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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1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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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美。从前肇和兵舰的变动,与镇江、江阴的独立,都由他一人指使,不但袁政府视为仇敌,就是南京上将军冯国璋,也加意防备,随时侦探密查。陈其美却不肯罢休,仍拟伺隙进行,只因资财支绌,未免为难。凑巧党人李海秋,介绍两个阔客,一个叫作许谷兰,一个叫作宿振芳,统说是煤矿公司的经理。这煤矿公司,牌号鸿丰,曾在法租界赁屋数幢,暂作机关,形式上很是阔绰。两人与陈见面后,约谈了好几个时辰,真个彼此倾心,非常亲暱。嗣后常相过从,联成知己。陈有时与他晤谈,免不得短叹长吁,两人问他心事,他遂和盘托出,一一告知。两人顺口道:“我等虽是商人,却也怀着公义,可惜所有私蓄,都做了公司的股本了。现在未知公司的股单,可否向别人抵押?如有此主顾,那就好换作现银,帮助民军起义呢。”陈其美不禁跃然道:“两君为公忘私,真足令人起敬,我且与日商接洽,若可暂时作抵,得了若干金,充做军饷,等到成功以后,自当加倍奉还。”天下有几个卜式,陈其美何不小心?两人唯唯告别。
过了数日,陈已与日商洋行议定押款,即至鸿丰煤矿公司,与许、宿两人面洽。两人并不食言,约于次日送交股单,亲至陈寓签字。陈以午后为期,两人允诺,随邀陈入平康里,作狎邪游。由许、宿两人,作了东道主,他即坐了首席,开怀畅饮,猜拳行令,赌酒听歌,直饮到月上三更,方才回寓。这是送往阎家的饯行酒。翌日起床,差不多是午牌时候,盥洗既毕,便吃午餐,餐后在寓中守候,专待许、宿到来。俄听壁上报时钟,已咚咚的敲了两下,他暗中自忖道:“时已未正了,如何许、宿两人,尚未见到?难道另有变卦么?”又过了二十分钟方有侍役入报道:“许、宿二公来了。”陈忙起身出迎,但见两人联袂趋入,即含笑与语道:“两君可谓信人。”一语未毕,忽觉得一声怪响,震入脑筋,那身子便麻木不仁,应声而倒。等到怪声再发,那陈其美已魂散魄荡,驰入鬼门关去了。许、宿二人,见已得手,一溜烟跑出门外,急向原来的汽车,一跃而上,开足了汽,好似风驰电掣一般,逃窜去了。是时陈寓内的侍役,闻声出视,见陈已僵卧地上,用手一按,已无气息,但见脑浆迸裂,尚是点滴不住,仔细瞧着,脑壳已被枪弹击破,弹子从脑门穿出,飞过一旁,圆溜溜的摆着,赶忙出外睁望,那凶手已不知去向,于是飞报党人,四处邀集。大家见陈惨死,不免动了公愤,一面购棺敛尸,一面鸣捕缉凶,好容易拿住许、宿两犯,由法捕房审讯,许、宿语多支吾,毫无实供。嗣经再三鞫问,许供由南京军官嘱托,宿供由北京政府主使,究竟属南属北,无从讯实,结果是杀人抵罪,把许、宿问成死刑罢了。南北统不免嫌疑。
袁世凯闻陈已刺死,除了一个大患,自然欣慰,不意陕西来一急电,乃是将军陆建章,及镇守使陈树藩联衔,略说是:
秦人反对帝制甚烈,数月以来,讨袁讨逆各军,蜂起云涌,树藩因欲缩短中原战祸,减少陕西破坏区域,业于九日以陕西护国军名义,宣言独立,一面请求建章改称都督,与中央脱离关系。建章念总统廿载相知之雅,则断不敢赞同,念陕西八百万生命所关,则又不忍反对。现拟各行其是,由树藩以都督兼民政长名义,担负全省治安,建章即当遄返都门,束身待罪,以明心迹。
老袁瞧到此处,把电稿抛置案上,恨恨道:“树藩谋逆,建章逃生,都是一班负恩忘义的人物,还要把这等电文,敷衍搪塞,真正令人气极了。”你自己思想,能不负恩忘义否?嗣是忧愤交迫,渐渐的生起病来。小子且把陕西独立,交代清楚,再叙那袁皇帝的病症。原来陕西将军陆建章,本是袁皇帝的心腹,他受命到陕,残暴凶横,常借清乡为名,骚扰里闾,见有烟土,非但没收,还要重罚,自己却私运鲁、豫,贩售得值,统饱私囊。陕人素来嗜烟,探知情弊,无不怨恨。四月初旬,郃阳、韩城间,忽有刀客百余名,呼聚攻城,未克而去。既而党人王义山、曹士英、郭坚、杨介、焦子静等,据有朝邑、宜川、白水、富平、同官、宜君、洛川等处,招集土豪,部勒军法,举李岐山为司令,竖起讨袁旗来,陕西大震。陆建章闻报,亟饬陕北镇守使陈树藩往讨。树藩本陕人,辛亥举义,他与张钫独立关中,响应鄂师。民国成立,受任陕南镇守使,驻扎汉中。至滇、黔事起,陆建章恐他生变,调任陕北,另派贾耀汉代任陕南。树藩已逆知陆意,移驻榆林,已是怏怏不悦,此次奉了陆檄,出兵三原,部下多系刀客,遂进说树藩,劝他反正。树藩因即允许,乃自称陕西护国军总司令,倒戈南向,进攻西安。
陆建章又派兵两营,命子承武统带,迎击树藩,甫到富平,树藩前队,已见到来,两下交锋,约互击了一小时,陕军纷纷败退。树藩驱兵大进,追击至十余里,方收兵回营。承武收集败兵,暂就中途安歇一宵,另遣干员夤夜回省,乞请援军。那知时至夜半,营外枪声四起,吓得全营股栗,大众逃命要紧,还管甚么陆公子。陆承武从睡梦中惊醒,慌忙起来,见营中已似山倒,你也逃,我也窜,他也只好拚命出来,走了他娘。偏偏事不凑巧,才出营门,正碰着树藩部下的胡营长,一声喝住,那承武的双脚,好似钉住模样,眼见得束手受擒,被胡营长麾下的营弁活捉了去,捉住一个豚犬,没甚希罕。当下牵回大营。陈树藩尚顾念友谊,好意款待,只陆建章闻着消息,惊惶的了不得,老牛舐犊。急遣得力军官,往陈处乞和,但教家人父子,生命财产,保全无碍,情愿把将军位置,让与树藩,且将所有军械,一概缴出。陈树藩总算照允,便于五月十五日,带着陆承武,竟入西安。陆建章出署相迎,一眼瞧去,承武依然无恙,树藩却格外威风,前后左右,统有卫军护着,比自己出辕巡阅,还要烜赫三分。看官!你想此时的陆建章,已是余威扫地,不得不装着笑脸,欢迎树藩。曾否自知惶愧?树藩乐得客气,下马直前仍向陆建章行了军礼。建章慌忙答让,彼此握手入署,承武亦随了进去。两下坐定,树藩将兵变情形,略述一遍,并言:“胡营长冒犯公子,非常抱歉。”陆建章也婉词答谢。树藩复道:“现在军心已反对中央,将军不如俯顺舆情,改任都督,与南方护国军联同一气,维持治安,树藩等仍可受教。”建章迟疑半晌,方道:“我已决计让贤,此处有君等主持,当然不至扰乱了。”始终不肯背袁,也算好友。树藩道:“将军既不愿就职,公子尽可任事。”建章道:“儿辈无知,恐也不胜重任呢。”树藩方提及缴械问题,由陆建章允行,约于十七日照办。树藩退出,到了十七日,树藩复带兵至将军署,先与陆建章议定电稿,拍致北京,小子已录载上文,毋容赘说。电既发出,然后由建章出令,饬所部军队,一齐缴械,归陈军接受。缴械已毕,树藩仍委陆承武为护国军总司令,并编自己部属为二师,用曹士英为第一师长,李岐山为第二师长,自称陕西都督兼民政长,布告全省,宣言独立,秦中粗安。
陆建章收拾行装,共得辎重百余辆,即于五月二十日挈领全眷,退出西安。陈树藩派兵护送,才出东门,不意陈军中有一弁目瞧着若干辎重,未免垂涎起来,当下自语同侪道:“这等辎重,都是本省的民脂民膏,今被陆将军捆载了去,他好安享后福,我陕民真苦不胜言哩。”为这一句话儿,顿时激动全体,大家喧呼道:“何不叫他截留?他是来做将军,并不是来刮地皮,如何有这许多行李呢?”陆建章虽然听着,也只好装聋作哑,由他喧闹。偏是卫队数十名,闻言不服,竟与陈军争执起来。陆建章喝止不住,但听陈军齐呼道:“兄弟们快来!”一语才毕,大众一拥而上,把所有辎重百余辆,抢劫一空。还有陆氏的妻妾子女,也被他东牵西扯,任意侮弄。所戴的金珠首饰,统已不翼而飞。陆建章叫苦不迭,就是几十名卫队,也自知众寡不敌,只好袖手旁观,任他劫掠。小子有诗叹道:
悖入非无悖出时,临歧知侮已嫌迟。
小惩大诫由来说,到底贪官不可为。
欲知陆建章如何启行,且至下回续叙。
…………………………
陈其美之被刺沪上也,全属袁政府之辣手,与宋渔父、林颂亭诸人,惨遭狙击,万众含悲,同可痛惜者也。陆建章为袁氏爪牙,加虐秦民,得赃累累,至树藩独立,彼为保全身家计,乃愿缴械辞官,若辈之目的,唯一金钱而已,金钱到手,余不足恤,或谓其为袁效忠,尚非确论。至于退出西安,辎重被劫,妻妾子女,亦受侮辱,眼前报应如此其速,奈何世之见利忘义者,尚沉迷而不之悟乎?揭而出之,为军阀戒,办著书人之苦心也。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
却说陆建章出城被劫,数年蓄积,一旦成空,又累得妻妾子女,抛头露面,无端受辱,真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楚。还亏陈树藩得知此信,忙饬兵官到来,夺还若干辎重,畀他启行,才得惘惘登程,挈眷去讫。袁世凯闻陕西独立,不得不发兵对付,可奈中央已无兵可遣,无饷可筹,所有中、交两银行,已被梁财神任意提用,现款殆尽。五月十二日,且有两行钞票,停止兑现的阁令,京中金融,大起恐慌,不但银币无着,连铜币也无从兑换,商民怨声载道,统归咎段国务卿,其实都是梁财神的计策。他因两行纸币,充塞街衢,倘或群来兑现,势必无从应付,所以先发制人,密拟停止兑现的命令,迫段盖印。段祺瑞明知不便,但上受袁制,下被梁迫,阁员又多半梁党,均附梁议,没奈何盖印颁行。当时都下相传,称为段内阁的经济政策。为梁受谤,似不能不替段鸣冤。但段既出组责任内阁,如何仍用帝制余孽?自诒伊戚,不得辞咎。
自此令发布,袁政府的信用,越觉扫地,一切调遣,多不奉命。老袁没法,不得不从外面着想,饬倪嗣冲转调倪毓棻军,自湘移陕,应五九回。倪嗣冲复电遵行。既而山东将军靳云鹏,迭致警电,一电说民党吴大洲等,入据周村,自称护国军山东都督,一电说革命党居正等,入据潍县,自称东北军总司令。着末又有一电,是劝老袁即日退位,免致糜烂等语。老袁忧愤益迫,遂令靳速即来京,面陈鲁事,将军一缺,命张怀芝暂行代理。是时段芝贵已出任奉天将军,袁复调他入鲁,为严剿计,一方面是待交卸,一方面是要启行,断非一日两日,可以照办;而且全国警电,纷达京师,不是痛骂,就是劝退,害得老袁又气又愁,急成一种尿毒症,每遇小便,非常痛苦,延医服药,毫不见效。虽是忧愤成疾,然未始非平时渔色所致。徐世昌系念朋情,入府探疾,袁与详述病源,徐即推荐前御医陈莲舫,劝袁召治。袁即如言召陈,至陈入京诊视,略言:“脏腑伏毒,已是有年,今适暴发,为祸甚烈,些须药石,恐难奏功。”袁复乞问良方,陈医士乃写了数语,呈袁自阅。看官!道是甚么方法?他说:“现时救急良方,只有每次溲溺后,须用人口吮咂,舐去毒液。当未吮咂时,先用清水麻油嗽口,除去口中热毒,方可吮含,徐徐舐去毒液,或可稍奏微效。”老袁点首无语。待陈医退出,即召众妾入室,令之如法施行。众妾都有难色,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不发一言。有爱情者,其如此乎?令人一叹。老袁不禁懊恼起来,便道:“你等太没良心,难道坐视我死么?”众妾仍然无语。此时洪、周两姨,何亦反舌无声?老袁顾着众妾,较量一番,又开口道:“还是汪姨、香儿、翠媛三人罢。”何不叫洪、周两姨充役。三妾听到此语,都怏怏不悦,奈又不好推辞,只得勉强应命。每遇老袁溲溺,由三妾轮流吮咂。其味何如?舌舐稍重,老袁即痛彻肺腑,呻吟不已。有时痛到极处,且乱挞三妾,三妾无从呼冤,只把那陈医士的姓名,背地呼骂,稍稍泄忿。过了半月,老袁的尿毒症,果然少瘥,三妾私相庆幸,得免汙役。五月二十三日,轮着翠媛值差,自昼至夜,不劳吮咂。老袁因她逐日辛苦,加意温存,傍晚即在翠媛室中,闲谈一切,且就与翠媛共桌晚餐。
方两人对酌时,由安女官长送入电报一则,呈与老袁。老袁不瞧犹可,瞧了一遍,不觉怒发如雷,提起手中杯盏,向女官长掷了过去。安女士把头一偏,那杯子豁喇一声,跌得粉碎。翠媛莫明其妙,急忙起座,至老袁座侧,来阅电文。哪知老袁复随携一碗,向翠媛掷来。翠媛赶紧躲闪,已是不及,左额角间,被碗擦过,顿时皮破血流,痛不可耐。安女士时已溜出,传呼婢媪,趋入数人,一见翠媛受伤,忙取了创伤药,替她敷上,且乘便就翠媛腰间,扯出白方巾,代为包裹。扎束方就,被老袁瞧着,尚怒向婢仆道:“我尚未死,你等便用了白布,与她缠首,莫非要呪我死么?”语已,竟起身四觅,得了一个门闩,左敲右击,把婢仆打得落花流水,方释手出室。可怜婢仆等无端受扑,多半头青肤肿,怨苦连声。惟转念老袁平日,待遇下人,尚属宽仁,此次忽尔反常,好似疯狂一般,又不由的猜疑起来。反常则死,此即袁氏死征。于是出室探查,侦得老袁高坐内厅,面含愠色,究不知为着何事?待过了一小时,忽来了一个命妇,约有三四十岁,踉跄入厅,跪谒老袁,大家从外遥望,见这命妇非别,乃是于夫人的义女,四川将军陈宦字二庵的正室。迭布疑团,令人莫测。原来陈宦生平,与正妻不甚和协,所以就职入川,只令二三姬妾随行,把正妻撇在京中。惟陈妻素性笃实,夙承于夫人宠爱,视同己女,因此时常入宫,聊慰岑寂,或至数日始返。宫中眷属,竟呼她为大小姐,各无闲言。此次老袁传召,自然奉命前来,一入内厅,仰见义父尊容,已觉可怕,不禁跪下磕头。老袁愤愤道:“你知二庵近事否?”上文特书陈宦表字,便为此语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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