘴八舌,恨不能直接叫出来:公主!你眼前这位帅哥便是威震仇池的杨大将军家中虎子!你且瞧瞧,配你成不?杨定给推在前头,只觉得此刻嘴拙不已,实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便挺直了身板展示自己魁伟的身材,巴巴在那里努力表现其男儿雄姿。

  可惜苻锦心中先存了一番不悦,杨定这番“搔首弄姿”落在她的眼里,反倒变得说不出的可笑,不觉蹙起眉来。四人组尚在起劲卖弄,犹自不觉。

  再过得片刻,苻锦还勉强保持着风度,帐幔后面有位宗室女先自不耐烦起来,尖声尖气地叫道:“锦姊姊,你那里说完了没有,小英可真站不动了!”这声音稚气未脱,显然是个年岁尚小的女童。话音刚落,后面一众宗室女一齐笑了起来,银铃乱颤,花枝摇曳。

  四人组一愣,再一看河阳公主的神色,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几个“用力过猛”,怕是着了形迹了!当下忙不迭道声告辞,一个个面红耳赤而去。杨定还有些“恋恋不舍”,早被姚苌扯住腰带,一骨碌拉了离去。

  四人组脚步散乱,踉踉跄跄抢回自家帐幄,一屁股坐下来端起酒盏就喝,也好稍解胸中窘迫。姚权张三人再也不肯往苻锦那边张望一眼,杨定却还忍不住回头偷看。

  权翼大怒,一巴掌拍在杨定脑袋上,喝道:“非礼勿视!”张孟也说道:“定哥儿,对不住!这次怕是弄巧成拙啦!”姚苌的黑脸拉得老长:“说来这河阳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你说就定哥儿这等才俊站在她跟前,她怎么就没曾看中呢!”

  杨定脸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嚅嚅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帐中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姚苌开口相劝:“好男儿何患无妻?来来来,喝酒!”

  杨定失魂落魄,连张孟递过来的酒盏都没能接住,洒了自己一身。权翼火了,又是一巴掌搧过去,没好气地说道:“何至于此?不就是河阳公主么?只需汝父开口,天王焉能不准?恁地迂腐!”

  杨定眼睛一亮,心道:不错!天王本就待我甚厚,若是再得耶耶为我求亲,天王多半会答应!蓦然间恢复了神气,赶忙举起酒盏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权公!多谢权公!小侄惭愧,且罚酒三杯!”一口气连灌了三盏酒下去,帐中气氛复又热烈起来,一扫方才的尴尬沉闷。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嬉笑声,想必河阳公主苻锦那里,一帮小女儿也正聊得欢实罢!

  清风徐徐,吹起渭水澄波涟漪,但见水光山色掩映其间,绚彩如画。

  


第八十六章 阿房


  若今日这般晴好天气,背靠渭水、朝着南方极目远眺,便隐约可见巨大而连绵的宫室。

  那是阿房宫,五六百年前由另一位威震宇内的秦国大帝始建,其后屡遭战火,又经岁月侵蚀,早不复昔年盛景,然而单单其余留部分依旧堪称宏大壮观。苻秦建都长安之后,择其精华处多次整修,到了苻坚即位,国力日强,投入愈大,这阿房宫一部终给修缮完善,于是辟为行宫。

  渭水河畔,酒过三巡、业已有了几分醉意的四人组此时正遥遥注目向南,欣赏着阿房宫朦胧而庞大的身姿。

  “好一座阿房宫,楼廊缦回,纳川覆丘!这么大好的地儿,嘿嘿!却平白便宜了那白虏娈童!”张孟喝下一盏酒,不住叹息。

  边上权翼冷哼了一声,虽未接话,脸上亦显出不屑与愤懑的神色来。

  杨定一愣,随即“哦”了一声道:“张太史说的,莫非就是那叫慕容冲的小子?”

  姚苌猛地一拍大腿,嘿然道:“可不就是说那下贱的玩意儿?嘿嘿,卖个屁股就能独占这偌大的阿房宫,我等出生入死不过在长安城里占了小小一隅,你说气人不气人?”

  “何止气人!简直气死人!哼!要我说,终有一日,须杀尽了这些白虏!”张孟看来文质彬彬的,说起杀人来倒是一丝也不含糊。

  原来他四人嘴里所说的,正是当日被苻坚强行侮辱的凤凰儿慕容冲。自从苻坚得了慕容燕慕容冲姊弟两个,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极少再碰其他后妃,其专宠之甚,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他姐弟两个终究身份特殊,一时间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蜚言四起。王猛从关东回长安后,更是纠集群臣屡次上奏,其言辞激烈,连苻坚也吃不消。没奈何之下,苻坚退了一步,将慕容冲送出长安,找了一处行宫住下;至于慕容燕自然还是留在宫中——她是女的,苻坚收之入后宫,大伙儿还真是无话可说。

  慕容冲离了长安城,苻坚对他的宠爱可没少了哪怕半分。恰巧这时候民间又有歌谣传出,唱道:“凤凰凤凰止阿房!”苻坚一听之下,当即下令将阿房宫辟给慕容冲居住,又说道:“上古凤凰,天之玄鸟,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孤岂独异之?”为了讨自己这位男宠的欢喜,竟然下令在阿房宫四周种植数十万株竹子与梧桐,糜费无数。

  秦国旧臣们听说,心中越发愤恨。其实慕容燕慕容冲姐弟两个固然是因为受到苻坚专宠而招了嫉恨,这里面却还有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秦国旧臣与新来的鲜卑贵族之间的不和。

  鲜卑人汉化较深,其贵族阶层颇具才华,无论治国、农事、工商、水利、礼法,其能力相较秦国原来的氐人、羌人以及其他胡族,那都是高了不止一筹。苻坚自诩天下共主,总觉得无论氐人外人,皆是自己的臣民,当无分彼此,加上新得了关东那么广大的土地,正缺人手,于是提拔或留用了一大帮鲜卑人,其间不乏慕容宗室,甚至连亡国之君慕容暐新近也得了尚书一职。鲜卑人拿去的官位多了,分给氐人、羌人乃至汉人的蛋糕自然就少了。

  这一来秦国旧臣们不干了:我等辛辛苦苦打下江山,难道就是为了让这帮混账白虏享福?明明就是帮阶下之囚,如何反倒上了位?一时间朝中群情激愤,请诛慕容氏的呼声不绝于耳。便是如姚苌这般,先前因为觉着大家伙都是外族,不免“同病相怜”,还曾对慕容垂来投施以过援手,如今赫然发现鲜卑人来了之后最吃亏的竟然是羌人杂胡,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死了这帮姓慕容的。

  可惜秦国如今当国的,乃是胸怀天下、宽厚得实在过分的天王苻坚。在他心里,氐人也不见得就比外族可靠,休说其他支系,便是苻家王族,那还不是叛乱不断?当年的“五公之乱”,连叛数次,绵延数年,叫他苻坚吃够了苦,可不就是明证?于是苻坚冷了脸,对这些呼声一概不听。

  秦国旧臣无奈,可心中的怒火却是越积越炽,隔三岔五总有人跳将出来数落鲜卑人的不是,双方积怨日深。

  今日姚苌等人春游渭水,突然看到阿房宫,顿时想到了慕容冲,心中怨怒大起,先是对慕容冲本人极尽丑化侮辱之能,几盏酒下去,又骂起了亡国之君慕容暐乃至整个慕容氏,到了最后,他等嘴里每一个鲜卑人都成了该杀的贱奴。

  正当四人组说得口干舌燥之际,迎面刮来一阵风沙,风势不大,却也呛得他几个咳嗽连连,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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