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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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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随目瞪口呆,慌忙举起手中酒盏,张开大嘴猛灌,手忙脚乱之下,盏中之酒固然洒了一半,还把自己呛得咳嗽不止。
“姊姊,这段将军耍赖!一盏酒喝了没几口,却洒了大半!”清脆的笑声自慕容燕身后响起,可足浑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此处,一脸俏皮地伸出头来。
“晴儿妹妹?”
慕容燕先是有些惊讶,继而笑靥如花,拖过可足浑晴的芊芊玉手,柔声给段随介绍:“段将军,这是我的妹妹,可足浑晴。”
姊妹两个站在段随跟前,眉飞色舞,明艳动人,直看得他眼花缭乱,语无伦次:“是,是,是耍赖了,我喝,我喝!”抢过几案上的酒壶便要往嘴里倒。
慕容燕动作甚是敏捷,劈手抢过段随手中酒壶,不经意间两人之手轻轻一碰,段随只觉得心神一荡。慕容燕浑然未察,对着可足浑晴正色道:“段将军有伤在身,原本喝不了太多酒,妹妹休要胡闹!”
可足浑晴有些不服气,噘起小嘴娇声道:“姊姊敬他酒,一口便喝了;晴儿的酒却喝不得么?我瞧啊,是段将军偏心,眼睛里便只清河姊姊一个!”
“晴儿!”慕容燕佯怒道。
“晴儿随口一言,姊姊休怒。”可足浑晴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地向慕容燕眨着妙目。
慕容燕无奈摇头,可足浑晴咯咯乱笑,突然凑身上前,对着段随吹气如兰:“段将军,是晴儿说错话了,可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
一向潇洒不羁的段同学今日算是彻彻底底败给了这对姐妹花,八尺男儿毫无反抗之力,全然任其摆布。
便在这时,一名中官扯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宣布夜宴进入下一个环节——夜游铜雀园。慕容燕与可足浑晴朝着段随福了一福,娉婷而去,空留下段将军一个,犹自如梦如醒。
第五十六章 夜游
曲声悠扬,羯鼓霍霍,铜雀园里人声鼎沸,气氛正佳。
天子慕容暐陪着太后可足浑氏走在最前头,众人随着他们鱼贯而出,沿渠绕行。慕容评布置得相当别致,渠边树上皆都挂上了灯笼,过不得几步便设有一处小憩之所,宾客可随时取饮瓜果美酒,并有歌姬旁侍,抚弄丝竹,轻吟漫唱。
一路行来,眼前明暗交错,水影粼粼,耳畔琴笛悠悠,好生惬意。暖风不住袭来,再啜上一口美酒,人人都觉得妙不可言,几个老夫子兴致所至,忍不住念出三两句工整句子来。
虽说慕容燕国立国日久,也不抗拒汉化,但终究是个胡朝,换作旁日多半已经有人跳了出来,少不得笑话这几个酸儒一番。此刻场中却无人作怪,反倒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叫好之声。心随境动,权贵们也多是读过诗书的,只觉今夜此情此景,真正是风骚雅致,正合吟词咏赋,当下嚷嚷起来,也要效仿那三曹做一回风流人物。
皇帝慕容暐如何不肯答应?这正是泱泱天朝该有的气象呵!当即下旨,大伙儿回转酒席之处,以文会友,雅集风流。
待人人坐定,慕容暐发问:“众位卿家,今日之文会当取何等形式?”
“自然是陛下定题,大伙儿一个接一个说呗!”有人应道。
“不妥!”一个武官打扮之人立时叫了起来。
“如何不妥?难不成皇上不出题,却叫你孟将军来出?”
原来这武官乃是左卫将军孟高,实打实的大老粗一个,叫他吟诗作对怕是比杀了他都难受,听闻个个都要作诗,登时大急起来,忍不住叫了声“不妥。”此刻他黑脸涨了个通红,嗡声道:“孟高不是那个意思,题目自然是皇上来出。此间人数众多,一个个轮着来,怕不要念到天明?”
边上几个穿文杉的都知道孟高的老底,晓得他是怕自个儿作不出诗赋当场出丑,闻言一起放声大笑起来,有人故意戏谑他:“老孟说的在理,倒也无须人人出场。只是老孟你一向文采俨然,总不能少了你这一场罢?”
孟高气得脸上复又转黑,对着那人怒目而视,那人也不甘示弱,睁大了眼睛回瞪他,场上笑作了一团。
慕容暐也觉得按人头轮流太过费时,况且场中不乏粗豪武夫,却是不用强求他等做此文雅之事了,当下乐呵呵地道:“既然如此,不若分作数队,各自推举文采好的出来吟咏便是。”
天子一锤定音,场中分成了七队:宗室们一队,使臣质子们一队,士族高门组了一队,文官们自觉胜之不武,硬是拆了三队出来,最后轮到一众武将,却哪里敢托大?老老实实的聚在一处,算作一队。女眷自然是不参加的,围拢着太后可足浑氏坐了一圈,等着看热闹。
文官们今日意气风发,有人觉得一队队轮着来依然不够刺激,出列讲起了晋国王羲之曲水流觞的兰亭雅事。对于文官们而言,这种被点到再出场的方式大有好处:自个队伍出场机会多了,露脸的机会自然也多;若是运气不好,那也不用着急,正好坐看那些土包子的笑话。
使臣质子、武官粗汉们全没意见,反正场中共有七支队伍,如此一来,只需运气稍稍好一些,便可乐得清闲。七去其五,剩下的宗室队与士族队都是有些实力的,岂能示弱?见状也应了下来。
慕容暐巴不得越高雅越好,当即准奏。可一来这会儿是晚上,水面黑漆漆的看不分明,二来园中水渠远比兰亭溪涧来的宽阔,水流却甚是平缓,故此照搬曲水流觞定然是不成的,还得另想法子。
有人便提议投壶,却遭到了大伙儿的一致反对。若论投壶,文官们如何能赢得了武将?到时候文官队伍个个没机会发挥,武官们却要连连赶鸭子上架,那可不成!总不能让武官故意放水,来个屡投不中罢,那也显得太过怯弱了。
又有人说要下棋,登时被骂成是本末倒置,一局棋下来,那得费时多久?还要不要作诗了?此外还有射覆,藏钩。。。到后来连掷骰子都被提了出来,皇帝慕容暐要么觉得了无新意,要么斥为俗气冲天,总之就是不满意,心中微慍:我泱泱大燕,济济一堂,怎生就拿不出个好主意?大是不满被那南边的晋人比了下去。
场中纷纷扰扰,总是没个定数,可足浑晴大感无趣,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却见宗室队里头中山王慕容冲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宣威将军段随,前番你曾与我说起,弄过什么篝火夜谈,还说可堪媲美晋人的曲水流觞,何不细细说来!”慕容暐正没主意,听慕容冲说得言之凿凿,心想这段随可称福将,或许有些歪招也说不定,当即下令,宣段随出列。
正躲在武将队里头闷声发财的段随大为郁闷,他可毫无出风头的想法,忙着偷窥慕容燕都来不及。不料慕容冲一句话又把自己给卖了,看来以后得少在这小子面前吹牛打屁才是。
段随无奈出列,想了一想,躬身奏道:“启奏陛下,篝火夜谈并不适合今夜清雅之意。微臣倒是另有一议,请陛下定夺!”
“速速讲来!”
“可在场中围置七席,以为七队。取红绸一幅,结作花状,依次传递。场外命人敲击羯鼓,覆住敲鼓之人双目,鼓声停时,红花在何队手中,便由此队吟诗。此所谓‘击鼓传花’是也。”(击鼓传花之戏古已有之,唐代《羯鼓录》记载了唐玄宗李隆基“击鼓催花”的典故,此后用作酒令,遂改为“击鼓传花”)
慕容暐眼睛一亮,此议大是新奇:红花风流,羯鼓慷慨,妙哉!抬眼去看太后,可足浑氏也正自点头不已,当下不再迟疑,大声道:“段卿此议大善,便是这‘击鼓传花’了。”
场中众人回过味来,既然皇帝与太后已然首肯,何况此议确实不错,那还犹豫什么?纷纷叫好起来。慕容冲得意洋洋:就知道段随这家伙肚子里有货。
可足浑晴来了精神,对着身边的慕容燕道:“段小将军好生厉害,想出这‘击鼓传花’的雅行来,可把在场的大夫们都给比下去了。”一脸的向慕之色。
慕容燕道:“此人确实有些急智。”
“嗯?什么急智?姊姊说来听听。”可足浑晴紧追不舍。
慕容燕见她焦急的样子,暗暗好笑,便把段随六步成诗的事情说了一遍。可足浑晴听完,妙目流转,不住地去瞧段随,口中喃喃自语:“段小将军竟然还有这般文采,真正是文武双全呢!”浑没察觉自己犯花痴的模样尽数落到了慕容燕眼里。
晴儿妹妹虽说生性活泼,可也从没见她大胆到主动跑去与陌生男子搭讪。。。联想起夜宴时候可足浑晴的蹊跷表现,慕容燕顿时醒悟过来——这小妮子吃醋了!当下一把抱住了可足浑晴,凑在她耳边说道:“晴儿妹妹,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上了那段小将军?”
“姊姊,你胡说什么!我才看不上他呢!”可足浑晴又羞又急,挣扎着想摆脱慕容燕的怀抱,可满眼的慌乱出卖了她,谁都看的出来她分明是在扯谎。慕容燕用力箍住了她,咯咯乱笑。
“妹妹莫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真有此意,我去和母后说,将你指给段小将军。他是段家嫡裔,倒也说得过去。”慕容燕轻轻松开了双臂。
古时十三四岁嫁作人妇的比比皆是,胡人更是提早,以姊妹两个目前的年纪来说,嫁人实属正常不过。
“要嫁你嫁!姊姊你自个儿喜欢段小将军,别以为晴儿看不出来!”
“你!”
第五十七章 传花
清脆响亮的羯鼓声霍然响起,透空碎远,人人精神为之一振。
赤着上身,蒙住双眼的精壮鼓手力透檀杖,越敲越快,鼓声也益发急促激烈,催得参赛的各队传花手不由自主加快了手上动作,柔软的绸花此刻俨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叫人拿捏不住。
文官队明显更加“耐烫”,那红花总能在他等手上盘桓片刻,见鼓声并无停息之意,才恋恋不舍地在空中划出个高高的抛物线,落入下一队的手中;士族高门人才济济,可也不像文官队伍那般着相,不慌不忙的接花、传花,风度俨然;宗族们传花的速度比着士族们快些,神情肃穆,不失上位者的贵态。
到了使臣质子与武将这两队,事情就全然变了味道。
武将队这里,孟高气不过,索性跳出来做了传花手,队中倒是没人要抢他这差事。他也不傻,又没哪个规定非得传花手出来作诗。眼见排在他前面的文官队传花手慢慢吞吞,欲传不传,孟高急得破口大骂:“兀那穷酸,磨磨叽叽,磨磨叽叽,没吃饭么?”不少人听得笑了出来。
总算接过了红花,孟高一刻未作停留,甩手将之扔了出去,又急又猛,柔软的绸花叫他生生掷出了一道笔直的虚线,正撞在使臣质子队传花手身上。后者猝不及防,探手一捞却捞了个空,红花啪哒掉在了地上。
那人急忙俯身去捡,一只手刚触到红花,场中突然一静,鼓声竟然停了!这人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满脸通红愣在了那里,突然身子一动,眼看着便要直起身来,并未捡起地上的红花。
孟高勃然大怒,冲上两步大吼道:“贼厮鸟,想耍赖么?”那人平日里就是个胆小怕事之辈,要不然也不会被推出来做传花手,眼见孟高满脸凶色,他一哆嗦还是把红花捡了起来,顿时惹来一阵笑声。孟高转怒为喜,得意洋洋地朝着身后一众武将直挤眉毛。
晋国自恃正统,又是燕国死敌,自然不会派出使者来此。满眼看去,使臣质子队伍人数不少,却尽是些偏邦小丑,化外蛮夷,不少人连话都说不明白,如何能吟诗作赋?便是扶余蔚与石越两个,虽是足智多谋之辈,却也都是武将出身。他两个身份超然,既然不愿出丑,便坐定了不说话,倒是无人敢扰。一帮子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这倒楣的差事还是落在了那传花手头上。此人抖抖霍霍地站在那里,满脸无辜,引得场上又是一阵好笑。
第一轮的题目是“铜雀”,今日夜游铜雀园,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那传花手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咬牙道:“金凤戏铜雀,铜雀饮冰井。冰井起双渠,双渠绕桂园。桂园栖金凤,化作双飞燕。”这传花手来自西陲凉国,是个汉人,虽说墨水不多,好歹拼凑出一首打油诗来。魏晋时候的诗歌并不讲究押韵,这诗可谓工整,又把邺三台与铜雀园的佳木、双渠都说了进去,还顺便恭维了燕国,也算是点题应景了。
这诗太过浅显,文官士族们自然晒笑不止。可这毕竟是在胡朝,场中大老粗占了多半,听着这诗反而觉得颇为顺耳易懂,性子直爽者比如孟高居然就大声叫起好来,一下子把文官们本就不高的笑声压了下去,倒是让使臣质子们惊喜不已。
孟高力压一众文官,算是报了方才的一箭之仇,自我感觉顿时大好,回头又去卖弄,却发现一帮子武官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人人均想:你这浑厮,却叫个什么好!如今连使臣质子队都作出一首不赖的诗来,我等岂非就要垫底,活活叫人笑话!在这伙武人耳里,这打油诗已然算得上乘之作了。
皇帝慕容暐微笑着勉励了两句,第一轮就算这么过去了,预想中的大规模嘲笑讥讽并未出现,只有几个自恃才高八斗的文官暗自叫屈:这等好题,却被一首打油诗糟蹋了,可惜了自己腹中佳句!
鼓声雷雷,吟咏继续。
因着文官们极力表现的欲望,以及急欲将功赎罪的孟高不停耍赖斗狠,武将队奇迹般逃过了一轮又一轮。这其实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文人们终于吟咏出自己的作品,粗人们乐得轻松自在,便是天子慕容暐,今日本就是求个“雅”字,何必非要让武将们出丑?全场之内,只有心事重重的可足浑晴有些失望,她可是盼着亲眼看到段将军文采飞扬的样子呢。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这么发生了。孟高又一次耍宝似的将红花猛力掷向使臣质子队,这次方向偏的厉害了些,直直飞向了秦国使者石越。对大燕国上下充满鄙视的石大使可不吃孟高这一套,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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