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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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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间说∶『乌先生,我有件事,只同你商量。我不晓得朱太太会不会起黑心,吞没我的东西?』
乌先生问,『你寄放在她那里的是啥东西?』
『是一个枕头。』
当然,枕头里面有花样,第一样是各色宝石,不下四五十枚,原来胡雪岩是有一回在京里听人谈起,乾隆年间的权相和辉缙鹄矗∫慌涛迳κ春眯┏焦猓貉邸弧#ъ拧c书'回家以后,如法炮制,这一盘宝石,起码要值十万银子。
第二样是螺蛳太太顶名贵的两样首饰,一双钻镯、一个胸饰,中间一枚三十多克拉重的火油钻镯,周围所镶十二粒小钻,每粒最少亦有两克拉,是法国宫廷中流出来的珍品,胡雪岩买它时,就花了二十五万银子。
第三样的价值便无法估计了,是十枚『东珠』,此珠产于黑龙江与松花江合流的混同江中,大如桂圆,匀圆莹白,向来只供御用,采珠的珠户,亦由吉林将军严密管制,民间从无买卖,所以并无行情。这十枚『东珠』据说是火烧圆明园时,为英国兵所盗取,辗转落入一个德国银行家手中。由于胡雪岩为『西征』借外债,这个银行家想作成这笔生意,特意以此为酬,以后胡雪岩就没有再收他的佣金。
乌先生体会到此事如果发生纠纷,对螺蛳太太的打击是如何沉重。因此,他认为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慰抚。
『罗四姐,世事变化莫测,万一不如意,你要看得开。』他紧接着∶『这不是说,这件事已经出毛病了,不过做要往最好的地方去做,想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螺蛳太太心里很乱,『乌先生,』她答非所问地说∶『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商量。』
『那么,我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第一,这件事是你自己托朱太太的,还是她劝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托她的。不过,她同我说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意思是我自己要有个打算。』
『嗯嗯!』乌先生又问∶『你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这种事怎么好让人看见?』
『坏就坏在这里!』乌先生在心里想。『你交给她的时候,』他问∶『有什么话交代?』
『我说∶枕头里面有点东西,寄放在你这里,我随时会来拿。』
『她怎么说呢?』
『她说∶我也不管枕头里是什么东西,你交给我,我不能不替你存好,随便你什么时候来拿。不过,我收条是不打的。』
『当然,这种事,哪有打收条之理?』乌先生说∶『现在瞎猜也没有用,你不放心,把它去拿回来就是。』
『我┅┅』螺蛳太太很吃力地说∶『我怕她不肯给我。』
『你说她会不认帐?』
『万一这样子,我怎么办?』说着,螺蛳太太叹了口气,『我真怕会见她。』
不是怕见朱太太,是怕朱太太不认帐,她当时就会承受不住。既然如此,乌先生自觉义不容辞了。
『我陪你去,或者,我代你去,看她怎么说?』
『对,你代我去,看她怎么说。』螺蛳太太说∶『你带两样东西给她,她就晓得你是我请去的,会跟你说实话。』
螺蛳太太随即唤了阿云来,命她去开药箱,取来两个锦盒,一个内贮一支吉林老山人参,是当年山西遇到百年未有的大旱,胡老太太特捐巨款助赈,山西巡抚曾国荃专折请奖,蒙慈禧太后颁赐一方『乐善好施』的御笔匾额,及四两人参,由于出自天家,格外珍贵,这是螺蛳太太为了结好,自动送朱太太的。
另外一个锦盒中,只残存了两粒蜡丸,这是朱太太特为跟她索取的。『我们家大少奶奶、二小姐,各用了一个,还剩下两个舍不得送人。朱太太跟我要了几回,我说不知道放在哪里了,等找出来送她。如今也说不得了,舍不得也要舍得。』螺蛳太太又说∶『但愿她想到,要为子孙修修福,阴功积德,才不会绝后。』
原来还有这样深意在内,螺蛳太太真可说是用心良苦。乌先生点点头说∶『我拿这两样东西去给她,等于是信物,她会相信,我可以做你的「全权代表」。好,我今天就会。』
『乌先生,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
螺蛳太太要商量的,便是从各房姨太太住处查寻到的私房,本来装一只大箱子,想托乌先生寄顿,胡雪岩虽不赞成,螺蛳太太心却未死,想检出最值钱的一部分,打成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小包裹,交付给乌先生,问他意下如何?
『既然大先生不赞成,我不能做。』乌先生又说∶『不但我自己不做,罗四姐,我劝你也不要做。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今天朱太太那面的事,就是你没有先跟大先生商量,自己惹出来的烦恼。如果你再这样私下自作主张,将来不但我同大先生没有朋友做,连你,他都会起误会。』
螺蛳太太接受了他的劝告,但这一来便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乌先生身上了,谆谆叮嘱,务必好好花点心思,将寄放在朱太太处的那个『宝枕』能收了回来。
乌先生不敢怠慢,回家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起身破例不上茶馆,在家吃了早餐,泡上一壶上好龙井,一面品茗,一面细想螺蛳太太所托之事,假设了好几种情况,也想好了不同的对策。到得九点多钟,带一个跟班,坐轿直到朱家。
跟班上前投帖,朱家的门房挡驾,『老爷出去了。』他说∶『等我们老爷回来,我请我们老爷去回拜。』
其时,乌先生已经下了轿,他已估计到朱宝如可能不在家,所以不慌不忙地说∶『我是胡家托我来的。你家老爷不在,不要紧,我看你家太太。有两样胡家螺蛳太太托我送来的东西,连我的名帖一起送进去,你家太太就知道了。』
门房原知主母不是寻常不善应付男客的妇道人家,听得此一说,料知定会延见,当时想了一下,哈着腰说∶『本来要请乌老爷到花厅里坐,只为天气太冷,花厅没有生炉子,乌老爷不嫌委屈,请到门房里来坐一坐,比外面暖和。』
『好,好,多谢,多谢。』
坐得不久,门房回出来说∶『我家太太说,乌老爷不是外人,又是螺蛳
太太请来的,请上房里坐。『
上房在三厅上,进了角门,堂屋的屏门已经开了在等,进门便是极大的一个雪白铜炭盆,火焰熊熊,一室生春。门房将乌先生交给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关上屏门,管自己走了。
『阿春!』朱太太在东面那间屋子里,大声说道∶『你问一问乌老爷,吃了点心没有,如果没有,马上关照厨房预备。』
『吃过,吃过。』乌先生对阿春说∶『谢谢你们太太,不必费心。』
他的话刚完,门帘掀处,朱太太出现了,穿一件灰鼠皮袄,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小小一个发髻上,一面插一支碧玉挖耳,一面佩一朵红花,脸上还薄薄地搽一层粉,双眼明亮,身材苗条,是个『老来俏』。
『乌老爷,老久不见了,乌太太好?』她一面说,一面挽手为礼。
『托福,托福!』乌先生作揖还礼,『宝如兄不在家?』
『天不亮,去料理施粥去了。』朱宝如多少年来都是善堂的董事,公家有何赈济贫民的惠政,都有他一份。
『可佩,可佩!』乌先生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也难说。』朱太太停了一下,未毕其词,先尽礼节,『请坐,请坐!』
接着又在茶几上望了一下,已有一碗盖碗茶在,便不作声了。
『朱太太,我今天是螺蛳太太托我来的。昨天我去,她正好把你要的药找到了,顺便托我送来。另外有一支人参,就算送年礼了。』
『正是!』朱太太不胜歉然的,『胡大先生出了这种事,她还要为我的这点小事情操心,又送这么一支贵重的人参,我受是受了,心里实在说不出的,炫……書∧網怎么说呢,只好说,实在是说不出的难过。』
『彼此至交,总有补情的时候。喔,还有件事,螺蛳太太说有一个枕头寄放在你这里。』
说到这里,乌先生很用心地注视她的反应,直到她点了头,他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有的。』她问∶『怎么样?』
『螺蛳太太说∶这个枕头,她想拿回去。』
『好极!』朱太太很快地答了这两个字,然后又说∶『乌老爷,说实话,当初她带了一个枕头来,说要寄放在我这里。她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多问,明晓得是犯法的,我也只好替她挺。挺是挺了,心里是一直七上八下,担心会出事。现在要拿回去,在我实在是求之不得。乌老爷,你请稍为坐一坐,我马上拿出来,请你带回去。』说着,起身便走。
这一番话,大出乌先生的意料,在他设想的情况中,最好的一种是∶朱太太承认有此物,说要收回,毫无异议,但不是她亲自送去,便是请螺蛳太太来,当面交还。不过她竟是托他带了回去。
要不要带呢?他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不带。因为中间转了一手,倘或有何差错,无端卷入是非,太不划算了。
因此,他急忙向刚掀帘入内的朱太太说道∶『朱太太,你不必拿出来,我请螺蛳太太自己来领回。』
于是朱太太走了回来,等乌先生将刚才的话,复又说了一遍,她平静地答说∶『也好!那就请乌老爷告诉螺蛳太太,请她来拿。不晓得啥时候来?』
『那要问她。』
朱太太想了一下说∶『这样,她如果有空,今天下午就来,在我这里便
饭。胡大先生的事,大家都关心,想打听打听,又怕这种时候去打搅,变成不识相,既然她要来,我同她谈谈心,说不定心里的苦楚吐了出来,也舒服些。『
情意如此深厚,言语如此恳挚,乌先生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如胡雪岩所形容的,那种阴险的妇人。
然而,胡雪岩的知人之明是有名的,莫非竟会看走了眼?
这个内心的困扰,一时没工夫去细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赶紧要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螺蛳太太,因而起身说道∶『朱太太,我不打搅了。』
『何不吃了便饭去?宝如也快回来了,你们可以多谈谈。』
『改天!改天。』
『那么,』朱太太沉吟了一会说∶『螺蛳太太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照规矩是一定要「回盘」的。不过,一则不敢麻烦乌老爷,再则,我同螺蛳太太下半天就要见面的,当面同她道谢。请乌老爷先把我的意思说到。』
馈赠仪物,即时还礼,交送礼的人带回,称为『回盘』。朱太太礼数周到,越使乌先生觉得胡雪岩的话,与他的印象不符。坐在轿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最后获得一个折衷的结论,胡雪岩看人不会错,自己的印象也信得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朱太太从前是那种人,现在发了财要修修来世,已经回心向善了。
他不但心里这样在想,而且也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螺蛳太太。她当然很高兴,使得胡雪岩很奇怪,因为她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在他已感觉到很陌生了。
『有啥开心的事情?』
螺蛳太太觉得事到如今,不必再瞒他了,『我同你老实说了吧!我有一个枕头寄放在朱太太那里。现在可以拿回来了┅┅』她将整个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不作声,只说了一句∶『好嘛,你去拿了回来再说。』
『对,拿了回来,我们再商量。』她想了一下说∶『或者拿到手不拿回家,就寄放在乌先生那里,你赞成不赞成。』
『赞成。』胡雪岩一口答应。他对这个枕头是否能顺利收回,将信将疑,倘或如愿以偿,当然以寄存在乌先生处为宜。
带着阿云到了朱家,螺蛳太太在大厅檐前下轿。朱太太已迎在轿前,执手问讯,她凝视了好一会∶『你瘦了点!』接着自语似地说∶『怎么不要瘦?
好比天塌下来一样,大先生顶一半,你顶一半。『
就这句话,螺蛳太太觉得心头一暖,对朱太太也更有信心了。
到得上房里,盖碗茶,高脚果盘,摆满一桌,朱太太又叫人陪阿云,招呼得非常周到。乱过一阵,才能静静谈话。
『天天想去看你,总是想到你事情多,心乱。』朱太太又说∶『你又能干好客,礼数上一点不肯错的,我去了,只有替你添麻烦,所以一直没有去,你不要怪我。』
『哪里的话!这是你体恤我,我感激都来不及。』
『我是怕旁人会说闲话,平时那样子厚的交情,现在倒象素不往来似的。』
『你何必去管旁人,我们交情厚,自己晓得。』螺蛳太太又加一句∶『交情不厚,我也不会把那个枕头寄放在这里了。』
『是啊!』朱太太紧接着她的话说∶『你当初把那个枕头寄放在我这里,我心里就在想,总有点东西在里头。不过你不说,我也不便问。今天早晨,乌老爷来说,你要拿了回去,再好没有,我也少背多少风险。喔,』她似乎突然想起,『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一支参,实在不敢当。螺蛳太太,我说实话,大先生没有出事的时候,不要说一支,送我十支,我也老脸皮收得下,如今大不同了,我┅┅』
『你不要说了。』螺蛳太太打断她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也要老实说∶俗话说的是,「穷虽穷,家里还有三担铜」,送你一支参当年礼,你不必客气。』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不过我「回盘」没有啥好东西。』
『你不要客气!』螺蛳太太心里在想,拿那个枕头『回盘』,就再好都没有了。
就这时丫头来请示∶『是不是等老爷回来再开饭?』
『老爷回来了,也是单独开饭。』朱太太说∶『菜如果好了,就开吧!』
这倒提醒了螺蛳太太,不提一声朱宝如,似乎失礼,便即问说∶『朱老爷出去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光是胡家遣散各房姨太太这件事,便谈不完,只是螺蛳太太有事在心,只约略说了些。然后吃饭,饭罢略坐一坐,便该告辞了。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大先生一定在等,我就不留你了。等我把东西去拿出来。』朱太太说完,回到后房。
没有多久,由丫头捧出来一个包裹,一个托盘,盘中是一顶貂帽,一只女用金表,包裹中便是螺蛳太太寄存的枕头,连蓝布包袱, '炫' '书' '网' 都是原来的。
『 「回盘」没有啥好东西,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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