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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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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乡远而登高兮,独郁结其谁语!

    夜不寐而独醉兮,望幽月乃至曙。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忧愁。”


    一首辞下来,虽也是在诵酒,意境却已经大不相同。有仗剑江湖的孤傲,有思乡怀旧的柔肠,有夜不能寐的惆怅,还有看天地远大的志向。

    林海如本来就是个乐痴。与我论乐时,曾将我锁在他的厅内不让我走,也不让陈更带我走,非要论到我困得眼冒金星,言语混乱时才放人。想不到于文,他也有独到的造诣和胸襟。  
    
    他一边念着,余人一边点头,暗自品味。他却趁着别人细思之时,偷偷侧目向我抛了一个戏谑的眼神。我失笑,想不到他还有这些花花肠子,本来以为他是文痴大发,结果竟然是为我解围来着。
    
    他的辞做得精彩豪迈,自也得到一番称赏。那竹老对林海如神色间已经温软许多。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类文士虽然恃才傲物,却不像武将那般常常以为自己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只需见到才气与自己相当或更佳的人,常常会引为知己。

    只是那位看上去比较刻薄的竹老头并不会因为林海如的才学而对我爱屋及乌、颜色稍霁。当他的眼睛扫向我时,已显得更冷,想来是刚才我的犹豫不决让他小瞧了去。

    “林公子的辞做得好,老朽深感佩服。只可惜,”他的话锋一转,面向我道,“陈宫主的伴读是梅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甭躲在林海如后面了,反正迟早是要出来露脸的。

    这次再也推托不得,我暗自吸了口气凝定心神,才向他轻浅地一笑,继而肃容答道:“晚辈原本就不及前辈,所以听了前辈的妙文,已经自愧不如。”

    他一听,脸上更显鄙夷,冷哼一声道:“那你这是认输了?”

    梅老似乎有点为我着急,松老在一旁自斟自饮,陈叔面色有点难看,林海如却莫测高深地望着轩外的白雪不再说话。

    其实有林海如那一板斧的缓冲,于我已经是足够的了。

    解开束琴的薄锦,将那具丝弦古琴搁置膝头,勾指轻挑。一个低沉的单音暗暗地响起,震荡着蕴着酒香的空气,纯净而动人心魄。是一种虽不成乐,却久远得让人无法释怀的声音。
    
    垂头轻拨,随着第二个单音的响起,和乐吟诵:



    “酒常共饮难独藏,

    其冽无杂远留香。

    散发执杯飞魂魄,

    夜话秉烛笑空坛。

    夙夜坐待沽清酒,

    梨花旗卸酿已觞。”



    我念第一句的时候,竹老头已经噫了一声,第二句的时候,林海如也噫了一声,到了最后,大家都面露讶色。

    又随手勾了一个余音,久久消散后,才抬头笑看他们,问道:“大家为何如此惊讶?”
    
    “这是……”竹叟有些犹疑地问道。

    “正是前辈刚才所作的那首辞,晚辈将它改成了诗。”

    “诗?可是远古之时,流传于民间的风、雅、颂的那种古韵诗歌?可是听着却又不十分相像。”
    
    自然不一样。他说的诗,是诗经里那种无韵有律、发自内心的最简短的文句。我说的诗却是讲究押韵骈文、首颔颈尾的唐诗。

    洒然笑道:“却不是那种诗。这是晚辈模仿古时诗章行文而创的一种文体,讲究押韵,不用难字。”

    这时还没有规定诗的行文规范,那我只好厚颜无耻一下,就说是自创的吧。
    
    “原来是公子自创!”竹老听得神情大变,顿时郑重地道,“读之朗朗上口,配乐吟唱独有风味——果然有点门道。其实老朽也总觉得,辞虽意蕴悠长,可惜无意义的字词太多,显得冗杂;赋文虽然繁华,却过于讲究骈四骊六,多用生僻字,读之生涩难解。想不到公子竟然能别出机杼。如果不是有了极深的文学造诣,又怎能自成一家?老朽不才,甘拜下风。”

    我暗笑,这竹子老头看上去刻薄冷漠,其实不然,只是因为我们没谈到他感兴趣的话题。真个文痴!

    恐怕他本是喜欢煮茶的茶派,可是这回与松老梅老同来,他自己偏偏又看中那些敬老先贤的美德,所以只好闷闷不乐地喝些黄酒,只能就些看不顺眼的名目发发牢骚吧。

    松老本只是慢慢细细地抿着酒不说话,如今见竹老刚与我交手一合就自认不如,赶紧放了酒盏,呵呵笑道:“梅小弟年纪轻轻就能自创文体,自然是了得。可是如果只有空架子,却华而不实,没有内容,也不能就说是上乘之作。不如小弟再多做两首,咱们一同品评品评,再定高下。”
    
    林海如正想反驳,我屈指轻挑,勾了一个短音。他素来知我琴意,立刻止了话头,讶然向我看来,我只轻轻颔首让他无需担心。

    这回也不用动琴,转目四顾,听雪轩中寂静无声,唯有轩外飒飒的落雪和地灶里劈啪作响的烧柴。

    思索了一下,缓缓诵道:

    
    
    “卧阁听吹雪,

    薄暮西山寥。

    举酒看远路,

    归剑映长霄。”



    这一首即兴作的五言绝句颇有寂寥人间归隐江湖之意。我虽不是江湖人,却看惯武侠江湖事,只顿了一顿,思如潮涌。穿过竹帘望去,远近都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漫漫冰雪中,唯那泰山高耸而上,似摩天巨柱,不由想起电影里那首恣意徜徉的笑傲江湖之曲,豪气更生,于是手指复又盘转撩拨,诵道:



    “迷眼乱看远峰巅,

    寥夜不归醉人间。

    但得怀中半壶暖,

    何惧生死上青天。”



    第一首诗是我改自竹老的辞章,刚才那两首算是我年少无知的张狂,但以上毕竟只是某邹YY出来的产物,在诗中并非上品。

    可最后一首压轴,我决定让他们见识真正的唐诗的博大精深。

    其实只要三老认可唐诗的形式,我又何愁他们不服?他们敢不服李白杜甫白居易?敢不服孟浩然杜牧李商隐?大不了我把唐诗三百首都弄了来,看谁敢不服!

    转念间,五指轻按,五指轮拨,琴音一动,嗓音渐高,只把胸中一股气都释了出去,随曲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青梅煮酒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酒半稠,琴停奏,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昔时行舟送伍子,风萧萧兮畅天涯。

    尉迟三盅笑马前,送友边关共岁卒,

    四海行路无疆界,径须沽取雪中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首《将进酒》是我中学时最喜的诗歌,李白的豪气在诗中荡气回肠。同是吟酒,已将竹老、林海如和我的几篇小打小闹比得没了地位。

    只是这里没有岑夫子,没有丹秋生,也没有陈王曹植,没有平乐宴会,所以我也应景地改了几句。

    开始时只是缓缓浅唱,到得后来越发嘹亮豪迈,最后一个音节重重一顿,余音袅袅,仿若黄河之水仍轰鸣于耳。

    曲罢。

    转眼看向三老,竹叟已经感动不能自持,梅老笑吟吟地看我,松老则点头道:“果然少年出英雄,我们无颜留于此地,但已经是不枉此行,也好回去复命了。”

    我微笑道:“前辈过誉。晚辈之所以能有此文章,只是因为想通了一个道理。”
    
    竹老闻言大奇,巴巴地问道:“不知是什么道理?竟能让梅公子于文学有如此造诣?”他已经不像刚见面时那般冷冰冰的,虽仍对我用了敬称,却不疏远,看着倒有些不习惯了。
    
    我正色道:“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辞赋原是极好,但只要能表达笔者的心情,又何必拘泥于文法格式?我们又怎能因为那些死板的规矩,妄顾了文章的灵魂?”

    话锋一转又道:“恕晚辈僭越,但宫主的尊父其实不必如此强求。须知船到桥头自然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虽然学习辞赋能修饰人的素养,增广人的学识;但毕竟有一得就会有一失。
    
    “毕竟人生有限,人非万能,不可能学什么就精通什么。我看宫主其实兴趣不在风花雪月的文字功夫,如果硬逼他学,恐怕只会事倍功半。不如让宫主自己研究自己所好,因循利导才能事半功倍。
    
    “有一句话还请转告宫主尊父,因材施教才是教养孩子的最佳方式。”

    说完这番话,我越来越觉得那青阳宫主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威严。虽然他应该已经二十好几的年纪,可我却逐渐觉得他越来越像仍需长者管教的顽皮小孩。

    松老头捋着长长的银须,朗声笑道:“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哈哈,我松老儿虚长了数十载,竟然才明白这么一个极其有理的道理。嗬嗬,因材施教,因材施教啊!”
    
    啊!幸好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否则我都不知道要被判成什么样子去了。
    

    ###########################【斜阳若影?引用】##########################
    
    狂言在林海如的辞中,引用了屈原的《悲回风》中的“独郁结其谁语”与“惟天地之无穷兮”,特此声明。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一卷 青阳宫 第9章 飞花摘叶
章节字数:5268 更新时间:07…07…22 11:39
 飞花摘叶

    

    送走了三老,我拜别了陈叔和冷叔,一个人向沉露居回去。

    陈叔也不让我把雪袍换下,叫我以后再还回去就行了。所以走在冰天雪地的世界中,甭提多么惬意。

    过了听雪轩的范围,我看看四下无人,翻过回廊的栏杆,跳到无一人踩过的雪地中。
    
    走了几步,见那平坦坦的雪上印了一小串脚印,不由玩心大起,用自己的脚印在雪里画起连笔画来。

    堪堪连出了一个青蛙,想起青蛙“瓜啊,瓜啊,好瓜啊~~”的叫声,一时乐得不行,就着青蛙的大嘴坐了下来。

    今天的云仍然是浓浓厚厚的,可是黯淡的天光映上雪地,仍是十分明亮,我坐在雪里,抬头看那片片落雪,看它们似快实慢地落在头上、四周,似乎整个天地间就只有自己一人般的宁静。
    
    摸摸怀中的一块温暖的玉竹,这是竹叟临走前偷偷塞给我的,硬说是要做文字之友,以后要是有事,也可凭这块玉竹去找他。

    那个老头,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最正经的人,想不到被他骗了。

    或者是他那副正经的样子,只是一副欺骗外人的面具?

    那么梅老的亲切,松老的装傻,是不是也是一副给大家看的面具?

    毕竟他们三个的地位似乎十分尊贵,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又如何会让陈叔如此着紧?
    
    我自失地躺倒在雪地上。

    其实那是肯定的。谁会愿意赤裸裸地站在人前呢?

    只是……我曾几何时也会在别人面前把酒当歌?曾几何时也会在别人面前言笑不羁?
    
    是离开了过去的生活环境,所以突然放松了自己的缘故么?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雪片落在脸上化了去,冻得脸上生痛,我抹了抹脸上的雪水坐了起来。毕竟酒后受寒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站起准备向回廊走去。

    刚才一直呆呆地想自己的事,也没注意到有人近了。这时一个回头,立刻看到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瞪视着我。

    ……周妍啊!

    我自画我的青蛙,她来凑什么热闹,好像怕我不知道她很“瓜”似的。

    暗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撞上什么大运,怎么老是惹到这个女人。但是心里对她的不齿越来越深。
    
    毕竟鄙人也曾是女的,见不得她这么破坏伟大英明的女同胞的形象,大概我与她是天生不对盘的冰火两重天了。

    她正站在雕梁画柱的回廊里,身上披着白狐雪裘,头环白狐绒帽,配上新画的红妆,煞是艳丽动人,不愧了她的名字。

    她身后还跟着一帮人,有她的贴身小婢,也有几个十七室的成员,也都正向我瞧着,眼光或不屑或好奇,但都没有周妍那双含着怨恨的眼睛挑起我的戒心。

    我笑,如今是三宫六院十七室了啊,自我离岗后,那一室的空缺到现在还没补上呢。
    
    鄙人立刻隔远向他们遥遥一鞠,毫不犹豫地回身向雪里走去。

    我又不是笨蛋,才不想与动物园里的猴子争夺观光客。这些可以杀人的目光还是早早逃开的好。
    
    “站住,青阳宫里的奴仆都是这么没有上下之分的么?”一声冷怒的呵斥在我背后响起。
    
    叹了口气,转身,低头,恭敬答道:“禀周院周大人,小仆已经见过礼了,还要回去听候宫主吩咐,有事还请周院大人示下。”

    “哟,敢拿宫主来压我了!不要以为你得宠就可以放肆。别忘了,你毕竟还是个奴仆。”
    
    “是是,小仆明白,小仆明白……小仆可以走了吗?”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定是十分敷衍。
    
    “你……”

    她果然被气得不轻,但本姑娘……不,是本纯情少年鄙人我目前也没有情绪理会她。
    
    昨夜在她院里可冻了一夜,后来又没得吃好早饭,还陪三个老头发了一上午的癫。好容易自己刚玩了一会儿,正歇着气呢,就撞上她了。

    这女人自己一人犯病就得了,干吗还非得赔上像鄙人这样如此无辜的路人甲?
    
    某家困倦怠乏的时候,耐性就会格外差。

    打个呵欠,摇摇头,转身自去走我的路。

    “站住!你竟敢不听我的吩咐?”

    我本极是困倦,脾气更加不好,转身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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