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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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听到身后的动静，晚晴机械的向后扭转过来。

确切的说，只有上半身扭了过来，下半身仍是好好的坐在椅子上。

顾惜朝睁大眼睛，紧紧的捂住嘴，骇然的看着那僵硬笔挺的上半身直直的转过一百八十度，他几乎能听到因肌肉扭曲而发出的干涩的咯吱声。

空气中弥漫着错位的血腥味。

凹陷的眼眶，空洞的眼神，青紫的脸庞，干枯的身躯，无一处不提醒着顾惜朝，这是一具尸体。

顾惜朝几乎窒息，想晕过去，偏偏意志却格外清醒，想逃走，脚却无法移动。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晚晴慢慢站起，慢慢走进，看着那张可怖的面庞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

晚晴并没有再靠近，只是抬起那手在顾惜朝旁的墙壁上写了什么。

顾惜朝缓缓的扭过头来，大惊失色。

父亲。

血红的液体顺着奶白的墙裙滑下，留下粗粗细细的浓烈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傅宗书知道这一切？！

这两个字又燃气顾惜朝对真相的渴求。

不为了晚晴，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一辈子活在浑浑噩噩里，他要知道真相，他有权利知道！

可等他转过身去，晚晴已经消失。

晚晴！晚晴！！！

顾惜朝大叫起来，猛的睁开了眼睛，额上全是汗水。

是梦？！

顾惜朝坐了起来，用手背拭去冷汗，微微的喘着气。

看着床头柜上两粒药，顾惜朝哑然失笑，自己连药都没吃就睡着了，还做了一场这样莫名其妙的梦，看来真是离疯不远了。

打开屋门的一瞬间，顾惜朝有些害怕起来。

客厅的饭桌前，会不会坐着晚晴？

深呼吸一下，猛的推开门。

一切无恙。

顾惜朝松了口气，大步走出了屋子。

走出两步，顾惜朝发现了不对劲。

身后的墙上。。。

顾惜朝猛的转过头，药丸再次坠地。

猩红的两个字，冶艳的让人不敢逼视。

不是梦！晚晴真的来过！

顾惜朝反应了过来，立即冲出门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口熊熊燃烧起来，他必须尽快见到傅宗书！

否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刚进傅宗书的私人办公室，顾惜朝就被眼前的情况惊的说不出话来，屋子里一片混乱，傅宗书则躲在办公桌下瑟瑟发抖。

“傅叔。。。。？！”顾惜朝急忙把他拉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惜朝。。。惜朝啊。。。。”傅宗书就像抓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拽住顾惜朝的胳膊，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戚少商要杀我。。。惜朝你不要让他杀我。。。他杀了晚晴，他还要杀了我。。。他是凶手。。。。他是凶手。。。”

“少商杀了晚晴？！你骗我。。。你骗我！！！”顾惜朝猛的甩开傅宗书，拼命的摇着头。

“少商不可能是凶手，他不会骗我的。。。那个扣子是你陷害他的！！！”

“不是！我去给晚晴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那个扣子了，是晚晴。。。是晚晴回魂了！她是想告诉我。。。戚少商杀了她！对了。。。晚晴昨晚来见我了。。。她恨戚少商，她恨戚少商！”傅宗书摊在地上，眼神涣散，喃喃道。

“少商现在哪里？！”顾惜朝揪起他的衣领，吼道。

“他刚才来威胁我。。。说我要是再多事的话，就杀了我。。。惜朝。。。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你救我。。。。。。”

“我问你戚少商现在在哪里！！！”顾惜朝猛的把他掼到地上，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铁游夏。。。他去找铁游夏了。。。”傅宗书颤抖道，“我跟他说铁游夏刚才来过，问我一些问题就走了。。。他听了后，就冲了出去，他去杀铁游夏了！他去杀铁游夏了！！”

“铁游夏也来过。。。他问你什么？！”

“他问我。。。你们家是不是有台摄像机，现在在哪。。。”

“摄像机。。。？”

“他说晚晴出现在他面前，写下摄像机三个血字，他说那可能是晚晴想告诉他，摄像机里隐藏着真相。。。可是警察在现场并没找到那架摄像机，问是不是我之前拿走了，我说我没有。。。然后他说他要去你家里再找找。。。”

难道摄像机拍到了真相？！

难道真是少商干的。。。他现在会不会也跟他去家里？！

顾惜朝全身冒出了冷汗。

他已犯下大错，绝不能一错再错了！！！

顾惜朝扔下傅宗书，冲出了办公室。

少商。。。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可当顾惜朝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铁游夏躺在地上，血不停的从左胸涌出，是心脏的位置，必死无疑。

站在旁边的是染血的戚少商。

看到顾惜朝后，他手中那支枪口仍冒着烟的佩枪无力的掉在地上。

戚少商的脚下，还有一张被砸成碎片的储存卡。

“少商。。。”顾惜朝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声音若不能闻。

戚少商却笑了出来：“惜朝。。。你看见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惜朝哭着扑到戚少商怀里，慢慢的跪在地上，头几乎抵着地面，无声的嚎哭着。

戚少商也跪在地上，抱住了颤抖不停的顾惜朝：“惜朝。。。他们该死！这对奸夫淫妇。。。我那天去你家，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想杀你，你知道吗？他们想杀你！！！”

“杀我。。。？”

“是！晚晴明知道你的病，她还故意去勾引铁游夏。。。她不是想杀你是什么？！”戚少商越抱越紧，声音哽咽，“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你，我决定先下手为强。。。我知道你会很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你迟早会忘了她，和我在一起。。。就像之前这样。。。你还是爱我的，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一记耳光甩到戚少商的脸上，彻底打醒了他。

“你这个疯子！”顾惜朝痛哭失声，“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这样自私？！你怎么这么傻。。。”

“铁手拿到了那个摄影机。。。我没想到当时晚晴竟在挣扎中按下了开关。。。我不能让他去报警，你相信我。。。我本不想杀他。。。”

“你住口！我不想再听了。。。”顾惜朝紧紧的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滑出。

戚少商伸出手去，想拭去顾惜朝脸上的泪痕，却被顾惜朝挡开。

“你不要碰我！！！”

戚少商怔怔的看着顾惜朝的眼睛，笑了出来。

柔和的就像那天的暖阳。

下一秒，他已经拿起了地上的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少商。。。你干什么。。。”顾惜朝抬起头，愣了，一滴泪水聚集在左眼角。

“我已经和你的主治医生达成了协议，我死了后，心脏会移植给你。。。你的病不能再拖了。。。”戚少商微笑着，眼里满是温柔，“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下辈子。。。我会再找到你。。。”

“少商！！！”顾惜朝飞身扑了过去。

同时，枪声也响起了。

子弹毫无阻拦的射入右太阳｜穴，贯穿戚少商的头，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悉数溅在了顾惜朝的身上。

在扑过去的瞬间，他听到了戚少商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惜朝。。。我真的好想再背你一次。。。”

顾惜朝呆滞的把戚少商扶起来，人贴上他的背，手揽住他的脖子，紧紧抱紧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

可惜那双手，已经托不起他。

“少商。。。你开心吗？”

少商。。。你现在开心不开心？！

少商。。。。。。少商。。。。。。少商。。。。。。

眼角那滴泪，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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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所有人都以为顾惜朝会疯掉。

可当顾惜朝录完笔录从警局走出时，他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从容的走到医院，签了那张单子。

自主拒绝移植器官的单子。

活着，谁都想。

可当人没有了任何生存的意义的时候，苟延残喘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想做的，只是默默的等着死神登门，来接他去见他牵挂的戚少商。

可在那之前，他想去看看铁游夏。

戚少商那颗子弹没有射中心脏，虽说让他多活了几天，但他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而他点名要见自己。

其实就算铁游夏不说，无论从道义还是感情来看，顾惜朝都会去看他。

“铁游夏。。。”

顾惜朝轻轻唤着他，心里有些疼痛，虽说他的确对不起自己，这种惩罚是顾惜朝不愿看到的。

“顾惜朝。。。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

“我。。。要告诉你真相。”

“真相。。。”顾惜朝一惊，本已平静的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什么真相？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少商他。。。”

“呵呵。。。”

“你笑什么？”

“你被骗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被戚少商骗了！戚少商根本没杀晚晴。。。”

“那是谁杀的。。。”

“是你。。。”

“不是！！！”顾惜朝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我怎么会杀晚晴！”

铁游夏慢慢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储存卡，指着旁边的一架摄像机：“你自己看。。。”

顾惜朝惊讶的看着这张完好无损的卡，那天毁掉的那张是。。。

“我就是怕出什么乱子，我知道摄像机可能会拍到什么，就事先带了一张卡过去。。。戚少商他毁掉的，只是一张假的，呵呵。。。他当时慌乱的很，根本没看那卡里的内容。。。因为，他不看也知道，那卡里录的是什么。。。”

顾惜朝盯着那狭小的屏幕，画面出现了，摄像机落在地上，里面的两个主角还在屏幕里扭打着。。。

屏幕里那个拿着剔骨刀划开晚晴的脖子的人，是顾惜朝。

随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顾惜朝便转身离开，出了摄制的范围。

画面嘎然而止。

“我没猜错的话，敲门的是戚少商。。。晚晴大概趁着你去开门的时候，用最后一口气把摄像机塞在衣柜的狭缝里，他大概是怕你们回来后发现。。。哪知警察搜查现场，竟然没找到这个证据。。。是天意吗。。。”铁游夏闭上眼睛，笑了笑，“戚少商为了保护你，竟然把你催眠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顾惜朝瘫坐在床上，默默的听着铁游夏的叙述。

“我那日看到晚晴。。。她的意思我明白了，就赶去你家，找到了摄像机，在我刚明白真相的时候，戚少商来了。。。他求我隐藏真相，说你病的很重，求我放过你。。。我当然不肯。。。我们都拿出了佩枪。。。结果在扭打里。。。后面的你知道了。。。可我真没想到，戚少商竟然会自杀。。。”一行清泪在铁游夏的脸上慢慢流淌。

“顾惜朝。。。你天性不服输，我知道。。。你杀晚晴，完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只是不甘心自己的拥有物被别人占有。。。到最后。。。竟搞成这样。。。”铁游夏低声哀叹，“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晚晴在报复我们。。。一切都是她的精心安排。。。”

顾惜朝痴痴的看向铁游夏，眼神里空空荡荡。

“晚晴她恨我们三个。。。她恨我不负责任的甩了她，可我真的对她爱不下去。。。她恨你杀了她，她更恨戚少商包庇你。。。戚少商跟我说了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我才明白。。。引你回家，发现情书，让你怀疑我。。。利用扣子让你再怀疑戚少商，然后引我去拿到证据，再让戚少商也到那里。。。再引你去看到那场惨景。。。这都是在她的计划里。。。她是要把我们一个个的逼上绝路。。。”

顾惜朝长吐了一口气。

他终于知道了真相。

哪怕真相是那么残忍，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惜朝平静的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也许。。。他内心深处早就有了这个结局。

铁游夏喘了一口气，嘴角突然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但是现在，我有些感谢她了。。。因为我很快就能去见略商了。。。”

“你。。。记起来了？”

“是啊。。。所有的一切。。。略商的笑。。。略商的脸。。。他的所有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铁游夏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顾惜朝。。。你能靠近一点吗？”

顾惜朝呆呆的看着铁游夏那只干枯的手。

“我想抱抱你。。。我想。。。抱抱略商。。。”

看着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顾惜朝淡淡的笑了，随后把铁游夏扶了起来，让他能完全抱住自己。

“略商。。。略商。。。对不起。。。哥忘记了你这么久。。。”铁游夏不知哪来的力气，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想把怀里的人全部溶入自己的身体，“但是。。。我不会再忘记你了。。。生生世世。。。哥都不会再忘记你。。。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哥。。。”顾惜朝也用手轻轻搂住铁游夏的背，轻声答道。

哪怕是只是转瞬即逝的错觉，也足够温暖这个男人的心。

“谢谢你。。。惜朝。。。我会记住。。。你曾给过我。。。一秒钟的幸福。。。”

声音断断续续，似在笑，也似在哭。

“略商。。。你终于来接我了。。。”铁游夏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一丝音调飘散在空气里，手也无力的垂下。

轻轻把铁游夏放平在床上，含在嘴角的笑意，印证着他在弥留之际，看到了他此生最美丽的风景。

那是他的天使。

顾惜朝笑的苍白：“你现在幸福吗？幸福吗？”

现在。。。该轮到我了。

站起身，走到了窗前，轻巧的爬上了窗沿。

都市的夜风拂动着顾惜朝的发，凉丝丝的，很舒服。

外面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热闹而真实。

这个繁华的世间承载了所有人的爱恨悲喜，可不包括顾惜朝的。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悲，他的喜，都随着那声枪响彻底崩离于这个世界。

顾惜朝微笑，少商。。。你寂寞了吧？

让我去另一个那个世界继续找寻我所失去的，和你一起。

纵身一跃，了无生机。

恍惚间，顾惜朝看到了那个有着温暖微笑的男子，酒窝深深，笑的灿烂，正向他伸出宽厚的手掌。

顾惜朝慢慢的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像个火炉，那么炽热，亦如十四年前。

在那个漾着暖意的明亮午后，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男孩，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手，伸向孤苦无依的顾惜朝。

顾惜朝也是这样握住了他脏兮兮的小手。

从此，不再分离。

顾惜朝终于看到了这最美的风景。

原来。。。世界的尽头，真的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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