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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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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以光呆了一下,黎竞已经在试图扭开车门,大量的失血夺走了他的力气,蔡以光赶紧移过上半身给他开门。

  这是有史以来最近的距离……蔡以光和黎竞之间。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紧贴著这个一身伤痕和鲜血的男人。他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岁的黎竞,他的整个身心都已打上了沧桑的烙印。

  蔡以光小心的扶他下车,再按黎竞的要求敲响眼前那扇紧闭的门。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黎竞急迫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门内的老人立刻把门大幅度拉开,让蔡以光扶著黎竞进去。

  屋内是简单的几样家具和极为简陋的医疗设备,连最小的医院都比这里正规得多。蔡以光已经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传说中的黑市医生家里……那个老头已经很快的准备好了消毒用具,让蔡以光帮他好好按住黎竞。

  14

  其实完全用不著别人的帮助,当老头在为伤口消毒的时候,黎竞不但一声不吭,连小小的挣动都没用。只有头上的汗不断向外渗,身体也绷得很紧。但对于伤口的缝合,这样会更加疼痛和难以进行,老头很严厉的叫他放松,他才勉强笑了笑,尝试跟老头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从他们的对话中,蔡以光知道了黎竞是这里的常客,而且是好几年的“老客户”。虽然经常有些小伤,黎竞还算注意自己的安全,在所有常客之中,属于身体健康情况不错的。

  听著老头嘱咐黎竞千万不要碰“丸仔”和“白粉”,蔡以光忍不住感到庆幸,这就是说黎竞从不吸毒……还能保持健康体能的黎竞即使过得并不光明,也还没有灰暗到底。

  听他们语气轻松的聊著平常绝对听不到的话题,蔡以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黎竞,我去找你的时候,夜店的经理以为我是便衣警察。”

  黎竞撇撇嘴角,表示他听到了,继续跟老头说著别的话题。看他那副并不在乎的样子,蔡以光又加了一句:“你没有什么麻烦吧?我……”

  黎竞很不耐烦的瞪他:“你就是我的麻烦,老师!我已经安全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蔡以光绞尽脑汁寻找可以留下来的理由,“……我要确认你没事了再回去。”

  黎竞做出一个忍耐的表情,“我已经没事了。我不是你的责任,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缝合完伤口的老头一边收拾器具,一边抬头看了看蔡以光,见他紧咬著嘴唇低下了头,突然对他努努嘴:“你留下照看他,我累了,要先去休息。如果不发烧就好办。这么深的伤口,还是有可能感染,我这里条件太差。如果有事就叫我一声,我在楼上睡。”

  说完这些,他又转头对著表情难看的黎竞说:“别任性,孩子,今天晚上你就在这睡。晚上不发烧的话,明天早上就可以走了。”

  最终黎竞只能不甘不愿的躺在了楼下的小病床上,手腕上吊著点滴。蔡以光简直欣喜若狂,守在他的床边看著他闭起双眼渐渐睡去的模样。

  过了很久很久,黎竞睁开眼,以有点咬牙切齿的语气说:“你这样我没法睡。你能看著别的地方吗?”

  蔡以光红著脸移开了目光,随手找了一本过期杂志开始乱翻。一直到确定黎竞真的睡著了,他才又大著胆子仔仔细细的观察黎竞的脸。

  失血过后的面颊苍白发青,憔悴的下巴也长出了胡渣,但黎竞仍然是个很好看的男人。难怪那些女孩子都护著他,不肯告诉别人他的任何情况,以前在学校里也是这样,大把的女学生为他倾心。可是他偏偏只爱欧明晓。

  这并不是爱同性或异性的问题,黎竞只爱欧明晓这一个人。从他做的事情,从他在网络上的留言,他至今仍然不能忘怀那个男孩。也许现在的自己正是为这样的黎竞著迷。可惜这种领悟实在太迟了。

  15

  守著黎竞好几个小时,蔡以光不停轻轻伸出手掌去探他额上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看来已经安全了。

  蔡以光坚持坐在他床前几个小时没有挪动,后来睡意渐起,就把头靠在了病床的后半截上,再后来不知不觉地睡著了。

  当蔡以光醒来的时候,屋外已是一片大亮,他的下半身还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整个趴在了病床上。床上已经没有人,掀开的被子松松搭在他的背上。黎竞已经走了。

  他摸一摸身上的被子,差一点掉下眼泪。黎竞还是这样善意的一个人,即使嘴里说得再难听也没有真正绝情的对他,就算只是对陌生人的举手之劳,对他而言也弥足珍贵,这表示著他跟黎竞又有了某种联系。

  老人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著他一个人呆呆坐在这里,微笑著跟他打招呼,“他走了?你也回去吧,一夜没睡,好好休息哦。”

  他也回以感谢的笑意,拉下被子站起身来,临出门之前想了想,回头以恳求的眼神看著老人,“您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吗?”

  老头摇摇头,仍然带著温和的笑,“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泄漏病人的隐私。你要明白,我在这里行医已经很多年了,凭的不是一纸执照,而是他们的信任。”

  蔡以光默默垂下了头,是他太强人所难了。

  老头想了想,问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个好孩子,但好像不太想跟你说话。”

  蔡以光苦笑:“我以前是他的老师……但我对不起他,是我毁掉了他的前途。如果他能恨我,我会好过一点,可是他不愿意。”

  老头看著他的眼睛:“不止这些吧。你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不像一个只想赎罪的人,你在向他要什么?”

  蔡以光愕然抬起头,有点艰难的否认:“我……我不会找他要什么……我只是……我也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那你何必找他呢,就让他平静的生活。”

  蔡以光嗫嚅了半天,怎么也不能解释自己的执迷,终于颓然承认:“……我喜欢他,一直。”

  老头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后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原来是这样。呃……我对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了解,既然喜欢他就该好好对他,那为什么又……唉,我老了,想管闲事也落伍了。”

  很感激老人没有轻视他的感情,蔡以光这么多年的寂寞心事总算有个人愿意听。一点喜悦一点心酸,他诚恳的看著老人:“非常感谢您,对黎竞的照顾。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说……还是谢谢!”

  老头呵呵的笑了:“我也要出门吃早餐了,你的车停在外面一夜,小心被偷走了。这里治安,呃,你也知道并不是太好。”

  蔡以光跟在老人身后走出了门。车子好好的停在街边的车位上,只是窗户上多了张纸条,蔡以光拿起来一看,是稍稍有点眼熟的笔迹,黎竞的字还是跟七年前一样写得那么好。

  “不要再见。谢谢你一晚的照顾。黎竞。”

  16

  不管写了什么,那是黎竞只给他一个人的东西。蔡以光心中居然泛起一阵近乎无赖的喜悦,把那张纸条仔细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钻进车内发动引擎。

  临去前跟老人挥别时,老人皱纹满布的脸上挂起微笑,“他明天会来拿药。”

  蔡以光欣喜若狂,连声对老人说著谢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条街。

  隔天一大早,蔡以光就埋伏在老人的家外面。心里考虑到黎竞不愿意再见到他,他决定悄悄的看著对方就好。车子也停得很远,免得被黎竞认出来而提前避开他。

  等了很久很久,他在街角站得腿都酸了,但黎竞挺拔的身影总算出现在他的视线。他揉揉眼睛,确定黎竞已经走进了老人的家,本想就此回去,却不禁生出更多愿望。人就是这样,得到一些就会奢望更多……只要远远的跟著黎竞,知道黎竞住在哪里,以后可以去偷偷的看他。

  明明知道这种行为是“跟踪”和“偷窥”,但蔡以光破罐子破摔的想,自己的卑鄙也不差这一回了吧。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当年为人师表的他哪里想得到,他会有这样做的一天呢?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黎竞提著装药的袋子出来,老头还送出来叮嘱著什么。黎竞微笑著点头,看起来完全是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半点不像电影中整日戴著墨镜摆酷的黑社会成员。只有他肩上的纱布,提醒著别人他的身份。

  蔡以光活动著自己的腿,因为站太久已经麻掉了,当黎竞离开医生家朝前走时,他立刻提步远远跟在后面。

  在黎竞后面跟踪了一小段之后,黎竞突然停住了脚步。蔡以光吓了一跳,赶紧躲在身边的一根柱子后面。黎竞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加快了很多,蔡以光不得不也加快步子小跑起来。

  跟到一个转角处,蔡以光也没放慢速度,向前冲著的他迎接了当面的一记铁拳。

  “啊──”发出惨叫的同时,他遮著眼睛退了好几步,原本谨慎的黎竞一看是他,紧绷的面部表情马上变得无奈而愤怒。

  “老、师!你这是干嘛?如果是晚上,我可能用刀捅你了!”

  蔡以光护著自己变成了熊猫眼的脸,剧烈的疼痛让他说话都断续起来:“我……我没恶意……我……我只是想……”

  黎竞紧抿著嘴唇默默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蔡以光也顾不得疼了,伸手去拉他的衣服,被他持续纠缠的黎竞终于怒意勃发的打掉了他的手:“蔡以光!我最后说一次,不要再找我。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

  在对方凶狠的目光下,蔡以光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却在黎竞提步的那一刻大声叫道:“黎竞,我不怕!我愿意被你打!”

  四周的行人登时全部停了脚朝这边看,黎竞僵著身体对路人甲乙丙们报以凶悍的眼神。他们立刻又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走开了。

  黎竞最后留给蔡以光一个中指向上的手势。蔡以光知道它的意思……看来他这次真的把黎竞惹火了。然而这几乎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17

  蔡以光一直看著黎竞走远,才收回目光准备返回,脚下踩到个东西,让他踉跄了一下,看清楚之后却狂喜著捡起来。

  那应该是黎竞的手机,在刚才的纠缠中不慎掉了出来,蔡以光连忙试了几个功能,幸好没有摔坏。纯黑色的外壳,线条也简洁硬朗,就跟黎竞本人一样。

  蔡以光喜滋滋的把它放进兜里,返回到停车的地方,坐进车里守株待兔。

  果然,不过几分钟,手机就响了。他没看号码就急迫的按下接听键,彼方陌生的嗓音带著浓厚的“江湖”味。

  “黎竞,伤没事了吧?兄弟们晚上给你报仇,去挑了那个狗日的场子,你安心休息!养好了再亲自放他们的血!”

  蔡以光吓了一跳,犹豫著礼貌的回过去:“呃……我不是黎竞,我是他的……呃,朋友,他手机落在我这里了。”

  那边马上就暧昧的笑起来:“明白,明白!那小子……还伤著呢!一大早就不老实!给兄弟们转告他,小心身体,养精蓄锐啊!”

  那个“精”字说得特别重,蔡以光一下子反应过来,含糊的“嗯”了一声,面红耳赤的挂了电话。细想过后,心情却灰暗下去,这就是黎竞现在的生活?砍人、被警察追、受伤……滥交?那个十七岁的黎竞真的已经不在了。

  但那都是黎竞个人的私事,他完全管不著,他早已失去劝告和管教的资格。即使曾经,作为老师的他可以正当名分的去管自己学生的事,现在的他再做出任何劝说都只是伪善。不客气的说,正是因为他,黎竞才会过上这种生活……如潮水般汹涌的罪恶感再一次把他淹没。

  他默默靠在座椅上,等待黎竞的电话,开始的那种雀跃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话很快就响了起来,他心情沉重的接听,黎竞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哪位捡了我的电话?”

  蔡以光低声回答:“是我……”

  “你哪位?”

  是啊……黎竞不会记得他的声音,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蔡以光自嘲的苦笑著,尽量用平稳的音调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马上来,你在哪?不要走开!”

  没过一会儿,黎竞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从蔡以光手上一把抢回自己的电话,“好了,非常感谢!不要再见了!”

  蔡以光追逐著他即将离去的身影,还是那样平稳的说:“号码……我已经记住了。”

  黎竞猛然转过身,盯著蔡以光举起了一只手臂,“你!”

  蔡以光并不闪躲,反而迎向他抡起的拳头,已经青黑了一圈的眼眶看起来既凄惨又无赖。黎竞又好气好好笑的收回拳头,烦恼的挠挠头发,“你到底要干什么?好吧,我会换掉这个号码!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老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蔡以光黯然点头:“我明白。不过,我还是会找你……直到我可以面对自己为止。”

  “……太过分了!你这个自私的王八蛋!”黎竞终于气到骂人了,“当年我不恨你,现在也不,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你为了自己好过,就来破坏别人的生活!我不是你的救世主,OK?你如果再敢骚扰我,我就……”

  蔡以光悲哀的继续无耻下去,“你不能报警,黎竞。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会一直找你。”

  “那我真的会杀了你。我说过,我不怕杀人。”黎竞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冷硬狠绝的表情,没有再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去。

  18

  其实……死在黎竞手里是一件幸福的事,对于现在的蔡以光来说。也许七年前,那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如果那时候就被黎竞杀掉,他不会有任何痛苦,而且也不会再一次扰乱黎竞的现在。

  不过那只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吧……杀人不需偿命,是小说和电影里泯灭了人性的犯罪天才,十七岁的黎竞做不来,二十四岁的黎竞也一样。蔡以光坚信这一点,黎竞尚未、也永远不会失去他的善良,那是任何小事里就能看到的本性,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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