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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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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反哺……”
洞内沉默了很久,随后姬任好三口两口吞下蛇肉。
“瑄分尘,你一点都不恶心。”
瑄分尘原看他眉头紧皱,只是开个戏谑,岂料那人吞下生肉,手忽然按上胃部,眉间竟有痛苦之色。一惊之下抓了手,道:“你怎么?”
“……没怎么,老毛病。”
姬任好风华正茂便手握大权,统率怀天阁风光十几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当年饮食太不规律,一日只得两时辰甚至一时辰歇眠,落下了胃疼的病根。后来调养的好,渐渐回来了,但如今他几天未吃饭,又是冷水又是鲜血,再是生肉,终于发作了。
靠在土壁上,疼到高处,唇不由的白了。忽然肋下一暖,是瑄分尘搂了过来,手掌轻按在上面,一股内息静静注入。道家讲究的是温和谦冲,那股内劲缓缓在他体内游走,化如温水一般平静开来。
一时胃渐暖,身上也渐暖了,那人手掌轻揉,姬任好靠在人身上,渐渐平息下痛苦来。
“……”
“任好?”
“……”
瑄分尘低首,轻轻一拍,才发现人睡着了。
不由莞尔,抚着对方的背,渐渐的,自己也睡着了。
矿道漆黑,两人渐渐找路,久了也不辨日夜,不知过了多久,但落进来怕总有十几天了。手中的地图居然也渐趋完备,能靠其判断了。
“我们已向上不少了。”
瑄分尘蹲着看地图。
“线也已经用完,不能再牵了。”
姬任好淡淡道:“就这样走罢。”
此处是一个转角,他拿珠簪照着:“这里似乎透过水……难怪废了,如果洞口彻底封死,也只好再回去了。”
瑄分尘叹了口气,忽然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呜呜。两人一齐静寂了。
声音有如鬼哭,在窄小洞中远远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急速的流过去了。随后又是一声,回旋不断。
“风。”
姬任好抬起睫毛。
“很大的风。”
瑄分尘补充了一句,随后望向上方的竖井,道:“我们这便上去!”
矿井之中处处通风,但不一定处处都大风,如果大风,必然是有特别之处,多半就是接近出口。竖井都有草绳木梯挂下,供人攀爬,但过了这么多年,也十分脆弱了。姬任好缓缓爬着,紧贴土壁借力,手指不时插入。瑄分尘怕草绳吃不住,稍微隔了段。两人缓缓上爬,过了段平地,又是十分斜的陡坡。
向上攀着,姬任好抽空腾出手,看了看手中珠簪,光芒好似变暗了。
纵使有使用期限,夜明珠也不至于十几天就失效。所以其实是……身周的洞里变亮了。
他心有喜意,一回头,却惊到变色。
草绳梯左边一个结已松,他踩过瑄分尘再爬,居然已经断裂!那素衣人凭一只右手挂在半空,左手全力插入泥土中,硬是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洞中转动不便,姬任好勉强回半身,怒喝道:“瑄分尘!”
这洞笔直向上,而且又极窄,轻功难以发挥。如果没有绳梯,爬上来要耗费极大精力。那人居然一声不吭,他哪能不急?
嘶啦一声,仅剩的草绳也断裂!姬任好来不及发气,疾身一退,整个人也吊了下去,右腿斜勾,绊住那人一只手。瑄分尘吊在空中,轻叹道:“你再爬半时辰,定能出去……”
话是对的,只是晚了。
啪啪几声,姬任好抓的绳子吃不住重量,两人一齐向下坠去!一声锵然,天阙剑随手而出,一路在壁上刮下去,深深刻入,无数土石崩落!
重重两声,似乎还传出了回声。两人都摔的晕头转向,满脸灰土,甚至将角落中一块巨石都撞的陷入。瑄分尘躺在角落里,感觉着大伤口裂开的痛苦,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忽然道:“虽然没有摔死。”
“但可能要被活埋了……”
支撑梁木已朽,经不起这样的震动,忽然一根断裂,百根随断,上面发出隆隆沉声,无数灰土石块向下滚来,甚至连他们所呆的巷道也开始崩塌!姬任好疾手抱起对方,肩上猛然中了一块尖石,几丝温热溅出。瑄分尘反抱住他,却没说出半句话。
姬任好拼全力前挪,奈何后面塌的太快,转眼埋到足后。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心想今日,真要丧身此地?
瑄分尘撞在土壁上,正要抹去唇边鲜血,背后一空,竟是震出了一个洞!两人刹不住,直接倒了进去。极陡的坡,陡的快垂直了。这次倒不滚了,而是滑,滑到后面速度简直如飞,姬任好紧抱着怀中人,只觉前路难测,右手中剑芒爆涨,飞绕身周,将看不见的尖石一路削断!
碎石土灰打在脸上,他紧紧闭了眼,只全力防备未来的危险。一声呛的巨响,速度忽然缓了一缓,有温热溅到手上。瑄分尘持和光剑在地上一路刮过,碎石迸飞,但速度渐渐慢下来。
忽然身下一空,姬任好低喝道:“小心!”
随着高抛出去,重重一撞,顿时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姬任好渐渐醒来。
手上人没了。
什么火折子珠簪包袱全在摔下来时不知丢哪去了,但直到瑄分尘没了,他才慌了。
撑起身子坐着,低呼道:“分尘?分尘?”
没有声息。
姬任好镇定一会,缓缓起身,在周围摸起来。起初只有一手灰土,尖石硌进指甲里,漏出一丝丝血来。摸着摸着,摸到了石壁,顿了会,继续摸着,指尖忽然触到了一根长棍。
怎么会有这个?
按了两下,觉得这棍十分奇怪,中间细,两头粗,而且还是圆的。
姬阁主恍然过来时,脸不由得铁青了。
那是一根人的大腿骨。
心里忍不住要浮起不祥预感,一颗心直沉到底。他勉强按捺住,向前方一路摸索,两把剑倒是都摸到了。又过了半晌,忽然按到了一只手。那只手带着衣衫,没有半丝生气,冷冰冰的。
他一时伏在那里,竟动不了了。
“任好……”
右前方一处,微弱的声音响了下。
姬任好一个激灵,骤然收了手,直站起身来,向那方向急去。蹲下身一摸,恰好被一只手接住了,掌心还微微暖热着。
“我在这里,咳……”
瑄分尘动了动爬起来,不住的闷咳,伏在他身上。姬任好紧抱着人,在背上轻拍,拍着拍着,就有了一手腥黏湿糊。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要褪了外衣给他裹伤,被瑄分尘制止了。
“一衣服的尘土,裹了我只会死更快……”
“……东西都没有了。”
“我知道。”
姬任好默然,没有再说话。搭了瑄分尘的手腕,脉象十分不稳,是旧伤发作,也是又添新伤。按掌背后,静静将内息输入对方身体,转了一周天后,似是好些。但他仍然紧抱着人,此时才狂烈的从心里后怕,竟无法放开了。
“所谓祸害遗千年……咱们不会死在这里的,你若希望我活久点,就到附近看看罢。”
姬任好忽然想狠狠的咬这人一口,但他默默的将人放下了。站起身来,才走一步,不慎踩到一块石头,咯嘣一声极响。骤然无数怪异的拍翅声响起,伴随着细如钢丝的尖叫,扑面冲来!
  终脱困
来不及拔剑,姬任好急挥袖一扫,将头颈遮了个透实。另一袖飞卷,罡气激扬间包围周身。扑通扑通十几只齐坠下地,一阵骚乱后,渐渐没了声音。他又听了一会,缓缓放下袖子,忽然唰的一声飚来,直冲到面前!
急偏头闪之下,仍旧没躲开,锁骨上尖利一痛!姬任好神色寒厉,大概是被折磨了这许久,一股怒气不知往何处发,右手猛按,将那东西握住,随后掐成了一团血泥。
“任好!”
地上素衣隐者忽然发声,他顿时转回去,俯下地道:“怎么?”
“可有受伤?”
瑄分尘撑着坐起,一摸他的手,顿时摸到了一把湿粘。
“是它的血。”
姬任好撕了块衣袂,将手拭干净了。却听那人道:“你伤了,我有听见,这东西比寻常蝙蝠大且异,说不定有毒,你伤在哪里?”
那些东西被打落时,他在地上一摸,摸到一只,便知道了。姬任好迟疑一会,摸上颈项下,那里还渗着血,但只是个小伤口。瑄分尘拽着他的手很紧,他便道:“只是咬了个小口子。”
“至于毒……”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头有些晕,坐倒地上,不由得大惊。
“好像的确有些……”
不但头晕,手也开始颤了,此地无粮无水,什么都无,哪里找解毒之药?瑄分尘也想到这些情况,急道:“你够的到么?”
如果那东西能换个地方咬,又或者他能把自己的头拿下来,大概能够到吧。
姬任好如是道。
瑄分尘为这忽然而来的幽默哭笑不得,摸索着抓住他肩膀,摸到脸上,道:“伤在哪里?面上,腰中,腿下?”
素衣隐者那一身素衣早灰尘遍布,手上也没有多干净,这么摸到他脸上。换了平时,姬任好非好好讥刺对方一顿,再洗八百个澡不可。但此时,他却没想到那些,只是本能的抓住了那只手,然后翻开了自己的衣襟,道:“这里。”
瑄分尘合了合眼睛,微一润唇,吮了下去。
那人头埋在他肩窝里,气息又不时的呼出,绵绵密密的痒,那痛楚,血液倒流出来,倒不算什么了。姬任好一时恍恍的出神,不由抬手搂住,埋下头去贴在耳边。瑄分尘只顾着一口一口吮毒,倒没理会他小动作。若在平时,瑄隐者也绝不是这样情况,必然早早避开了。
缓缓蹭了蹭,抵在那人肩膀上。
“行了,咳……”
瑄分尘最后一口毒血给咳出来,好似吐血一般,倒又把姬任好给吓一跳。给他好好的再通一遍经脉,调了一道气息,抱着坐了半天,脉象渐渐平稳后,也忘了头晕这回事。只是恍然想起,叹了口气道:“你匆忙吸毒,如果入口与入血同样,如何是好?”
“那便同死。”
姬任好在附近找了一遍,本担心路太长可能要一直摸索,现在他不担心了。
因为这个洞窟就方圆几丈,没有一点口子,包括上面和下面,他甚至轻跃上去,将石洞顶探了一遍,仍没有半点收获。回去的路太陡,而且已经堵死,这里无食无水,除了满洞人骨外,他啥也没发现,而双手已经划的鲜血淋漓。
姬任好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原来不论开剑杀戮,或是斗权谋巧,他永远都是最稳的那一个,也永远都是赢家。掉入洞后,一路瑄分尘说些死啊死的,他也不曾在意,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由得不承认,死亡说,没有前路。
低唤那人,已没有声息回答。
俯身将人抱在怀里,脉象虽然不再絮乱,却渐渐的淡下去,以极慢的速度。他背后的大伤口撕裂,内腑同伤,而没有东西可包扎。静坐良久后,寒冷侵入肌骨。饥饿感也一同袭来,其实最后一顿饭已是十二时辰前的事,此时饥饿,是已经开始抽搐了。
瑄分尘只会比他更严重。
其实他们都没有致命伤,唯一致命的,是啥都没有。
洞中一时寂静了,时间缓缓流走。
“同死……”
姬任好放低了念这两个字,右手缓缓上移,握住瑄分尘肩膀。
怀中人忽然轻咳了声,微动了下。
“任好,你饿了么?”
姬任好淡淡道:“你如何,我便如何。”
瑄分尘笑了声,道:“想到这个字,我又想到一个典故……”
他又咳两声:“你可记得被前代玄天道剿灭的大漠人狼?”
“记得,你祖师爷那时可风光了。”
“他被斩杀,是因为吃活人肉为瘾,并且到了一日无肉不欢的地步……他还总结出来一套经验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
“老人皮糙肉腐,不中吃,孩童肉细骨嫩,不够吃,妇人女子则油太多,软绵绵,吃起来好生没气力。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并且须得是练武之人,这样新卸下来的臂膀,才有嚼劲。”
这段话原本有冷梭梭之气,瑄分尘悠悠道来,听在姬任好耳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虽然我是男人,又是练武之人,但是肉老了点……大概口感不好,你要不嫌弃,就吃了罢。”
姬任好手有些抖,愈抖愈厉害,只怕千言万语,也难形容心中感觉,忍不住低嘶一声,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瑄分尘终是没有气力再说话,晕睡过去了。姬任好也渐渐没了精神,只是一寸一寸抚摸怀中人,抚摸到脸上。
明明生的不美……还皮糙肉厚的,果然难啃……
难啃的要命,啃了十五年,一直到死,还没啃下来。
他忽然低笑了,笑完又极轻的叹了一声,随后捧起脸,将唇重重印了下去。
瑄分尘的唇不香又不润泽,反而干燥的干裂了,还有血腥味,只有那一点软,从里面透出来。姬任好寻着地狠狠辗转了一番,渐渐润了两人的唇。脸与脸靠的极近,那人的睫毛沾到了他脸上,痒痒的很是温和。
缓缓放开,又在唇角吻了一下。将脸贴到对方脸上,发鬓厮磨,气息相偎。
知道将死,姬任好倒没什么念想了,只是把瑄分尘靠在他肩头,这么安静的亲昵,也不说话。在这个洞里,他不是怀天阁主,他也不是雪山隐者,那些凡尘俗物一概隐去。他们的身上都满是脏灰,手上土混着干血,脸也好不到哪去,却是世上最安静的一对人。
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过去,坐着坐着,姬任好觉得自己要睡去了。他身上发冷,知道这一睡,大概就醒不来了。
不愿死去的心仍然跳着,他松开左手撑向身后,欲清醒一些,却压到了那东西。掉在地上这么久,已经死了,还能摸到软软的绒毛。心里忽然一闪,若这岩洞毫无出口,怎么可能有怪蝙蝠?
这丝想法劈在心里,他蓦然张眼,将瑄分尘轻放在地,支撑着摸了天阙,便站起身来。身前便是岩壁,俯耳上去细听,缓缓走着,一路听过去。起初并无半点声音,一直走到右侧,蓦然听见了什么!虽然听不清,但绝对是外面传来的!
姬任好低喝一声,手指掐起,天阙渐渐散出寒气,猛然插入石壁,直没至柄。他手心微见汗,随着剑一寸寸拔出,阳光也一点点出现,照入瞳孔中,灿然生光!
绝处逢生,可谓大喜。转手补上几剑,全力将石壁挖出大洞。待可以钻出一人,窟中已亮如白昼,他返身抱起瑄分尘,低喝道:“分尘!起来!”
怀中人动一下,正懵懂着。姬任好轻笑道:“天不绝我也。”
瑄分尘缓缓坐起,背后一痛,僵了下。姬任好俯下身要扶,见他目光直盯自己背后,不由得回头一看,也僵了下。
那面石壁,基本不能称之为“壁”,或许叫“堆”更合适……
堆如山高的人骨,一直高过头顶,头骨肋骨大腿骨,白森森的沾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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