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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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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位姑娘怕羞,很少说话。

我负伤后,五天后才恢复知觉,已经住在昆明的医院里,后来又到西安、上海整容。

1986年8月,我回了一趟家………云南蒙自芷村乡。我知道自己丑,怕见人,在村外林子里等到夜黑才进村的。

父母见到我的样子很伤心,想哭又不敢哭,怕我多心。其实他们那个样子还不如哭出来我心里轻松些!

我四弟兄,两姊妹,父亲是个风湿残废人,我是老大,家里指望我当顶梁柱,哪能不伤心?

我安慰他们:我不过变了点相,手脚还是好的。其实我背部还有几处伤,天阴闷热时有点疼。

她叫李丽琴,我们从小在一块,小学中学是同学。我当兵后,她先给我写的信,我也给她回过信,说的都是一般的话。她说家乡生活好了,我就说我们连队的光荣历史,我对她有好感,但没有往那方面想,因为她家富,她父亲是乡长,不可能……

我们问李丽琴:“你先给小杨来信是为什么?”

她答:“问他呀!”

问:“你给小杨写信有那方面的意思么?”

答:“没有。小时候我喜欢和他一起玩。他父母不会写字,而我想,他一定想知道家乡情况,就经常给他写信。

我负伤住院时,又收到她的来信。她是在我家要到的地址。信上只说,全村人都关心我,要我好好养伤,最后说,全村还只你一个功臣,我向你敬礼。

我问:“小李,你这时候有点什么意思了吧?“她笑而不答。

我到家后,最怕的是见她。我想过,我没在信上给她说我安了假鼻子假眼,原来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现在就更配不上了,她也从来没表示过啥,有什么必要说那些呢?

她来了,我戴了口罩、墨镜见她,很客气也很冷谈地对她说:“谢谢你的关心,以后你不要来了,我不愿意见别人,因为我太丑了,连我自己都害怕照镜子。”

她又来了,是串通了我妹妹在我睡觉时来的,到过我的床前,妹妹说,她是哭着走的。我听了很火,骂了我妹妹,也骂了她。后来,炫 …書∧ 網她叫我妹妹拿来了她的日记,那上边写着:“他自己说他很丑,我觉得,他还象过去那么漂亮,甚至比过去还漂亮。

我问:“李丽琴,是这样写的么?”

她大大方方地回答:“是这样写的。我真的不认为他变丑了。”

问:“为什么你觉得他更漂亮了?”

答:“不知道。”

日记里还说,可惜他不如过去活泼了!

我怎么能活泼得起来?我也不因看到她的日记高兴。我决定,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而且从此躲开她,远远地躲开。

假期还长,我想出去走走。那天清早我在乡场上等去蒙自的车,她也来了。上了车,她对我说:“你给我买张票”。我问:“你去哪?”她说:“你去哪我去哪。”

我心里咚咚跳。我知道我长期梦想的,盼望的,但又认为是不可能得到的幸福已来到眼前。

在部队几年,我心里时刻有她的影子,受表扬受批评时我想到她,看到一对对亲热的情侣想到她,看到人家两口子打架也想到她,我总把她和我的未来连在一起,又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正因为不可能才叫我老是想,而且想得厉害,想得有滋味的。大概这就叫幻想,叫做追求吧!

但这个时候我很冷静。自从看了她的日记后,我就细细思量过了,我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伤残躯体,什么的未来在等待我?我怎么能把她和我的痛苦、贫穷、漫长黑夜拴在一起呢?

我决心推开她,躲开她。

在蒙自下了车,我对她说:“你去忙吧,我要再买到开远去的票,给部队办事。”

她不假思考地说:“那我也去开远!”

“你干什么去?”

“你管不着!我自己有钱买票!”

我以为她是斗气的话。等我真买了去开远的票,她也真买了。

我们又到了开远。我先问:“你到哪?”

她也问:“你到哪?”

我说:“我哪也不到!”

她:“我也哪不到!”

我再也不忍心推开她了,何况是在这陌生的城市。

我带她去馆子里吃了顿好的,然后来到怒江公园,在一个僻静处,我们摊牌了。

“李丽琴,你是不是真有哪意思?”

“啥意思?”

“和我好。”

“你自己看!”

“我看?我看你是逗着我玩的。”

她哭起来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只好说:“我是早想过和你好啦,只是我哪方面都不行,现在我……”

“我都看到了,我愿意!”

“你这是自找苦头,你会后悔的。”

“决不!”

我们问:“李丽琴,你为什么下这大决心?”

她不回答。

我又问:在学校,老师讲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吧?你爱他,是不是你……

“才不是哩,我可不图这光荣,我懂事后,就自己定下了。”

今晚我们举行婚礼,欢迎首长们参加!

 

《战争,让女人走开》之后

………戴钱鑫(团政治处主任)

这个故事的前半段,和电影《战争,让女人走开》的主要情节很相似,但它毕竟不是电影,而是一个不曾看过这电影的人讲述的真实故事……

老山战前,我爱人来电报,要来部队探望。当时部队战备训练很紧张,但还未接到作战命令。我们已两年不见,孩子生下才一个月我就离开了,现在已经两岁多,听说什么都会说,还会讲故事,唱歌了,我当然很很想念他们。回电说:“要来,就尽快动身。”

估计她要到达时,我们突然接到去远地演习的命令。营长外出,我作为教导员不能不去,只好把到火车站接家属的事托给了通讯员。

几天后我演习回来,已是晚上十一点,我以为他们可能已经来了,来不及拍打一下满身的尘土,卸下武器装备,兴冲冲、急忙忙奔向我的宿舍。想到我将要高高举起她在信上一直夸奖长得漂亮、而我一直想象不出是什么模样的儿子,我的心猛烈地撞击着喉部,也顾不得同志们在我背后大声取笑了。

但我的铁宿舍窗口是黑的,门上依然一把大锁。通讯员说,他连续三天去接站,都没见有带孩子的妇女下车。我想,也好,我终于没有耽误接站的时间,免得落下埋怨。

火车到县城车站是凌晨三时。我很疲劳了,怕睡过头,从炊事班借了小闹钟来。但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往车站走,在那里坐着等。火车按时到达,但没有他们母子。又连续三个晚上都如此,那三天我坐立不安,反复看她的来电,猜度她可能在途中遇到的不测,似乎肯定了她在车上又发作了头痛病。我决定,再等一趟车不来,我就上昆明,请铁路局查找从上海来的一位带着孩子的中途病倒下车的女客。

第四天晚上,终于把他们接到了!一下子,我的疲劳、焦虑都飞了九天之外。

她带了四个大提包,其中两包是中草药。她是请了长假安心到我这来养病的。

我什么也顾不得问,抱起孩子就亲。他叫我叔叔。她敲了他一下。

她为什么晚上几天才到?上海正下大雪,她为买集那两提包药材晚了几天,到昆明,由于行李超重,遭罚款,又误了一趟车。

就在他们到来的第二天,团里开会传达了作战命令,限令家属按期离开。

我不忍心立刻告诉她。她正兴致勃勃收拾这个家,砌灶台,修门窗,一副长住久安的架势。

这时候,战备训练更紧张了,我没时间也没心思照顾他们母子。她叫我买些肉来作腌腊、香肠,我没买,她叫我找药罐,我忘了,她说孩子流鼻涕,叫我带去看看,我把他交给了通讯员……我这时心里想的不能不只有我这个营怎么完成训练科目,因为这是关系我们能不能完成作战任务,关系到每个参训的人能不能完完整整回来的大问题。妻子已经开始埋怨我了,但没等她发作,她已经从家属们那里听到了风声,也看到了我们发的绑腿、救急包、光荣弹。

我只有如实告诉她:你和孩子必须在春节前离开。

第二天,我照样去出早操。回来,她还躺在床。我喊她,她说她的病发了。我以为她是怄气,还逗她,把她抱起来。她喊:不要动我,不要……接着是一阵翻肠倒肚的呕吐!我心里叫苦不迭:她是真的犯病了!

团里又叫开会,我只好请假,到卫生队请来医生,医生又报告团,团里领导说:她这是特殊情况,不要走了,留在部队治疗。

人们走后,我问她:你真的不能动么?她没有答话,只有一声声委屈的恸哭。

我在西双版纳当知青时就学会了抽烟,抽得很凶,后来戒了,戒得很彻底。当天,我又叫通讯员买了烟来,破戒了。她听见我在门外划火柴,喊我进去,抓过我的手,闻了闻,哭着说:你不要难过,我走,我心甘情愿走,我全明白了,不埋怨你……

我决定派人把她和孩子送到昆明,又打电话托昆明的朋友买一张到上海的卧铺票。

团长张又侠知道了,说:无论如何不行,路上出问题怎么办……我考虑再三,觉得我不能特殊,再说把她留在营房,不如送回上海老家放心,也免使她常受前线消息的惊扰。我叫来了卫生车,用担架把她抬上去,我自己抱着孩子,把他们送到县城车站。这趟火车没有卧铺,只好请列车长通融,让她在过道上铺上毯子,席地而卧。

回到宿舍,我在清理她散乱的药包时,发现她留给我的除付车票多余的十元钱,还发现被子里塞着我的小儿子贴身穿的毛线衫,线衫上传来我熟悉的儿子身上的汗气,我用它捂着脸,情不自禁地哭起来了。

“戴钱鑫,你干什么?”团长张又侠出现在我的门口,厉声喝斥。

我以为他发现我在哭,一时真感到难为情。却听他说:“不是叫你爱人不走的吧?你怎么就自行其是?”

我说:“团长,我感谢组织,我领情了……”

他不由分说地:“跟我上昆明,把你爱人堵回来!”

我不去,团长知道我牛,我决定了的事别人劝不转来。他只好改口:“那就陪我到昆明去送她上车!”

越野小车抄的小路,团长还一直催司机:快,快!他想赶在火车到达昆明之前赶到。但我们还是晚到了一步,进了站台,那趟火车的旅客已散尽,只有我的妻子抱着孩子坐在冷清清的月台上,两个护送她的同志代她寄运行李去了。

我走近她,喊:“小万,团长赶来给你送行……”

她很奇怪,突然爆裂出一声声号哭……

当晚,团长去军医院请来了医生,拿来了一大包药物,把他们母子送上到上海的卧铺车厢。

回来,我把留下的东西捆成包,上面插一朵玫瑰花和一张字条:“我是军人,共产党员,我的生命属于党和人民,余下的则属于你……”

老戴讲到这里,我问:“你看《战争,让女人走开》的电影么?他摇摇头,似乎很不解我怎么突然问起这无关的问题,我给他讲了这电影里的故事,他哈哈大笑,并且立刻说出了这电影编剧的名字,因为他也曾经和作者摆谈过这事。

既然故事都进了电影,我就再给你讲一段这故事以后的故事吧。

两年多以后,我的孩子快五岁了,他妈妈又带他来部队看我。

在昆明南行的小火车上,她遇见了北京市人民赴前线慰问团的同志。团长李素静是个五十开外的女同志,全国劳动模范,特级教师。她见我爱人身体单瘦,一脸病容,便和她闲聊开来。我爱人也是先和她谈起两年多前第一次来部队探亲的经历,李老师听着听着,已经很感动了,她问:

“为什么不叫你爱人回去看你,反要你带着病,拖着孩子长途奔波呢?”

“大姐,不瞒你,我常常请病假,工资不多,他那点钱,除了养活孩子,再付不起两个人来回跑的车费,只能一个人跑单边……”

“那就叫他跑呀!”

“他跑不如我跑。我在家,常犯病,有几次病得不能动了,还是邻居破窗挑出钥匙,把门打开把我救活过来的。我怕有那么一天我的孩子成个流浪儿,不如把他带到他父亲身边来。再打仗,我们再走,不打仗,我就宁愿死在他身边……”

这时,李老师忍不住泪下如雨。她抱住我的爱人说:“小万,你信得过我么?”

“大姐,你说哪里的话,你是慰问团团长,我怎能信不过?”

“那好,你不要让大姐白来前线一趟,你让大姐为前线将士尽一点微薄的心意好不好?”

“大姐,你要哪样?”

“我要把你的孩子带走,让他住在北京,进最好的幼儿园,上最好的小学,尽我的全力护侍他,教育他,让他什么都不缺,健康活泼,学习好,你相信我吗?等你病好了,完全康复了,你把医生证明寄来,我立即把孩子送回来。”

李老师到了我的部队,又一再动员我,动员我的部队领导,慰问团的同志也帮她动员,由于她的真诚,恳切,也由于我的孩子也很快喜欢上了这位大妈妈,嚷着要跟大妈妈走,部队领导也就“动摇”了,转而来劝说我。我和妻子虽觉得这是对李老师无端的打扰,很过意不去,但拗不过她的盛情,只好同意了。

今年国庆,中央电视台播放了《老山的孩子在北京》。我的孩子出现在屏幕上:“爸爸、妈妈,你们看见我了吗?我在北京、很好很好,大妈妈对我好,小朋友对我好,阿姨们对我好,他们都叫我向老山的爸爸和叔叔们问好,向你们敬个礼!……”

看着电视,我和妻子都哭了。不是想念孩子,是心里不安,为李老师和北京市人民的深情厚意。在这之前,我们听说了,北京市许多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都来看望我的孩子,给他送礼………都被李老师谢绝了。

李老师不要我们一文钱……直到现在,我的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不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都是鲜花迎接征战归来人

………王佐明(团长)

有个战士叫梅德文,贵州纳雍农村人。战场上负伤,按伤残级应给他安排个工作,但一直得不到落实。他一级级找,最后找到县。县里一位领导问:“谁叫你去当兵的?”

“我志愿去的。”

“那你找我们?”

“我是为了保卫国家呀!”

“那你去找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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