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阙恋曲记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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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呆呆地看着他睫羽低垂的样子，一抹刘海滑过前额搭在那人眼睛上方，他不禁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地替他拂开了那缕碎发。
“惜朝……”
“你饿不饿？”顾惜朝打断话头，刚才还带着薄怒的表情此刻已然变得平静，微微勾起唇角，他说：“今天你可有运气了。”说罢便起身向厨房方向走去，末了还不忘回头朝戚少商摆摆手，“不许跟过来！”
戚少商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早就应该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却是想要陪你更久，才会提前去到北京……然而你怎么那么孤独、那么寂寞，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你不说，不代表不在乎，不代表不会痛……惜朝，惜朝……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暖一点，再暖一点……我该怎么做？……

不多时，顾惜朝便招呼戚少商坐到餐厅那边去。眼看几盘五颜六色的菜肴被端上桌案，之前的纠结也被暂时搁到一旁。
尝尝看怎么样？顾惜朝笑得一脸天真，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戚少商咀嚼的表情。
哇……惜朝，真好吃诶！没想到……
没想到吧！
顾惜朝再次打断他，得意地挑挑眉，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都说玩音乐的心灵手巧，我想，我应该对得起这个传言吧……
呃。戚少商挠挠脑袋，难得看到那人在清醒时也能露出一股孩子气，不禁咧开嘴角开怀地笑道，是啊，惜朝，你真是了不起哦！那个……说什么来着……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戚少商感觉对方的眼神起了变化，这才发现自己好象说错了话……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行了。顾惜朝剑眉一挑，冷声道，管你说什么，反正猪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说罢却又咯咯笑了起来，仿佛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
于是戚少商就那样愣愣地瞧着顾惜朝瞬间变换了几番的神情，不禁有些痴了。
说实话，那人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一双修眉渗透到鬓角，眼睛弯弯的，黑而且亮，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粉嫩的唇勾出一抹弯月……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吃完晚餐收拾好桌子的。唯一的印象就是，饭菜很美味，聊天很开心，那个人，笑得很特别。
之后戚少商大声对顾惜朝嚷嚷道：惜朝，这次轮到你收留我了！你一定得收留我啊！！
看着顾惜朝一副不解的样子，他又补充道，老爸老妈一天到晚只知道逼我的功课，求求你让我在这里图个清净好不好？好不好？
顾惜朝顿时沉了脸冷声道，“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好就是不好。”
“你这里这么多房间，随便收拾哪一间给我都行……顾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别再说了，不可能的。”
“惜朝，我还想打球，还想重整连云寨，哦，对了，还想重拾旧业——找你学琴啊，怎么样都好过一个暑假挨唠叨的……”
顾惜朝终于没再做声，冷冷地盯着戚少商，久久不发一言。
戚少商心中暗自发笑，却也只是坦荡地迎向那两道眼刀。
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终于无奈地摆摆手，指向二楼某处道，……就那间吧。
啊，好啊好啊。戚少商眼睛一亮，拎起背包便一阵风似的窜上楼去。顾惜朝看着那人的身影，微叹口气，也跟着走了上去。

这间是我的卧室，反正北京那会儿我住在你那里，现在也算还你一个人情。顾惜朝淡淡地说。
戚少商收拾东西的手不自觉地慢下来。抬头看看四周，一尘不染的房间里，家具不多，简简单单，整整齐齐，到处都渗透着主人特有的味道。
呃，戚少商挠挠脑袋，朗声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呵呵。
顾惜朝不动声色地看着戚少商眼睛里闪过的狡黠，终是什么话也没再说，片刻，转身下楼。

后来的事情记不太清了……总之那个借宿在顾惜朝家中的暑假，是戚少商印象中最为快乐的一个假期。白天，他们有时各搞各的，有时一同四处走、四处看，还有时就只是窝在家里吹吹冷气聊聊天畅想未来。到了晚上，他便安静地听他练琴，跟他一起琢磨技法尽管其实一窍不通，或者继续聊天畅谈直到夜深人静，然后互相道过晚安各自回房睡觉。
察觉顾惜朝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十分向往，戚少商便会在交谈中有意无意地导向有关校园的话题，不意外能惹来一阵或羡慕或不屑或嘲讽或关切的目光——唯一能证明的便是，自己十足十地勾起了那人许多许多发自肺腑的笑。
很快的，暑假即将结束。
其实一切也只是轻松而平淡的——可是有着那么一天，戚少商必定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那时的天气依然炎热，由于顾惜朝要进行新生军训，所以戚少商便订了两张次日的机票，打算陪他提前返回北京。
临行前夜，顾惜朝使出浑身解数，想尽法子做了一桌丰盛而美味的晚餐。戚少商记得那些菜式很精致，卖相很好看，甚至连名字都起得很有意思。特别是那道“杜鹃醉鱼”，听说要花十几道工序才能把醉掉的鱼儿烹饪成熟食的模样……那个夜晚，月光皎洁，星光灿烂，而那人的眼眸似乎比星星更亮，在黑暗中闪烁着灼目的光华。冷气呼呼扫过耳廓，而戚少商却只听得见顾惜朝用暖暖的声音说：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
然后，他看见那人端起酒杯碰了碰自己的，仰头一饮而尽。
戚少商淡淡一笑，是啊，他怎会不知道呢。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陪你——是的，陪你。
怕你孤独，怕你寂寞，怕你感伤，于是我陪你。怕你倔强，怕你高傲，怕你拒人千里，于是我只能不动声色地陪着你。
但是好在你很聪明，你终是了解我的意图——厚脸皮的赖在你家，只是为了陪你。可是，并不只有这些啊——并不仅仅是这样啊——还有一点点、一点点其他的东西，你，能不能了解？

入夜，戚少商躺在顾惜朝的卧室里久久未能成眠。
许多往事纷至沓来，一桩一桩地堆积在心头。从镜湖初识，到知音，到旗亭一夜，最后是……北京寝室里那个偷偷的吻……
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戚少商不禁埋首入枕，深深地嗅着，那里，还留有那人的体香……
终于无法容忍自己的无动于衷，戚少商一把掀开薄毯，跳下床走向紧闭的房门——那个人，就睡在隔壁。
很久，我已经忍耐了很久……不要你的闪避，亦无须你的回应。只这一次机会，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打开房门，他却意外地看到另一张略带惊惶的脸——
顾惜朝。
那个人，穿着薄薄的睡衣，端着一杯凉水，微蹙着眉头，正保持一个敲门的姿势，愣愣地，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犹豫着？
四目相接。
他和他，静静地凝视对方。忽然间万籁俱寂，只听到二人微促的呼吸声消隐复又重现在漆黑的夜色中。
终于，他一把将那人揽进怀里，覆盖上自己一双温热的唇，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炙烈而绵长的吻。
顾惜朝手中的水杯无言地滑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粉碎的玻璃溅起一地残渣。戚少商索性将人横抱在怀里，轻轻地放到床上。
对不起……我……我怕你踩到……
胡乱扯着一些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却意外被另一双唇堵住了未尽的话语……

温柔的夜色里，皎白的月影下，他和他，终是迈出了最后的那一步。
没有太多的言语，没有冗余的试探，两个人，心照不宣。
他疯狂地吻他。从额头，到眼睛，到脸颊再到嘴唇，从耳垂，到脖颈，到锁骨再到胸膛……一点一点细细地碾过，那么小心，那么珍惜，却又是拼命地啃咬和吮吸着。抓得住的、抓不住的，全都幻化成涓涓细流汇聚到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
进入的那一刻，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他看见那双星眸中闪烁着迷离的华彩，唇角边荡漾起浅浅的弧度，一刻便成永远。
他终于在他耳边轻轻地呢喃，我爱你……
……


“……戚少商？”
“戚少商！！”
“啊？惜、惜朝……”戚少商忽然惊醒，这才发现对坐的男子已然杏目圆睁，一派怒不可遏的模样……
“戚少商，你再这样神游下去饭菜都凉透了！”顾惜朝忿忿摔下筷子，嘴唇不自觉地噘起。
“……”
“惜朝……”
“戚少商，吃不惯你可以走，但别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痴呆样子行不行！”顾惜朝抿紧了唇，眼刀直直射向对方略见委屈的脸。
“惜朝，我……”戚少商叹口气，“对不起……看到杜鹃醉鱼，我就想起以前的事了……真的对不起……”顿了顿，他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顾惜朝，目光里竟盛满了辛酸的温柔，“你不在的时候，我除了找你、找你、还是找你……没有时间回顾往事，更不敢……我怕自己难过，我怕自己会想你想到没命……你知道吗，我甚至连回忆都办不到……”
终于，顾惜朝敛了怒容，别过脸去。在对坐的男人受伤而深情的注视下，他无法坦然地迎向那双澄澈的眸子。
那两道目光已经把他灼得生疼。
“惜朝……不管你想说什么，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再重复一次，你听也好，不听也好，我都一定得告诉你——”戚少商越过餐桌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捧在胸前攥得紧紧。他说，“顾惜朝，我爱你。”
“我将永远爱你。”
良久，沉默。
他们二人一个认真地看着另一个的脸颊，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消失；而另一个则垂下目光，微蹙的眉头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挣扎……

“……戚少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我主意的？”
“哎惜朝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打你主意’？！……”
“笨蛋！……那就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喜欢？什么时候？呃，很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了……”
“……”
“那你打算还要继续多久？”
“惜朝，我爱你……任何时间都无法计算……”
“切，可是我很想知道怎么办？到底能有多久呢？”
“呃，那就……永远吧……对，永远，我会永远爱你……”
“永远？哈，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少来了，你倒是说说看——永远有多远？恩？”
“顾惜朝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不要怪我惩罚你我不是故意的……”
“戚少商你去死啊……唔……恩……”
……
……

顾惜朝抽回手臂，脑海里陡然冒出的情景让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红晕。
在那个连阳光都显得分外暧昧的上午，青涩的身体刚刚经过初夜的洗礼，散了架般的疼痛着。可他却不依不饶地向戚少商问着一个几乎没有答案的问题，说实话，连自己也有点搞不懂。孤傲如他、淡漠如他，怎么会如此计较一个在以前看来绝对不会在乎的期限？那么是真的不在乎么？还是……这样一个被包容的温柔、被宠爱的温度，以及这样一个以前不曾有过的怀抱的温暖，让自己彻底地沦陷其中、甚至无力挣扎，以至于……患得患失？那么，他应该也是爱着他的吧，眷恋也好、感动也罢，爱，就是爱了……
可是——永远有多远？

良久，顾惜朝终于抬起头。他直视着对面眼神炙热的男子，缓慢而又充满深意地说：戚少商，难道你就没有疑问么？从昨天到今天，你都没有问过我一个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事情那么凑巧——

别再说了！
戚少商打断顾惜朝的言语，再次握紧他的双手，久久不肯放开。
惜朝，除非你肯自己开口，不然我绝对不会多问半个字！……还记得你曾经对我问，永远能有多远么？那么现在让我来告诉你——
永远，就是无论你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一直一直爱着你！
话音未落，戚少商便倾身覆上那双温润的唇，霸道地撬开贝齿，探入对方的醇香，深深地、深深地纠缠……

入夜。
戚少商从背后紧拥着顾惜朝，额头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念想了多年的味觉。
“惜朝……”
“嗯。”顾惜朝乖顺地窝在戚少商怀里，一丝疲倦不经意从声音里流泄。
“累了，就睡吧。”戚少商抬起头，轻吻着怀中人微汗的额角。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终于，顾惜朝干净的声线清清的、浅浅的响起，一如卧室里充斥着的冷气：
“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沉默。
片刻，戚少商忍不住将人翻转过来，再次欺身压上。目光如炬，却又是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地凝视着身下的情人。
“惜朝，你其实根本不必多说，老八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顾惜朝皱皱眉，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
“戚少商，如果说我对你还有什么歉疚的话，那就是三年前的不告而别——然而今晚，我已经还了，我全都还给你了……”
“不。”戚少商圈他入怀，轻轻地吻着，在他额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不够的，你要还上一辈子。”
“可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
“别说话！”戚少商的吻慢慢向下，顾惜朝的脖颈处也逐渐显露出一片淡淡的粉红。
“戚……恩……你只是……在逃避……”　顾惜朝颇有些艰难地应道。
戚少商也不理，却只是自顾自地一路吻了下去。
如水的月色从窗缝里洒将进来，微风撩动窗帘的纱幔，轻轻带起一席朦胧。中止了言谈的卧室一片静谧，可是不一会儿，这片静谧便被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