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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木下栖-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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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情状,笑声呛起,还哪里能休?
    先有讽语,无端又听著那笑声不断,绯七心里自是闷气,也不管那安慰语儿
了,转身顿坐在雪上一角。飞溅的颗粒沾衣,和著体嶃I 鬖阱膇N ,一个个深红
印痕浮现,似是一背伤痕般可怕。寒鹭正要伸指去触,不料却扑了个空,绯七忽
然立起,一下子就奔回那寺门处了。
    「啊,祭物。」原来那木门旁早歇有一个黑木食盒,不过方才绯七急著寻人,
加以畴昔细雪轻盖,放在那头,竟是不易察觉。如今见了,又岂有放过的道理?
绯七爪扒一个,又是掉了另一个给寒鹭。
    接来,细看,竟是螺贝镶嵌的黑漆盒面。方,就有一股馨香渗鼻;定睛一看,
亦是百样果子,异色炸物,一一陈设铺上,交叠出一副饕相。盒有三层,色色不
同,寒鹭看著绯七鲸吞之势,反似是窃人物者,盒沉在膝,又笑。「绯七,还亏
你还是个神仙,原来亦食人间烟火。」
    「不然你道我吃的什麽?」绯七一嘴声音满满的泄了出来,爪痕刮刮,又抄
过了一盒。
    「别人都说你们吸风饮露或是吃喝玉液琼浆,没想到,还是一般恋恋尘世。」
寒鹭踢著腿,自那石上跳下,一个食盒半包怀内,走著,就往前递来。
    绯七低头一下一下把盒中的残屑排成形状,堆放在一起,抬头,却没有接过
寒鹭手上之物。「嗯,难道你就不眷恋?」
    「我念念不忘。」寒鹭又走前了两步,木击木的敲声响起,光亮的盒面自此
脱离他的手中。「我常常想著师傅、师母他们怎样,又记挂师弟们有没有把剑练
好。不过……」他看著绯七,若有所思。
    「你走不了。」沉吟的提醒一声,绯七看向雪面,看著它化了,融了,死了。
他拖起他的手,亦未曾放开。
    是走不了,还是不走了,不过两个字词一转,却是大有不同。他想要解释,
进而尖眼上看,红瞳亦低抑下视,一片红,站在一片白上,刹那,流逝。
    「他们为什麽要祭拜你?」他开始要知道了。
    「他们住在这里,自是最好。此地尽收日月之露,间离俗世,且在我护荫之
下,亦能便於修行,免受邪魔侵扰。」刹那,雪纷飞。绯七把他迎入怀内,敛身
走在屋檐之下。「作为报酬,他们上供祭物。」
    「言则他们不尽是人。」其实,寒鹭心里也该早已隐隐觉察。
    那村野里巷虽看似与人间相类,可平俗世人,又哪里会住在谷中?就是他们
平常的一言一行,亦不似是个真切的人,不过在仿冒某一种,他们曾经见过的事
物。说话是真的,心情却是假,早该知道了,可非要真切听在耳里,否则还是难
以置信。
    「他们全不是人。」头发散碎在肩,末端紧紧的收束,一下子把所有疑问收
结成乌亮的馀絮。额贴额,绯七看向寒鹭,只见他轻露白齿。
    「闻说,杏贞姑娘亦曾是你的祭品。」他说得松爽平常,言语间似是留白了
一丝嘲讽,或是取笑。「那麽,原来你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采捕妖邪。」
    「不对,不对,我又不害人。」绯七嚷过一通,连说:「她不过会把修行的
精馀,分发一点予我,使我守护谷中,不致折损精气,延误修为。於杏贞,顶多
亦不过是褪回原形重新修行,实在无损性命。不过她老子不情愿,不见一面似是
经年,才有如生离死别而矣……。」
    疏疏解释掠耳过,叹口气,不知是世上何人定的规矩,只要不害人,就尽然
是好的。寒鹭伸手拨弄过他顶上白絮,一散一散,沾上和暖就似是泪水。「原来
你需要这些。」
    ——难道是我妨害了你?
    「不,不,已经不必了,没有也可以了。」他开口只会说否定的话,想是当
初修行错了,不觉把一个吝惜财主的口吻给仿照过来,遇著别人发问,只懂言不
不不。学坏了,经不可改,他又把那位的动作给学过来,抱紧了他财宝,紧无间
隙。
    「其实就是你会害人,我也并无所谓。」毒蛇巨枴I 假若互相吞噬,又会如
何?不过是一个死於腹腔,一个肠穿肚烂而已。寒鹭的脸自绯七的味道中隐现,
无可挽救的,心甘情愿。
    「我也是。」恋栈难舍,若是初遇之时,只怕没有想到。其实,或许亦早该
如此。命定,就是为了当下,亦早已在八百年前陈设。
    所谓命定,自是莫名奇妙的悲伤,莫名奇妙的交换过一个永诺,许多不知名
的东西涌涌而起,而这两个却竭力把它按压下来。渐渐走入暗处,避过洞泻光源,
绯七寒鹭相互紧抱,再也不放开什麽,却急欲剥脱掉除彼此以外的所有事物,甚
至不及交待话语。
    普天之下,所有的缘起缘灭,兴衰沿袭,不过聊为相遇的一刻作一铺,随即
破灭。 肉体舍弃在地,求仙者得道飞仙,落花深意,又有几人悟得?不过,旦
为相遇一刻破灭。待惜花者,待知音人,就在遇上此际,等待破灭。
    破开一个又一个梦,亦无所谓。一切,不过是瞬息的转换;一切,不过是当
下的顿悟。
    肩膀散发出嶃i 高疡擳薰烟直上,绕成线圈一线又一线,扭扭芳白,燃起
馨香,烧过黄褐颜色,赤黑结成一端,不过但在刹那,或是下一个来时,亦不过
是异样刹那。当头棒一喝而来,敲在脑袋间,一切,顿时茫无头绪。
    白臂高抬入空,要的,其实……
    ——这个混帐的东西!
    此时,就在不远处,雪地之中,一团白毛耸起,瞬即转身离去。
    19:冰声澈红寺门外有一池,不大,乘著夜来结了一场薄冰。一个琉璃罩低
盖,随之结白凝下,织一重细网绵绵铺下,鱼即凝定,则池中水两点成冰。就是
华月再下,也难见俏容,空馀丽影闪盪,顾人追昔。池旁以雪围了万山轮廓,起
伏不定,由人联想,或是这山雪形势,原取五指之颠,或是这无端一刮,原仿华
瀑落壁。
    除却这心所凝动,眼目所见,皆当寂寥。唯有那长草拖绵,寞寞随风而盪,
却已是美人独舞,观者亦只系座上君王。
    一声抑,一声起,缓缓,复折。风但触壁而灭,生作一场冷,贴入骨肤,呵
复出来又是一口寒气。久觉繁天星宿,皆当寂寞,拿一个星网张罗,晃盪在手碰
碰无几,忽地又是一跃,线断网破落入一片黑静。默默无言,那断线垂然而下,
却是难触地界,但惹凡人手高抬,想要穿云划星,飞仙逍遥。
    「天冷了。还待在外头?」他又捡了一层暖锦盖到寒鹭身上,重重叠叠又怕
重了,於是忙扶坐下来,半托在怀。剑首时而闪过寒光,绯七稍一眼眯,皱了眉
亦不语。
    在这一刹是温暖的,方揭却即消磨。手把著手,绯七贴脸到他肩上,腻在一
处,但追看他所见之物,所看之景,倦倦绷著眼帘,一对红月即自光中乍起乍现。
指把节上,寒鹭把紧了,又觉湿腻,方松丁点,又觉冰凉,最後还是不放,但压
在暖被之下,终不久长。放在心上,却是连心亦不尽可靠,无所凭依,但觉孤寂。
    一点暖热聚留,只待一拍,黏随粉沙细起,盪漾空中幻作光末。此时夜又是
更深了,指足冰尖,雪亦新盖一重。他仍是紧盯前方,似是久持了,那紧致即能
点而破之。可破开後,是杏贞耶?是长宁耶?是师傅耶?亦未可知。
    他似是这此就要动身走了,忽尔看到肩上那双耳朵,尖圆可爱,毛茸茸而拔,
倒掩三角耳中几许粉色。只等寒鹭肩一侧,这家伙却随之而下,自腰间腿侧扭过,
现了本相翻身而睡。此时,寒鹭只觉他真个可恶,扫弄著他那白嫩肚皮,就要痒
得他不得好睡。
    只见绯七稍地翻开避祸,大概是迷糊了,未几又滚滑回来。寒鹭摸著他顶上
红毛,搔在那耳间嘴旁,亦是旦当可爱。近日,绯七话是极少的了,偶尔一句,
不过是教他徒生犹疑。终日腻成一块,就似是油与水虽不一同,可到底面贴面,
两相依,终归亦是亲密。
    本亦男子,实怪煞了,也许只在此时此际此情此景。寒鹭仰天而望,漏一句
:「师傅……」
    话一声:「绯七。」
    不应。再唤,亦是眯著眼睛,贴地而睡,尖著嘴巴弯眼而下,绘过一弧黑线
似笑非笑,两角上翘但是有趣。寒鹭看了看,退到一旁,连忙舍了这追温之物,
捡过一件绿袄盖上。八团金线闪闪而烁,绯七一隐暗色之中,乍呜乍唤,也不知
作何梦儿。
    他看了看,看了看,终於轻轻阁门而起,托著铜柄儿,怀中一剑滑到掌心,
起坐走入银盘之色,赤足,亦不觉雪云难耐。於是繁锦褪开一重展一重,四季颜
色留痕,一肩披绿,一肩垂著黑中橙,半边青袖垂卷在胳肢窝下,走起路来,晃
晃生出青寒之光。
    剑在手,似是把昔日掉在地上的力气都重新捡拾过来,寒鹭只感腮红气壮,
步而生热,不等那细雪盖至,自已在尺寸之距烟腾如云。他感到好极了,挥起剑
来不知何所往去,只见月色皆落在鞘上,磨成细沙之状,撤成满剑腾腾蛟龙鹏鸟,
展翅而滑,翔傲慢然瞰视世间风景。
    山脊欲裂,崩雪下泻,寒鹭又为那闹声吸引了,注目只觉有趣非凡。那落声
越急,他心情越跃,就要张手广广自白原中展步跑来,任长风拢鬓徐徐绞丝,忽
地编成一只黑蛾,拍翼振起,翩翩而舞,时宜靠拢在青衣之侧,时宜贴雪翻舞。
目光紧随相下,追追似是跑得已远,黑蛾涨翼拍拍停在月色苍光之下,圈圈而旋。
    暖酒轻泻,一度水痕徐缓而爬,寒鹭把目光追到冰原池面,又见一只白狐,
四足踏踏而行,倾一只斜角耳,细听冰下清声,一回,一步,侧著头徐行徐走,
忽地见了寒鹭,又定下一双黑圈目细看。尔後,晃如对一个陌路人,天涯相逢,
笑了。
    黄圈色舒展,眉头上两个颜色越发温和,白狐凝步走来,已不似前时慎步慎
行,似是急欲相会。若不是那两团颜色,寒鹭真个以为,见的不是王二,而是别
种温柔体贴之物。他且上前,交错著白腿匆匆而下,先是白尾巴贴地为摆,後是
滑发细下,翩翩一公子,见了寒鹭,随即开口响出和悦声:「寒鹭,原来你也来
了。」
    「来?」黑蛾徐徐上遥,他仰首看过,又略过不解之色。
    王二此时却尽是笑,两个白袖伸来,触手就把寒鹭轻轻拉过。「寒鹭,小七
可知你来?」
    「绯七方才睡下。」寒鹭疏疏应到,低头,不觉又会心微笑。
    「寒鹭,你可知当日小七看著这湖欢喜,特地缩湖为池,遥遥从西边带过来
的呢?」王二抬首仰向星空,却是傍若有失,幽幽的一道,不过婉若残弦。「被
雪冻了,此时看来又像个湖。」遥指一挥那山中道,又道:「那路亦复如是。」
    「原来如是。」他开步脆踏在白冰之上,碎碎裂音突起,一里长纹广无边际,
越加发白,天上流云顿散,奇花异木旁支突开,寒鹭一无所觉,前凑,又随著王
二踏迹所行。
    ——寒鹭,寒鹭,真个是寒鹭?
    弦声啪叱一断,弹放飞送,把一蛾打下,重重坠到地上云海。黑翼蠢动,托
在手里,叠叠扇出轻风。「哎呀。」寒鹭以一声接过,既是婉惜,又欲长留,抬
眼但与王二看去,果然其闲闲之色。
    「寒鹭想是要救它了。」白袖自往肘後沉,一爪握扣腕後,他空出一掌,似
是要把蛾儿接过。敛色轻笑,眯眼上翘。「这法儿容易,不难,只需另觅一相类
蛾儿,碎其以偿命,则此一可治。」
    碎鳞漫毒,蛾眉振振而动,寒鹭定睛细看,吹气轻道:「这又何益,不过是
折损性命,以命抵命而已。」
    只见他两手拓开,蹲步就要送出。雪影深斜,王二轻声笑语,纳得其形,晃
晃披露而下,忽尔狐步追在他身後,忽尔成|人站在边角目送。「这法儿不成?十
年同船渡,百年共枕眠,从来强留缘份,必当如此。」
    他说。
    「休说了。」背掌压一个涡,从此以往,即是长墓。寒鹭看著手上蛾儿,久
久不放。
    「哦,原来寒鹭不喜欢。休生愁,从来法儿多多的是。」王二卷步上前,後
足一翻即把白坟淹去。
    此时雨雾四起腾跃飞升, 白白盘踞在王二当头,回旋似是待他而发。 王
二半敛眼目,弧角但往嘴侧斜,一个翻起,随之卷过另一个,长长回线一拉,如
针直飞,刹那无痕,既刻闪然而回,血色遍体,滑过一重乌亮,狡然而黑,速速
皆往黑蛾击去,寒鹭呼声未起,此时蛾已回翅而飞,振振,撒下满席迷鳞。
    寒鹭随之回首,王二但在身旁,他舔过唇舌,却是一句:「王二,你可真奇
怪,往时你又不这样待我。」
    「俺哪样待你?」足软,跳过一块又一块,池畔平石皆被跳过,白狐似是眷
恋顽气,盯在那石上,灰灰白白,一时意难平。「俺待你都是好的。」
    「往时你并不……」黑蛾适时飞至眼前,寒鹭敛敛唇,平声又道。「嗯,谢
谢你,王二。」
    白云乖巧软伏在膝,王二适意的摸摸,云即随而平复,末馀些许淡灰,此时
亦适意吐出,滴滴溶在雪中,亦化了几个巢坑。「谢俺?这事儿又何足挂齿。白
引之云,从来都是仙妖神道们会使的,不过分馀你些许精气罢了。」
    他看向腿上软瘫之物,轻拍顿然散退。抱袖而起,一片风清。「就是还有所
馀,不过亦是充作饰纹挂物应付著,何用你来谢?」
    踱步而行,王二低首徘徊,彷然间似被针刺,张目结舌,突朝向寒鹭追发一
声:「寒鹭,你应当知道。」
    ——知了,知了。
    耳呜回复,两眉挤一, 当下寒鹭煞是难过,也不问什麽,只怕一点就破。
王二绕在他身前走,忽尔细眉细眼,又是详加端察,喷喷几声掠去, 回头又再
看得仔细,一语一声,音音在雪上浇冷酒,酒冷冰冻,裂裂一下寒声。「寒鹭,
寒鹭,你真个是寒鹭著来?」
    「寒鹭,寒鹭,真个是寒鹭?」他无端亦在嘴里应了一声,四景晃然而动,
如入箩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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