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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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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城门被擎阳的人拦下后,他方察觉自个忘了骑马,更不该直接由城门出去,他都快忘了,他的行动、生死犹掌握在擎阳手里。
无能反抗地被送回宫中,他毫不意外擎阳正在宫中等着,无需想,必是锟耀派人通知的。
昭阳帝君没有特殊反应,一如往常,爱怜地替他宽衣换上皇常服。
他柔顺地任擎阳动作,仅以冷冽眸子瞅着这个男人,心底万千思绪翻飞,在触及擎阳那全然冷却……似他被放逐的那一天,漫天漫地慢着雪,漫天苍凉!
「晚膳你要现在用,或是泡个澡再用,你身子好冷……」望着他,擎阳温柔笑靥一如往常。
柔笑,终在触及他霜封眸光时,静止。
「我要走。」他淡淡宣告。
擎阳面庞僵硬,没响应亦未阻止,唯有静默无声的心痛充斥其中。
「二弟寒石在边境等着入内,我跟他回去」他拉出披风,准备离去。
步伐潇洒,心意却纷乱无章,各种心情不住窜流,他理不出头绪,心情太乱会变得空洞,什么都没有!
「你出不了宫门。」擎阳的声,在他行至门前时,徒然冷硬。
「我的武功从没有荒废过。」他的口吻依然平淡,呼吸不知为何变得急促。
「我会攻过去!」擎阳要胁道。
他进一步他远一步,距离永远无法缩短。
「我愿和我的国土一块沦亡。」瞬间,他由寂贵妃太宁,蜕为有着皇族傲骨的皇长子寒光。
「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死在我为你准备的棺木里,身边放着我为你挑的陪葬品,和你抵足的,唯我而已!」擎阳强硬地述道,长年未用言语述出的情深,流露于半点也不甜蜜的话语里。
说什么『这份宠爱能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他早预备一生世的情,等待太宁收取。
擎阳的话,他不理。
提步运气,朝着宫门奔去。
「太宁。」没料到他回身就走,擎阳哑声唤道。
他是武学奇才,他是十四年来未荒废武功的寒光,他是宁可死在祖国,也不愿在异乡受罪的皇长子寒光!他不是太宁!
「太宁!」
身后人狂唤着,他没回头,未见两行泪飙飞出击阳躯体。
他不是太宁,宁静和天下太平从来跟他没关系。
他不做太宁,一个他不爱的人的爱情,仅是屈辱。
「拦下他!」擎阳对着禁军下令,他狂奔着。
禁军们那是他的对手,一一被打跨;箭手不敢放箭,害怕杀了帝王的专宠会惹来杀身之祸。宫墙极高,但他有自信,以他的武功,他过得去!
「放箭!死也得死在这里!」擎阳喊道。
他微怔,脚下一顿,连他自己都不能明白停顿的理由。
宫墙近在一步距,长箭射穿左胁……他不停,绝不停!
十四个年头,他被锁在这座牢里十四年,曲意承欢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下去!
下一瞬,羽箭射入右胫……吃痛跪跌之际,禁军团团围住他,仅是围着,十四年的专宠让他们连举刀威胁的勇气都没有。
他跌坐转头,以无表情的面庞望向擎阳,结霜眸瞳,望着持弓而狂怒的擎阳,弓上搭着第三只箭——欲至他于死的箭。
他缓闭双眸,等待死亡,像在期待宁静到来一般,面带微笑。
到来的,却是擎阳温暖的手,前一刻无情射箭者,下一刻拥着他,高声呼唤太医。
「太宁,太宁——」
对于耳边听似温柔的叫唤,他没睁眸,倒是嘴角笑靥转为嘲讽,君王从来都是任性善变的,一不如意要杀他,一时心喜又要救他。
他,无论叫寒光或太宁都是君王任性下的牺牲品。
「太宁,不要弃我而去」
面上沾湿,耳际哭音,钻不进他冻结心底。
他的心,十四年前死过一次,为了擎阳活过一次。
尔后,又死。
他的心只活了十六年……
而今年已二十有八,地支流转过一轮的时间,是他的冥岁。

寂贵妃太宁原就是传奇,一举一动倍受瞩目。
隔日,他被帝君擎阳射了两箭的事,已传遍全城。
没有人弄得懂帝王到底爱不爱寂贵妃。
说爱,强劲的两箭使他久卧难起,帝王出手时毫不留情,几名当时在场的禁军信誓旦旦地说,帝王原欲以第三箭射死寂贵妃……
说不爱,昭阳帝终究没杀死太宁,更在太宁昏厥时掩不住情殇哭出。
太宁伤愈之前,太医日夜停在殿外轮守,寂贵妃的任何动静皆能使帝王大怒,帝王自己更是守在身侧亲侍汤药,先帝重病之时都没见他有此孝心。
从不荒废政务的北方霸主,为了他的太宁三日不早朝。
没人看得懂这局面。至少,懂得的人,不包括太宁。
他乖乖的喝了药,柔顺地任擎阳替他换药,却不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他无力反抗,却能做个沉默的人偶。
雪月里伤势难以愈,直到春暖花开他的伤力好全。
元狩来看过他几次,趁着擎阳不在偷偷地说:「你出事时,我听说父皇哭得好伤心,箭不是父皇射的吧?我长这么大,没料到父皇有哭的一天。」
他冷淡地瞄了元狩一眼,依旧沉默以应,唇际的冷笑倒是没停过。
伤势初愈时,正值初春天犹寒,擎阳命人在寝宫中升火取暖,不许他着衣,不允任何人探望他,更按时喂他软筋散,使他纵然意识清醒,仍旧没法走出寝宫。
擎阳像守着犯人一样地守着他,他则像尊人偶娃娃不语不言,柔顺地任由君王做尽一切想做的事。
可强国之君再也无法使他出声,包括房中情事。
他软劝,他轻求,他盛怒,他残酷——
最后,太宁仍是尊娃娃,不会言语的娃娃。
擎阳累了,数夜难眠惹来满眼血丝,怒被磨尽,爱意怜惜仍缠绕不去,望着不要他、不爱他的太宁,心底的感觉未曾变过。
不管他是谁,他都只是一个人,一个渴望恋人平静宁和的人。
失控的行径再也不会有,虽然那瞬间,他是真的欲置太宁于死地,因太宁死了,就再不会逃,他无需日日夜夜望着太宁,渴求他爱他;死了,他亦无需担忧有天太宁知晓真相,会恨他入骨。
苦笑着,他替他的太宁穿上许久未着的衣。
失笑着,他喂他喝了盅醒神参汤。
凄凄地,他开口唤了那个,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唤的名字。
「寒光。」
曾经,他是真想杀了他,将他葬在他筑的墓里,旁边的空位将来会躺上一个他……死人不会逃,死人永远会是他的太宁,而不是寒光。
不是皇太子寒光!不是。
望着太宁愀然色变,他不知他做对或是做错了,无论是当年的决定,或是今时令刻。
「我不会放你走!」
在开口陈述一切之前,擎阳像个孩子般态度倔强地说道,眸神却是伤楚百倍、无力万分。
床上的人儿仅是冷笑,对着明明知晓一切却使终装做无知的男人,冷而残酷地勾起笑。
「我喜欢你,打从我十六岁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望着他再怎么努力也不会爱他的人,擎阳亦勾起笑,苦闷自嘲的笑。
「同一年,你受封为皇太子,我知道我不该对邻国的太子存有非份之心,可是,我就是喜欢你……」
「所以,你用两年一贡代替侵略,要父皇废我。」他轻轻开口,声音清晰,清晰得令人想哭泣。
他不笨,虽然擎阳长久的宠溺的的确确削弱他对事物的敏锐度,但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怎可能想不通个中道理。
「我喜欢你。」擎阳没有直接响应,可不否认的态度,让他知晓事情是怎个动向。
事情说来简单,真的很简单,他是皇长子又如何,皇子有十数个,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卖了他能换来长治久安何乐而不为,如果被卖的人不是他或许他也会赞同。
刻意忽略太宁的冷笑,擎阳悠悠道出当年事。
「他本来不答应,可是我们只花了十二天即攻下夏羽北方的一座城,任何人都该害怕。」
不知是在安慰心上人或是……他眸也温柔,眉也温柔。
「我家老头对一切只有一个条件,要在他退位之后我才能行动,所以我忍了两年,等我一登基就行动;我们约好把你放逐到两国边境,我会派人去接你。」
他静默地听着,感觉血液渐次冷冰。
渐渐冷冰啊——
他竟还有温度可以冰冻?他本以为他的一切皆死在十二年前,掩面哭泣之时,呵,没想到竟还有些许未熄温度。
「没料到,押送你的人没将你带到指定地点,派去的人没找到你时,我原以为我们终是无缘……没想到,你仍是到了我身边。」说到最后,擎阳眉眼含笑。
没接到人时,他真以为一切都毁了,没想到没有多久,人被当成贺礼送到他身边,他轻拥着昏睡中的人儿时,只差没落泪。
或许,他们是有缘的,不然两个应该足不出城的太子,怎会在夏羽街头相遇,否则,他又怎么会辗辗转转来到他身畔。
「为什么是我?」
在擎阳语尽时,他已经不再是擎阳的寂贵妃太宁,而是寒光,夏羽王朝废太子寒光。无论起因为何,擎阳做的事情不会有所改变。
君皇没有响应,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原因理由,他又能怎么答。
十四年来,他看清他任性决定造成的后果,纵使他付出一切对太宁好,仍得不到太宁;他的太宁终究是太子寒光,一个若无他插手,该是夏羽帝君的男子。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怕我不够恨你?」
擎阳凝视着露出陌生表情的寒光,未语泪先流。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知道我错了,一个十六岁不解事的孩子发下豪语想让另个人幸福,十几年的努力才明白不可能……」擎阳表情颓丧,他已经不知该怎么是好,他想留人,但心不在他身上,留下人又有何用。
「死人不会逃,死人不会恨你,你说这些只是想让我当值明白鬼?」话时,寒光的箭伤隐隐在痛。
左胁的伤,在每一度呼吸起伏时痛着,在在提醒他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曾经多么残忍地将他拉下皇位,又是如何……
如何以森冷神情以箭相对,让强劲的箭穿透他的身体。
即便男人曾经在床笫之间对他温柔备至,即使男人可以忍受他屡次无礼,仍对他百般地好,就算男人会帮他穿衣、拭身,他仍是最残忍的掠夺者。
「我只是期望你会爱我。」
语颤,泪又落。
十六岁爱上太宁至今,整整十六年个年头他都在煎熬里度过,太宁开口之时他还以为幸福终于降临,可如今……如今看来,当时的甜蜜,仅是他们将死关系的回光反照,是上天可怜他,所给予的一点点幸福。
十六年了,人,始终得不到,他好累、好累、好累。
寒光看不见擎阳的泪,回荡在他脑海的,唯有十四年前他母亲阳贵妃长跪哭求的脸庞。擎阳可怜,当年谁又来可怜他们……他的母亲死了啊——
「我恨你!」
随着话声一起,寒光翻身而起,抄来擎阳随身佩戴的短剑,狠狠地,似砍仇敌地,一剑穿过擎阳左肩……
刀很利,原来划破别人的肌肤、骨胳这么轻易,他尚未及感受重量,擎阳已直挺挺地往后倒下,血迹染上衣衫,红了绸缎。
寒光没有表情,其实擎阳并未反抗,他大可再补一刀以报母仇,可是他没有……他呆呆望着血痕,几分失措。
对于擎阳,他话想说又说不出口,最后选择离去,不理会倒在床榻上的男人。径自取走通行金牌和几块看似价值不菲的玉佩当作盘缠。
「桌上有一万两银票。」闭着眼,擎阳在泪流尽前说道。
放手,是他唯一能予以的温柔。
寒光没出声,在最后的最后,他连声音都吝于赐予。
离去前,他仅听见擎阳虚弱无力的声音,不住地念着。
「太宁、太宁、天下太平。」
太宁、太宁、天下太平。

皇城门守卫并未阻拦他,也没有人从宫殿里追出来嚷着有刺客。
整座皇城,除了擎阳的寝宫,有个皇帝倒在锦被上肩头插了把剑外,平静得一如往昔。
寒光走得很慢,他甚有空闲带走最心爱的两匹马儿,稍稍拾掇几件替换衣物,并跟锟耀道别。
寒沁当然还在锟耀家中,小俩口看来感情相当好,寒沁依然不知道他是谁,这也难怪,他离去时寒沁还小。
寒凝和远扬被安置在城郊。
正确的说,只有寒凝一人,至于远扬,锟耀仅有一句淡淡的:他走了。
锟耀对他的来访并未表示什么,更没有挽留,寒沁对他虽不显陌生,却也不见熟络。
尔后,在城里的钱庄将十万两票兑换成现银,和面额较小的银票。
到了钱庄他才发现,银票上书写的西额并非一万两银子,而是一万两金子……一万两金子,即使是他这个养在深宫的人也知道,足够他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
草草用过饭后,喂饱马儿,买了些干粮备用,装满清水和怯寒用的酒,头也不回地启程。
日夜兼程地赶,程中打尖、休憩时也睡不安宁,马儿也似知晓主人的不安,连日操劳也不发脾气。
关堡据出险而设,远远地昭阳国的旗帜飞扬可见,再走近一些,守在上边的兵官清晰可见……
望着关口,他勒马停步,动不了。
自由就在眼前,金牌犹在腰间,身后没有追兵,城中也没有他的画像张贴,放在腰间的银票,够他安稳过下半辈子,或回国招集旧部重新取回夏羽皇座。
最初十四年的日子在脑中回荡,三岁在太傅的教导下练字,同年开始习武。每逢年节才能见一面的母亲,永远高高在上的父皇,还有总是看他不顺眼的皇后,以及众皇弟们,最粘他的寒石,外冷内热的寒祁。
风云变色的那天,擎阳……
最初的心意软柔,在水池中自嘲自怜的哭泣,远征的擎阳,清平殿,翠妃、圆贵妃,他的爱马,元狩,床笫情事……
擎阳的脸,在回忆里,渐渐模糊。
走和留之间,亦慢慢模糊。
他,辨不清自己的心绪。
到达关堡时是上午时分,他下马喂马儿喝水,任她们吃草时,已然正午……坐在树荫下,马儿挨着他休憩时,日已西斜。
他的一辈子,样样件件皆身不由已,从出生那一刻,夏羽皇长子的身份注定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了替太傅、母亲争一口气,他努力又努力,做一切皇长子应当做的事。他们说他温厚且果决,他们说他进退得宜。
尔后,母亲被赐死,他被流放,辗转来到擎阳身边,擎阳说他美,宫人们说他无情,其余宫妃嘲讽他是尊没有自我的娃娃……
天知道他自己是什么!
他不曾做过选择,明明是他的人生,他却从没有选择的机会,明明是他的幸福苦痛,他却不曾思考该怎么做,仅是随波逐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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