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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木下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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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事实。很和顺的,很平静的感受,也碰不上烦忧的荩樱皇恰V皇蔷
得在当下的一刹那,出门是件必要的事。
    满盘的棋子十九路交错,再想下去,疑问就会裹紧他的脚步。
    ——「原来是这样,那贞儿就在此等待公子回来了。」
    就在这时杏贞下了一著,嚓嘞,检起的黑子一掉,纷纷如珠纳入木盘。茶壶
口吐出仙气悠悠,绕旋在四周的空寂上绘成挂画的游云,细目一瞧就浮在山与山
之间,半掩行路上怪石嵯峨之姿。琳琅树影垂下流须,就在此画一口白气留空了
想像,只馀下行人带霞的衣摆引人遐想。
    嚓嘞,满盘里溢出扁圆的黑。
    寺门山前,白雾又架起一度柔帘,沾人衣裳,浇人心肺,一个人影渐现,雾
就淡了。
    「绯七,绯七。」红寺尚未在视野之内,寒鹭伸前了膀子去看,步履稍急,
那个名字就从嘴边盪了出来。说来也著实奇怪,想他寒鹭就算不是个顶天立地的
好汉子,也够得上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丈夫,怎生对著这只妖孤,就是喊不得打不
得也罢,怎样也不该待在它跟前乐得相安无事。可是这些日以来……
    披风上露水一晃下地,可话还留在心间未发,寒鹭在眼内碰上了绯七,嘴角
就轻轻的牵起了。他急切的解下月白披风,也不管那衣裳湿腻,叠在手上就要与
绯七说话去。此时目光匆匆瞄个寺角,呀,原来尚有一人。
    「绯七,这位是你的朋友?」
    寒鹭打量著眼前人,只见他素衣白袖好不风流,束起头发半现额角,看那身
姿气度也实在是个人物。两个黑眼睛一斜,眉山半隆戚起一脸傲慢之气,顺著鼻
骨又滑成尖尖的收末,含著一股俊气就向人直发过来。只见他把二唇紧收嘴内,
黑眸子微微地一盯,似乎也在打量自自己。寒鹭忙把袖一收,作拱就向对方拜道
:「在下寒鹭,见过阁下,未知阁下高姓大名……。」
    未料此语方下,立时就勾动起地火,隆隆雷声一轰:「凭你这副模样也配向
爷爷我装模作样!?」只见那一位拍了座案,一跃而起直指著寒鹭开駡。这声爷
爷那声俺,听得寒鹭一脸糊涂,也没想著要生气,单单就是不明白他俩有何血海
深仇,害得那位朋友激动如斯。
    寒鹭稍为移前,王二就一拳冲冲打出去,还幸寒鹭身子尚算机巧,四足灵敏,
不然那落在土上疼得王二呵气连连的拳,就会结结实实打在肚皮肉上了。惊魂犹
定,寒鹭还未想透此人与己何干,王二即奋身一扑又往他处袭来,虽然不是从来
个练武功的底子,可到底还算是个神仙,那一击还及得上说是危著。寒鹭正待要
防,此时绯七的身子就闪在四腿之中,既挡了王二,又护寒鹭。
    王二虽正气在头上,可也晓得绯七那功力他哪里能敌,松了掌化拳为布,他
半垂著头狠狠向绯七一盯,又道:「小七,俺到底还沾不沾得上朋友的名号?」
    绯七鼓著气没应,只拉了寒鹭就往深处退去,也不管得王二最会记恨,心只
念道赶快离了这儿才是正经。他扯了扯又把寒鹭拉近身旁,哪管得身後怒气腾腾,
踏在祥云上更是健步如飞。云随风移,影随日动,寒鹭到底没有想个明白,就被
绯七扯到竹林深处小池水旁,亦未把飘飘游鱼看个分明,就看到绯七闷闷的又往
石上一坐,使得乍惊的游鱼如墨散在水中。
    他虚踏一步,心间一转,这些日来虽说常到山寺作客,可也只如个参佛的人,
即便是摸透了天官带流逸之势,也未必能深会其中处处灵机。对於绯七,寒鹭也
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来了他不赶,不来他也不急,似是山势草木流云落日
无比风雅,可到底不能吃饱肚子。要说朋友,还是供奉的果子才算知己吧?
    寒鹭乍笑,怎生会用了绯七的调子说话?他又踏出一步,只见绯七坐在那头
只把半脸转来,竹影打在脸上也只透出红眸子。寒鹭看著也不觉惊徨,只是自自
然然的又近了一步。「绯七?」
    「王二讨厌你了。」绯七喃喃的道一句,虽在说别人的事,却又似情关及己。
那声吞吐闷闷的冲不出怀袖之间,又深困在眸子里头,绯七看了看寒鹭,未几还
是默言回头看那竹叶轻摇风细至。
    王二?听他这麽一说,寒鹭方知道今日对头人为谁,可对他有何过犯失礼之
处,却仍是至今还想不明白老问题。只是想起王二的那个目光,绯七叹的这口气,
却又似全为寒鹭的不是,理当跪下来受打挨駡絶不哼声。
    也许是我的错了。
    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寒鹭心里涌起,就是不明白那个缘因,慢慢的竟也觉得没
有白受冤气,反是他真个对不起他们了。这个念头缠上丝线裹紧了思绪,就是细
细地拉长过去,也有未断的白丝遥遥相牵,黏附在一头又开错出纵横来。这似乎
是世间其中一个恒常道理,独独寒鹭不知道,那就是他的过犯,可道理本身却没
一点不对头的地方。
    寒鹭默默的坐在绯七身边,一旦有觉亏欠,就是怎样也难开口道来。他想著
今天的事,只以为就是自己没错,也不该成为绯七和友人闹翻的祸首。唉,早不
该让绯七牵他,理当掉了他的手问个明白弄个清楚才是正道,怎麽就傻傻的就随
他踏遍游云?现在四周风景美则美矣,可心里头到底还是硬咽了一口石般不舒服。
    「绯七……」他细细的唤著绯七,无意间却睹见对方的手脏兮兮的,也不知
是黏了泥还是尘,白花花的一片看来不甚讨好。寒鹭不觉低头又看看自己,哎呀,
还不是一般光景?
    绯七被他一声低鸣引了注意,正是要别个身来看他究竟生了什麽事,一下就
被寒鹭抓了两爪顿时往水中插去。乍时惊心,绯七正想怒声一吼,烦恼全休,不
料见著寒鹭专注的神情,却再也道不出一句来。
    只见骨节自苍白的肌肤下顿起顿伏,有时抚在绯七的掌心,有时擦在掌背後
的皮肉上,反反覆覆就要洗个仔细。水中的鱼近了又远,冥冥中也识趣的知道不
该打扰。绯七看著掌上的一重皮白白的,後又渐现了两层可爱的绯红,就要升华
到他两颊之上。这时寒鹭半跪在平石上,一心一意也只在揉搓那十指二掌间的事
物,也没管发髻偏移落出额前细絮,两眸就是直直的往水心盯去。
    那动作似是柔和,又倍添小心,寒鹭只感到额前一痒,举目就见绯七空出一
掌在替他拨弄。
    四目对上黑润红杂交处。嚓嘞——黑棋子又直下木盘心。
    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是为什麽。
    6 :凤花落寺头金漆微沾水气,石阶前碎出零星黄花,油纸伞顺滑一转,扇
过六道轮回细经七十二劫,自伞骨竹身上一沾,成串又钻入芳草之间。寒鹭抬头
往凤凰木上看去,只见枝节盘旋绕成曲折形状,又似香炉烧烟不甘拘束,飘飘披
上绿叶翠影,饰上红花就似名妓唇上一点。
    天河洒下滴水来,火凰不堪雨轻浇,纷纷褪下羽翼来。寒鹭追看四瓣旋而下
地,半淹在黄土水中,转眼黯然。花蕊点上黄妆点点。虽仍俊傲如昔,然却不堪
折损,转眼却已是美人迟暮。他垂眼看著那花,不经意又转了手心伞杆,中空的
杖心似是回著轻风,吹四周寒如暮冬。
    寒鹭看著花慢慢被拉下水中,心里油然生出一个古怪念头,眸子的黑也似是
变成了沉人的潭,就要寻一个目标细细蹉跎。一股冷然之气袭上心头,未待寒鹭
忖度其中细节——矾器回盪的梵音低回——就被一声唤了回来。
    「寒鹭。」
    绯七急切奔到寺外,心里也明白是自己发傻,这事儿谁也知道不好,可偏偏
就一个绯七冲上前去,也不管众口嚷嚷,各式耳提面命,只生见著寒鹭回首,一
切顾虑就已成过眼云烟。绯七尚未立定,伸爪就捉了对方的衣裾问:「你怎麽停
在这里不走?」
    此语一出,就似是绯七多麽盼著想著他要来。寒鹭低眼看过被拉起的衣袖,
不觉泯然一笑,也不理会绯七不解之色,抬手就往凤凰木上指去:「看花。」
    「花有什麽好看的,常常都在,天天如一。」绯七闷著气说了一通,伸了两
爪就要把寒鹭拉去。自然花是天天都在的,可这寒鹭教雨浇冷了却不好。绯七盯
著溅到他身上的水点,忍不住抬爪一拍,星星水花回弹,跃开了又跳进水潌里头。
好和不好的事,从来绯七都是分得很清楚的。
    可偏偏就这个寒鹭不解他的心意,油纸滤过的黄光打在绯七头上,也不管他
不情愿,硬是把伞子移过了一点。这下子,雨是挡了一半了,可又湿了另一半。
害得绯七更为费劲的去拍那水珠,也赶不上去駡寒鹭了。
    ——「我记得你上回就是从这跑下来的。」
    突然寒鹭响了一声,眼睛映著绯七的身影笑得淡然。自那以後,这是他每天
都可看到风景。有时是在发呆,有时是在扑蝶,有时摔著石块,有时踏著浅土,
绯七的活儿似乎多得很,每天都不愁寂寞;绯七的神情似乎亦多得很,看著他踏
在池里会生气,看著他采果子也会生气,就是什麽也不做,看来亦少不免生气。
看,现在不过是看个花,绯七就气得两腮鼓鼓的了。
    寒鹭又笑了,似乎绯七就是生活的大趣味,看看揑揑摸摸,每回都有新鲜事
儿。眼下绯七又不知怎的,竟突然在他跟前半蹲下来,那宽濶的背挡了神色,只
听到绯七哼著道:「快上来,我来背你。」
    「快上来啊。」寒鹭正是迟疑当头,又是一声唤。「你不是想到树上去吗?」
    也不知绯七怎麽想到那头,本来寒鹭该当回一句嘴,男儿好汉就是想也用不
著努驾别人,便何况他对那株树根本没有什麽。可看到绯七的眼睛亮汪汪的,一
浪又一浪的水波袭来促人而上时,寒鹭就乖乖的把手一放,叠到绯七肩上,稍为
放松,就感到轻轻的力度自膝下穿过,托起了大腿骨就平静的把寒鹭背了起来。
    伞柄夹在颈间,滑过两个温度,旋旋转,又扫落几多雨花?寒鹭贴近绯七,
只感到无比的清明和温暖,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紫砂壶的烘热,接近的体温,
除却许多年前和师父师娘在一起的日子,就未尝这样了。寒鹭不自觉的圈紧了绯
七,垂眼看他腾云驾雾好不威风,种种郁结也随之散如足下白云,流过了许多时
日。
    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放下警戒与提防的心思,默默的烧一柱清香;忘却名
利成就,乖乖的听风过竹幕。绯七什麽也不说,可就是在那个本事让寒鹭静下心
来,尽管这本是场诡谲的相逢,可现在当下一刻,却又无重得如鹅毛之端。现在
寒鹭也不会去想了,为什麽大家要向绯七供立祭物,为什麽至此就再无鬼怪之迹,
为什麽自己还留这,凭什麽?因什麽?不问了不问,反正,既成事实。
    於是寒鹭放下了心,软软的就任由绯七带他到南北西东,也不知道放过了一
个禁忌没去碰触。那边厢绯七也刚放下心来,寒鹭的身子沉沉的,恰如宝盘在手
压得人心里沉稳,这样看来伤势早已大好,也该活得神精气爽。想著,绯七不禁
又追忆起当天王二干的可恶事儿,要不是不小心给忘了,今天就该去找他算账。
哼,小混子王二!
    绯七抬腿又加快了脚步,云阶散了几许,伞子抖抖,接连就串出几丝流丽的
亮珠。光芒闪过数遍,经久就再无泪下。停稳了在天之一方,油纸伞缓缓的斜下
肩膀,伞面扫过白云绵柔,一收就把云丝都缠绕其上。绯七咬住了伞绳,背稳了
寒鹭,向著那中天之日烧著云沿升起,自傲的放了一句:「美吧?」
    此时雨早己停定,云海上只伸出一个稍头来,绿绿的叶扇托上朵红花,瓣上
立了一个,又背了一个,对著那升起的红华只勾出了同一影子。从上而望,只觉
其木祟祟遥达天边,一时天地顿成一体分不出边际,可往日由下而视,却只道这
是株寻常凤凰之木。寒鹭伏在绯七背上不觉惊叹一句:「原来天庭真个在云顶之
上。」
    「天庭?那是什麽?」此时身下的绯七呢喃一句。
    「天上地下众多神仙向往的极乐之境。绯七都没听说过吗,玉皇大帝、遥池
圣母……。仙女们、神将们住的地方就叫天庭。听说其中人物风景皆妙不可言,
美不胜收,比你谷里更要胜上一筹。」寒鹭边说,边追想起小时听过的许多故事。
午後抓一根冰糖葫芦立在人丛之中,看那说书人的神色一凝,一时间五方阵式风
火云轮如在目前,顽猴龙神对阵苍海。寒鹭看著绯七笑笑,开口又问:「难道绯
七都没有看过?」
    绯七偏偏头,对寒鹭所言甚是存疑。他往四方转了一圈,盯著翻腾的云海不
作一语。翻反脑袋也未寻著这些事儿,想来也许都是混话。他正要别过不理,可
又想起寒鹭说那里比谷的要好,心里不服,皱皱眉才发了一话:「这种什麽都没
有的地方我才不住。」
    「哈哈。」寒鹭闻语轻笑,瞧瞧绯七烦恼的模样更是得意起来。半脸枕在那
厚实的肩膀,他斜看绯七侧面又道:「当神仙的不都是无所不能的吗,怎麽就吝
惜那一点法力?就是华房仙居玉石琼楼都能随心而筑,怎麽绯七就说这儿什麽都
没有?」
    绯七顿顿足,散了一团浮云又应:「既然要的东西都在脚下,我怎麽还要变
出些什麽来,白费劲!」
    「敢情是绯七大仙法力有限,道行未到,所以才变不出什麽来吧?」寒鹭看
著绯七,只见那张脸孔时宜赤红时宜鼓涨煞是有趣,不知不觉竟生出了逗弄他的
玩劲。就知道他如个孩子般不甘屈服,凡事要争个高低才肯罢休,被寒鹭这麽一
说又怎生消受得了。 看著绯七不甘的瞪瞪眼,踹踹腿,心里头更是乐滋滋的妙
不可言。寒鹭玩兴正盛,开口又断了绯七的退路:「要是不喜欢,怎麽绯七又会
到来?」
    正是喜极忘形,不料绯七却突然不悦的喝出一声:「是你说要来我才把你带
上的……」不理会寒鹭的错愕神色,绯七把脸转去不再看背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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