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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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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拿刀来!”但素来对他们笑脸盈盈的苏长安却在那时放出了一声爆吼,那声线之中包裹的怒气显然并非作假。
二人一个激灵,终于不敢有违苏长安的命令,楚江南连忙取下自己的佩刀,将之递到了苏长安的手中。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苏长安接过刀将之扔在了男子的身前,冷言说道。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那刀便落在了男子的脚下。
他的身子一颤,眼中的神色复杂。但最后他还是缓缓的躬下了身子,用沾满自己鲜血的,仅余的右手取出了地上那把明晃晃的长刀。
他颤抖着身子将他想要将刀架在自己的颈项之上,但因为失血过多,这样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变得有些复杂。
他用了好一会方才做到这一点,这过程中那些罗家族人的眼中皆闪过一丝不忍,甚至一些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就要站起身子冲过来阻止这一切,但却被那些年纪较大之人拦了下来。
苏长安依旧看着男子,他眸子中是冰冷的寒意,不带有哪怕半分的感情色彩。
而一旁的楚江南与楚望莽二人也都似乎不忍去看这一幕纷纷撇过了头。
“龙叔,那名扬就先走一步了。”似乎是害怕被苏长安察觉到什么,男子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自己的妻儿,他望向那位为首的老者这般说道。
“嗯。嗯。”老者的身子亦在那时颤抖了起来,他老泪纵横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男子似乎得到某些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平静的笑意,而后右手猛地用力,脖子处便浮现出了一道血痕。
哐当。
又是一声脆响,长刀落地,男子的身子也在那时轰然倒下,再也不可能爬起身来。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周围的看客还是罗家的诸人都在那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久久不能言语,似乎怕哪怕发出一丁点的声响,都会给自己招惹来无尽的祸端一般。
但数息之后,终于那些孩童之中有人难以承受这般可怖的画面,发出一阵嚎嚎大哭之音。
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周遭的孩童都在那时哭了起来。
苏长安在这样的,犹如地狱一般的哭喊声中沉默了半晌。
而后他躬下了身子,捡起了地上那把染着男子鲜血的长刀。
哒。
哒。
哒。
他提着那把尚在淌血的刀缓缓的走向罗家诸人,黑色的马靴与流淌着鲜血的青石板碰撞,发出哒哒的轻响。
那声音极为平常,但落在罗家族人的耳中却犹如阎罗催命一般可怖。
小孩的哭声在那时停了下来,似乎是被苏长安给吓住,但下一刻比之方才愈发响亮的哭喊又一次响起。
孩童总是如此,永远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
悲伤也好,愤怒也罢都写在脸上。
这自然是他们的可爱之处,但在有些时候,却也是催命的恶咒。
苏长安走了过来,罗家的族人就像是看见了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那时纷纷退开,唯恐触及他的衣衫就会被夺走性命一般。
而苏长安也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他提着那把染血的刀,一路向前,最后在一个被妇女抱着的男童身前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男童。
所有孩子都在哭。
但他没有。
他只是瞪大自己的眼珠子,怔怔的看着苏长安。
罗家为首的那位老者心头一惊,就像是意识到了苏长安要做的事情,他赶忙向前走到苏长安的身侧,下意识的想要出手阻止,但又猛地醒悟到眼前这个少年是只要心头一动便可以让他们罗家满门死无葬身之地的凶神,因此,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苏家主,恶首已经伏诛,稍后,不马上我便让人取来信物,我罗家自此以楚家唯首是瞻,孩子是无辜的啊!”他焦急地说道,脸上更是布满愁容。
这孩童自然便是方才那死去男子的儿子,那男子已为罗家而死,若是这孩子再死了,老者当真不知日后去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那男子。
可苏长安对于老者的话却犹若未闻。
他看着那孩童,脸上的神色阴冷无比。
孩子的母亲下意识的想要护住孩子,可她毫无修为,又怎能护得住。
就在诸人以为这孩子就要步他爹的后尘之时,苏长安却忽的蹲下了身子。
他注视着那孩子的双眼,说道:“我叫苏长安。天岚院的苏长安。”
“你爹死在了这把刀下,他是个好父亲,拿着它,他日你若修成了星殒,可带着这把刀来取我性命。”
“可若是不能,便永远不要来找我。”
言罢,他将那刀塞入了孩童的手中。
而后他站起了身子。
“今日亥时之前,我要在楚家大殿中看见你和你罗家的信物。”
他瞟了一眼一旁仍在愣神中的老者,转过身子,领着楚家二兄弟扬长而去。
第十六章 这世上终归得有人承受罪孽
而后,在这建业城中或明或暗的眼睛的注视下,苏长安如法炮制了毕、奉二家,逼死了数位二族的族人,同时也威逼二族臣服。
最后,在楚江南与楚望莽的带领下,他们去到了江东六族的最后一族——顾家。
可这路上,本来一开始对于苏长安极为崇敬的楚江南楚望莽两兄弟却愈发的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行走。即使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出二人心头的不郁。
“怎么了?觉得我做得不对?”苏长安看向正低头赶路的二人,忽的出言问道。脸上的神色冰冷,看不真切喜怒。
“江南(望莽)不敢。”二人闻言身子一怔,赶忙低眉说道。
但脸上的神色怎么看此话都是言不由衷。
楚家之人,素来重义,讲究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六族虽然不义,但为恶者毕竟少数,而苏长安逼死之人却又大抵只是一些当日的看客,这让这二位楚家的少年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这与他们从小接受的熏陶相悖。
苏长安自然看出了他们的言不由衷,他莫名的想到了当年的北通玄与自己,嘴角忽的浮出一抹笑意,说道:“这世上终归得有人来承受罪孽。”
这话有些沉重,沉重得让楚江南与楚望莽这年纪并不苏长安小多少,但涉世却不深的两位少年心头一震,莫名所以,又觉得意味深长。
“走吧,还剩最后一家。”
苏长安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之上多做纠缠,他出言打断二人的思绪。
楚江南与楚望莽闻言一愣,但最后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心思,领着苏长安朝着那顾家的门庭走去。
……
与之前三家不同。
待到苏长安等人来到那高宅大院的古家门庭时,顾明义已经领着他的族人站在门口恭候苏长安多时了。
但是顾明义的脸色却极为苍白,显然这三天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从被苏长安的重伤之中恢复过来。
“苏家主别来无恙。”远远的,一袭白衫的顾明义朝着苏长安拱手朗声说道,神态自若,似乎就像是在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苏长安的眼睛在那时眯了起来。
他觉得顾明义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无恙。顾家主亦是如此吧。”他这般说道,声线之中却带着一股浓重的嘲弄之意。
顾明义是他打伤的,他这般问,多少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这让那些顾明义身后的顾家老小皆脸露不忿之色。
“无碍。多谢苏家主挂怀。”顾明义毕竟是见过世面之人,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意。
但说完这句话后,双方都忽的陷入了沉默。
似乎并不知道当如何聊下去。
直到数十息之后。
一声叹息,打破了这良久的沉默。
“哎……”
这叹息是顾明义发出的。
他缓缓走了出来,身后族人们似乎想要阻拦,但又或许在那之前顾明义便有所交代,所以,他们的手只伸出去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顾明义走得很慢,就好像前方是一条不归的深渊,是恶神张开的怀抱一般。
但最后他还是来到了苏长安的跟前。
他站定了身子,望着苏长安,说道:“我想这一次,应该不是他们中谁死一个便可以了解了的吧?”
苏长安亦在那时看着顾明义,在一段不算长的沉默之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他说着,然后自背上取下了那把威震天下的夏侯血,递了过去。
“江东猛虎的刀,配得上你星殒的身份。”
顾明义接过了那把刀,他将他放于胸前,目光在刀身上流转,似乎是想要将这刀的模样看得真切。
“你说,当年的楚萧寒究竟对了还是错了。”顾明义这般问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长刀之上。
苏长安微微一愣,他大抵猜到了顾明义所指是楚萧寒害怕江东生灵涂炭,归降大魏之事。
“前人对错,后人难评。”苏长安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是对是错。”顾明义又问道。
“事无对错,只与成败。”苏长安出奇的极有耐心的回复着顾明义一个又一个问题。
“事无对错,只与成败?”顾明义一愣,他叨念着苏长安的话,脸上忽的露出了恍然之色。
“说得好,说得好啊!”他忽的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了起来。
就在诸人不明所以之时,他的笑声忽的戛然而止。
而后那把夏侯血猛地被他架在了颈项之上,在诸人的惊呼声中,他一抹脖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而身子亦在那时轰然倒下。
一道悠远的琴音在那时忽的响起。
苏长安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楼顶之上,一位男子正坐于其上悠然抚琴。
他知道,那是星辰阁的送葬者。
他莫名的想到了青鸾,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这样想着,他低下了身子,捡起了夏侯血,刀身一荡,上面的鲜血尽数抖落,他收刀归鞘。那时终于回过神来的顾家诸人哭天抢地的为了上来,抱着顾明义的身子嚎嚎大哭。
苏长安沉默的看了一会这般惨烈的景象。
顾明义必须死。
之前那罗、毕、奉三族之所以迟迟不肯交出信物,无非便是对着顾明义有所期望,心头摇摆不定,所以顾明义必须死,只有他死了,苏长安才能确保江东之主的地位无可动摇。
至少再下一个星殒出现之前,江东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压下心底那一抹就要涌出的某些情绪,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正如北通玄所说。
亦正如他自己所说。
这世上终归得有些人来背负罪孽。
他这般想着,决然的转过了身子。
“今日亥时之前,我你们要派一个管事的人带着你们的信物,来楚家大殿。”
言罢,他就要转身离去,但方才走了几步,又忽的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身后某些人看向他背影的目光充斥着一股滔天的愤恨。
他微微犹豫,终于还是收起了取其性命的意思。
“不要让他死得不值,至少,在未成星殒之前,藏好你们的念头。”
说完这话,他终于不再言语,迈着步子离开了顾家的院门。
第十七章 天岚院的传人们
苏长安回到楚家宅院之时已近夜色。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了建业城的大街小巷。
对于此事极为关注的楚家人自然也知晓了此事,待看见苏长安归来,楚家之人看向苏长安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热切,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畏惧。
苏长安对于这样的变化早有预料,他也并不在意,回头吩咐了楚家两兄弟召集楚家族人于亥时在大殿集合之后,便独自一人去往了花非昨的住处。
当他推开房门之时,入目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花非昨半躺在床榻之上,而本来是应该照顾花非昨的罗玉儿却躺在花非昨的怀中沉沉入睡。
苏长安进门的响动让花非昨从某种神游物外的状态清醒,他朝着苏长安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苏长安意会,便放轻了脚步,走到屋内的桌前,提起茶水为自己倒上一杯,自饮自酌。
花非昨也在那时慢慢的站起身子,他的动作极为缓慢也极为温柔,似乎是生怕吵醒了怀中安睡的人儿。
他将罗玉儿小心翼翼的平躺着放在床榻之上,又贴心的为她盖好被褥。
直到做完了这些,他方才走到苏长安的跟前,拉出一张木凳,与他相对而坐。
“做完了?”花非昨这般问道,声线阴柔,但又极为好听。
“嗯。”苏长安沉默着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犹豫了一小会,忽的抬头看向花非昨那浑身裹着红袍的身子问道:“师叔,我做得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之前那般的冰冷与煞气,他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向长辈寻求答案。
这样的问题,顾明义问过他,他亦给过他答案。
可现在他却又向花非昨寻求答案。
人总是这样,能看清别人,却不见得能看清自己。
能为别人解惑,却解不了自己的惑。
与其说是当局者迷,倒不如说,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花非昨给自己倒上了一盏茶水,他轻轻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
“对与错真的重要吗?行你想行之事,做你想做之人,便足以,我始终相信你。”
苏长安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行想行之事,做想做之人。
这曾经是他的梦想,他亦是带着这样的憧憬,从北地来到长安。
可是他没有办法做那样的人。
他不得不变成那种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此刻苏长安心头的起伏,花非昨又轻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道:“那就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人活一世,并没有那么多选择,总之,天岚院永远与你站在一起。”
“这世上有太多人被是非对错所困,最后一无所为,郁郁而终。你问我对错,我身在局中难以评论,但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既然做好了背负一切的准备,那便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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