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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木下栖-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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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我将何去,又要从何而来?」寒鹭茫然应了一声,突然又转过神色,
提剑就走上前去。「姑娘你莫要惊心,只待在下除过此地魔障,但当教你合家平
安。姑娘你莫要怕我。」
    「怕你?杏贞又何尝怕过公子。」嘻嘻散开一声,杏贞掩了嘴儿难掩失笑。
「公子,杏贞只怕无何挽回。公子,旦信杏贞一回,速速起行才是正事。」
    为我?寒鹭呢喃一声,心里但觉古怪。从来人皆以他为魔障之事,出口为厄,
寸步为难,要不怕他,难以哉;要不灭他,难为乎。今日这个丫头竟如斯道来,
也不知心里头有何主意。怕只怕口心不乎,说是一套,做是另样,更何况……「
谢谢姑娘好意,可就是要走,也当要向绯七大仙拜过才合礼数。」
    突然风过数巡,拂去了那一挘猓耐羟嶂粒胧窃鹉寻胧菂藕鹊
自他耳旁转过一声:「寒鹭,我以为你终会懂……」
    懂?寒鹭但被风吹的心寒。
    其实我从来都不懂。为何孤身一人?为何要被那厄灾纠缠?远离了所有可爱
可亲的事物,为何我要承受这百般苦难?……
    ——「尔将为吾等所随,化作六鬼佳肴。」
    其实他何曾为鬼所噬?不过都是些平常百姓,厉人的目光一射,怨毒的言语
一开,掉了头的孩子给抱在怀内,血和肉步步相随要他谨记,这一生,将与和善
及笑容无缘……。
    明知如是,明明如此,怎麽就要恋栈不休,走了,也该走了……
    「公子!」
    一个黑影张嘴噬来,寒鹭迷茫的偏目一视,手心拔剑而旋……
    ——「徒儿你但当慎记,持此剑者,杀生之举,万不可为。」
    9 :生灵一个黑狗头应声下地!
    ——「徒儿你记著了是吧?使剑者最忌杀心,一旦此剑触血,定必化而为妖,
到时天下生灵涂炭……唉,为师真不想你负上如此重任。」
    寒鹭自接剑以来,一直慎言慎行,行无不举,言无不当,後来不知为何触动
妖巫所忌,才会落得如斯落泊。然而如今行为既公,亦问心无愧,寒鹭从来未有
违背师傅所言,出手拔过一剑——遍体生寒,远目所及只见杏贞僵住了恐惧之色
立在原地,低头旦见黑狗身首分离躺在二尺之内。寒鹭续步後退,突然为光影所
依,落眼凝住著亮色水潌之上。月色依依,偏不以树影为家,反而自顾落在水色
之中,照出一片晶莹剔透水玲珑,又落出几许光闪闪。死物的污血爬落,慢慢哑
住了水中光耀之色,又映出旁观者的脸容著来——其貎太抵二字可括,狰狞。
    寒鹭放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脸面,可握剑的手却越发的紧括,五指重重围下收
在掌心,握住了手中的一块铁直想要挥去斩来。只要他想,自可无坚不摧,顿使
白骨遍园。血丝织成细网蒙了眼目,一时无可目见,混沌又生成迷思,自黑漆中
包上一重又重,火烧不破的纸,土淹不掉水,左右相扑,然而触手无物。
    「杏贞,杏贞姑娘……」
    千呼百唤,姑娘到底是不见了。寒鹭茫然地伸手摸索,扑空了,却是一回又
接一回。刺出的剑大抵滴著血响,霖铃,霖铃,随著踏空的步挫得身心一沉。二
目空茫茫,剑尖刮著地面削削有声,突然碰上一块软肉,深刺却溢出郁香。脚下
湿湿的,目空一切,苍白与光芒闪在眼帘之下,闭眼睁眼此刻却已无甚分别。
    突然寒鹭感到心里舒泰了,也再没有执意要去寻一个人,只是散著碎步,在
一片薰芳中徘徊。他甚至没法分办出南东西北,也没有感觉到声响温度,可他心
里就是舒服了,这层舒服亦教人足以遗忘掉所有的不快。於是寒鹭笑了。
    在笑的时候,他听到叮当的声响,一刻清脆的回声盪过,恰如在幽谷中畅心
盘旋的飞鸟,尔後久久无忧。 香气盛然,小水珠溅到脸上散成乾末香粉,寒鹭
虽然看不见,却感到自身正处於万花丛中异香扑鼻。脸皮上的紧致消除了,皮肉
被打散成温和的线,笔墨一触即成柔和的水,淡淡地画出无所谓表情。
    然後面前扑来一堆暖和,寒鹭俯身向前,迎来抱在怀中。剑斩出一阵风,随
之又陪随过一串轻凉。暖暖,凉凉,交错的在皮肉上和出柔顺的调子,又似花瓣
细倾滑出个中珠藏。待他累了,就要找一个地方细细睡下,可寒鹭又似乎是永远
都不疲乏的,和乐的依随风向越发前进。
    声声尖而回盪,寒鹭耳边忽然进驻了十数个乐师,拉上长长的弦线,弹指轻
弹,或是持物拉和,开出一个长度又收回去,提起了一个小丘又按平。来来回回,
反去复来,待寒鹭感到被它催促了,它却又平复下来,可当人想要静心之际,它
却又再次高昂地升起。
    奇怪,奇怪,寒鹭但在心里念,可却又任它奏去。想来但觉无碍,那黑狗必
也由妖物聚成,就是斩它千百,亦不为杀生之举。嗯,应当如是,照理,亦应如
此……鞋面湿了一片,爽凉一一渗漏而下,寒鹭又踏前了几步,但觉一切恰当安
份,从此也再无苦难。
    「前方人物,且将凶器放下——」
    谁?是何人召叫?
    「此处本乃聚结仙缘之美地,今日逢子一劫,早已面目全非。上天且有好生
之德,既便是汝这种人物,但亦该有如是之心……」
    何人?
    「万物生而有为善之心,汝亦必该如是,还是听老道所言把屠刀放下吧——」
    眼前彷被尘拂一挥,然後寒鹭就耳目明了。抬头旦见一位老人,垂著白长胡
须,低下一双圣贤之目,淡淡的在眉头间添上一丝愁,又被接连的皱纹所化,揉
成阴阳黑白相生相克,在那瞬间就是脸上的斑印亦能显出一种仁慈来。寒鹭偏一
偏身,随著那蓝袖移过两眼,触目生寒。
    斜削歪倒的围栏,冒现浊血的生畜,遍地泥黄吐出一个一个浊泡,百树只剩
下半干,凤凰花落散成污色遍野。寒鹭惊愕的低头一看,腥臭恶气混体皆是,满
掌乾腻只见赤褐颜色渐渐裂成细痕。他倒抽一口冷气,只感到胸前突被重石压击,
碰碰又碎成小块刺入,痛彻心肺。剑已不知在何时被收入鞘中,沉沉的似乎积存
了不少腥气在里头,经刻就要流淌出来。
    寒鹭往後退著,带著一脸悔恨,又渗杂满目不可置信。此刻只愿有鸡鸣一响,
睁眼後知原来一切不过是场恶梦。可上天的不仁却又是寒鹭所熟知的,谁又会肯
轻易放过他?
    果然,不出一刻老人又道:「怎样,还是不愿把屠刀放下是吗?」
    寒鹭把剑平放在两手中心,细目看去,只见其上雕花竟又比往昔更为繁复不
堪,一个个形象活灵活现的就要脱壳而出,舞在掌心鼻尖发出阵阵狡笑。他方把
目光错开,又警惕的看向老人,迟疑的後退数步,张嘴就问:「你是何许人也,
难道此地所见凶象就不能是你的所为?退开,若是妖物欲惑我心智,寒鹭是断断
不会上当的!」
    「唉呀,空你有一副好皮相,怎生是如此灵顽不灵?汝本也不是个坏东西,
不过一时被凡尘俗气蒙了心眼,如今已失当初剔透玲珑,虽然还未能成大气,可
若再拖延,只怕又是一个大祸……」老人思虑片刻,未几还是摸了胡须再道:「
老道乃城岳山下青宁子,如今与你有缘,特行点化……唉,寒鹭,如今身在何处,
汝可知否?」
    这厮怎生料得我的名儿?寒鹭怕是他又用了什麽妖法,退的更後只懂猜疑的
往青宁子脸上看去,不料後足一踢碰上身後软物,细看竟是一个村人伏尸在此!
    「哎呀!」寒鹭青脸惨叫一声,苍忙反向青宁子所处逃去。虽只是闪目而过
之景,却也让寒鹭辨清尸上刀痕确是由他青竹门下剑法所成,难道……
    道人的声音又一促:「寒鹭,此地何处?」
    他听到那声音严正,突然又生了惧意。对呢?此地何处?如今他安在否?天
上地下就如浑天仪般简单旋转起来,也不留寒鹭一丝空寂,只教他晃晃摇起头来。
    青宁子把尘拂一挥,晃然的道:「原来如是……」
    然後寒鹭方知此身正处於五顶山中,山上有两只仙狐长居,终年被漫漫薄霞
烟气围绕四谷,寻常人物只是进出不得,妖物厉鬼亦会触幕化形。故此地草常青
青,百花散漫也不为凡尘世态所动。惜最近屡有异变,使得当地风情略有所改,
妖物亦乘时进出过来……为道者窥得天象,未免不放心,上路想要一看究竟,如
今竟也晃然大悟了。
    「这又与我何干?道人你何出此问?」寒鹭问去。
    「唉唉……」青宁子回身转过两圈,才又虚应几声。「天下本有把名宿,炼
就於天火,功成於名匠,百般宠爱顿集一身,傲气精骨盛於一时。此剑触手生寒,
沾人体肤却又回暖如春,割水成块,削鐡如泥,本也是把万古难求的好剑。可惜
其性过骄,虽只沾染旦夕月夜之露,却已求名心切,沾上血性就想借以旁门得道,
不料却反被其所误,污了一身清白,反而失了本性,可惜,可惜。如今它遁入此
地,只怕会害这为妖气所污……」
    「道人所说的难道就是在下的剑?」寒鹭低头再看,心里的徨恐更是添上一
重。「可在下,从未有让它沾过血啊……」
    突然寒鹭的声音止住了,他想起了那个黑狗头,想起了手上血斑斑,就连脸
上的血气也被夺去,一一化成剑上罪孽。青宁子看他难过,於是又道:「唉,此
剑本来已教人封了,不知何故又重现於世,借血破封使得它气势无量。这本也无
碍,偏生此地却是仙灵憩息之所,就怕是诚心所来专想借灵气求仙,若是如此青
宁子就是舍身也要灭了它,如今……唉,为道方才问你此地何处,也正是此意。」
    「这……」寒鹭想起经日所乱,又忆起王二的神色,果然也有几分应中道人
所言。迷途不知从何返,他抓住了剑,就如同海上浮木般能救性命。
    「大错经已铸成,如今亦无可挽回。为道见你也是不诚心如此,但当竭力为
汝点化。怕只怕待在此地久了,就是玉帝爷下凡也难压颓势了。」青宁子瞪一瞪
目,像是说出了一个妥当办法,教寒鹭不可不从。 青宁子伸手就想要接剑,可
见寒鹭他不放,转声又迫出一计:「老道算过此地风物,想来单是此剑入境也难
成如此景况,必有其他缘由损了狐仙护荫,未知汝可知否?」
    事关绯七,寒鹭想了又想,终於把自己如何误成绯七嘴下祭物,又如何当了
杏贞恩人的故事细说了一遍。青宁子一边听,一边脸色深沉的点头,最终还是道
:「呀,正是如此,为道还想为何仙狐法力忽地减了,原来是错过时辰没有添过
祭食,难怪功力不增六道不畅,原来如此。」
    原来是害了绯七……
    寒鹭顿一顿,抬眼又见青宁子神色凝重,但捡了温和的声音在说:「寒鹭,
若是要留,为道也不可强把汝带走。只是你尚有一夕光阴,要去要留,旦可再有
个思量。」
    明儿,你当有个决定。
    隐含在的一句话在寒鹭心头回转,回转……
    10:烟渺窗纸儿半角透亮,忽地逢风一刮,一把杏声娇娇唤起,原来是寒鹭
又回到了郑家。
    「公子。」小人儿立在木门後,白齿半露现轻轻道。此际正是娥娥红妆新成
时,半沾朝露的粉嫩尚未磨出崚角,杏贞的綉巾贴木乍现,翩翩又似是把昨夜惊
徨都一一敛去。轻逸的飘起视线,半起的黑珠儿一滑,似是道,畴昔亦不过梦一
场。「公子,你到底是回来了。」
    回来,旦又当何去?寒鹭沉吟响过一声,淌不出心湖,便又盪回去。「杏贞
姑娘,原来你还安好。」刀剑无眼,看到杏贞仍是骨肉完好,寒鹭亦不免舒了心,
敛袖又把手上的血痕隐去。
    屋角的珠儿滴滴,重重,杏贞不经意的远目而去,玲珑敲上瓦梁木,但又响
出:「公子,你都知道了。」
    一言惊破无常梦。道道道,怎生不是梦一场?寒鹭尽隐了手足於袖裾之下,
却挡不了银影杀光扑扑,只待宝剑出鞘,天际又再要画下血云来旦当何去?他羞
愧的就要遁去,杏贞的妙音却又从後赶至:「公子,仔细看。」
    字词间馨香半送,突然一袖血污哑褐成色,经风一吹,却又碎为细木残屑,
巧巧恰如蛉虫盘旋回盪。 寒鹭瞧向两手乾白,未几又惊异的抬头。那边厢只剩杏
贞低眉回眸,半隐伤,掩脸欲闭柴门道:「公子,石家村前木地藏,八百年修为,
几十年积德,都教你一夕斩了。」
    「啊?杏贞,莫非昨儿我斩的不是人?那麽难道昨夜的狗也是——」借过闺
女綉扇拨过云锁,此刻又是天朗月明。气清清,寒鹭爽心的追问过後,经刻此间
亦再无烦忧。
    道人、黑狗、宿命、血染、灾厄,但当退得远远。苟若并无村人受害,那麽
破誓之说,亦自然……
    「到底是被凡尘蒙浊了心,在公子眼里八百年修为到底比不过五十年的凡人
……」杏贞似是突然被寒气伤了,柔指摸索在木门上,低下云髻爬落细丝,她淡
淡的泛起唇间朱光,喃喃的又自语到:「我爹爹还道我身子脆薄不堪腾折,谁料
道若非此身轻薄,想也难逃昨夜公子毒手。」
    尾尾二字一开,寒鹭半是羞愧半是迷惘的张嘴,一道,还是那几个词儿:「
杏贞姑娘,那事儿,我……」
    宝剑握在手心半挥,回忆间本乃是舒心畅爽之事,怎生料得亦开出一片血海
地狱。他想著老道人的话,触剑,旦又要放开,只待此心下定,宝剑但亦当触土
而下,经久则被尘沙所掩,从此没没无闻。一念及此,寒鹭的心又紧了,十指缓
缓细握,到底能放。
    「杏贞姑娘,这事儿如何致此,在下亦百思不得。只是昨夜的狗,不知……」
假若那狗亦是妖象,则此身尚未破除杀诫,如此,亦不必远离……
    「不知?不知是血肉耶?是玉石耶?放心,唯有那老道与狗是你所依恋的尘
世之物,既都有害,不如同行归去。」杏贞半声未响,身後却早已传来古怪异音。
眼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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