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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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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宵醉醺醺的唱著,到“关山难度”一句,曲调越来越沉,低沉到几不可闻的地步,小琉的心也情不自禁随之一沉,随後登宵突然站了起来。
  他披著棉被从床上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的样子有些可笑,可那棉被很快掉到了床上,登宵穿著单薄的中衣,透出他急剧消瘦下嶙峋的瘦骨……
  登宵的曲调突然变得辽阔,激扬,带了金石之声,杀伐之气,登宵高声唱到:“待到风起……云……又涌!待我……重……来……!”
  登宵张了张口,他手一挥,做出一个挽剑花的动作,将右手划一个弧之後背在背後,眼睛远眺,那两行清泪就那样划过面颊,掉在胸前,留下两道银色的泪痕。
  登宵恍然了一会,然後似有从醉梦中微微清醒,於是把酒壶中最後一口酒灌进腹中,然後像是精疲力竭似的,摇晃著软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最後的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小琉替他续上这一句,她轻轻的唱著,调子高昂激烈,直冲云霄。
  “待我……重……来……
  挑灯……看……剑”
  一句轻轻唱完,扶过登宵微汗的面颊,小琉已是泪流满脸。

  醉里挑灯看剑8

  熬过严冬,春意渐醒,积雪初化,新水潺潺,润物无声。
  宫殿楼宇,琉璃瓦上,皑皑积雪下露出金色飞檐,管中窥豹,更显得重楼叠嶂,玉宇庄严。
  登宵见那庭院中偶然钻出的新绿,心中亦是宽慰,知道这严冬将过。哪怕之後依旧是更长漏短,长日昏昏。却不再需每夜里,烈酒取暖,棉被紧裹,比起以往,实在是好过的多了。
  连日里不断的淫雨相浇,下的屋里潮湿至极,推开门扉,便觉一股湿气扑鼻而来,令谷物发霉,人皆欲眠,昏昏醒醒,浑身困乏。这时终於雨过云开,日头暂露,光晕普度,照得人浑身一振。冬末春初,寒气仍存。这冬日暖阳分外使人眷恋。小琉见窗外日头大好,连忙拉了登宵到院落中站站,走走。
  出了院落,登宵只是闭了双眼,站在院中,感觉阳光洒一层照在身上,若有还无,丝丝缕缕,甚是惬意。小琉见登宵嘴角微露欢颜,也是心下一喜,急忙出院去了,想求些羹汤,趁著登宵似有食欲,多给他吃些。
  登宵站了一会,正想入屋,却听到头顶噝啦一声清响。仰头一看,望见头顶二人合抱粗细,枝繁叶茂的长青古松,不知何时卡了一纸素色纸鸢,又听到院外墙边,一阵银铃般的女声响起,高喊道:“里面给有人,帮我去拿出纸鸢可好?”
  登宵一顿,也稍稍放大嗓门回道:“门扉未锁,若相相取,便自行入内吧……”
  那女声不依不饶的说:“听你声音还是个男人,我一个女儿家如何懂得爬树,何况这院落,我早有耳闻,是禁止入内的,你莫非想引我犯了宫中规矩!”
  登宵苦笑,刚想辩解几声,说自己一向身体孱弱,冬日沉屙初愈,病体方健。转念又一想,自己大好儿郎,莫非连爬树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此念一出,执念又起,於是向外面应了一声。把自己宝蓝长衫的下摆束到腰带上,微微圈起袖角,抱紧树干,竟然真的一步一步的爬上主干。
  这对常人来说兴许不难,但登宵一个冬日未曾出行,又受药力之制已久,等爬上主树干,鬓角已是微汗点点,若非他到底战场出身,施力的力度把握得当,怕早已坠下树来。登宵咬一咬牙,又爬上几步,触到纸鸢,心下一喜。俯身看那声音的方向。
  只见院墙旁,一个莫约二八芳龄的少女,颈饰翠酿珍珠,身穿红彤羽衣,头戴白玉牡丹冠,面如桃花,眸似春水,有倾城之貌,正叉腰看著他,见他得了纸鸢,高兴的喊道:“你快丢下来给我!”登宵刚要依言而行,忽然看到那少女身边,有一人长身玉立,玄服金带,衣饰华贵,竟是久日未见的连城。
  连城多日不见,越发变得眉目俊美,五官如刀削般,英气勃勃,丰神如玉。此刻连城一脸漠视的看著登宵。登宵哪里见过他这般神态,以往连城,或含笑,或震怒,或凝视,或叱駡,却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眼神。
  连城见登宵怔怔望他,心下一怒,暗想这人好不知好歹,侧身去软语抚慰那女子,女子浅笑盈盈,神态极尽亲昵。登宵见他如此,心下莫名一空,只盼望快点回到院落里,紧闭门户,再不见这人。於是将纸鸢掷给那女子,转身下树。不料衣摆被树枝一勾,身形不稳,微一踉跄,便直直从树上掉落。
  连城见事发突然,一团蓝影落下,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只觉微凉人体入怀,随即被登宵狼狈的压倒在地上。连城一怒之下剑眉竖起,便要叱駡。突然发现怀中人儿窘迫异常,额角微汗,眉眼微红,喃喃良久,方道一声:“抱歉。”随即狼狈的站起身来。
  连城细看才发现,他一身蓝衣,上面皆是酒痕点点,入怀那刻瘦骨嶙峋也是硌得他微微生痛。不由脱口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登宵步子一停,勉强转过身来,低了头压低了声音作答,说:“草民登宵,因罪被拘。”
  连城冷声道:“因罪被拘?你犯下何罪?”
  登宵惨然答道:“草民亦不知所犯何罪。”
  连城眼睛转了一转,说:“这麽说你无罪?那麽好……我放你出宫,你今日便走吧。”
  登宵闻言大震,心下也不知是悲是喜,微一犹豫,就转身回屋,想收拾行囊。未走几步,就发现颈边突然微微一寒,连城在他转身之际,剑拔出鞘,横在登宵颈边。
  连城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见我而不跪,绝非草民!你若是因罪受拘,为何不拘在刑事大牢,却拘在後宫?”
  连城见登宵面露凄苦之色,心下突然一软,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这时突闻啪嚓几声,原是取了羹汤的小琉转了回来,只见连城拔剑相向,一时忘了连城失忆,只以为连城要拿自家主子问罪,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三爷!”

  醉里挑灯看剑9

  啪嚓一声,是小琉摔坏了碗。
  听到她喊得那声“三爷”,登宵面色惨白,连城疑惑的侧身看著她,问:“你说什麽?”
  小琉看见登宵面色不对,脑子一转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下跪掩饰道:“奴才什麽都没有说,皇上……”
  连城打断她,说:“不,我听你叫他三爷……”
  连城看著两人面色苍白,犹豫了一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後说:“你说你叫登宵?……我记得他们说我那三哥……似乎是叫,李登宵?”
  小琉勉强道:“皇上听错了,三王爷早在两年前就驾鹤西去了……”
  连城凤目一瞪,不怒而威,道:“你可知欺瞒于我便是罪犯欺君?”
  小琉闻言,只好低头不语。
  连城仔细的看了一会登宵,然後目光转暖,悠悠的说:“我只问你,你可是我那三哥?”
  连城见登宵闭口不答,更加轻柔了声音,说:“你不说,我便不会想吗?是不是……是不是我从前见你屡立战功,怕你不利於我,所以才将你拘禁在此?”
  登宵抬头看了一眼,心下犹豫,心想,我又如何能知你拘我之故。又想,指不定便是为此。
  连城见他不言,只当他默认,心下一想,伸手持了登宵右手,四指搭在他脉门处,良久,方道:“果然如此,你身中三千醉梦,丹田处空空荡荡,内力全无。”叹了口气,连城说:“我听说你从前辅佐的是二哥,你可是真有反我之心?”
  登宵说道:“我……我已是一介草民。又如何敢生反你之心?”
  连城闻言,一笑。那笑容极为纯粹,往日里的戏谑,嘲讽,轻视,调笑统统不在,那笑如同水暖花开,大雪初融,见之心动。连城说:“那麽说起来倒是我负你了。”
  登宵有些好笑,却仍耐著性子回道:“皇宫之内,庙堂之上,原无亲情可言。宋祖亦曾言:枕榻之旁,岂容他人安卧?皇上所作,为巩固圣权,杜微防渐,无可厚非,又何来负不负的?”
  连城笑道:“听你的话,却像是在抱怨。”连城说著,向院中一窥,见庭院中甚是简陋,蓬门蔽户,说道:“这样的房子倒是委屈……三哥了。”
  登宵乍闻这‘三哥’二字,浑身一怔,恍惚间记起连城往日枕榻间的戏谑之语,又往复听到更久之前,当时自己意气风发,和二哥比肩而立,自己的四弟,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娃,站在雪地里,一身银狐大裳,一双点漆般的眼睛骨碌碌的转著,软软的喊自己,三哥。
  往日种种,如在眼前。
  连城见登宵面上彷徨,伸手在登宵额上轻弹了一下,笑道:“三哥在想些什麽呢?我叫他们这些日子便送些家什来,好生伺候著。可不能再怪我苦了你了……”
  连城笑著说:“说起来,宫中之人、朝中大元想必也不知道三哥尚在人世,不过,看三哥的模样,似乎并不想他们知道?”
  登宵苦笑著说:“我这副模样,哪里有昔日的影子,不过是让他们笑话罢了。”
  连城看著登宵眉间苦涩,心中微微一动,然後摇了摇头,轻叹道:“既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访三哥好了。”
  见登宵微微颔首,连城转身离去。走了一段,突见身边那年轻女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哪里还有方才言笑燕燕的模样,於是笑著说:“啊!差点忘了你了。”
  连城拔出佩剑,斜斜刺入女子心窝,道:“女人总是麻烦些,老是知道些不能知道的事情。本来我们恩爱一场,我也不愿亲自下手,可他既不想旁人知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连城说完将佩剑拔出,那女子眼睛睁得极大,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一段,终於软软垂下。连城在她衣裳上抹净血迹,似浑不在意。只是远远看著登宵小院的方向,心下觉得登宵好生眼熟,想像著他昔日纵横疆场的模样,有些心神俱醉,良久方道:“若我查明……你真无谋反之心,我便把解药给你……那样,你就不会皱著眉头了吧,登……登宵,是吗?”
  而小院这边,登宵带了小琉进院。两人皆心乱如麻,小琉满心希望能想个法子助登宵避开连城,而登宵只觉得——连城在额上的那一下弹指,自己仿佛被火焰烧灼,至今犹有馀温。

  醉里挑灯看剑10

  新的家什很快就送到了登宵的院落,虽无金玉镶饰,雕金描银,但一桌一椅,虽为木料,皆别具匠心,一看便是大家之笔。像那矮矮一张桌榻,用完整的榕树根雕成,顺著木纹,明暗相间,雕刻了灵芝,牡丹,百鸟,如意,福寿,翎毛亦清晰可辨,桌面边缘,更雕有苍龙出海,明月当空,桌面几经打磨,平滑如镜。文房四宝,宣纸端砚,徽墨湖笔,亦为上品。
  家什皆以古朴素雅为主,旧的家什多数弃置不用,登宵面对房间那宽大数倍的床榻,也不知是忧是喜,那床前的罗缦轻纱换成青帐千重,别有一番雅致情趣。等四下更换已毕,仍有几个太监将一物送至院口。小琉将它搬至屋中一看,竟是一素色屏风,未著一笔,未提一字。
  可登宵偏爱这素雅,何况这院落结构粗鄙,由堂至卧,畅通可见,正需一物来遮掩,遂让小琉将屏风挡在桌床之间,透过屏风看人景,隐隐约约,如镜里看花,水中望月,少了花香云翳,虽不完全,却更是引人遐思。
  待一切安顿妥当,两人无人相助,都是劳累了一番,弄得灰头土脸,尘埃满面,两人对视一眼,强笑了一番,各自歇息了。
  连城在这日入夜时分方来,轻轻的步子,也不敲门示意,大大方方的进了来,一如从前。倒是登宵一天无所事事,早已宽衣入睡,此时好生尴尬。连城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只是淡淡笑笑。说声无妨,叫登宵自去休憩,登宵听了奇怪,忍不住问了声:“皇上来这里是……?”
  连城笑著指指那屏风,说:“那惨白的一张屏风,你也不嫌难看?那些匠人做的屏风,或是竹屏,略嫌黄暗,或是石屏,笨重粗鄙,或是工笔花鸟,则更入不了眼。想来想去,还是让他们送了一个素的过来,我这会便亲自动手,在上面画些图样,做个意思便是了。”
  登宵心下听了惊异,不自禁的问:“皇上会丹青?”
  连城皱了皱眉头,笑著看著他,道:“我不了解三哥,是因为我遗忘前尘,乃情有可原之事。不知三哥不了解我,有何缘故可恕?”
  登宵听了心下哑然,口中无语,心想自己不过是年少时分见过连城几面,之後沙场厮杀十年数载,回到皇城,便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宫变夺权,哪有时间去让自己懂这个四弟,演些兄友弟恭的片断。
  连城见登宵不答,也不理睬。自取桌上去了砚墨,挽袖调研,又取了青天蓝底素花笔洗,蘸了清水,点了墨汁,半蹲在地上,自去画那素屏。
  登宵看连城灯下的侧脸,一面昏暗,一面却被照得朦胧昏黄,更显俊美无比,丰神朗秀,几缕额发散在眉间,薄唇微微抿起,剑眉轻挑,凤目炯炯,实是难得的认真。
  那一盏豆火映在连城的眼睛里,像是火莲跳跃,刹那芳华。连城挽袖转肘,笔尖潇洒,肆意挥洒,逍遥游走,一副俗世佳公子的模样,黄金抹额,白玉饰带,翡翠玉冠,蟒蛇龙纹,一身华贵的锦衣服饰更衬显得他花团锦簇一般的人品,说不尽的丰神毓秀。
  不多时,连城说了声:“成了。”登宵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只见那原本素白的屏风,被连城从屏风右下方起,画了一簇修竹。铁骨铮铮,依岩石挺拔而立,石旁缀雅竹小草,用笔挺拔浑圆,宛如纂书,竹节两段再复垂墨,不勾结却连属自然。深墨为面,淡墨为背,墨色浓润,浓淡相间,自有一股挺拔的清高之气。苏辙《墨竹赋》所言:叶如翠羽,筠如苍玉;澹乎自持,凄兮欲滴,大抵如此。
  连城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似也是颇为满意,说:“我想我多日不动画笔,还怕我下笔无往昔自如,谁知确是多虑了。”
  连城说完点点头,又蘸了浓墨,在屏风左上角大片空白处提诗一首。诗曰: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辱。风霁竹已回,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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