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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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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候肖雁平手机又响了。
肖雁平挺羞愤地看我一眼,转身儿接电话去了。
我合上病历开始瞎想,心说幸亏还有这一岔,要不今儿晚上我见了张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在见了郭一臣之后,那种下定决心要告诉张源一切的豪迈,突然一下子就令人惆怅地烟消云散了。
“肿瘤科要会诊。”肖雁平特别严肃地冲我一声儿低吼,“赶紧的收好病历跟着我过去。”
“嗯,等会儿。”我回神手忙脚乱地放好病历,从桌上抽了支钢笔别在衣兜里就跟着肖雁平出办公室等电梯。
“晚上是几点?”肖雁平头也不转过来,盯着电梯楼数哼哼唧唧地问我。
“什么?”我没听清。
“问你晚上几点跟他哥去吃饭!”肖雁平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
“哦,六七点吧大概。”
“嗯,那你今天五点就能下班。”肖雁平目光又不自在地收回去了。
“干嘛?”我明知故问。
“不干嘛。”肖雁平回头狠狠瞪我一眼,“夏念非,你这人就是讨厌!”
结果下午还没到五点我就懵了。
下午肖雁平没带我去上手术,遮遮掩掩地让我好好儿休息。我在办公室里乐得清闲,昨晚一夜没睡,确实也困得慌,趴在肖雁平桌上写着写着病历就睡着了,还做了梦。
梦里乱糟糟的,我好像是置身于兵荒马乱的民国战场。国难当头,蒋委员长亲自任命我为中央军多少多少师师长;我扛着金花儿乱颤的少将军衔,一身咔叽布笔挺军装,黑貂大麾,及膝马靴,威风凛凛。临到出征了,蒋校长突然叫出政治部周主任来给我训话,周主任循循善诱,训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就有鬼子杀出来,炮声震天,打得我屁滚尿流。我开了辆破吉普边跑边躲,子弹飕飕地从后面飞上来,像是打在了身上,光流血不见疼。后来吉普也不见了,我东跑西跑地不知道躲在了哪里,这时候白椴突然就出来,身上是灰蓝军装红五星,打绑腿儿穿布鞋,背上背着小步枪;他蹲在地上,嘿嘿冲我直乐:夏念非,你也有今天。
我浑身一震,然而白椴马上就不见了。我天旋地转一阵,忽而叮叮咚咚又有琴响,不知道是谁哭丧着嗓子跟那儿唱歌——将军拔剑南天起,愿化长风绕战旗……
我正焦灼着呢,耳边突然又是一声巨响,蘑菇云腾空而起,广岛跟长崎没了;我用力睁眼,一下子清醒过来。
——有人破门而入。
我猛地抬头,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个人:柴院长,和两个穿着深蓝制服的警察。
“柴,柴院长……”我小心翼翼地招呼着来人,见院长脸色不善。
“你就是夏念非?”警察之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是。”我一皱眉。
“我们是凫州市开元区公安分局刑侦队的警官,现在你因受人指认,涉嫌洗钱罪被决定先行拘留。”警察之二递出盖着鲜红大印的拘留证,雪亮亮的手铐咔嚓一声儿就拷在了我手腕上。
16
我顿时懵了,天旋地转。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我不算是个好人;报应是有的,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太突然了,没道理。
小时候我看港片儿,知道几句洋歪歪的米兰达警告;大意是警员正气凛然地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律师云云。英美法系下的犯罪嫌疑人总是人模狗样,开庭时抖擞的是西服领带而不是橙色小马甲,恨不能将人权二字刻在脑门儿上。而我被两位警官一路推搡着架上车,途中绊了一下,右边那位制服恨不得照着我屁股踢一脚,一记手刀就劈在我后脖颈上:“你他妈给我老实点儿!”
警车停在附院后门外面,没有造成|人山人海的围观效果,可已经有一圈儿同院的医生护士站在院子里看了。
“念非!”
我一回头,是钟垣;他气急败坏地顿着足,一副想扑过来的样子,被身后的柴院长扯住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小夏这孩子挺好的,柴院长你别听那帮警察瞎说,肯定是他们公司的事儿,过几天就出来,肯定的。”李学右跌跌撞撞地撵出来拉着院长的胳膊,“这不就是拘留么,啊?还没逮捕嘛,不是逮捕了才算么……”
我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着白椴,可是没能找到。李学右跟钟垣一人拽着柴院长一只胳膊大眼瞪小眼,毫无办法。我听见李学右在骂肖雁平:“妈的肖雁平这时候死哪儿去了,自家徒弟出了这么大事儿也不出来!”
我一个闪神,左边的警官已经把我拖上车了。
“白椴呢?也死了?这会儿不是没手术么?”李学右要跳脚了。
车门嘭地关上,把附院后门的一片喧嚣挡在门外。
“老实坐好!”一边的警察扭过我的胳膊。
警车发动了,附院渐渐变远变小。我扭过头挺执着地看着附院的方向,就在附院的后门快消失在我视野中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台阶上不顾一切地冲了下来。
他跑得太急,一个跟斗就栽倒在石阶上,额角着地。
他仰了仰头,撑在地上直直地看向这边,有一些红色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下来。
旁边有一群白大褂立马围上去,渐渐将那个身影淹没了。
按照刑事诉讼法,拘留后二十四小时内我就应该被提出来讯问。
但从下午四五点钟被拘一直到天黑,我都被单独羁押在小隔离室。房间空荡又狭小,水泥地面,连张椅子也没有;我被拷在房间一隅的水管上,动也不能动,只能恹恹坐在地上,冰冷又潮湿。
我身上手机,表,钱包等一系列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搜走。被关押前带我进来的警察对我做了个特别鄙夷的眼神,反剪我双手时下手极重,我觉得我两条胳膊几乎脱臼了。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警方讯问,可是想象中的酷刑一直没有到来。黑暗中人的思绪仿佛变得呆滞,我突然没了方向,不知道这场劫难从何开始;我不知道警方到底知晓了多少,洗钱?通风报信?非法持枪?窝藏郭一臣?
不知道是多少次,我终于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待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隔离室的小门突然被打开,两个警察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开了我的手铐拖着我往外走。
“……要讯问?”我被走廊上的灯光扎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问身边的警察。
“闭嘴!老实点儿!”警察抬手就是一耳光。我不知道我哪里不老实了,这时候肚子又极饿,不由被这一耳光抽得眼冒金星。
“好好儿走!你他妈没骨头还是怎么的?!”那警察不由给了我一脚。
我被他这一脚踢得清醒了不少,跌跌撞撞地朝前面走了几步。也没过多久,那警察就将我带到一个院子里,那院子方方正正,四面都是三层的小青砖楼,跟一般的居民住房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层楼的阳台上都封着小指粗细的铁丝网。
“新来的?”门口执勤的一个法警问了问我身边的警察。
“刚拘留,明儿讯问。”那警察意义不明地将我推过去,“你知道。”
“孔六那间儿还空了个床位。”执勤的法警同样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我们明儿就讯问,合适点儿。”警察交代了几句,又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突然觉得全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倒立了起来。
“看什么看,跟着我过来!”法警瞪我一眼。我那会儿心里憋着火,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当下就瞪了回去,结果那一眼还没瞪完我又挨了一耳光;这次我差点儿被揍出鼻血来,踉跄向后面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撞在墙上又被人拽着头发拖行了几步。
我头皮生痛,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瞧那法警,只见他凶神恶煞瞪着我:“想死了?!都到这儿了还他妈不老实,老子看你横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一把将我拖进一楼最里间的囚室,一屋子的犯人都被这边的阵仗弄醒。靠门边儿还空着个床位,那法警连拖带踢地把我扔过去:“有种你明儿给我站着走出来!”
“老大,这谁?”屋子里有人幽幽地问了一句。
“管他妈是谁,到了这儿就是政府的人!”法警甩袖子走人,“明天讯问,你好好儿在这儿给我想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完一关铁门,蹬蹬地走了。
我讪讪靠坐在铁架子床上,床板硬得像石头。我也无心睡眠,抬手抹了抹鼻血,再摸摸脸,都肿了。
窗外隐隐有一丝月光,我借着光打量这间斗室,只见一屋子的犯人都盯着我,眼中带着种说不清的情绪。里边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上铺摸了下来,静静走到我面前。我抬眼去看那人,五官不是很有特色,可是身形高大,一只手像小团扇一般伸过来死死扭住我下巴。
我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我叫孔六儿,叫六哥。”他□着看我,另一只手开始去扯裤带。周围的犯人一下子兴奋起来,觉也不睡了,全坐起来看着这边。那神色就像是游人参观马戏团。
“你他妈没意思。”我扭扭头,凶狠横他一眼,“你找错人了。”
“我管你有意思没意思,老子瞧着你就挺有意思!”孔六两只手一下子按上来,想把我钉死在床板上。我蹬腿儿一踢,本来是想踢他命根子的,方向没拿捏对,一闪神踢在了他肚子上。孔六一下子暴戾起来,捞起我踢出去的那只腿就死死压住,一直把膝盖压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更凶猛地去扯自己的裤子。
“你他妈找死!”我狂怒,腾出一只手去揍他眼睛。他瑟缩了一下,不由收手去护住眼睛,我被他反折的那条腿一下子弹了起来。这次我踢中了他的老二,他踉跄着退到对面那张架子床上,我正要上去再补几脚,谁知道刚一迈出去眼前就是一黑,有人从后面狠狠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一口气没顺下去,还没来得及喊,后脑勺又是猛地一疼,后面那人用胳膊肘勒着我往床架子上死命撞了一下,我一下子恍惚起来。
“死兔崽子,敢他妈打我?!”这是孔六的声音,接着我的胃部就是一疼,是他一拳头勾了上来。接着就马上又来了几个帮手的,七手八脚地把我按在地上,边按边踢。
“都他妈给我打!”孔六站在一旁叉着腰,“我就不信有这么嚣张的人!”
“都他妈给我滚!”我也暴躁起来,随手拖住了一个人的腿,死命向踝关节反方向一顿狠折,就听得咔嚓一声儿;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抖了两下,连滚带爬地往另一张架子床上扑过去。这时候身边的几个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拳脚继续往我身上招呼。我凶神恶煞地又去捞另一个人的脚,这次没有折下手,倒是一使劲儿把那人给拖倒了,他脑袋在对面的床架上磕了一下,又是一声儿惨叫。
这下囚室里才算是安静下来,我气喘吁吁地杵在临时的床位边上,斜眼横着一屋子的人。
“娘个天的,不收拾几下你还真他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对面的孔六一撸袖子又扑了过来,掐住我胳膊开始肉搏。我在力气上并没有输给他,他一回头冲里面喊:“皮带呢?!妈的都不知道递上来!看老子挨打好玩儿是吧?!”
我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刚给了孔六几拳头,马上又有人冲上来摁住我。我嘴里一直骂,就没停歇过。但是后来孔六突然抬手就是一皮带抽过来,我一下子就沉默了。
“喊啊?!你他妈倒是骂啊?!”孔六一下一下地往我身上抽。周围的犯人摁着我把我毛衣扯到肩膀,大片的背暴露在空气中;孔六的皮带一端带着金属扣,抽在身上连皮带肉都在痛。
“我抽不死你他娘的小畜生!”孔六甩着皮带,声儿里透着一顿解气,“叫你他妈跟我横!知道上头为什么送你到这儿来么?就是送给你爷爷我上的!你知道为什么不给你录供?你得先过咱所里的杀威棒!叫你娘的跟我横!今儿治不住你这个刺头儿我还就不叫孔六儿了!”
一顿皮开肉绽的皮带抽完,孔六脸色缓和了一下,狰狞一笑,将皮带折成几段握在手上挑我的下巴:“你他妈倒是给我笑一个啊?”
“笑你先人!”我一挣,太久没有动弹,这时候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劲仗,一把甩开摁在我身上几个犯人,劈手就去夺孔六手上的皮带。
“压住他!”孔六高举着皮带不让我抢过去,一边惊慌失措地对其他犯人下命令。
“你他妈找死!!”我红着眼扑过去,觉得浑身的血气都在上涌。我身边有数不清的胳膊死死拽着,我挣扎着把孔六推在对面床架上,膝头跪在他胸口上,五指抓住他肩膀,右手猛地一轴。
孔六“啊——”地尖叫一声儿,被我弄脱臼了。
周围的犯人一下子全部放开了我。
“都他妈给我滚!老子要休息!”我气喘吁吁地对着虚空一顿吼,觉得自己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一般,摇晃着扶住了我这边的床架。
17
我很安静地过了一夜,但没睡几个小时,囚室里的犯人就都陆陆续续地起床了。
室友们看我都像见了鬼一样,我浑身也疼,死躺在床上不动弹。看守所不比监狱,不用参加劳动,管理也不甚规范,于是整个囚室的人对着我的方向大眼瞪小眼。
孔六吊着一只手一拐一拐地蹭到我床前,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兄弟,昨儿是我对不住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接回去吧……”
“嘴巴放干净点儿,谁他妈是你兄弟呢?!”我噌地一下坐起来,顾不得身上疼,一手牢牢抓住旁边的床架。
“是是,我不是你兄弟……”孔六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你先给我接回去成么?”
我没理他,他另一只手就慢慢地去解衣服扣子。我在看守所待了十几个小时,整个人都暴戾起来,见他一边看着我一边去脱衣服,不由甩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你他妈又想干什么?!”
孔六听听话话地挨了我一耳光,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又是一副哭丧脸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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