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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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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张恩甚至一病不起。 

  丁溪若心里纳罕,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张恩是宫里得宠的太监,在深宫中自己独院养病,外臣不得入内,不能探视。以前熟人又皆殉葬,现在宫中太监们,丁溪若一个也不识得。只好侧面打听,去找太医院的副提举,被告之张公公咳喘犯了。这是老毛病,一到冬天便如此。但此病可大可小,须得静养,不能奔波劳累。丁溪若见舅舅病重是实情,皇帝林殷又无甚动作,每日照常传见,且言语煦煦,便渐渐放下了心。    

  大年初四,太后、皇帝林殷、瑞王林毅并皇后段芙、瑾妃崔氏、淑妃朱氏,在慈宁宫摆宴。林殷惦记着林见秋,未免有些心不在焉。林毅更不用说,天生一个冷人,敬完了酒一句话也不闻。桌上只听三个女子笑语晏晏,哄着太后老太太开心。 

  过不多时,张贵上前道:“万岁爷,南边几个小国进贡的贡品,在路上遇到大雪耽搁了,今天才到,皇上要不要过过目?” 

  林殷对太后道:“母亲有什么想要的?儿子尽该孝敬才是。”太后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我老天拔地的,还用要什么?盼着儿子多孝顺些,别总气我就行了。” 

  林殷微笑道:“母亲这说哪里话来?恩,这样吧,母亲敬心礼佛,最是虔诚不过,去看看有没有开过光的念珠佩珠之类,请来朕瞧。” 

  张贵赔笑道:“可巧了,殊闵国进贡该国国师手书《金刚经》一卷,镌刻在象牙上,并嵌以宝石,精美无比。” 林殷点头道:“甚好,命人送来吧。”顿了顿又道:“其余的贡品先送去慎德堂,看看九王爷有什么喜欢的。他嫌那屋子太过沉闷,多弄些宝珠玉器之类,供他赏玩。” 

  此言一出,太后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转头看看林殷平静的脸,又忍住了。林毅目光一闪,端起茶抿了一口。皇后段芙微微一笑,淑妃朱氏变了脸色,低头扭着手中绢帕,瑾妃崔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敢乱说话。 

  张贵领命去了,林毅站起身道:“母后,儿子还有点政务,明日再来承欢。”太后心里不痛快,道:“你们都去吧,我也累了。”林毅行了礼,先走一步。林殷也告辞,去文华殿接见官员。几个妃子站起身,淑妃朱氏绕到太后背后,轻轻给她捶背,眼见是不想走了。瑾妃崔氏也要留下,却被皇后一扯衣袖,道:“母后,媳妇腰有些痛,让瑾妃陪媳妇先退下吧。” 

  太后点点头,看着段芙腆着肚子着实不便,道:“你快回去歇歇。这个皇上,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唉……”她碍于脸面,有些话不能明言,只能一声长叹,段芙笑着和瑾妃退下。 

  瑾妃等出了院门,问道:“姐姐要和我说什么?”段芙摇摇头,低声道:“先回宫再说。” 瑾妃忙扶着皇后上了暖轿,二人一同回到坤宁宫。 

  段芙手扶腰,倚着床坐下,示意瑾妃坐到下首椅上。瑾妃皱眉道:“姐姐,咱们不在太后面前服侍,又被淑妃讨了好去。” 

  段芙看了看她,慢慢取茶喝了,缓缓地道:“好妹妹,咱们一同进宫,说来也是缘分。你这个人快言快语,半点心计也没有,我取的就是你这一点。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有些话便不能不和你说。出我的口,入你的耳,日后也别再提起。” 

  瑾妃见皇后说得郑重,忙起身道:“姐姐有什么话就请直言,锦儿性子鲁钝,可也分得出好歹。” 段芙笑道:“你坐下吧,日后咱们姐俩一同说话的时候还长着呢,用不着这么客气。” 

  瑾妃依言坐下了,看着眼前那个秀丽端庄、温和娴雅的女人。段芙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淑妃要和母后说什么,我都知道。之所以不让你留下,就是怕你被牵扯进去。在这个皇宫里,别说是一句不能多说、一步不能多走,就是多听了一句话,也是死路一条。” 

  她语气温婉,话中却泛着阴森森的寒意。瑾妃吓了一跳,惶惑地道:“贱妾……贱妾……”段芙摇摇头,道:“皇上的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该咱们管。你自小也是读过《女诫》的,三从四德自不必多说。你细品品那五个字,‘温、良、恭、俭、让’,哪个不是至理名言,回味无穷?咱们的皇上性子温和,脾气甚好,但却是极有主见的人,别说是你我,就是母后群臣,也不能逼迫他如何如何。若是顺着他的意,他自然不能辜负了你。” 

  瑾妃道:“这一点妹妹何尝不知?可姐姐你不知道吗?皇上他心里爱的是那个……那个……”她脸一红,没再说下去。 

  段芙垂下眼睑,道:“我早就知道了,还是皇上告诉我的。”瑾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听段芙低低地道:“皇上的眼神很柔和,我从来没有见他对别人这样过。唉——,若是先要权宜所有利益、衡量所有身份,才能去爱,那还叫爱吗?”她转过头,望着窗外鱼鳞一样的叠云,似乎想起什么,竟陷入了沉思。 

  瑾妃皱着眉,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天下那么多女人……父子都是一个样……” 

  段芙笑道:“这事由得谁来?能一帆风顺,谁愿意披荆斩棘?依我看,这倒没什么不好。” 瑾妃不是笨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话中含义。皇上对九叔再好,也不可能把这个天下传给他。但皇后身怀六甲,尚有希望,自己又能依靠谁? 

  段芙看出她心中所想,拉住她的手道:“要是我料的没错,皇上这辈子是不能再纳妃了。我们两个作伴,一起抚育孩子,好不好?” 

  瑾妃见她目光诚挚,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伤心,忍不住落下泪来,段芙抚摩着她的长发微笑。段芙的父亲是朝中次辅,内阁第一重臣,淑妃朱氏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哥哥是兵部侍郎,与大太监张恩走得极近。瑾妃崔氏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当初选此二人为妃,暗示朝局内侍外臣微妙的平衡。如今段芙亲近瑾妃,舍弃淑妃,便将此平衡打破了。 

  这是家族需要的,也是自己需要的,更是皇上需要的。段芙轻轻按着凸起的腹部,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明争暗斗、阴奉阳违的宫里,个个都是身不由己啊。    

  林殷忙完了政务,摆驾前往慎德堂。此时已是黄昏,地上积雪被彤云映成红色,倒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刚一进大门,便听见殿阁内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声音最大的自然是应长歌,似乎还有太监宫女,杂七杂八地也不成体统。林殷嘴角扬起,不知不觉噙了一抹微笑,走了过去。 

  应长歌见林见秋安然醒来,并无大恙,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往这里跑。林毅要进宫陪着母后过年,也便由着他。给母后请了安,也随之而来。林见秋身子还虚,歪躺在床上听应长歌讲笑话耍宝。 

  只听应长歌道:“一个人有一个妻子两个妾,死了之后,妻妾绕着尸体哭泣。妻子摸着他的头,哭道:‘我的郎头啊。’一个小妾按住他的脚,哭道;‘我的郎脚啊。’最后一个没有可哭的,只好握住他的那话儿,哭道;‘我的郎中啊。’” 

  林见秋笑得倒仰,房中下人个个掩着口笑得打颤,就连林毅,那么个冷清人,也不禁莞尔。应长歌指着他大叫道:“你笑啦你笑啦,快给我们也讲一个。”林毅道:“恩,那好。”刚要讲,应长歌又道:“你可别花儿啊草儿啊的雅致起来,我听不懂。要讲也讲个荤的,哈哈,那才有趣。” 

  林毅见他高兴,不愿拂他之意,蹙眉想了一阵,道:“好吧,也讲一个。”众人见这个冷心冷面的王爷居然要讲荤笑话,个个竖起了耳朵。林见秋不料他这么容易便应承下来,心中诧异,看看应长歌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好笑。 

  一时大家安静下来,只听林毅道:“一个和尚调戏一个少女。”他刚说到这里,大家已然都笑了。应长歌忙道:“别笑别笑,仔细听着。”林毅又道:“和尚给少女出了个对子,请她对:‘一女孤眠,横竖三只毛眼’。他本来是想难为难为这个女子,不料她也是个晓事的,不肯示弱,立刻接道:‘二僧同榻,颠倒四个光头 ’。” 

  他的声音平平稳稳,殊无起伏,自然不如应长歌生动。但这对子细品之下着实有趣味,屋里众人遮着脸笑个不停。林见秋笑道:“好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林毅端起茶喝了一口,众人笑罢,渐渐安静下来。忽听应长歌疑惑地道:“讲完了?什么意思?” 

  林毅“噗”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名其妙的应长歌。林见秋“哎呀”一声,笑得喘不上气来,指着应长歌不说话。原来应长歌是苗疆人,汉语不过会说,认得几个熟字,却听不懂对子,弄得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却听门前有人笑道:“听不明白么?”正是林殷。众人见皇上到了,齐齐跪下行礼,只有应长歌傻楞楞地站在那里,听了林殷的话,知道不怀好意,呸了一声。林见秋仍是倚在床上,笑道:“正好正好,为我表弟指点迷津。” 

  林殷神色平静,缓缓地道:“这还不清楚?脱了自己的裤子便看见和尚,脱了林毅的裤子便看见道士,谁让赫罗族人不长毛呢?”林见秋笑得肚子痛,不停地捶床。应长歌这一下也明白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林殷道:“你也不是个正经东西,还皇上呢,有这样的皇上吗?” 

  林殷声色不动,淡淡地道:“皇上该看和尚的时候,也得看。”林见秋实在受不了了,笑得眼泪汪汪,道:“好好,算我服了你了,再说下去可没法听啦。”林毅站起身,拉着应长歌就走。应长歌大叫:“干什么干什么?” 

  林毅头也不回,冷冷地道:“回家看和尚。” 

  林见秋又大笑,眼见两个人走远了,林殷褪下大衣裳,掩到床前,掀开林见秋身上被子。林见秋笑意未敛,看他一眼,道:“你要做什么?”林殷眼睛都不抬:“看和尚,还能干什么?” 

  林见秋笑道:“行啦行啦,你还没完啦?”林殷脱去他全身衣衫,拿了药膏涂抹,口中道:“只可惜,能看不能摸。”林见秋瞪了他一眼,任他摆弄上药,闭着眼睛养神。 

  太监宫女们早悄悄退下,一旁伺候的是高宝。他中的蛊毒极轻,被应长歌解了,已经无碍。燃着灯烛,照得房中通亮。然后关上房门,拖条春凳在廊下守着。 

  林见秋雪白的身子上,横七竖八尽是凌虐的伤痕。林殷一手揽住他,一手沾了药,细细地涂抹。那是宫中圣药,止痛疗伤、生肌祛痕。林殷慢慢地道:“平安,给你平反好不好?” 

  林见秋眼皮涩重,道:“作什么?”林殷道:“西苑听说你被幽禁,厉兵秣马,蠢蠢欲动,那些边关将士也不服膺。给你平反,一来稳定军心,二来打击西苑,三来可以借机除去一些人。” 

  林见秋张开眼睛,不屑地嗤道:“我就说你这个人太虚伪,依我看,你一是要显示自己英明睿智,二是要讨我欢心。说这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干什么?”林殷笑道:“正是,正是。还是九叔智慧过人,侄儿甘拜下风。” 

  林见秋哼哼两声,又闭上眼睛。林殷道:“我的原因有,你的原因也有。一举多得,不是大妙?”林见秋皱眉道:“我才不干。现在也不错,平反了就得陪你上朝,累死人。”林殷点着他的鼻子,笑道:“那你改名吧,叫林见猪。”林见秋张眼大笑,道:“我只看见你了,你才是猪,乖,叫声叔叔来听听。” 

  林殷斜睨着他,道:“好啊,你可别后悔。”突然扑上去,呵林见秋的痒。林见秋见势不妙,“啊哟”一声往床里滚,哪比得上林殷手快,一把按住。两个人从小玩到大,那点弱点实在无所遁形。林殷只抓他最怕痒的地方,弄得林见秋唧唧咯咯笑个不停,连连道:“好人好人,绕我这一次吧。” 

  林殷板着脸,道:“叫声叔叔来听听。”林见秋眉毛一立,道:“呸,要脸不要?谁是谁叔叔?”林殷一挑眉,不再说话,扑上去又是一阵呵痒。林见秋身子本就极敏感,哪受得了这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敢嘴硬,叔叔哥哥爷爷的乱叫一通,林殷这才罢了。 

  林见秋躺着一点力气也没有,直喘粗气,浑身燥热,对林殷道:“你看,流了这么多汗,药都白擦了。”林殷不在意地道:“那重抹好了。”取过药膏来仔细涂上。 

  林见秋闹得太凶,未免过于劳累,眯着眼睛打盹,只觉得林殷一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似乎不怀好意。他皱皱眉,不予理会,却觉得林殷愈发得寸进尺,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林殷!你往哪儿摸!” 

  79 湛银潢清影 

  说笑归说笑,平反是应有之义,于公于私只有好处,林殷早在询问林见秋之前,便已然着手,提出平反事宜的却是瑞王林毅。当年安王麾下偏将王德胜,因被林湛军前处罚,心怀不满。被丁溪若、张恩利用,伪造安王与西苑王子来往书信,诬陷林湛谋反。如今新君登基,张恩势力渐弱,丁溪若竟派人夜入军营,要将他杀死灭口。 

  王德胜自然不知这是皇帝安排,他认出杀手身有飞虎烙印——那是大内厂的独有标识,便以为是张恩下令。心里害怕,连夜潜藏,改装易容奔回京城,要找张恩丁溪若理论——他身在边防,妻子父母均被二人控制,若是自己私逃,非灭门不可——恰被瑞王手下认出擒获。 

  瑞王林毅也不和他废话,派人先将王德胜被监控的父母妻儿偷偷救出,又许下儿子女儿一世荣华。王德胜就是再惜命,也知大势已去,便一五一十地招了。 

  伪造物证、诬陷亲王,此案非同小可。瑞王一个折子呈上,皇帝当即下令捕获张恩丁溪若,交付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堂会审。当年林测幽禁林见秋,处置量刑未免过于草率。林殷为林见秋平反,却一定要堂堂正正,以示公允。    

  林见秋却不理会这些。林殷明着命三堂会审,却独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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