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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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答应了六扇门帮破那个案子，但接下来的几天戚少商却几乎没有离开过金风细雨楼的大门。一来是因为无情那边并没有派人来找他，二来方应看最近不知哪根筋没搭对，拼命在给金风细雨楼制造麻烦，应对起来也确实很费时费力。
更气人的是，明明主动挑衅的人都是那位小侯爷，可他每次到楼里来闹事时都会一脸不高兴地瞪着戚少商说：“怎么又是你出来？”
戚少商实在气不过，怒道：“你找金风细雨楼的麻烦，我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不是我出来还会是谁？”
“无情呢？”
“他在六扇门啊！！”
“他不是说这几天都在你这儿吗？”
“小侯爷，这几天你每天都上门闹几回，看见过他一次吗？”
方应看薄唇一抿，眼眸中的凛凛杀气凝成一把刀，在戚少商的脸上一连刮了好几刀，包子皮都快刮破了，这才最终确认这位戚大楼主没有骗他，哼了一声转身走人。
杨无邪在一旁小声问道：“楼主，你又得罪无情公子了？”
戚少商一脸无辜的表情：“没有啊！”
杨无邪只好汗。
这时一个帮众跑了进来，禀道：“楼主，外面有位公子找你。”
“谁啊？找我什么事？”
“不认识。他也没报名字，只是说他要找大当家的。”
“啊，”戚少商大喜，“老八来了？”
杨无邪再汗，提醒道：“楼主，不会有人在见过穆鸠平后，把他称为公子的……”
“也对哦……”戚少商想了想，这世上长得象个公子，又叫他大当家的人，会是谁呢……
一个人影从脑中飘过，戚大楼主吓了一跳，不会吧？是他？
快步走了出去，远远就那看见那抹青色的身影站在门边台阶下，负手向天，满头的卷发在风中微微荡着。
居然真的是他！！
“顾惜朝？！”跟着一起走出来的杨无邪吓了一跳，失声叫道。
听到杨无邪的叫声，顾惜朝转过头来，眼神一飘，唇角一挑，淡淡地招呼了一声：“大当家的。”
戚少商突然觉得脑子有些发晕，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力邀他入连云寨，刚刚得他首肯的那一天，但定了定神后，他很快发现周围有很多楼中兄弟，正呆呆地看着顾惜朝，急忙上前几步，匆匆把人拉到后面的房间里，问道：“你来干什么？”
“无情说今晚要行动，让我来叫你一起去。”
戚少商一怔，脱口道：“六扇门就这样让你一个人出来？”
顾惜朝眉尖一跳，心里象是被扎了一下似的，冷笑道：“戚大侠怕我一放出门，就沿途杀人杀得血淋淋到这里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担心放了我之后，我会趁机潜逃，无影无踪？”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戚少商有些发怒，“我是说，你现在武功受损，又没有神哭小斧，外面这么多你的仇人，他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顾惜朝微微一怔，眼帘垂了垂，心中有一点点暖，但口中仍然道：“我顾惜朝是什么人？就算是武功全废，也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人的。”
戚少商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叹道：“你还是这样骄傲，但小心些总没坏处。”
顾惜朝将脸稍稍侧向一边，哼一声道：“我最大的仇人就是你，唯一能杀得了我的仇人也只有你，其他的，我还真没放在眼里……再说他还我了……”
“什么？”
“我的小斧，无情让铁手还我了……”
“啊？”戚少商一呆，“无情还真是信任你，你可千万别辜负他啊……”
顾惜朝不知怎么的，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刺心，冷冷道：“我专爱辜负信任我的人，大当家的不知道么？”
他这话虽说的阴狠，但眸中却有种凄冷之意，戚少商看在眼里，莫名地心中一痛，伸手握住了他的肩头，道：“你何必多心？过去的事情我都已经放开，怎么你还总是记在心里？”
顾惜朝的唇边浮起一个怆然的笑，凝视着戚少商的眼睛，低低道：“因为你是大侠，你是那个不沾血的人，是那个说原谅的人，而我是小人，是那个满身杀孽的人，是那个被饶恕的人……你我就算再知音，你也不可能了解我所有的感受……”
“那你跟我说，我不就知道了。”戚少商象是在解答世上最简单的问题一样，“有些该说的话你总是不说，这样不好。”
顾惜朝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为了驱散这种感觉，他一拧眉，挥开戚少商握在自己肩头的手，“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你管。今天我是来找你去做事的，你去不去？”
“天还没黑呢，那色狼不是要晚上才出来吗？”戚少商一把拉他坐下，“我被方应看折腾了一天，水都没喝几口，你等我吃完饭再走。”
顾惜朝板着脸，倒也没反对。饭菜送上来时，戚少商很尽地主之谊地请他一起吃，可顾大公子只朝桌子瞟了一眼，就再也不瞟第二眼了。
不挑食的金风细雨楼楼主很快就吃完了饭，天色这时也暗了下来，两人稍事收拾，便双双出了门。
按照与无情的约定，两人来到汴河的河堤下。堤上有官府设的几盏灯，晃晃悠悠，昏昏黄黄的，只能勉强看得到路，此时还不是深夜，来来往往的还有几个男性的行人。
“那女捕快呢？”戚少商贴在顾惜朝耳边，小声问道。
“她扮成一个每晚要去给老父亲拿药的女儿，会有人陪她到河堤的东头分手，然后她独自过堤，我们就呆在这里保护她，西头有人接她。”
“就这样？要是她走在河堤上时没人向她下手呢？”
“那今晚就收工，明天再来。”
“啊？”
“色狼又不象你这么笨，一引就出来了，当然要多守几天。”
“你怎么拿我比色狼？”
“嘘，来了。”顾惜朝一把捂住他的嘴，两人一起隐身于堤岸阴影之下。没多久，果然见一素衣女子袅袅婷婷孤身一人走过。为免得让人起疑，她的步子迈得很快，一面走还一面惊警地四处看着，很快就走完了长长的河堤。
“什么都没发生……”戚少商有些失望地嘀咕着，“明晚还要来……”
“你不愿意来就算了，我一个人也行。”顾惜朝怒道。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容色，但戚少商却可以鲜明地想象到他现在半嗔半怒的样子，突然觉得全身一热，觉得每晚和他一起趴在这堤岸下其实也不错。
悄悄离开了汴河河堤，两人刻意选了另一条路绕行，本来是先到金风细雨楼的，但戚少商总觉得让顾惜朝一个人走不放心，按他的说法就是“让那些报仇的人伤了你不好，让你伤了那些报仇的人也不好”，所以最好就是由九现神龙戚大侠亲自护送他进六扇门。
接下来的两天戚少商定时在晚饭后上门来接人一起去埋伏，不过自从有一天无情随手给他吃了个包子后，他就改在晚饭前来了。就这样一连守了五六天，终于守到了他们盼望已久的那条色狼。
捉色狼的那天晚上，戚少商也是准时掐着饭点儿进的六扇门，走到他已坐惯的位置上等候。桌上这时已摆好了馒头、米饭和几样凉菜，但顾惜朝还在厨房里没出来，所以没人敢动筷子。
不过虽然顾大公子人在厨房，但其实他也没怎么动手，大部分时间只动动嘴，指挥着几个厨子洗菜、切菜，煎炸炖炒，他唯一会亲自劳动手指头去做的事，就是把每道菜的调味料按分量先拨好，让人照程序丢下去就行了。
可是尽管他付出的劳动量最小，权力却最大，连吃的人在美滋滋的时候，夸的都是“惜朝做的饭真好吃”，简直完全抹煞了其他厨房工作者的辛勤汗水。
“今天有鱼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戚少商眼睛就亮了，“这个鱼好象是双椒蒸的，顾惜朝，你什么时候做做那个来大家吃吧……”
顾惜朝眸中突然隐现怒气，只是没有立刻发作。
坐在一旁静静看书的无情抬起了头，“少商，你说哪个？”
“杜鹃醉鱼，顾惜朝最拿手……”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戚少商心头有些打鼓，怎么那个人看起来象是生气了？又有哪句话没说对？
无情了然地挑了挑眉，笑道：“杜鹃醉鱼是吧？惜朝你放心，我不会拜托你做这个给我们吃的，我知道有些特殊的菜，总是只能做给特殊的人吃……这道理很明显啊，为什么居然有人不懂？”
听了他这句话，顾惜朝的脸色沉得更加难看，神哭小斧握在手中，差点就朝某个圆圆的目标飞了过去，最后大概终于想起这里好歹也是六扇门的饭堂，忍了忍，一掌拍在盘子上，把一盘饱满的肉包子拍得扁扁的，拿回了厨房，过一会儿再端出来，已经全部煎成了金黄金黄的肉饼。
就因为这一段饭前的小小插曲，顾惜朝在跟戚少商前往河堤的路上，一直紧绷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半个字也不肯跟他说。
“顾惜朝，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我一出门就向你道歉了不是嘛，”戚少商皱着眉头在一旁吵着，“我怎么知道那道杜鹃醉鱼你只做给晚晴吃啊？因为我以前也吃过嘛……所以……”
“闭嘴！”闪亮的小斧一下了架在了某人的脖子上，“我现在没有生气。但如果你继续这么唠叨下去，我可保不准会不会开始生气！”
戚少商眨了眨眼睛。还说没生气呢，看，牙根是咬着的，两颊是绷紧的，脸色是白白的，嘴唇是红红的，眼睛是水汪汪的……
哎呀不好，怎么突然之间想吞口水，难道刚才晚饭没吃饱？不会啊，明明半盘子肉饼都是自己吃的……
“到了，别说话了。”顾惜朝冷冷地收回小斧，避开那有些让人不自在的古怪目光。两人趁着四顾无人暮色深沉，无声无息地滑下了河堤，在阴影处藏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天上的微云飘散，一轮明月露了出来，如水月华洒银镀粉般地照着整个河堤，再加粼粼的水面反射，堤坝上只留下了小小一片阴影。
“脚伸进来一点，看得见哦。”戚少商小声提醒了一句，顾惜朝向内移了一步，身子蜷了蜷，但又发现戚少商被挤了出去。
“你的头……”
“哦……”戚少商也察觉不对，又蹲低一点，两个人几番调整，好象都没办法完完全全把身影藏住。
“没事干长这么壮干什么？”顾惜朝忍不住骂了一句。被骂的人因为自己确实体积较大，毫无反驳的余地，只能开动脑筋想了想，突然伸手把身旁的人抱住。
“你干什么？”
“我们叠在一起不就行了？”戚少商得意的一笑。还惊才绝艳顾惜朝呢，这么简单的招数都想不出来，以后只准说他绝艳，不许说他惊才了……
“你别压这么紧！”顾惜朝怒道。
“不靠紧点我就出去了……”
两具身体厮厮磨磨，刚勉强叠在一起，顾惜朝又感觉到他环绕在腰间的手正触到自己的痒处，不禁扭了扭身子想避开。
“喂，你别乱动。”戚少商呼吸一荡，忍不住轻喘一声。不叠不知道，真叠到一起才知道有多让人受不了。那满头卷发的脑袋在怀里，时不时撩动一下自己的下巴，那温热的吐息在颈间，散发着幽净甜美的清香，那柔韧而富有弹性的纤腰紧贴着自己，动不动还要来扭上一下，天哪……就算怀里抱的是息红泪也没这么销魂……呃不，没这么难受啊！！难怪顾惜朝刚才不出这个主意，原来他果然比自己聪明。
“你把手拿开。”顾惜朝压低了声音道。他的脊背现在已紧紧贴在堤壁上，退出可退。虽然此时还穿着厚厚的冬衣，但覆在身上那具躯体带来的火热温度已快速地裹住了自己全身，似乎随时可以引燃自己，再加上脸颊正贴着他的胸口，那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几乎就象是战鼓一般，只敲得人头晕。
戚少商听他的话想要松开手，但手臂却自动地只向上抬了几寸，依然紧紧地搂着怀里的身躯。顾惜朝现在不动了，让他感觉略略好了一点儿，可全身的火依然在不停地烧着，从小腹一直烧到了四肢。幸好现在还是寒意仍重的初春，要是夏天那可真是太要命了。
“我现在看不到河堤上的情形，你给我盯紧点儿！”顾惜朝恨恨地道。
“嗯。”戚少商不停地深吸着清冷的空气，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河堤上面。遥遥似有二更鼓起，堤岸的另一头，苗条的身影已快步走来。
因为前几天都徒劳无功，所以按无情的主意，今天女捕快在河堤正中佯作扭脚，痛呼了一声，慢慢一步一步向前挪。
就在她刚挪到河堤四分之三处时，变故陡生。一条人影快速地迎面窜出，一掌抓向她的前胸。女捕快闪身后跃，尖叫一声“救命！”
惊呼声仍荡于风中，戚少商与顾惜朝已双双跃出。为了捉活口，逆水寒与神哭小斧都没有出场，只是空手擒拿。
那采花贼既然得手这么多件案子没有被六扇门拿获，武功当然不会差，只在腰间一拍，一柄软剑已握在手中，剑光暴涨向两人席卷而来。
不过面对戚少商与顾惜朝的联手，就连九幽神君也胜不了。尽管现在他们没动兵刃，尽管顾惜朝的武功已折了大半，但那毕竟是九现神龙和玉面罗刹，不过五六招，采花贼的软剑就已被震飞在空中，他本人也踉跄数步，跌倒在地。
女捕快此时就在一旁，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锁拿他。
“小心！”戚少商刚大叫了一声，采花贼已突然窜身而起，一柄寒光向女捕快的咽喉直射而去，顾惜朝足尖一点，纵身而上将女捕快推到一边，同时神哭小斧出现在了掌中，一格一挡，便将飞刀击开。那飞刀是以机括之力发出，劲力甚是霸道，为了化解来势，顾惜朝不得不后退了一步，谁知此时已在堤岸边沿，一脚踩空，失了平衡，竟向后直跌而下，落入了河中。
戚少商此时堪堪赶上，重重一掌将那采花贼打飞，嘶声叫着顾惜朝的名字，伸手一抓没能抓住，于是想也没想，紧接着便随之跃入了水中
初春的河水，依然寒冷刺骨，漫过全身时就象有一只粗糙的手在重重地挤压心脏般，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既是夜间，又在水里，视力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戚少商只能凭着感觉，扎进水中四处寻摸，直到胸中气竭，才浮上水面猛吸一口，随即又再次潜下。
如此这般连潜了几次，依然半只衣角都没摸到，戚少商的心头已开始慢慢凝结，惊慌、茫然、疼痛，诸如此类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却又咬紧了牙关忍着，仍是一遍又一遍地在水中搜寻。
当他第七次浮出水面换气时，有一个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从语调上听得出，说话的人简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