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要再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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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继凡不能准确描述自己听到陆然宣判时的心情，为什么，为什么居然有一点点的欣喜：原来一切都不是我的错，爸爸不肯抱我不是我的错，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陆继凡”欺负我也不是我的错，只因为他才是“陆继凡”；被打断无名指不是我的错，只是我替“陆继凡”承担的错；遭枪击不是我的错、被责骂不是我的错，甚至被“陆继凡”强暴也不是我的错，只不过是他恨我占据着他的名字……，都不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错，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些都要我来承受呢？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那是谁，那不是沈枫，原来他也来了，他是唯一对我微笑，对我好的人，我能感觉到，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恐怖，他在我耳边说什么，“骗子”？他为什么要说我是骗子？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骗人，为沈枫会那么生气，我没有骗人，沈枫，你为什么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沈枫，你听我说，沈枫！　

伊尹伸出手，却发现眼前的沈枫已经消失了，低下头，伊尹看到一地闪烁的碎片，于是蹲了下去，一片一片拣了起来，有的脏了，就掏出手帕擦干净；脸被玫瑰花刺划破了，却不愿去管，自己翻了好几遍，确定没有漏下的，陆继凡才站起身，带着一堆碎片静静回到自己房间，拿出固体胶，试图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　

“休伯利安”是伊尹最熟悉的一艘战舰，曾经无数次在图片，动画中看过，也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是“杨威利”的旗舰，一艘经历过无数战斗，沐浴了无数鲜血，见证了无数辉煌的战舰。不，仅仅是这些还是不够，关键是，他是杨威利所搭乘的旗舰，杨威利的音容笑貌，尤里安的絮絮言语，还有清香四溢的红茶香……对于伊尹而言这并不是一艘单纯的战舰，事实上，他是年幼的“陆继凡”的希望，一艘可以带着他离开这里的希望之舰。　

只不过跟沈枫随口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还记得，想到这里，伊尹温柔的笑了，把碎片摊在桌子上，伊尹开始专心致志的把一块一块拼凑起来，他并没有发觉陆然和陆继凡已经走进他的房间。　

不经意的一抬头，伊尹才发觉屋子里多了两个人默默注视着自己，站起身，没有任何客套，伊尹直接问陆继凡：“你早就知道，对吧。”，看到对方点头后，伊尹接着问陆然，“您为什么这么处置我？”然后，就静静看着仿佛更显苍老的陆然，等待他的回答。　

僵持了一会，是陆然先躲开了陆然清澈的目光，把视线投向窗外，方法在追忆什么：“20年前，你的母亲，害死了我的爱人，然后消失了。当我找到她时，她已经快死了，我责骂她，她却把你交给我，说拿你来偿罪。”　

“然后您就把我带回来了？”伊尹还是那么心平气和。　

“是的。”　

“也就是说，整件事情里，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是么？”　

“没错。”　

“那么，陆先生，您现在能不能放过我呢？”伊尹还是很平静的请求到，语气轻的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　

“不行，绝对不行！”一旁一言不发的陆继凡突然大叫起来。他从没有想到，这个从小就平静陪伴自己的人有一天会离开，只要一想有这种可能性，陆继凡就不想呼吸。自从6岁知道父亲为自己的安排，也知道这个人就是害死父亲的爱人，也就是自己母亲的女人的儿子时，幼小的心里早已播种下仇恨的种子，即使看到他被解救回来后空洞的眼神和鲜血淋漓的左手，即使看到他躺在医院挣扎在死亡线，自己还是，还是不能宽恕这个人。绝对，绝对，一辈子都要把这个人拴在自己身边，哪怕折断他的四肢。　

伊尹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仍然直视陆然，声音中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苍凉：“我对您来说早已失去价值，您的目的已经大部分达成，您能不能就此放过我呢？”顿了顿，伊尹接着说：“我不能恳求您宽恕我母亲的罪，我对您迄今为止对我的安排也心甘情愿没有任何怨言，但我希望您能看在我这些年兢兢业业扮演陆继凡的分上放我一条生路，让我从此离开这里，做个普通人吧，我保证从此绝对不出现在您面前，拜托您了。”　

还没等陆然回答，陆继凡已经冲到伊尹面前，狠狠揪住伊尹的衣领，吼道：“你做梦，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绝对！”看到伊尹虽然整个被自己提在手上，还是目光迷离，不肯正视自己。陆继凡继续怒火中烧，“伊尹，我命令你看着我，你听到没有！”陆继凡拼命摇晃着伊尹，而伊尹就像江中的小船，任凭肆虐的江水把自己从颠峰摔倒谷底，脸色也从苍白变得潮红。　

若不是陆然即使阻止了陆继凡，或许伊尹就会这样窒息而死。及时吓止了陆继凡的疯狂，陆然问伊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儿子。”　

“一点都不。”伊尹好不容易调整过呼吸后就静静开口。丝毫没有顾忌一旁的陆继凡已经像只斗败的公鸡低下头。　

其实整个一晚上陆继凡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18年，终于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站在陆家的水晶灯下，品味伊尹的屈辱难以置信和失态，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伊尹却坦然自如的可怕，完美没有个性的回答，真的不像首次听说的人，知道自己18年的委屈不过是代人受过，居然可以坦然成那个样子，若不是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陆继凡绝对不会相信伊尹是第一次听说。到底伊尹是个什么样的人，陆继凡突然对这些年伊尹表现出的逆来顺受的形象产生了疑问。　

其实说实在的，名字只不过是一个标记，这么多年，两人名为主仆，实际陆继凡依旧享受“陆继凡”应得的待遇，衣食无忧，谁也不会低看他一眼，而伊尹也没有凭借“陆继凡”的名号欺侮过他，反而是他，一次一次对伊尹作出过分的举动，拼命要看他受辱的表情，拼命要让对方屈服，在自己身下哀号，但是无论如何，陆继凡都没有想到，伊尹也会有一天离开，陆继凡其实一直都以为，伊尹应当是自己的另一办，就像自己的影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自己分开。　

可陆然却很爽快，“可以，”　

虽然对陆然的轻易许诺有一点意外，伊尹还是很痛快的道了谢。　

“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家就随你了，”陆然转头，“看中的东西随便带走就好了，需要什么就告诉管家。”　

“是的，谢谢您。”伊尹像往常一样低下头说出送行的话，“请多保重。”　

陆然的背影明显颤抖了一下，回过头仿佛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打开门，离开了。　

“为什么？”已经冷静下来的陆继凡问道。　

走向那一堆碎片，伊尹继续他的工作，虽然模型大体轮廓已经出来了，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最麻烦的。剩下的碎片都是比较小，要让他们准确归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伊尹叹一口气，看来要在天亮前完成不是很容易呀。　

压住怒气，陆继凡走到伊尹的工作桌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看出如果不打发这位少爷自己就不得安宁的现实是，伊尹头也不抬反问。　

“当然是为什么离开陆家。就凭你现在的实力，出去也只能沦落到当个小职员，过完这辈子。如果留在陆家，我可以保你安定富足。”陆继凡骄傲的说着。虽然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情，但有一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想把伊尹留在身边，不想让他离开自己身边。打定这个注意，陆继凡暗自决心以后决不对伊尹那么粗暴了。　

“安定富足？”伊尹重复着这个词，不由自主笑了，他抬起头，对这陆继凡，“可我要的并不止这些呀……”　

“那你要什么？”陆继凡迫切的问。　

“我要幸福。”伊尹着重强调这个词，“幸福，你能给我么？我不是你的宠物，只要安定富足就可以感激的蹭蹭你的裤脚，舔舔你表示满足，然后安稳的睡大觉。我想有自己的幸福。可能我都没有资格有喜欢的人了，但一个人也可以幸福呀。陆大少爷您现在可能对我感兴趣，那也只不过是一时胡涂罢了，您以后是要继承陆氏的，留我这么一个人在您身边只给您徒增烦恼，所以，在我缠上您之前，您还是让我自动消失来得比较好。”　

陆继凡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是说你宁可流落街头也不愿留在这里是么。”　

“没错。”伊尹索性放下手中的碎片倚在椅背上与陆继凡对视。　

“好，你有骨气。我就暂且放过你，不出一个月，不，两星期，你伊尹还要回来跪着求我陆继凡收留你，我们走着瞧。”撂下狠话，陆继凡摔门而出，凭陆家的实力，只要一句话，就能断了你伊尹在这里的生路，到时候看你再狠。“大象追蚂蚁，放你三千里。”打定主意，陆继凡阴沉的笑了。我陆继凡看上的人，决没有让他逃脱的可能。伊尹，你的一辈子，是我的。　

伊尹却在专心致志的拼他的模型。自从知道他只不过是陆继凡的影子替身，只不过时间有点长之后，伊尹却是意外的头脑清醒。名晓了冷淡的父亲和敌对的陆继凡原来全部是事出有因，而且错不在己，伊尹却是难得的有种解脱感，虽然对于陆然拿自己抵罪的行为和陆继凡的暴虐很无奈，但他还是蛮能体会陆然和陆继凡的痛苦的，同是最爱的人失去，陆然能放过自己已经很仁慈了，倒是陆继凡，放出那种话，估计要继续本地就难了，哎……　

还有沈枫，看着手上的模型，想起沈枫和沈江，伊尹才感到难过。和沈枫沈江共渡的那段时光说夸张点是他记事起最快乐的时光，如家人般的温暖还有无微不至的体贴，一直是伊凡最向往的。陆家从没有在物质上亏欠过他，但陆然的淡漠和陆继凡阴沉的目光一直是伊尹痛苦的来源，沈枫和沈江却给了他完全不同的体验，欢笑，关怀，还有淡淡的红茶香。但那一切，也仅是过去式了吧，沈枫毫不留情的斥责“骗子”，还有摔在自己面前的模型，坚决如铁。沈枫，沈枫你接近我也是执着于我“陆继凡”的身分么？你的温柔只不过是给“陆继凡”的么？原来难得的幸福时光和美好回忆还是拜“陆继凡”所赐呀，伊尹除了自嘲的笑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　

经过一晚上的努力，伊尹终于把整艘“休伯利安”拼好了，看着本应完美的战舰如今伤痕累累，伊尹不禁又暗叹自己造孽不浅，但或许这世上本没有完整一说，或者，完美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缺憾吧。　

伸个懒腰，站起身收拾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把“休伯利安”小心装进盒子，写上沈枫的名字，留个字条请陆继凡交给他吧。　

回头看看住了18年的陆家，伊尹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这个这个地方。　

8点起床的陆继凡习惯性的到房间唤醒赖床的伊尹，却发现房间已经空了。杂乱的书桌已经整理好，床单也干干静静铺在那里，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地上一片纸屑也没有，经常摊在床头的《银英传》整齐的摆放在书架上，打开来，书签还停在《魔术师。一去不复返》一章。桌子上留了一张简单的字条，写着：“陆继凡：麻烦你把盒子交给沈枫，里面是坏掉的模型。拜托了。伊尹上。”　

再三环顾四周，陆继凡才真的意识到，伊尹已经离开了。　

第一天，伊尹没有到校，绝大部分都通过种种渠道得知了陆继凡和伊尹颠倒的关系，大家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的唤他“陆继凡”。　

第二天，伊尹仍旧没有到校，沈枫也只是看着空荡荡的位子发呆；　

第三天，伊尹依然没有到校。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伊尹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学校里没有与伊尹有过深交的人，因而也没有人回去追问伊尹的下落。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当老师要把伊尹的座位安排给别人时，陆继凡却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师疑惑的看着他，陆继凡想说伊尹会回来，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走出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而沈枫则在身后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伊尹离开陆家后因为一夜没睡就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胡乱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找个水管胡乱洗把脸，伊尹开始艰难的寻找工作的路途。只要找一个不要求技术的，能提供住处的地方就可以了，积攒点钱就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再作打算。　

事情一开始也正如伊尹所期待的发展，伊尹凭着温柔的笑脸，诚恳的态度和不太高的要求很快找到了咖啡厅侍应生的工作，事实上，他也很胜任这份工作。但几天后，和蔼的老板就偷偷塞给伊尹一个月的工资一脸抱歉的把伊尹扫地出门了。而接连几天，伊尹的打工之路也连连受挫，有时甚至没有开口就被干脆的拒绝了。　

连着失败五次，伊尹已经很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落入了故事中经常出现的逼良为娼的情节中，只不过尖嘴猴腮的恶霸换成英俊多金的陆继凡，而自己则理所当然扮演了楚楚可怜的美少女，但自己一来跟“美”扯不上任何关系，第二甚至染色体中还带有一个天杀的“Y”。或许许多少男少女哭着喊着请求这段“迫害”落在自己身上，但他伊尹就是不爽自己只能沦落到半推半就回到陆继凡怀抱的下场。　

当前离开陆继凡是主要政治，打定这个念头的伊尹决定出卖自己唯一可以出卖的东西。　

接下来远比伊尹想象中来得容易。当晚走入一家据说在圈内久负盛名的店，伊尹立刻觉得全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伊尹差点转身就逃，因为那些目光，都让他想起陆继凡。但伊尹反而冷静下来，不理任何人，他走向吧台，镇定的问这里是否招收服务生，片刻，他就被带到老板面前。　

人在明处，我在暗处，伊尹根本看不清老板的脸，只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你就是伊尹。”　

听到这里，伊尹长叹一口气，说了声“打搅了“，就要离开房间。　

“我并没有要你走呀。”声音带着好奇。　

“对不起，我以为您下一句话是这里不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