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色书窗 作者:梦蝶书生-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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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屋子里突然传出老两口撕心裂肺的痛哭。
　　主治医生回到休息室，神色悲痛的说，楚红可能过不了二个小时了。
　　这一宣布让所有在场的人顿即呆若木鸡，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最终结果，所有的人都无法承受。
　　主治医生说，你们谁还有话和患者作最后的交流吗？趁现在。
　　楚红表妹看看萧阳，几乎同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看着萧阳。萧阳僵硬的站起身，木然的跨进手术室。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只剩了一具空空的躯壳，灵魂已经出窍。这种魂魄出窍的感受，萧阳也许永远不会忘记。
　　手术室里护士们收拾着器械，床上的楚红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插着氧气，萧阳几乎就认不出这就是昔日的楚红了。
　　一个助理医生提醒萧阳，她现在还是清醒的。
　　萧阳明白，这是生命即前逝去前的回光返照，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回光返照呢？也许是一种留恋吧，亲人朋友，可能还有一种深深埋藏的感情，这深埋的感情她想在世上再看一眼，然后就随着逝去的生命远去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不留痕迹永远的消失，仿佛沙漠中的一滴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看着楚红现在的样子，萧阳突然忍不住伏在床上放声痛哭，楚红艰难的睁开眼，表情奇怪的看着萧阳，萧阳说，楚红，我是萧阳，你还认得出我吗？楚红没有动，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萧阳，许久，楚红嘴唇动着，萧阳将耳朵贴近，分辨着楚红的声音，楚红说，萧阳你还是来了。萧阳点点头。楚红说，萧阳你爱我吗？萧阳哭着点点头。楚红说，也许我们真的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萧阳说，楚红你不要想这么多，你会好起来的。楚红惨淡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可是我想告诉你萧阳，我真的爱你，直到此时，虽然我也知道那是一个错误。萧阳难过的说，楚红，别这么说好吗？楚红喘着气，不，我说真的，你说过，你爱过我，我知足了。
　　萧阳无比伤感的想，人为什么要有生离死别呢？楚红仿佛看透了萧阳的心事，楚红说：神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注定要犯许多错误，而且今生注定永远无法改正，所以神让我死去，和今生的错误做一个彻底的诀别，以便我们到来生改正。萧阳哭得很伤心，楚红，今生的错，也许我永远也改正不了，我们等来生。楚红说，来生是什么样子的呀。萧阳说，来生，我们还在南江相约。楚红说，还在江边那个亭子里吧。
　　那一夜，楚红走了。萧阳不知道，在来世里，他们还会不会相逢，在来世里，他和楚红还会在一起吗？而那些错误，又将会如何避免。没人知道，这一世，谁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了。



　　第29章　冷落清秋
　　阳光下几只粉白的蝴蝶，在枝蔓间翩飞，萧阳和楚红表妹将一朵小白花放在石阶上。那时风正从四野袭来，掠过萧阳的头顶，远野于是回荡着一种风铃的尖声，这种声音他和楚红曾经听过许多次。
　　萧阳知道，这也许是他给楚红的最后一朵花了，从此，他将不会再来这个伤痛之地。也是最后一次，萧阳蹲下来，仔细端祥石碑上楚红的肖像，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萧阳就想起这个笑着的女人陪自己走过的日子，那些琐碎的记忆让萧阳平添了许多伤痛。
　　楚红的死对萧阳是一次意外沉痛的打击，许久，萧阳没有出过公司大门，除了上班，有时到餐厅吃饭，就一个人躲到房间看书。有时，萧阳也会到林荫道上独自散步。老何来电话，知道楚红的结果，无比唏嘘。
　　公司上下也都知道萧阳的遭遇，老板还特地将萧阳叫到办公室谈过话，表示关切。
　　这么多人对自己表示关心，萧阳心里就好受了些。
　　过了两天，公司通知全体人员开会，这种大会往常只是在年终才会有，不逢年节，公司却开大会。王科长告诉萧阳，公司可能会宣布最后破产的决定了，这个会是遣散会。
　　果然，会上公司主要上层宣布了南江公司决定被美和兼并的决定。老板要求财务在近期将一个半月的工资足额发放到所有员工手中，所有资产封存，等待美和进场。
　　决定宣布，公司大楼里到处是神色凝重的人影，大家吵嚷着，平时的许多不满情绪趁势发泄出来，财务办每天都有为结帐发生的争吵，萧阳的总务部相对较平静许多，虽然摊子大，但都是些不疼不痒的事，加之萧阳平时为人和气，而且在公司上下一连串出着新闻，这些年，许多人就在萧阳的新闻里打发着无聊。
　　有人告诉萧阳说有员工领着单位外面的人进来闹事，财务平时很跋扈，冯经理便挨了打。老板电话通知萧阳去平息，最好不要将事态闹大，以不报警为宜。萧阳便带了行政办的两个员工赶过去。两方还在对峙，萧阳将冯经理往屋里劝，冯经理嘴上硬着，身子很快的往屋里溜。萧阳走出来对闹事的员工说，好歹在一起几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同事间再大的矛盾但感情多少还有些吧。员工说，平时作威作福克扣几个差旅费，我老早就看不惯那副嘴脸了。萧阳说，算了算了，大家也是为公司，他克扣了，钱就进了他的腰包吗？好言相劝。
　　萧阳在公司，员工也都愿意买萧阳的面子，这一劝，就散了。
　　遣散费拿到手，树倒猢狲散，大楼就走空了。剩了几个部门值守着。公司餐厅关门大吉，每日里，几个部门的头儿坐在一起喝酒，大家都很惆怅，冯经理便说自己打算去南方谋差事，问萧阳有什么打算，萧阳苦笑了一下，有什么打算呢？南江是不能呆了，至于到哪里去，前途未卜。王科长说，自己家在南江，能往哪走呢？
　　萧阳好象听见王科长给什么人打电话，话里提到美和，疑心王科长托人在美和给自己谋差使。果然，王科长偷偷问萧阳，想不想进美和？萧阳摇摇头，他感觉很累，突然想离开南江回到那个小村子里。
　　回到寝室，突然就给沈虹去了一个电话，好久两人没有通过话，沈虹很奇怪萧阳会给自己电话，萧阳说，北华倒闭了。沈虹说，我知道，美和才开过会，决定下步对北华的兼并。突然问，需不需要我在美和给你谋个差使，我们这行政部刚好缺个部门主管。萧阳叹口气说，不用了，我也要离开南江了。沈虹说，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呀。萧阳说，这里让我感觉累。沈虹说，我怎么感觉你那么伤感呢？萧阳电话里苦笑了一下。沈虹说，我送你的蚕子出了吗？萧阳就想起这回事说，我还真没看。沈虹说，我的已经出了，你快去看看。
　　放下电话，萧阳打开书桌上的纸盒，里面果然就蠕动着一些小蚕虫。萧阳知道，这个季节只要不缺吃，蚕长起来是很快的。电话告诉沈虹，沈虹说，我给你送些桑叶。
　　沈虹就给萧阳送来一盒新鲜桑叶，萧阳说，巡司河岸上有桑叶，以后我还是自己去摘吧。
　　沈虹就陪萧阳到巡司河去寻桑叶，不经意间，就又来到那处柳林，树林下还有那个渔网，老渔翁坐在网下抽烟斗。
　　那时风从四面吹来，柳眉儿在风中飘散着，落在头发上衣襟上。沈虹说，这里还有这么好的去处呀。萧阳呆呆的立在岸上风中，他想起那个叫张萌的女孩，那个有月光的夜晚。
　　晚上，萧阳吃过饭，竟在走道里碰到蚊子，蚊子神色张惶，萧阳说你怎么来了？蚊子说，走，到你办公室说话。两人就来到办公室。蚊子坐下。萧阳就又问发生了什么事。蚊子说，我杀人了。萧阳吓得跳起来。蚊子接着说，没杀死。萧阳就又坐下，说，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蚊子说，没杀死。
　　原来是一家歌舞厅的老板娘被一个男人骗了，就请蚊子复仇，给蚊子四万，先付两万让蚊子把那男人杀死，余下两万事成付清，蚊子查清了那男人在火车站旁的一家酒店，只身带了一把猎枪，潜伏在门外，等那男子一露面，蚊子对着男子的大腿就是一枪，男人满地打滚，蚊子奔进巷子七弯八拐搭了出租逃了。
　　蚊子说如果刚子还在，这事肯定让刚子给办成了，老板娘出了两万，自己又不想真的杀人，所以打断那男人一条腿，也算给老板娘一个交待。
　　萧阳有些不安。蚊子说，现在那男人肯定报警了，说不定警察正在四处抓捕，自己今晚只能在萧阳这躲一下了。
　　萧阳无奈，只得出去买了些小吃和酒，又带回一副牌，陪蚊子在办公室，两人喝酒打牌消磨长夜。约摸天明，蚊子告辞萧阳悄悄溜出公司大门，消失在黑暗里。萧阳有些不明白，蚊子怎么就愿意过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呢？



　　第30章　落花人独立
　　人在得意时，很难以想起当初的困顿与窘迫，而落魄时，却总念念不忘当初的辉煌，足见人性之功利。这一点，萧阳未能免俗，公司倒闭，剩了个空壳，萧阳看着总务部长办公室，心里止不住有些惆怅。而女人之于萧阳，就象断线的风筝，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最后没有影踪，手里只乘了根光秃秃的线，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围绕着萧阳，因为王科长赋闲在家，周俊便脱不开身，终于就来了一次，两人搂抱着从床上做到地上，死去活来。此后周俊就再没有来，只有电话。
　　惆怅年年有，烦恼日日新。寂寞与愁，谁可解忧？女人与酒。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前途未卜，这些年这座城市留给自己的除了伤痛就是伤痛，可是到别的地方这伤痛就看不见了吗？只为这伤痛是深刻在自己心里的。
　　晚上，一个人沿着西江路散步，月湖桥上，地摊沿着两边一字排开，萧阳挨着地摊看着多是些失业工人卖的旧书报、破旧什物，拿出来冒充古董，期待换几个生活费。夜摊的尽头就是一条小巷，萧阳不知不觉走进去，才发现是红灯区，两旁玻璃门里都坐着一个女人，浓妆艳抹，对着路上行人招手使眼色，这种揽客的方式有些象是四面撒网，一网下去，最不济也有一两头小鱼小虾，同时也说明这行业亦时世艰难萧条没落。萧阳有心不看，却又不能不抬头看路，一抬头看路，那些揽客的女人极尽媚态，让萧阳有些尴尬，自己倒象是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走，忙着遮羞，走到一处玻璃门前，揽客的女人竟将萧阳生拉硬拽进去，女人能将萧阳拉拽进去，至少说明萧阳的意志是决不坚定的，不然，谁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虽然谁都知道所谓发廊，却绝对与头发无关，但走进来的人，皆装模作样，先糟蹋一番自己的头发，好比正餐前的茶点，殊无必要，然却令主客相宜，这样大家入座就有一种自然氛围，也好比夫妻房事的前戏，发廊自然不可能来床上调情那一套，但若无前戏似嫌缺憾，便以洗发代之。
　　萧阳便被两个女孩按在座位上，一左一右，又按又捶，指节被拉得生疼，头被按得昏蒙蒙的，屋里走出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一身横肉，胳膊上绣着青龙，面目狰狞。那男人巡视了一圈，便走了。萧阳觉得这人看起来很不舒服，小声问两个女孩是谁，两个女孩便告诉萧阳，那是老板。萧阳想，看那男子跋扈神态，估计这些发廊全是黑道垄断。
　　洗发完毕，两个女孩问萧阳舒服吗？看着女孩喘息吃力的样子，萧阳违心的点点头。被人带着穿过后门，经过一条小巷，竟来到一座旅馆前，那人说，这全是我们发廊的。
　　上了楼，萧阳进了一间房，房间陈设倒很洁净，萧阳倒在沙发上，浑身软绵绵的不想动。
　　一会，一个女孩推门进来，女孩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清纯，眼神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萧阳怎么看怎么也看不出女孩是做这种事的。看着萧阳诧异的表情，女孩对萧阳点点头，替萧阳宽衣，萧阳便问女孩名字，女孩说叫周燕，只有十八岁。别的再不说，两人做过，躺在床上，萧阳又想起刚才的问题，周燕便将自己如何被招工广告骗出来，如何被带到这里强行卖身的事一一对萧阳说了，说着竟就哭起来。
　　听着周燕的述说，萧阳很伤感，想自己本来就是因为心中痛苦无法排遣来这种地方寻找刺激，谁知竟遇到这种事，实在是断肠人遇断肠人。看着周燕清纯的面孔，萧阳突然感觉自己很卑劣肮脏，急忙穿好衣服。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萧阳问周燕，如果不想做了，怎么不走呢？周燕说，他们看得很严，根本脱不了身，现在门外就站着人。萧阳吃了一惊，压低声，如果我帮你，你有办法脱身吗？周燕看着萧阳。萧阳说，相信我。周燕说，后天晚上，我有一个机会出门，但是和这里的姐妹们一起，而且只在门外透透空气。萧阳说，后天，我给你买好火车票，然后在街边等你，那里有一辆的士，乘机会你上的士，我们直奔火车站。周燕感激的点点头。外面就有人催促，周燕起身，萧阳说，一定不要误了。
　　回到寝室，萧阳想起对周燕的承诺，来不及睡觉，直奔火车站，查到后天晚上有一趟开上海的，时间正好近七点，自己提前到旅馆前，假如周燕六点半出来，乘的士半小时正好赶上车。便买了这趟票。
　　到后天的时候，天快黑了，萧阳给蚊子打了一个电话，一会就有一辆车开到公司门前，那人是蚊子的朋友，将车钥匙交给萧阳，萧阳开着车悄悄来到那座旅馆对面，隐在一处树下，街灯次第亮起，旅馆前灯火通明，果然就走出一阵女孩子，都穿着红襦短装，萧阳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周燕，悄悄下车走近，约几十步的样子停下来，周燕也看见了萧阳，悄悄落到人群后面，这些女孩子正在夹道欢迎一位市里的领导。乘着混乱，周燕跳进花丛，有两个女孩子似乎看见周燕的企图，愣了一下，眼见着萧阳牵着周燕的手，但谁也没说。
　　萧阳牵着周燕的手，飞快跑进街对过的车里，发动了车，飞一般奔向火车站。
　　到了车站，时间就正好到了，萧阳将票递给周燕，周燕看着萧阳，眼里突然流下泪来，走几步，转过身，扑到萧阳怀里，紧紧拥抱着萧阳，递给萧阳一张字条，上面是自己上海家的地址和电话。萧阳说，快上车吧。周燕说，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