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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第一卷)遇鬼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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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把山洞里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裹在了他的身上,可是少年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始终没有起色。 

  没有别的办法,战想一想,把那些重重裹起来的毡毯又都拉开。少年身上的衣物已经汗湿了,贴在身上。 

  战把少年的衣物解开来,都湿透了,所以都必须脱掉。要让他已经失血过多寒热交侵的身体再来浯暖这些湿掉的衣物,可能小命就要送掉了。 

  少年生得很瘦弱,柔软而火烫的肌肤上潮漉漉的。战把褪下来的他的衣服靠在火上烘干,然后把毡毯裹在身上,再把少年紧紧抱在怀中。 

  肌肤相贴,战闻到有一点青草气,还有,墨香。 

  说不意外是假的。 

  这里很荒凉,东家或是西家的势力都没有延伸到这里来,山民蒙昧散居如野人。 

  战注意看他的手,指侧果然有执笔的薄茧。 

  这样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弱质文秀的少年,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战注意看了他的肩膀。他不是东家的人,东家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到日暮残年的老翁,身上都有刺青。 

  但他也不是西家的人,战可以确定他从未在族中见过这个少年。 

  一瞬间战甚至在猜想他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精怪。山树的精魅,这样灵秀而轻盈,带著不真实的香气。 

  一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真要是,也不会被兽夹伤成这副模样。 

  他的体湿渐渐趋于正常,呼吸也平缓了。 

  战腾出一只手往身边的火堆里加了两根柴,身子慢慢向后躺在干草上。 

  少年伏在他的怀中,轻得象是没有什么重量。橘红的光映在洞壁上,明暗不定。战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有极秀气的眉毛,挺立的鼻梁,稍薄一些的唇。 

  那双让人心悸的眼睛现在是紧闭著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拖出弯弯的阴影。 

  在战快要睡著的时候,那浓浓的睫毛忽然颤抖了两下,少年的眼睛睁了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闭合了太久的关系,那双眼睛里水光荡漾,橘红的火的影子在那水光中跳跃著,闪耀著象是宝石一样的光彩。 

  他的身子动了一下,战以为他醒了。可他仰起头来看看身边的战,又闭上了眼,神情是一派放松。 

  战在他又趋于规律平缓的呼吸里,发现他又睡著了。 

  战也很快睡著了。 

  即使是在沉睡中,他仍然紧紧环抱著那具身躯。 

  不知道是谁先醒来,也许是战。 

  也许是那个少年。 

  总之两个人醒转的时候,对方也正好睁开眼睛。 

  身旁的火已经熄灭了,清晨的阳光从洞口照了进来,在他们的身上投下一片亮斑。 

  战没开口,少年想说话,却咳嗽起来。 

  因为咳得厉害,本来玉白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晕红,那种不健康的,带些病态的晕红,却出奇的娇艳。 

  战移开眼,从铁锼里倒出一碗水来端给他。 

  少年显然是极口渴的,但是喝水的姿态虽急,却十分斯文好看。 

  等他喝完水,清清喉咙,才说出话来:“多谢你。” 

  战把碗接过来放一边,把他已经烘干的衣服取过来递给他:“你住这附近么?昨天来不及送你回去,只好先在这里过夜。” 

  少年点头,握著衣服,看看战。 

  战明白他是有些害羞。虽然战从小到大和族中的青年摸爬滚打同饮共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介意,现在也觉得不应该大剌剌的盯著人家看穿衣。 

  他岔了一句:“我看看早上有什么吃的。” 

  便把外衣披上走出去。 

  山洞旁边有山果,虽然味道酸,但果腹还是可以办到。战摘了一把。 

  “我叫战。”他说。 

  “我叫静迁。”他垂著头。因为那野果的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吃不惯么?我这里还有干粮,只是有些硬。” 

  静迁摇摇头,又拿了一枚野果,用衣襟擦了擦,递给战。 

  两个人坐在那里分吃野果。 

  战从来没有这么闲适的时光。他来这里本来是寻找珍兽的踪迹。 

  “我住那道坡后面。”静迁指指太阳升起的方向:“也不算远。” 

  战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恐怕没法儿走路。” 

  遇鬼记五 

  战背负著静迁上路,他很小心避开崎岖的路,捡比较平缓的地方走。战的体力在族中是首屈一指的好,那个少年又不太重,走得不算吃力。 

  静迁一直不出声,偶尔说一句“小心”,或者“那边有沟”。他软伏在战的背上,呼吸热热的吹在战的脖子后面。战觉得有些痒,但是不好开口说让他把头偏过去,只那让那软热的气息一直在后颈萦绕不去。 

  太阳升了起来,人身上渐渐有些冒汗,静迁小声说:“累了么?歇一下吧。” 

  战说道:“不累。” 

  其实赶路对他来说并不算辛苦。 

  真正身体发热的原因,战连想也不敢去想。 

  转过山腰,静迁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惊喜:“到了。” 

  战也看到了隐在绿树丛中的一角房檐。 

  步子加快,这段看起来不短的路途已经到了终点。那房舍比山外的要粗陋,但比山民的却不知道精巧结实了多少。墙甚至刷得粉白,屋上并不是茅草而是整齐的青瓦。 

  战蹲低身子,静迁从他的背上慢慢滑下地。因为太长时间腿脚没有动弹,而且伤处也痛得厉害,没有站稳,战急急的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腰。 

  静迁很瘦弱,但也不是那种骨节分明的,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瘦。他连骨头似乎都是软的。战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昨天看过他的身体,战甚至会觉得静迁应该是个女子,而且是那种十三四岁,身芊肤软的女子。 

  明明静迁已经离开了他的背上,战却清楚记得刚才他伸手托在静迁的腿弯,那种手感象是痒痒的无数小针在攒刺著,痒得厉害。 

  静迁扶著战的手臂,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战的身上全是潮热的汗气,静迁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战的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黑的眼里象是有火苗在跳跃,一闪一闪的亮光。 

  静迁觉得那黑色深得摸不到底,可是又隐约的知道,那深底里有些什么存在。 

  “实在是多谢你。”静迁垂下头,慢慢地说:“请进来喝杯茶吧。” 

  院门只是虚掩的,院子不大,种著一株花树,上面粉蓬蓬的象堆攒重雪,有蜂蝶嘤嘤嗡嗡的盘旋。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花蜜的气息,战深深吸了一口那香气,觉得头脑中有些什么自己一直不去细看的东西,在慢慢的膨胀,胀满了整个眼帘,胸口也有一股什么东西满满的要溢出来。 

  三间房舍,门窗上都漆著桐褐,窗纸雪白,一点不象是山里人家。战制止了静迁要去厨下烧水,自己取了铁镬,烧出水来。静迁正靠在桌边,桌上摆了一套茶壶和茶杯。 

  战将滚水冲进杯里,茶叶象发了疯一样旋舞起来,静迁垂头看著杯中水气升腾,没有说话。 

  “你一个人住在山里?”战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一个老仆,他前天出山去采买米粮,恐怕明白才得回来。”静迁掠掠头发,把茶端给战:“没什么好待客,茶叶也是年前的,你权解渴。” 

  战接过杯子,握在手中觉得那薄瓷烫手,莫名的口干舌燥:“你家中有药么?腿上的伤不好好处理不行。” 

  静迁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看在战的眼中恰似清风无限:“跌打伤药还有一些。”战催他再上药,静迁扶著墙走到一张书案旁边,从柜中取出个小小木箱。战打开箱看了一看,倒果然是有两瓶伤药,只是拔开瓶塞后才看到那药估计是年岁深远无人用过,已经干涸在里面,瓶子内壁上只有凝固的黑褐色,一点药气都没有。再看剩下的东西,终于翻找出一包药粉,倒还可以用。 

  静迁伸手想把药接过去:“我……自己换药吧。” 

  战皱起眉头,不容争辩地说:“坐好。” 

  他长年的喝叱惯了,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容抗拒的威严。静迁看了他一眼,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战把他的裤脚一层层卷了起来。他向来粗鲁,现在却细如少女绣花,生怕触痛了静迁的伤处。可是即使再小心翼翼,把昨天扎好的布带解开来的时候,静迁还是痛楚难忍,咬著牙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嘴里却一声不响。 

  战倒了一盆热水,屈一膝跪在地上,把静迁脚垫在自己膝上,用沾湿的布巾慢慢拭去伤口上的血污。静迁的身子轻轻哆嗦,可是战抬起头问他疼不疼,他却坚强的摇了摇头。 

  洗涤了伤处,把药粉撒得均匀,再用干净的布条扎起来,静迁已经出了一身汗,脸色青白惨淡。战扶他在内室的榻上躺下,才算长长松了一口气。 

  静迁也没有再道谢,只是低了一会儿头,才说:“实在招待不周,连请你吃顿饭也办不到。” 

  一句话提醒了战,拍了一下额头:“是了,你家中还有没有吃的?从昨晚到现在你才吃了一点山果,肯定饿了。” 

  静迁说:“厨间还有些吃的,只是都是生的。” 

  战答应了一声,到厨下去看。缸中还有些白米,他长年一个人过活,弄饭也不是外行。当下洗米生火。寻引火的纸媒时,看到灶边的柴上有几张团皱的纸,上面还有些墨迹。战把纸衲平,火折正要靠上去,却看到纸上的字迹十分清秀,胡乱的抄著一些字句。战虽然不喜读书,但仍然看得出这字写得极好。手顿了一顿,把那有字的部分撕了下来,搓了剩下的纸边引火。 

  静迁坐在屋里,战虽然不在屋中,但他身上那种强烈的,带著汗味和青草气息的体味还是无处不在。走到窗前,推开窗向外望。远远的天空碧蓝如洗,不见浮云。青山隐隐,绿树葱郁。一切都和出门之前一样,可是又看著那样眼生,觉得这些平时看惯的了情景颜色似乎都比从前鲜明动人。 

  厨间的烟囱有烟升了起来。静迁虽然看不到,却完全可以想象到战在他的家中,他的厨下,为他预备食物。 

  这个想法让静迁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心在胸口怦怦直跳。 

  厨下传来热锅上煎物的滋滋声响,然后香气传了出来。过不多时战捧著饭菜出来,静迁连忙合上窗格,硬撑著走了两步想去接过来。战看他一眼,绕过他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 

  白饭盛在碗中,中间还混著切碎的番薯,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盘中盛著一尾煎好的鱼,战一边布筷一边说:“我看你缸中养著几条鱼,没什么佐料,煎了吃容易入口。” 

  静迁一个人独居山中,除了一个寡言的老仆没有再和旁人相处过。战的声音不算得太温柔,话也不多,却出奇的让他觉得心中温暖安适。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战把鱼肉都剔下来堆到静迁的碗中,自己把鱼头吮吮咬碎了下饭。静迁默默的看著他,一言不发。 

  饭吃完已经到了午后,战收拾了碗筷,静迁看著他身影在院子中穿行,那花树的枝条横曳著挡道,战每走过那里便要伸手拨一下,碎雪似的花瓣纷纷落他一头一身,又随著他走路的动作而飘落下地,蜂蝶被来回惊扰著,乱朦朦的在花树上盘飞。 

  不知道为什么,静迁真希望时光就停在这一刻才好。就这样暖阳西射的午后,有个人,在身边,无比的可靠踏实。 

  战收拾好了,擦擦手,和静迁说:“我得赶著出山,你自己多留意,饭还有一碗放在笼里,天气不冷,晚上你吃的时候不蒸热也没什么。伤药要记得换。” 

  静迁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出声。战觉得舌头发涩,还是继续说:“我已经十来天没有回家,昨天原该就出山的,不能再耽误。你的伤药恐怕不够用,我回去后再让人捎些来给你。” 

  静迁还是不出声。 

  战舔舔发干的嘴唇,咳嗽了一声:“那你歇著,我告辞了。” 

  静迁扶著桌站起身来,战连忙拦他:“你腿痛不要乱动。” 

  静迁垂首看著自己的脚尖。战大踏步了出了房门,路过那树的底下,又伸手拨了一下挡住的树枝。 

  静迁突然喊他一声:“战。” 

  战一回头,静迁扶著门框立著,一扬手把一物向他掷来。战自然的伸手接住,回神注目,看到那是一块青色的玉佩。 

  “下次再路过这里,记得来看我。”静迁脸上有些薄薄的红晕,硬撑著把这句话说出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战握著那块温润的玉佩,嘴角慢慢的弯起来,大声说:“一定来。” 

  遇鬼记六 

  战再站到那扇木门之前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 

  族中大小事情极多,战平时处理著总是从容有余,这次从山中回来却总觉得这些事务繁琐杂乱。他的心神象是丢在那间开满了花的小院子里。 

  有时候战会觉得自己著了魔一样,那只是个青涩的少年,并不是一个多么妖娆动人美女。可是静迁的眉眼总是在眼间闪过,还有他说话的声音,象是泉水叮咚叮咚的轻响。 

  一个人的时候战会把那半张纸拿出来看。 

  上面胡乱抄著的字迹不很清楚,勉强可以认出写的是什么字。 

  日月光华, 

  旦复旦兮。 

  战想念那所开著花的院落,可也有本能的,对未知,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情绪的一种抗拒。明明心底有巨大的力量在催促自己,回去,去那里,去找他。可是却硬压住这种冲动。找到他,然后呢? 

  要对他说什么? 

  但这种克制并没有消除冲动。心底里那总在涌动的狂潮,并不因为自己理性的压制就慢慢的消退。 

  战简单的跟族人交待一声,踏上了进山的路。 

  一路上的脚步匆匆,恨不得飞了起来。可是真站到了门前,却觉得气促心乱,眼看著那门板,竟然举不起手来去敲。 

  沉重的步声响起,战回头看到一个老叟背著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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