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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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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烦不烦?我值一晚上班了,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我吼他。
“……他就要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他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问我。
“我没打算。”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回来那天你值班?”他问我。
“嗯。”
“要不要我跟你换?”
“谁跟你换。”
钟垣慢慢开口:“你们当初那几个……你,张源,郭一臣,现在只剩下你了,要是你再不去接接他……”
“谁跟你说郭一臣死了?!”我火了,“谁跟你说的?”
“好吧。”他讪讪地停了停,“郭一臣一直失踪,张源……”
“张源是烈士。”
“烈士不烈士又不是你说了算,这多严肃的一个事儿。”
我斜望他一眼,终于还是什么多没说,我们俩分别沉默了一会儿。
“他要是真挂念我,这几年就该打个电话给我。”我冷不丁地开口。
“……他也有他的苦衷。”钟垣看了看窗外。
我焦躁地在沙发上磨蹭了一阵,开口赶他:“行行你出去,上肖雁平那儿去,别在我这儿堆着,烦。”
钟垣叹了叹气,只得起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你妈的忌日快到了。”
“我知道!”我不耐烦地看他,“我记得比你清楚。”
“什么时候也去看看你爸吧,他……”
“滚!”我扔靠垫了。
我在沙发上怏怏地趴了一会儿,睡着了。
白椴回国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金灿灿跟不要钱似的。我依然在急诊科值班,那天上午急诊室依然是一锅粥,大清早就有一个服毒自杀的,接着就是坠楼联合伤,中午是急进性高血压,饭都还没吃消停又来了帮打架的。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稍微闲了点儿,李学右又打电话来安排任务了,我跟他顶了几句,大家都很不愉快;李学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痛陈白椴研究生时代的乖巧伶俐,听得我太阳 |穴一跳一跳的,说行了行了你他妈别每次都来这一招。李学右一听我这话马上就不闹了,说那你写还是不写?我说写写写!
打开邮箱收了标题,才发现李学右叫我写的那篇是《硬膜外…腰椎联合麻醉的临床分析》。我闪了个神,心说有没有这么巧,怎么偏偏是白椴回来的这天让我写这个。
下午急诊室又来了个阑尾病人,我转手扔到肖雁平那儿安排手术去了,自己傻愣愣地盯着那个硬膜外…腰椎联合麻醉死看,越看心里越毛。
三四年不见的人了,说不想那是骗自己。
最后我打了个电话给钟垣,说你他妈快点儿来急诊室,老子要翘班了。
钟垣还在麻将桌上,依依不舍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说不干什么,接人。
钟垣迷糊糊地问接谁……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我掐了。
飞机到点是四点半,看看时间,嗯,应该还来得及。
我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往机场,往国际航班那一块儿走,一群人举着牌子站在那儿等,还有捧着花抱着礼物的,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双手插兜里干等。
四点五十,从里面哗啦啦出来一队中国人,为首的那个我认识,首批麻醉学联合培养名单上的第二位,一个小四眼。
我眉毛挑了挑。
白椴紧随其后,黑尼大衣配深灰羊毛围巾,额前有短发一扫一扫,眼神和煦,音容依旧。
我以为我很坚强,可这时候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他看到我,一下子就停下了。
白椴……我哑哑地叫他。
欢迎回来。
(第一部完)
“上哪儿去?”我妈问我。
“不上哪儿,”我回答得有点儿不顺溜,“去见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你昨天不是才跟非子他们出门儿疯了半宿?”我妈唠叨我,“你明天就要上火车,今天还不在家好好待着休息休息!我查过了,从凫州到你们新兵驻地火车得走一天一夜,下了车就是三个月新兵训,多累啊,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妈,那什么我就去半天,耗不了多少神。”我不耐烦的蹲在门口换鞋,“再说从我们家往城西多近,一甩腿儿还不就是半个小时的事儿。”
“你去城西干什么?”我妈随口问了一句,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源儿,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去看郭一臣?”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没敢抬头看她;“……是。”
我妈不吭声儿了,半晌慢慢开口:“源儿,不是妈说你,但你以后少跟郭一臣接触……这孩子,有点儿邪。”
“妈。”我看看她,“他那时候就是一时冲动。”
“冲动也不能拿刀子捅人啊,哪个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我妈跟在我后面说我,“郭一臣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话我不会乱说。你小时候跟他在一块儿玩玩也就算了,现在他在牢里,你还这么跟他裹……”
“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发小,我明天就要走了,就今天去看看不行么?”我换好鞋子站起来看着我妈,语气不爽,“再说蹲监狱还讲究重新做人呢。”
“行行行你看你的去,反正你明儿就走了,我看你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我妈絮絮叨叨地走开了。我拉了门正要出去,我妈又在后面叫住我。
“回来,要去就把这个带上。”我一回头见她沉着脸递了盒东西给我。
“什么啊?”我想揭开看。
“今儿早上刚下锅的饺子,本来说留着中午吃呢。”我妈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快去,那孩子一个人在看守所也可怜。”
我揭开闻闻,还带着点儿早上的热乎劲儿。我挺感激地看了我妈一眼,带上门走了。
郭一臣从小就喜欢我妈包的饺子,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变过,想来今天带着饺子去看他,他应该也会挺高兴。
我想起以前我们俩都还挺小的时候,连非子跟他妈都还没搬到筒子楼里来;有一回我们家里包饺子,郭一臣循着香味儿就过来了。筒子楼的厨房跟厕所都是几家人一起共用的,我们家的饭局就摆在过道上。那时候我跟郭一臣还不怎么认识,我帮着我妈端碗,一回头就见一小孩儿坐在我们家桌子旁边,笑眯眯地朝我看,那眼神儿简直心安理得极了。我还记得他那时候脑袋上扣了个虎头帽子,额角上挂个小铃铛,天使般可爱,按着桌面一个劲儿冲我傻乐。
当时我端着碗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我妈就出来了,见了郭一臣就笑:“哟这不是老郭家的小孩儿么,怎么跑我们家来了?”当时我妈见郭一臣也可爱,就留着他在我们家把那顿饺子吃了。郭一臣从小就长得比我好看,我妈怪喜欢他的,一顿饭往他碗里连夹了好几个肉馅大饺。我当时很不爽,我妈就说我:“你是哥哥嘛,就该让着小的。”
郭一臣一听这话嘴巴倒是甜得很,一口一个哥哥地冲我叫,叫得我浑身舒坦,不由地也往他碗里夹饺子。小郭一臣捧着碗乐呵呵地,从此就成了我们家饭桌上的常客。
我顶着风,有点儿冷。我紧了紧围巾,发现我妈没给我拿保温饭盒,我有点儿郁闷,想了想只好把那饭盒揣怀里捂着。大冬天的胸前这么鼓一团有点儿奇怪,我只好拢着手,跟个小老头似的缩成一团前进。
郭一臣关在城西看守所,当时他因为伤人被判了一年多,按说应该去监狱,但实际交付执行的时候剩余刑期没到一年,就继续被关在看守所里。我一直有点儿担心,因为比之监狱,看守所实在是个太黑暗太混乱的地方;郭一臣这人说不上多单纯,但那儿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次灾难。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看他是他刚刚被关进去没多久的时候。我去的前一阵子非子他们已经去看过了,我那时候身上带着伤,被医生关在医院里拖了挺久才放出来;出了医院我第一件事就是上看守所找他。我等了有半个小时,那次法警出来跟我说,犯人不想见你;我急了,跟那法警一直磨,那人都快被我惹毛了,说是犯人不见你又不是我们不让你见,你这人真是!
第一次我没见到,于是又捱到了第二个探视日,我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看他。这次我三催四请了几次,他终于肯出来了。他一出来我就看见他眼睛是肿的,透过衣领还能看到脖子和锁骨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他见了我,哆嗦了几下,抓着我的手哇一声就哭了。
我被他哭得心里直发酸,握着他的手说你这是何苦嘛你这是。
“他们打你?”我不由去触摸他的脖子。
郭一臣躲了躲:“没有。”
“没打你那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我火了。
“……犯人之间……都正常。”他喃喃地解释道。
“什么叫正常?没有狱警么?他们打你你不知道向上反映?你就这么受着?”我心疼地看他,“你看你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还有将近一年呢!”
郭一臣目光黯淡了一下:“我知道。”他愣了愣,“可说了不管用……说了老犯人们晚上打得更狠。”
我的心像是被人紧揪了起来,我止不住去抚弄他头皮,见头顶上还有结痂。
“该有脾气的时候要有点儿脾气,别老是被人欺负。”我看着他。
“嗯。”他声音有点儿漂,半晌眼泪又上来了,“张源,我想你。”
“……别跟我说这个。”我最受不了他来这一套,简直能把我的整颗心都给裂掉。我知道他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可是我有。
“我真想你,我真想出去……”他呜咽了,抓着我的手贴在额头上就哭。
“行了,别哭,回头那些老犯人见了你这样又想打。”我哄他。
他哭声渐小,最后仍是抓着我,把我的手贴在他额头上,沉默不语。
“行了,时间快到了。”我抚摸他额头,他不由抬头看我,眼中很明显有着不舍。我心里一抽,心一横,抓着他的手狠狠亲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没说话。
“我走了。”我猛地站起来,逃难似地离开了。
“半小时。”法警告诉我时间,把我带进探视室。
屋子里郭一臣已经坐在那儿等我了,剃着光头穿着灰蓝色大棉袄,整个人看上去还挺精神。
“张源。”他笑着看我,“你怎么不跟非子他们一块儿来?上次非子还来看过我。”
“最近我跟他作息时间凑不齐。”我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饭盒,“我妈知道我要来看你,专门让我给你带的。”
郭一臣凑过来看着我揭了盖子,一下子就笑了:“阿姨真是有心。”
“有点儿凉了,不过我一直揣怀里捂着,还成,你趁现在吃。”我把饭盒推过去,从盒子顶上拆了塑料筷子下来递给他。
“你看你也不带点儿醋来。”他咬着筷子斜瞄我一眼。
“你还挺挑。”我笑着看他。
“行那我凑合着吃,亏得你妈手艺好。”他一口咬去大半个,“芹菜牛肉馅儿,好吃。”他嚼着,突然看我一眼,“对了,我听非子说你要去当兵了?”
“嗯,武警部队。”我点点头。
“哦,什么时候走?”他边吃边问我。
“……明天。”
他不由愣了一下,半晌讪笑道:“这么急?”
我也一时语塞。“你都不等我出来。”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我下个礼拜就出狱。”
“部队上有规定……没办法么。”我温言看着他。
“行那今天就当是我们相互践行了。”他一乐,半口饺子还包在嘴里,“就是寒碜了点儿。”
“你慢点儿,你看你那吃样。”我边挪饭盒边数落他,“饺子馅儿喷得到处都是。”
“嗯。”他努力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看我,“那张源,是不是我以后就好久都见不着你了?”
“可能是吧,部队上不好请假。”我没敢正眼瞧他,“你呢,出来了有什么打算?”
“那天我跟我妈说了一下,估计还是只有去做生意吧。”他讪讪笑道,“你看我要文凭没文凭,要手艺没手艺,政治历史还不清白……”
“谁说的?你出来了再好好读一年书,参加高考,说不定还能上大学。”
“呵,那得多久的事儿,再说吧。”他一口气扫光了饭盒,挺满足地搁了筷子。
“我这儿还给你带了几包烟,一个星期够你抽了。”我从兜里摸烟给他,“好烟,平时我都舍不得抽,专门攒起来给你的。”
“没事儿你自己留着,我在里头不缺烟抽。”他摆摆手,“再说你马上去部队了也弄不到什么好烟。”
“我操你还牛逼上了。”我笑着骂他,“现在你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哈?”
“也不是,就是适应了。”他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适应了也好混,这不我下礼拜要走了,我几个室友还寻思着给我弄一个欢送会呢。”
“再怎么适应也不是个久待的地方。”我看看他。
“嗯。”他抬头看一边。
“我得走了。”
“这就半小时了?”他挺惊讶。
“你自己不觉得是吧?真有半小时了。”
他看看探视室里的挂钟,不由失笑:“跟你在一起这时间过得还真快。”
“你要是真想见我……”我小心翼翼地对他笑着,“出来了多往我们驻地走走,逢个周末什么应该能有个短假。”
“嗯。”他笑着点点头。
“那我真走了。”
“嗯。”
我慢慢地收拾着饭盒,他坐在椅子上也在帮我张罗。间或手指头尖跟我碰一下,我不由停下来看看他。
“怎么了?”他抬头看我,眼神儿很干净。
“没,”我低头笑笑,“对了,要走了给你件东西。”
“什么?”他十指交叉望着我,挺期待。
我冲他笑笑,伸手往大衣口袋里摸;巴掌大的小笔记本,我摸了三次才摸出来。
“你孵蛋呢?”郭一臣笑着从我手里抢过本子,端详着封面,“张源你太寒酸了,临走了给我个笔记本儿,就是抵我小时候帮你抄的作业也不够啊。”
“回去看。”我抬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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