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与剑-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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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右侧老妪道：“你说的不错，我三人年纪加在一块已经有三百岁了，而且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归隐江湖，如今还知道我们名头的人没有死，恐怕也半只脚踏在棺材里了。”

　　　　老妪的眼里忽然发出了光，又对李有财道：“可是你却知道我们的名号，而且知道我们还健在。”

　　　　那左侧了老妪抢道：“是哪位‘前辈高人’告诉的你？”

　　　　李有财微微一笑，心中却是狂喜。在来此地之前，韩一柏便嘱咐过他，兰花三老成名江湖数十载，任何一人功夫都绝对在自己之上，若是三人联手，顷刻间便可要了自己性命。此番前来若遇三人必须要言语来说服，而不得力敌。

　　　　而韩一柏最后一次来此见到三老时，她们三人仍然是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故而告诉李有财三老年数虽大，但精气较好，必然还留于人世。也幸好兰花三老年纪虽大，却还不是老顽固，能听得进去年轻人的几句话，否则那三名老妪一言不发就抢上来攻，李有财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今日也要命丧于此了。

　　　　李有财恭敬回那左侧老妪道：“是韩老韩一柏告诉我的。”

　　　　右侧那老妪好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韩一柏，我三人上一次见他还是五年前了，他现在过得可好？”

　　　　李有财道：“韩老已退隐江湖，远居海岛之上。”

　　　　三名老妪久久闭关不出，对如今的江湖之事也是半分不知，故而就连韩一柏与郭松仁的决战也没有听说过。

　　　　那左侧老妪觉得惊奇，连忙问道：“韩一柏这小子心机深的很，怎会退出江湖？”

　　　　李有财道：“人总有看透的时候，也总有圆满的时候。他看透了，又圆满了所以他离开了。”

　　　　那左侧老妪道：“你小子且莫和我们老人说道理。他又如何圆满了？他可是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李有财道：“他没有坐上武林盟主。”

　　　　那左侧老妪面孔突然耷拉下来，露出一脸怒容：“原来你小子是在耍我们？”

　　　　李有财摇摇头，道：“韩老的圆满便是看透了人生、看透了江湖。在他眼中什么武林盟主其实都不值一提。”

　　　　那左侧老妪冷笑两声还要再问，却被右侧老妪抢过话来，问李有财：“既然他已经远居海岛，为何还要来让你送一封信？”

　　　　李有财道：“因为这是他的遗憾，所以他一定要将话给送到。”

　　　　那左侧老妪突然跳出，指着李有财的鼻子道：“他自己怎么不来？”

　　　　李有财道：“因为他无脸再见穆姑娘。”

　　　　李有财突然改口，称穆门主为穆姑娘。那右侧老妪眉毛一挑，反问道：“既然他无脸来，为何还要你送一封信，不送不是更好？”

　　　　老妪问出这句话时，李有财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一句话，他等了很久了。韩一柏当时对李有财介绍凝华派的情况时，说凝华派全派上下只有三个人知道他与穆门主的亲事。便是穆门主本人，外加穆门主的两位贴身护卫。

　　　　可当李有财踏入此地时，他便发觉到不对劲了。硕大的金色殿堂前却连一个看门的人都没有，而三老却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想来是中年女子与三老筹备已久的一出计谋。

　　　　三老的身影一出现李有财便明白过来，原来三老早已知晓韩一柏与穆门主的亲事，因此事事关本派声誉，所以三老一直以此为丑并且从未公开过，故而要支开门前的守卫，防止此时外露，而又能准确的抓住自己。

　　　　山谷中本就有奇异的清凉，而这巨大山洞之中更有丝丝微风吹来，不禁让李有财感觉全身发冷。

　　　　可就算身子再冷，李有财的嘴巴也不会冷下来。

　　　　走在江湖上，活得久的往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而是嘴皮子利索之人，又或者说是会说话会做事的人。因为会说话，才能圆润的处理事物，保证不招惹到他人。而只有高强武功之人往往妄自尊大，喜爱挑战他人，很多时候他们就连性命是如何丢掉的也不知道。

　　　　李有财自然清楚这个道理。用道理服人的才是大智慧，而用拳头服人的往往也只有莽夫。

　　　　“因为韩老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李有财用他有些干燥的喉咙对兰花三老说道。

　　　　中间那最为苍老的老妪终于发话，冷笑了两声，才道：“可笑。”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好像将这山洞之中的冷风化为一把把利剑，直逼李有财。

　　　　李有财叹出一口气，道：“我想前辈三人也知晓穆姑娘的苦，断然不希望下一任掌门也饱受其中。”他相信，兰花三老必然也同中年女子一样，对穆门主的事异常上心，她们自己也身为女人，总有对男女之事的向往，也总会有渴望爱情的降临。正因为她们也是女人，李有财更觉得她们能清楚穆门主的相思之苦，也才能对柳伤琴与他的事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在很多时候，有自信的人往往会做出过于自信的事情，这种时候就会被看客称为“自负”。那中间的老妪笑了一笑，轻声道：“没有人能与凝华派，少林不行，武当不行，你更不行。”

　　　　李有财眼睛收缩起来。

　　　　中间老妪的声音冰冷刺骨，并且带着一种权威。只要她一说话，身旁另外两位老妪便乖乖的站在原地只字不提，好像非常尊重其似的，不愿打断其说话。

　　　　那老妪又道：“规矩是由祖上订的，万万违反不得，这你知道不知道？”

　　　　李有财左脚瞧瞧后退小半步，应道：“我知道。国无规矩不成方圆，一门一派亦是如此。”

　　　　那老妪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知道，你也应该清楚违背规矩会怎么样。”

　　　　李有财道：“要受惩罚。”

　　　　老妪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轻，却令人闻风丧胆：“若犯滔天大罪呢？”

　　　　李有财不说话了。因为他的脑子里突然很乱，老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出此话难道表示她们已将穆门主正法？

　　　　老妪的话却越来越多，她缓缓的走上前一步，对李有财道：“你说话呀，一个人若犯下了滔天大罪，那她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李有财左手探进兜里，跟着脚步又向一旁轻移两步。

　　　　老妪道：“你不说，我帮你说。”她似苦笑了两声，然后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对李有财道：“死。”

　　　　话音一落，老妪的手已经举了起来。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把细长软剑，下一刻，利剑破着风声刺向李有财。

　　　　李有财见过许多使剑的绝顶高手。有的人的剑，动如脱兔。有的人的剑，风雷之势。有的人的剑，可以悄无声息，无影无踪。但就算李有财见过如此多的使剑高手，却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剑法。

　　　　这一刺，非常，非常的慢。在李有财眼中，这样缓慢的剑招只有不会武术之人才能使出。这样的剑，哪怕再来上十把，也同样伤不到李有财。所以他立马打消闪避的念头，右手甩出银丝宝剑，就要翻招去架。

　　　　可哪知银丝剑未到，那老妪的宝剑已经刺到了李有财的手腕。再要反应，已经来不及。

　　　　利剑穿过，刺过了李有财的手腕，露出白骨。顷刻，鲜血迸出将露出的半截骨头浸染的血红血红。

　　　　鲜血洒落，点点滴滴，洒在山壁上。银丝剑也跟着鲜血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庞大的洞中不断回荡。

　　　　老妪冷哼一声，将剑给收了回来，道：“果然有几分功夫，这一招‘兰花香’还从未有人躲开过，没想到竟被你这小儿给避开了，你若慢上几分，你的手掌可就没了。”

　　　　痛楚袭来，李有财面不改色。倒退两步，左手抓着右手，警惕的瞧着老妪。方才那一刻，真是险象环生，李有财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剑，居然包含着老妪平生功力。自己刚刚翻出银丝剑，老妪的剑如电光火石一般突然变速刺来，其速之快，世上无人可比拟。

　　　　寒光一闪，李有财下意识的将手一扬，勉强避免穿骨而过，却也割断了他手上的一条筋脉，使他握剑不得。

　　　　那右侧老妪见中间的老妪停下手来，急忙道：“师姐，这小子功夫不错。”

　　　　左侧老妪听了却道：“大师姐，让我来结果了着小娃娃，免得脏了您的手。”

　　　　右侧老妪急道：“师妹，师姐还没说话，你又急的什么？我们且听师姐做主。”

　　　　那左侧老妪听了面上不爽，倒也不敢违抗，立在原地不再说话。

　　　　只听那“大师姐”道：“你功夫的确不错，在你这个年纪能练到这般，想必吃了不少苦。”她轻叹一声，道：“可是你知道了本派最重要的秘密，我不能留你在世上。”

　　　　“好。”李有财说着用左手取出了银针。

　　　　老妪盯着他的手，道：“放下你的暗器。只要你加入凝华派，并与晴儿大婚，我就不再要你性命。”

　　　　李有财疑惑着问道：“晴儿是谁？”

　　　　老妪叹出一口气，道：“晴儿便是你认识的柳伤琴。”

　　　　李有财几乎不敢置信，这起起落落变化的太快，不禁失声道：“前辈是说真的？”

　　　　老妪苦笑道：“我又为何要欺骗你。不过你虽然与晴儿大婚，却不能掌控我派，我派的掌教只能是晴儿，而不是你，你可懂？”此话的言外之意便是，李有财若与柳伤琴大婚，但在凝华派中也并无实权。

　　　　李有财当然懂，而且权力对他来说有无一般。他在乎的，只有人儿。所以欣喜若狂的李有财不由自主的点头道：“我懂，我懂。”

　　　　“你的这份功夫与智谋倒还是配的上晴儿。”老妪走上前，轻声道：“其实我们又哪里不知道天而与韩一柏分开的痛苦。晴儿这几年来日夜以泪洗面，还不是盼着你。只要你肯放下你的一切，好好在山谷中辅佐晴儿，我们大可破例让你与晴儿秘密结婚。”

　　　　李有财简直要兴奋的跳起来，他实在没有想到，馅饼有时候真的会从天上掉下，而且正好砸在自己的头上。但他终归不能在三位前辈面前失了礼数，免得三位前辈认为自己是很没有礼貌的人。

　　　　但他的嘴仍然克制不住的在发笑，笑的是这么的甜。

　　　　左侧老妪冷冷道：“你很开心？”

　　　　李有财当然不想骗人，连忙点点头。

　　　　左侧老妪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但一股疑问突然涌上李有财的心头，突然问道：“三位前辈如何知道在下便是伤琴所等之人？”

　　　　那右侧老妪哈哈大笑，才道：“世上能这么痴情，连命都不要，敢来凝华派救晴儿的，恐怕也只有你李有财了。”

　　　　李有财脸皮一直不薄，但这一次却红的像个苹果。原来这三位前辈设计自己之前便已经有此打算，若自己的功夫与心智在三人手下还过得去，便找自己为“婿”。而自己方才的反应若慢上一点，可能就要死在三人的剑下。

　　　　中间的老妪忽然道：“李有财，你且称我为大长老。”伸手先指向右侧的慈眉老妪，又指向左侧的暴脾气老妪，道：“这位是二长老，而这位是三长老。我三人早已将姓名丢弃，就连兰花三老也早早不用，你且如此称呼我们罢。”

　　　　李有财这时候喜上心头，其他事情都已经变得心不在焉，这时只想赶快飞到柳伤琴的身边，去告诉她，自己终于找到她，终于能与她结合了。

　　　　三位老妪瞧着李有财欣喜的模样，却不约而同的露出悲哀的表情。三人同时转身，大长老对李有财道：“跟我们来，先带你去见门主。”

　　　　李有财哪里会违背，恭恭敬敬的跟在三人身后。

　第九十二章　良夜

　　　　穆门主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位穆姑娘。

　　　　她的身材已经变得臃肿，脸上也早已垒起层层皱纹，没了年华风采。李有财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躺椅上望着屋顶怔怔出神。只见她穿着一身雪白袍子，腰间挂着一块巨大的玉佩，左手提着一个茶壶，右手握着一个茶杯。

　　　　茶自然不会直接从茶杯中跑出来，所以要喝茶的人，身边总是少不了一个壶。

　　　　看来穆门主也是一位好茶客。

　　　　而且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好，因为在她的房中几乎找不到一丝尘土，看不到一丝杂乱。而一个心情糟糕的人往往不会去打扫自己的屋子。

　　　　“你先别进去。”大长老望着房内的穆门主，不由得叹出一口气，问李有财：“你觉得这儿如何？”

　　　　这是一句问话，李有财此刻喜上心头也顾不着细想大长老为何会有此一问。侧目看着远处从天而降的瀑布，还有一叠叠影藏在黑暗中的兰花丛，月光打在这天洞之中，不时洒在兰花之上，映起翩翩舞姿。

　　　　李有财望着那画中景，好似有些痴了，就连头也没有转过来就回道：“此地很好，景色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大长老却冷笑一声，道：“你是真呆还是假呆？你以为我会问你如此肤浅的问题？”

　　　　李有财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问：“还请大长老明示。”

　　　　大长老本要发怒，但见屋内之景不禁又软下心来，道：“你看看天儿便知道了。”

　　　　李有财扭过目光，又看向屋内的穆门主。

　　　　她的手上还握着那壶茶，当然也还有那只茶杯。李有财虽然没问出口，心里也在奇怪，她怎么还提着茶壶？

　　　　还未想明白其中缘由，穆门主的左手已经在往茶杯中倒了，可穆门主的眼睛仍然怔怔的望着屋顶，而茶壶已经倾倒而下。

　　　　壶口的茶水看起来也即将要奔涌而出，穆门主的雪白袍子恐怕要染上一层茶色。

　　　　不看茶杯就要将茶杯倒满，就算是倒了五十年茶的老师傅也很难做到。而一个没有茶水的茶壶，就算倒了一百年，也不可能将茶杯装满。

　　　　茶壶倾泻而下，壶盖掉在了穆门主的衣衫上，又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她的袍子仍然干干净净。

　　　　李有财突然失声道：“茶壶中没有茶。”

　　　　而正常人是不会拿着空茶壶不断往茶杯里倒的。

　　　　所以李有财不再说话了，他毕竟还是一个聪明人。只能惊讶的看着大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